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芳心不寂寞 第二章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
七點鐘，鬧鐘準時響了，康紫苓這次可不敢再大意，昨晚睡前特別檢查過電池。
梳洗完畢，換上昨晚已經挑好的粉藍色套裝，站在鏡子前梳頭發。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康紫苓心里想，二十九歲的未婚單身女子，很奇怪嗎？為什麼二十九歲就得「早該結婚了」呢？不想結婚的人難道就是怪物嗎？想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行嗎？她對鏡中的自己做了一個鬼臉。
***
康紫苓從容的走向公車站牌，現在又能每天定時的在這里等公車，她覺得好幸福。原來，受到肯定是那麼美好的一件事，找到一份可以發揮所長的工作，更讓人覺得精神百倍、生活充滿希望。
下了公車，走向公司大樓，康紫苓看著每個人都往同一個方向走，卻一個也不認識，突然覺得有些孤單。這時，有人拍了她一下，喊︰「康小姐。」
康紫苓轉身一看，原夾是兩次面試都出現的那位小姐，終于有一個認識的人了。她開心的說︰「早安！」
「早，我好像還沒有自我介紹喔？」她停了一下，繼續說︰「我叫溫玉婷，我是人事室的專員，當然就是負責人事方面的工作嘍。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工作行列。」
「謝謝！」康紫苓很感激她的友善。
「等一下我會帶你去業務部報到，所以，我們一起走吧。」溫玉婷說完就親熱的拉著康紫苓一起走進公司。
從大門到電梯口大概五十公尺遠的距離，康紫苓發現一路上有好多人跟溫玉婷打招呼，看來她這個人事專員做的很成功。可是有點奇怪，為什麼和她打招呼的都是男生呢？
康紫苓還來不及多想，電梯門已經開了。
到了三樓，她跟著溫玉婷走進人事室，陸續又進來三位小姐，康紫苓向她們點頭致意。溫玉婷先打了一通電話通知業務部，然後帶著康紫苓走出人事室。
「我現在先帶你到四樓業務部報到，但是，你實際辦公的地方是在五樓經理辦公室外面。」說完，溫玉婷的聲音忽然一變，然後一臉羨慕的樣子說︰「你知道嗎？你好幸運哦，鄒經理可以說是整棟大樓里最好的主管了，而且，他也是整棟大樓里最受歡迎的黃金單身漢哦。」
原來如此。康紫苓在心里微笑。
到了四樓，溫玉婷推開辦公室的門走進去，康紫苓跟在後面。
業務部除了業務經理，還有六位專員、三位助理小姐，現在加上康紫苓，總共十一個人。
康紫苓的大眼楮一溜轉，整個辦公室的陳設一覽無遺，三排辦公桌，總共有六部電腦，有一整面牆，擺放著兩個大型鐵櫃，另一面則是一整排窗戶，窗明幾淨，和窗框齊高的矮櫃上放著好幾盆盆栽，綠意盎然。另一個角落則放了一組小沙發桌椅，桌上放著一個造型可愛的煙灰缸。
看見溫玉婷帶了一位陌生小姐出現，大家都很清楚那就是新來的秘書小姐，因為昨天經理已經先跟大家說過了。
康紫苓對大家點頭微笑致意，業務部的同事也一一回禮。
這時候，經理鄒紹賢來了，後面跟著一位看起來精明干練的小姐，康紫苓猜，那應該是原來的秘書吧。
溫玉婷見鄒紹賢來了，露出迷人的笑容，用甜美的聲音說︰「經理早，我把你的新秘書帶來了。」
鄒紹賢笑著對她說︰「謝謝你，玉婷，辛苦了。」
見溫玉婷竟然臉紅了，康紫苓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溫玉婷依依不舍地離去後，鄒紹賢開始介紹康紫苓，也為她介紹所有的成員，當然還有即將離職的秘書小姐許莉妍。
「莉妍，那就麻煩你把業務交接給康小姐了。」鄒紹賢說。
