春暖花開 第六章
春假過去了,期中考也過去了,而潘若琳也早就對與他的冷戰舉白旗投降,日子又恢復了忙碌與平靜。
或許沒那麼平靜……宗祺然必須承認,姬洛璇無論假日或非假日在他家出現已成了常態,因為他的家人非常歡迎她。現在她是他老爸的小棋友,也會幫他老媽下廚,有時甚至陪她打打麻將,充當一下牌友,他們經常霸佔著他的學生,而宗琪敏甚至說要認她當干妹妹,過過當姊姊的癮,但最夸張的是陳家那個小鬼陳志轔!那次考試他的成績突飛猛進,陳家人都非常高興,宗琪敏說他愛慕姬洛璇,渴望跟她談場姐弟戀,所以變得特別用功,只要知道姬洛璇到宗家,他就一定跑來,像個跟屁蟲一樣纏著姬洛璇,宗祺然愈來愈覺得這小鬼非常礙眼。
星期五下課後,姬洛璇跟著他回到宗家,原因是他臨時被派到香港開會,雖然只是三天兩夜的行程,星期六早上去,星期一便回台灣,但她還是不放心,就怕他漏帶了重要的用品,所以忍不住去幫他整理行李。
晚餐後,宗祺然和她一起整理行李,兩人都很沉默,甚至回避著彼此的眼神,就怕一下小心就讓不舍的情緒泛濫成災。
他們當然知道這分離是極其短暫的,可是臨行前他們才發現每天見面的影響這麼深重,想到幾天不能見面,想到對方在那麼遠的地方,什麼理智都無法化解這份愁緒。
「需要帶什麼書嗎?我去幫你拿。」她邊說邊轉身走,一不小心重重地踢到床角,尖銳的痛楚讓她痛叫一聲。
他沖上前扶住了她彎下的身子,急急地問道︰「沒事吧?」
姬洛璇揉著自己的腳,紅著臉道︰「沒事,不要緊。」
「讓我看看,」他憂心地蹙起眉。
她坐在地上,咬著唇凝著他專注揉撫她腳踝的俊臉,俏臉愈來愈紅。
「真是的,這麼不小心,教我怎麼放心得下?」他低沉的嗓音輕輕地道,淡淡的幾句話透露出深深的關懷。
姬洛璇胸口激蕩著難以言喻的感動,深刻的感情幾乎令她無法呼吸。空氣中彌漫著溫馨和情愫,他們互視的眼神驀然變得膠著,他心底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警告他,但他卻無法抗拒這股動人的魔力,更無法控制他心中泛涌而出的溫柔和渴望。
她好想問他能不能愛她,可不可以把她當作女朋友,讓她做他未來人生旅途最親密的伴侶,可是她不敢,愈是在乎他,她就愈不敢賭他的答案。
「你去香港沒人幫你煮咖啡怎麼辦?」
宗祺然忍不住笑了,感動地抬起手輕撫她擔憂的俏臉,柔女敕的臉頰透過他的掌燃燒著他的血液。「是啊,我會想念-的咖啡。」
聞言她綻出快樂的笑靨,這一瞬間她佔據了他的心,而離別的愁緒降低了他的警覺心,使他不自覺地流露出心底話,輕聲道︰
「我也會想念。」
他這句話產生的效果,彷佛有仙子拿著她的神奇仙女棒在姬洛璇臉上點亮了眩目的光采,她凝望他的眼神中跳躍著快樂和迷戀,這份美景足以令他珍藏一世。
當她伸臂摟住他的頸項,他只能心跳加速地等待著她緩緩靠近的香唇,在四唇相接的那一刻,他強自壓抑的感情、奮力遺忘的渴望全然地潰決而出,他緊摟著她縴瘦的身軀,唇舌極盡纏綿地探索她羞澀卻熱情的反應,這一刻幾乎是他此生最清晰的想望,他願意用所有的一切換她的愛情,當圖書館那幕令他日夜為之酸苦嫉妒的片段閃過,他猛然加深了火熱的探索,激切地渴望她的嬌吟,他要吻掉其它男人在她心中的影子,他要她眼里、心里只有他一個人!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麼深的愛意,也從來沒有感受過這麼深的痛苦,多日來壓抑的愛和妒,終于在這意外的纏綿中爆發開來,也崩斷了他們之間模糊的曖昧,潰決了他苦苦築起的堤防。