「是的，經理，我會詳細交接清楚，請放心。」許莉妍回答。
康紫苓開始感覺到一點所謂大公司的壓力了，以前，和老板、專員說話，就像跟好朋友說話一般，在這里，卻有一股階級分明的嚴肅氣氛。
「康小姐，請跟我來。」許莉妍轉身對康紫苓說。
康紫苓跟著許莉妍搭電梯上五樓，門一開，走出去，電梯口斜對面是「業務部會議室」。
另一邊還有一扇門，門上掛了一塊名牌，刻著「業務經理辦公室」。一走進去，里面還有一個小門，門邊有一張大辦公桌和一張電腦桌。
「里面是經理的辦公室，這里就是你的座位。」許莉妍簡單說明。「這樣的安排，方便兩個人的作業，互不干擾，又可以馬上聯系。」
康紫苓點點頭。她看見電腦桌上有電腦、列表機和傳真機，另一張桌面上則放著整齊的筆筒、文具、便條紙，還有好幾疊擺實整齊的卷宗。
介紹完環境，許莉妍接著拿出一本卷夾，她把該做的例行事項一一解釋，又將電腦檔案、資料櫃及各項卷宗的內容說了一遍。康紫苓用心的听、努力的記，希望自己能很快進入情況。
一個上午過去了，工讀生送來兩個便當，兩個人就在辦公室安靜的吃午餐。康紫苓一直保持沉默，等著許莉妍或許會跟她說一些公事之外的題外話，比如說辦公室八卦，可是，她竟然一句題外話也沒說，除了公事還是公事。
吃完飯後，許莉妍說︰「我得去一趟銀行，你一個人在這里休息可以嗎？」
康紫苓點點頭說︰「可以，謝謝你。」心里想，她終于說了一句比較親切的話了。
許莉妍拿了皮包走出辦公室，康紫苓站起來伸伸懶腰，走近窗戶深呼吸一口氣，窗外是一片大好晴天。
雖然，一個早上的密集交接有點累，可是康紫苓覺得很好。才半天，她已經了解了許多事情，大公司的工作制度和流程，果然和小公司有很大的不同。她一面望著窗外一面思考著，雖然，她一直有一套自己的工作方式和工作哲學，但是現在是不是該改變一下，以配合這里的氣氛呢。
「康小姐。」有人叫她，康紫苓轉身一看，原來是經理鄒紹賢。
「經理。」康紫苓對鄒紹賢微微一笑。
「還好嗎？累不累？吃飯了沒有？」鄒紹賢一連串的問題。
「還好。不累。吃飽了。」康紫苓故作認真的一一回答。
答完，兩個人一起笑了出來。這一笑，笑走了一些陌生，拉近了一點距離。
鄒紹賢看了看桌上的資料，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莉妍她——是比較嚴肅一點，但卻是一位非常盡職的秘書。她絕對不會跟你聊些什麼‘題外話’，但是，那並不表示她不喜歡你。」
「我知道，我想她並不是不親切，只是個性如此，對于一個剛認識的新同事，除了公事以外，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才好。」
鄒紹賢很驚訝的說︰「你說對了!就是這樣。莉妍剛到公司的時候好安靜，一直到現在，已經三年多了，除了公事，‘閑話’還是沒增加多少。我曾經跟她聊過，她就是這麼回答的——‘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時候，鄒紹賢覺得對康紫苓的欣賞又增加了一些。面試的時候，她的坦白就讓他很欣賞，他一向喜歡自然、坦白的人，他覺得她一定是個很細心的人，觀察力敏銳，又肯為別人設想。
兩個人聊著聊著，康紫苓不小心打了一個呵欠，連忙說︰「對不起！」
鄒紹賢笑著說︰「沒關系，你一定很累了，先休息一下吧，下午還有半天要打拼呢，我知道莉妍一工作起來是沒完沒了的，很少有人能配合得上她那種百分之兩百的投入。」他揮揮手，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康紫苓真的累了，趴在桌上一下子就睡著了，一直到一點半，許莉妍回來，她都沒醒。
一點四十五分，電話鈴聲響起，康紫苓才從睡夢中驚跳起來。
她一抬頭就看見許莉妍接起電話，一樣冷靜、嚴肅的音調︰「業務經理辦公室，您好。是，總經理請稍等。」
康紫苓一臉抱歉，竟然睡過頭了，趕緊拿起發飾把頭發夾好，想說聲對不起，可是，許莉妍先開口了︰「去洗洗臉吧。」不等康紫苓回答，又自顧自地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康紫苓只好吞下想說的話，離開辦公室走到化妝室，卻見鄒紹賢剛從洗手間出來。男用洗手間就在女用隔壁，康紫苓想，天哪！那經理一定也看見我睡過頭了，好糗!她趕緊低頭走進洗手間，匆匆洗完臉，又趕回辦公室。
許莉妍見康紫苓回來，說︰「可以開始了嗎？」
康紫苓看見桌上已經堆了五大不卷宗、點點頭，說︰「可以。」
鄒紹賢說許莉妍的工作投入度是百分之兩百，在交接工作這兩天里，康紫苓是完全體會。一天八小時的工作時間、她真是一點也不浪費，別說模魚了，根本連一只小蝦都沒看見。許莉妍傾全力解說工作內容及各種要注意的事項，康紫苓拼了命的做筆記，雖然很累，但對于沒有受過正統秘書課程的她而言，短短兩天的交接，讓她獲益良多。這份秘書工作和她以前業務助理的工作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以前真是太輕松了。
康紫苓非常高興有這樣的學習機會，很慶幸決定到這家公司來，雖然兩年之後的去留未知，但是她很清楚，在這里磨練兩年，她一定能成長更多。經過許莉妍的指導，她對自己的工作態度及方式做了許多修正，很多的觀念也在這兩天當中改變不少。
第二天要下班的時候，許莉妍帶著康紫苓站在鄒紹賢的辦公室里。許莉妍一貫簡短的說︰「經理，工作交接完畢。」
鄒紹賢揚揚眉，不太相信的樣子，開玩笑說︰「這麼快？莉妍，你該不會是歸心似箭，想趕快到你老公身邊去吧？」許莉妍听了根本不為所動，神色自若地說︰「是康小姐學的快，我已經沒有別的可以教給她了。」
「還不行，我還有一些事不太了解。」康紫苓謙虛地說。
「你听，康小姐希望你再多教教她啊。」
許莉妍不理鄒紹賢，只對康紫苓說︰「康小姐別客氣，你的學習能力非常強，我想從明天起，你可以一個人獨當一面了。」
「不，許小姐太夸獎我了，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再多教我兩天。」康紫苓真的覺得還有一些事情不太了解。鄒紹賢看許莉妍面有難色，他知道她想盡快結束這里的工作，因為除了籌備婚禮，她未來的老公，也就是他的學弟于啟東，剛成立一家新公司，急需她去幫忙。
于是，他折衷的說︰「這樣吧，莉妍，明天再辛苦一天，就一天，好嗎？」
許莉妍只好點點頭。她知道鄒紹賢對她很寬容了，也算運氣好，康紫苓能力強、配合度高，不然，若是個新手或是資質平庸者，可能要教上六、七天都說不定，現在三天就交接完了，算是很快的了。
「謝謝你！」康紫苓松了一口氣。
鄒紹賢看著她們兩個人，他很慶幸自己當初選擇了年紀稍長又有工作經驗的康紫苓。他覺得自己運氣很好，遇到的工作伙伴都很優秀和認真，許莉妍是不隨便稱贊人的，但是，才兩天的時間，她就說康紫苓可獨當一面了，可見他沒選錯人。
「那我們先下班了。」許莉妍對鄒紹賢露出難得的笑容，說完轉身離開。
康紫苓也隨後出去了。
「許小姐，真對不起，要多耽誤你一天的時間。」康紫苓誠心地說。
「沒關系，是我自己有一些私事要趕快處理，不然不會那麼急的，是我比較抱歉。」許莉妍微微一笑。「這兩天，辛苦你了，一起走吧。」
「我想再待一會，把電腦里的檔案再看一遍，明天才好請教你。」
「也好，有什麼問題先記下來，明天我們再討論。」許莉妍說完就先走了。