他的唇吻過她的耳際,舌尖滑過她的粉頸,柔軟的身軀在他懷中輕顫,一股強烈的佔有欲從他心底直透出來,令他深深地吻著、緊緊地抱著,只想要她完完全全地屬于他。
「阿然--」
宗母的叫喚竄進他耳內,彷佛是一只無形而巨大的手將他瞬間拉回了現實,他猛然放開了她,只見她的紅唇被吻腫,衣衫凌亂幾近半果。而門外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則提醒了羞得手足無措的姬洛璇,她一邊站起身一邊用顫抖的手將衣服扣好,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儀表。
當宗母推門而入時,她快速地用手指梳直秀發並走向放包包的地方,一副正打算離開的模樣。宗祺然則坐在床緣,以掩飾他尚未熄滅的生理反應。
「行李準備好了嗎?護照呢?」宗母問道。「咦,洛璇-還沒回家啊?時間不早了喔,女孩子一個人別太晚走夜路。」宗母叮囑道。
「我知道,我正要回家。」她甚至沒有勇氣往宗祺然的方面瞥上一眼,就怕自己的反應泄漏了方才的情事。
「還好有-來幫忙我就輕松多了,男人對這方面總是粗心大意、丟三落四的。」宗母笑道。「阿然,這麼晚了你送洛璇回去好了。」
「不……不用了。」她臉上一紅。「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老師明天一大早的飛機,還是早點休息比較好。」她背起包包往外走,不想麻煩宗祺然特地送她,畢竟他一大早要上飛機,而且到香港後還有一連串的行程,需要有足夠的睡眠。
「真的不用我送嗎?」宗祺然問,眼楮始終緊盯著她羞窘回避的臉,他想送她,更想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們又該怎麼看待這突如其來的轉變?難道他們不該開誠布公地談談嗎?
「你應該早一點休息,我可以自己回去。」僅僅只是跟他說話,她的心就快要跳出胸腔了,更別提面對他的勇氣,老實說她現在腦筋里只有一片混亂,就像第一次當小偷卻被人當眾抓包似的無措,尤其宗母也在場,她還得費盡心力控制著自己別出現反常的模樣。
「洛璇,來,我幫-叫出租車。阿然你早點睡,養足精神才好應付工作。」宗母邊說邊去拉姬洛璇的手︰「走吧。」
宗祺然望著關上的門,姬洛璇就這麼離開了,而他火熱的心也漸漸變冷,痛苦的感覺再度向他席卷而來。她居然連一眼都不看他!瞧瞧他做了什麼?!她一定被他嚇到了,想到方才的失控,如果老媽沒出現,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這下他該怎麼辦?她又會怎麼想他?或許她會認為他是老想著怎麼跟學生上床的老不修……
煩悶地耙過頭發,老天,他快瘋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潘若琳跟他搭上同一架班機飛到了香港,當他在機場遇到她時,她笑嘻嘻地道︰
「你去工作,我去旅游,怎麼樣,不錯吧?」
宗祺然忍不住苦笑搖頭,但她的陪伴讓他暫時忘記了姬洛璇的事,跟潘若琳在一起既沒有沖突,也沒有掙扎,更不會痛苦,就像他過往的日子般恬淡而平靜。
忙碌的一天結束後,他們一起共進晚餐,兩個人一邊喝著啤酒,聊著以前在美國的種種,他找回了早已被他遺忘的歡笑聲,盡管每當思及姬洛璇那天回避的反應時,胸口的刺痛依舊深刻,但起碼他能夠減低頻率了。
「祺,我問你一個嚴肅的問題好不好?」潘若琳靠在他身畔問。
「嗯。」他啜了口啤酒,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自己能喝醉,只可惜連這小小的放縱他都瞻前顧後,考慮著明天的工作而作罷。
「我們年紀也不小了,應該實際一點,老實說我很喜歡你,你應該也不討厭我才對,可是我們又似乎不太像情侶,最近我一直覺得很困擾,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潘若琳的問題連他自己都無法回答,只有無言地繼續喝著酒,潘若琳是他逃避對姬洛璇那份不應該存在的感情的避風港,他喜歡她,但沒有激情。或許人生就是這樣不是嗎?娶的人不會是最愛的人,有激情的對象不適合成為妻子,人最終要回歸到基本面、現實面,選擇適合的,而不是最愛的。
潘若琳凝著他沉默不語的側臉,忽然壓住了他拿酒杯的手,鄭重地道︰「吻我。」
宗祺然心里的劇烈掙扎漸漸休兵了,響應她的要求,他雙手捧著她的臉,緩緩吻了上去,因為這是他必經的一道儀式,盡管姬洛璇微羞帶笑的俏臉在他眼前依舊清晰,然而他逼自己繼續,持續到他的心慢慢平靜,也持續到姬洛璇的臉逐漸淡去,而懷中潘若琳的存在則變得真實,也令他的心踏實了。
潘若琳摟著他的脖子,美眸迷蒙而醉人,開口時聲音輕緩而低噥︰「祺,我不想再跟你玩曖昧的游戲了,我們訂婚好嗎?」
他站在十字路口,已到了面臨抉擇的時刻,事實上他也已經無法再逃避,選擇潘若琳抑或姬洛璇?潘若琳是不具任何爭議的對象,而若追求姬洛璇他是否對自己在道德上的標準過得去?甚且她有沒有可能在二十出頭的年紀做下一生只愛他的誓約?或許她對他有好感,但這樣的好感能到達什麼樣的程度?或許她只是和時下的年輕人一樣玩玩快餐的愛情。
想到這里,他心如刀割卻腦筋異常清晰,他已經老到無法陪小女孩玩她曖昧的愛情游戲了,此刻他放棄潘若琳,那麼未來他極可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相親中選擇一個同樣缺少激情的對象,至少潘若琳在某部份來說與他志趣相投,而且願意為他做改變。
「若琳,我們訂婚吧。」他下了決定,潘若琳似乎是他最合理也是必然的選擇,此刻他的眼中是解決了難題後的平靜,或許不完美,或許有缺憾,但人生既要繼續前進,總要選擇一個方向。
面對愛情,他的確做了膽小的逃兵,他選擇了簡單、平順的道路,卻也是對大家都好的一條路,如此一來他和姬洛璇都會收起對彼此不尋常的感情,而未來她將會遇到更適合她的對象,一個年齡、身分、背景都相當的愛人。
訂婚的事迅速而低調地進行著,宗祺然由著潘若琳決定一切,甚至在時間上顯然十分倉促,他也沒有表示任何異議。他並沒有打算告知姬洛璇這件事,因為他發現他無法在她面前完成訂婚儀式,所以回國後他開始避免和她獨處,以免再有月兌軌的事發生。
訂婚的事進行得很快也很順利,因為只是訂婚而非結婚,所以只打算低調地邀請雙方的至親好友到場。
喜筵訂在星期六,潘若琳要求他星期五下午和她一起試禮服,並演練訂婚儀式的程序,所以當姬洛璇來到他辦公室時他正準備離開。
「你……你要走了嗎?」姬洛璇忍不住問道,心底涌起陣陣的失落感。
「嗯。」宗祺然繼續收拾公文包,並沒有看她。
「你從香港回來後好象很忙。」她關心地問,那晚的事一直在她心底盤旋,本來打算等他回國兩個人找機會好好談談,她要向他剖心表白,但他卻彷佛處處在避著她,或許他是需要時間和空間來接納這種轉變,也可能他一直無法接受師生戀的關系,所以她不逼他,總有一天他會發現她的深情並敞開心懷接納她的!她如此深信著。
「我有事。」明天就要訂婚了,他不能再三心兩意!不能再沉溺在她的關懷和溫柔里無法自拔!
「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她想分擔他的壓力,從他回國之後就變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他瞅了她一眼,冷冷道︰「與-無關。」說罷提起公文包走向門口,然而她那瞬間蒼白的俏臉卻已刺痛他的眼、他的心。
「老師……」她不自覺拉住了他的手臂,淚水涌入眼眶,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冷漠?「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我會改。」
那哽咽的聲音令他心如刀割,讓他自覺彷佛是天下最可恨的劊子手,然而開口時他的聲音依舊冷冽如刀︰「-沒有做錯什麼事,難道我的每一件事情都得跟-報告嗎?-放手,我趕時間。」
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滾落,她緩緩松開了手,心痛如絞地看著他開門離去。為什麼這麼對她?他的態度完全不像平時的溫柔親切,她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錯?她努力地回想卻怎麼也想不明白。她該怎麼辦?如果他討厭她的話,她要怎麼辦才好?
姬洛璇帶著哭腫的眼楮好不容易入睡,一大早卻被電話鈴聲吵醒,她掙扎著起身接听,耳中立刻傳來君-月嚴肅而略帶急切的聲音道︰
「洛璇,-現在馬上換衣服,我過去接。」
「-月,什麼事啊?」她揉著酸澀的眼楮,逐漸清醒的腦袋才意識到一向面對巨變也能面不改色的君-月聲音十分不對勁。
「洛璇,我猜想這件事-大概不知道,宗祺然和潘若琳今天要舉行訂婚。」
君-月清雅的聲音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炸彈在她腦海里炸開,姬洛璇突然一陣暈眩,撐著床鋪的手緊緊地抓住床單,顫聲道︰「-……-是不是搞錯了?怎麼會……」
「我早上去打球才听潘校長的好朋友說的,-冷靜一點,別慌,我會陪-去看看,或許是真的搞錯了。」
「好,我現在先……先換衣服……」她渾渾噩噩地收了線,全然亂了方寸,整個世界在旋轉,她的世界在一瞬間崩潰。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她的腦海一直一直重復著這個問題,她明明感受到他對她的愛意,為什麼會變這樣?!
星期六,有著陰冷的天氣,天空厚厚的雲層帶著烏黑的邊框,使得早上感覺卻像黃昏,不過還好訂婚喜筵設在室內,潘若琳果然不愧是公關室的主任,不管是場地、布置還是料理,都做到既講究又高雅,絲毫不像倉促間完成的工作。
雙方的家人都無法理解為什麼訂婚會訂得這麼匆促,所有的人還在猜測他們的關系,竟突然就要訂婚了,但沒有人反對這個結果,甚至可以說他們已等待多時。
身為男主角的宗祺然已經先到了,女人梳妝打扮總是比較花時間,他負責招呼雙方前來祝賀的親朋好友,也藉由忙碌的寒喧應酬來麻痹每次思及姬洛璇時胸口的痛楚,他一定是瘋了才會用那種態度跟她說話,想到昨天自己對待她的一言一行,他心疼也自責,但若不這麼做他伯自己會屈服在她的溫柔之下。
不過他會補救的,一旦終身大事成定局,他和她自然就能夠回復到以前單純的師生關系,昨天的裂痕總能補救的。他要的是那種可長可久的單純情誼,不摻雜其它的情愫,不踫觸危險的愛情,她終會明白這對他們倆而言才是最適當的。
「時間快到了,若琳怎麼還沒來?」宗琪敏走到他身邊,看了看表道。「她爸媽說她已經出發了,我看說不定還在化妝。」
「可能路上塞車吧。」
「知道會塞車就應該早點出門啊。」宗琪敏撇了撇唇道。她跟潘若琳說不上交惡,卻也說不上知心,反正她再過不久也會嫁到陳家去,傳說中的姑嫂問題應該不至于會發生在她們身上。
「只是個小型的訂婚筵,來的都是親朋好友而已,大家不會計較的,就再等等吧。」宗祺然好脾氣地微笑道。
「你喔!就是太好說話,以後被她欺負你就知道了!」宗琪敏對他皺了皺鼻子。「對了,怎麼沒看到洛璇?」她突然想起姬洛璇,忍不住在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
宗祺然的心一緊,她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天知道他是做了多少努力才能讓自己不要想起她,而她就偏要提起她來是不?!「她今天有事不會來。」他刻意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平淡的語調。
「什麼事這麼重要啊?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她怎麼會不來祝福你?」宗琪敏嘟嚷著、她本來還想趁機會跟未婚夫介紹一下這個拯救了陳志麟課業的大恩人呢。
宗祺然咬著牙,真希望宗琪敏不要再說了!「-不去招呼一下客人嗎?」
「讓我休息一下會怎樣?」宗琪敏瞪了老哥一眼,瞥眼在門口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興奮地叫道︰「洛璇來了耶!我就說嘛,有什麼事比參加你的喜事更重要的,是吧?!」
宗祺然急轉身,果然看到姬洛璇出現在門口處,直直地朝他走來,那一刻他的心跳彷佛停了,只能盯著她蒼白的俏臉,直到胸口的那股痛楚蔓延到大腦的中樞神經。
「-怎麼現在才來嘛!」宗琪敏親熱地拉著姬洛璇的手。「哎喲,-的手好冰喔!生病了嗎?」
「敏姐。」姬洛璇勉強朝宗琪敏擠出一個笑容,又將目光調回宗祺然身上,對他道︰「我有話想要單獨跟你說。」當她在人群中看到英俊挺拔的他,筆挺的西裝襯托出新郎倌的喜氣,天知道她費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忍住淚水。
「客人很多,我很忙,有什麼話禮拜一再說吧。」宗祺然狠心地拒絕道,她怎麼會來?她怎麼知道的?
「這件事很重要,拜托你,只要五分鐘就好了,可以嗎?」
她的眼中閃著淚光,宗祺然還在掙扎,宗琪敏就已經忍不住道︰
「哥,說幾句話又花不了多少時間!她平常幫了你那麼多忙,你可以招呼別的客人,就不能招呼她嗎?況且你看她都快急哭了,你無所謂我還會心疼呢!」
宗祺然蹙起了眉,他無所謂?!天知道他的心痛到就快要休克了!難道就非得逼他在她面前舉行訂婚嗎?!「我們到休息室說好了。」
姬洛璇跟在他身後一起走進了休息室,外面賓客的嘈雜聲已離他們十分遙遠,宗祺然才冷淡地開口道︰
「有什麼事-說吧。」
「你訂婚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她盯著他冷漠的背影,心痛得快要休克了,她才剛開始構築他們美好的未來,才剛有信心幻想和他的戀情,而他卻突然選擇和別的女人訂婚!他怎麼能將她送上幸福的天堂,旋即又將她打入殘酷的地獄?!
「我不認為有必要告訴學生關于我私人的事。」宗祺然異常冷淡地道。
姬洛璇快步走到他面前,而他卻避開了眼神。
「一般的學生或許沒有必要告知,但我是你的工讀生,一天到晚在你辦公室出入,你刻意對我隱藏關于你的喜訊,你不認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
「如果-覺得不受尊重,那麼我感到很抱歉,只是這樣的場合我沒打算邀請學生參加,所以我不知道怎麼『告訴』-這件事而不邀請-,這樣的答案-可以接受嗎?話說回來-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月告訴我的,」挫折感令她宛如泄了氣的皮球,他的態度是那麼地公式而疏遠,彷佛他從來都只當她是一般的學生,彷佛他們之間的情愫從來就不存在。
「既然來了就參加吧,琪敏剛還念著。」他悄悄捏緊了拳頭,才能平靜地說出這段話。
她霍然抬頭盯著他掩去了所有表情的俊臉。「你真的認為我可以平靜地看著你跟別的女人訂婚嗎?」
宗祺然驀然撇過頭去。「-不要胡說,如果-不想參加那就算了,我不勉強。」
姬洛璇的淚水掉了下來,沖動地抓住了他的衣襟,顫聲道︰「我不相信你沒有喜歡過我,為什麼要這麼倉促地決定和她訂婚?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他的心在淌血,然而他知道這是他斷絕這份不正常的感情唯一的機會,否則他們將永遠無法回歸到常態的師生關系。
他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扯離他的衣袖,彷佛有另一個人主宰了他的嘴唇、他的聲帶,他听到他自己冷漠的聲音殘酷地說道︰
「如果我讓-誤解我對-有師生以外的感情,那是我的錯,其實我跟若琳一直是情侶,如果-不健忘的話應該記得我跟她常常約會,所以今天的訂婚雖然倉促,但並不奇怪。或許-的誤解來自于我出國前的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所以為了避免尷尬我只有不解釋,我以為這樣-就會了解,如果我的估算錯誤,這一點我也必須跟-道歉。世界上大多數的男人無法抗拒女人的誘惑,尤其是美麗的女人,我很抱歉也很遺憾發生那樣的事,但我要-知道,我從來沒有把-當作是學生以外的對象,我愛的人是若琳,明白了嗎?」
他的話所造成的效果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呈現,她俏臉上所有的光采在一瞬間消失,她空洞的眼神和滾落的淚水針針刺著他的心,這一刻他徹徹底底的明白他是全世界第一的大混蛋!他到底做了什麼?在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絲的光亮,她彷佛退回了殼中,並把自己丟棄在孤絕冰冷的角落,直到再也流不出淚水。
她恍神地退了兩步,宗祺然下意識伸出手要扶她,卻讓她退得更遠,她的神情清清楚楚地寫著不要踫觸她,否則她強撐的一切將會立刻崩潰。
原來是這樣,這一切都只是她美麗的誤解,她的渴望令她看不清事實的真相,造成了今天她的難堪和他的為難,而今她的夢碎了、心死了,她甚至沒辦法恨他、怪他,這個站在他面前宛如小丑一般的自己是如此地令人難以忍受,連她都忍不住要恥笑自己,更何況是別人?!
「對不起,是我自作多情,請你原諒我,也忘了我今天來過。」她抹去臉上的淚水,低下頭從他身邊走過,而後突然拔足狂奔,此時此刻她只想逃離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淚水毫無預警地從他眼中滾落,該請求原諒的人……是他!該被天打雷劈的人是他!他永遠不會忘記她絕望的神情,也永遠不會原諒他自己!
姬洛璇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劇烈的喘息讓咽喉又干又痛,雙腳麻木得失去了感覺,而身上再也沒有一絲的力氣,才頹然坐倒。
不知何時天空飄飄地下起雨來,漸漸地愈下愈大變成了傾盆大雨,她費力地抬頭望向天空,任由雨點滴在她臉上,既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痛。一陣光亮閃過,烏厚的雲層中傳出悶雷的聲響,被閃電擊中的慘事不知道會不會發生在她身上?听說壞人都會被天打雷劈,而她是人人口中的惡女,老天是不是應該要發現她,仁慈地賞她一道閃電,將她帶離這殘酷的人間?
臉上的水早已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不能愛他,她的人生還剩下什麼?茫茫人世,她什麼依靠也沒有,在愛上他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為何而活,失去他之後,她再也找不到呼吸的理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啜泣變成悲慟的哭聲,彷佛要將二十年來的委屈全哭出來,也彷佛要將自己的生命哭到干涸,她沒有感覺到大雨打在身上的痛楚,也沒有察覺默默站在一旁陪著她的君-月,甚至為君-月撐著傘的司機大叔也忍不住為她的哭聲掉下了心酸的淚。
當她的哭聲漸歇,君-月蹲扶住了她力乏的身軀,在她失去意識前,彷佛听到君-月在她耳邊輕聲而重復地說著︰
「一切都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