康紫苓閉上眼楮，一面休息一面在腦海里回想這兩天所學的業務內容，然後又把許莉妍交給她的書面檔案、卷宗重看一遍。有幾個地方忘了，她拿了一張紙記下，然後把電腦里面的檔案雲開，又發現好幾個問題，等到她全都看完了上抬頭，對面牆上的鐘正指著九點。
「天哪!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糟糕，忘了打電話回家了。」康紫苓馬上拿起話筒，撥了家里的號碼。「喂，媽，是我啦，忘了打電話——對不起嘛，一忙就忘了，怎麼知道忙完已經九點了——好、好，以後一定記得先報備。」康媽媽等不到女兒回家，急得把她臭罵一頓。
掛上電話，康紫苓嘆了一口氣，好累！伸伸懶腰，一轉身，天哪，鄒紹賢竟然靠在門邊，雙手環抱胸前，微笑地看著她。
「這麼晚了還沒下班，我以為你跟莉妍一起走了。」
「沒有，我想把這兩天學的再溫習一遍，順便把有疑問的地方記下來，明天問許小姐，這樣才不會浪費時間。」
「謝謝你這麼用心。」
「哪里，這是我的工作啊，不快點進入狀況，自己也會不安的。」
鄒紹賢點點頭，又問︰「那你現在準備回家了嗎？」
「對啊，經理呢？都這麼晚才下班？」
「大部分是，不過現在想走了，因為我餓了。你也沒吃晚飯吧，一起去吃消夜好嗎？」
「謝謝，不用了，我還是先回家好了。」
「可是，你剛才不是報備過了嗎？」
「啊？是啊，可是——」康紫苓覺得很不好意思，他一定听到她對母親說的話了。
「算是歡迎新伙伴的加入嘛。」
「昨天已經歡迎過了。」原來鄒紹賢為了歡迎康紫苓，特地請業務部所有成員聚餐，吃完飯又去KTV唱歌，玩到很晚才回家。
「那就再歡迎一次！我真的好餓，再討論下去，我可能要昏倒了。」
鄒紹賢已經拿出苦肉計，康紫苓就不好意思再推辭了。
在車上，鄒紹賢問︰「你想吃什麼？」
康紫苓想了想，笑著說︰「都可以，客隨主便。」
「這麼客氣，好吧，那我就不客氣了。」鄒紹賢加快車速，他真的很餓了。
車子在一家餐館前面停下，雖然已經九點多了，用餐客人還是不少。
康紫苓邊走邊問︰「這麼晚了，還可以點菜嗎!」
「當然可以，別擔心。」鄒紹賢一笑。推開門，服務生迎了上來，十分有禮的說︰「鄒先生好。」
「你好。」鄒紹賢向他點點頭，又說︰「紹真在嗎？」
「經理傍晚就出去了，李師傅在。」
鄒紹賢好像和這家店很熟，康紫苓在一旁听著。
服務生把他們兩人帶到角落靠窗的位置，點好餐離去。
「你常來這里吃飯嗎？」康紫苓問。
「常常。」鄒紹賢笑一笑。「其實，這家店是我妹妹開的，我也投資了一部分，算是小股東，廚師就是我妹夫。」
康紫苓點點頭，靠在椅子里，大眼一眨，欣賞著整個餐廳的陳設，耳邊傳來悠揚的樂音，讓人覺得心情舒暢，全身都放松了。
康紫苓在欣賞著周圍環境的時候，鄒紹賢卻在看著她。他覺得她是一個很特別的人，二十九歲的大女生「不打算結婚」，他記得面試那天她是這麼說的，很想問她何以如此「打算」，可是想想，剛成為同事也不過才三天，這麼私人的問題，還是以後再說吧，反正來日方長。
過了一會，兩位服務生一起送來熱騰騰的晚餐，不，應該說是消夜了。
鄒紹賢餓的快流口水，服務生一走，他對著康紫苓喊了一聲︰「開動！」就徑自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來了。
康紫苓看他那副餓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說︰「經理，慢慢吃，我不會搶你的，小心噎到了。」
鄒紹賢一听，真的嗆到了，咳了好幾聲，猛捶胸口，又想說什麼，「我——你——」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來。康紫苓嚇了一跳，趕快把水杯端給他，他喝了兩大口，再用力拍拍胸口，好不容易吞下去。
他嘆了一口氣說︰「小姐！我現在鄭重宣布，以後跟我吃飯的時候，絕對不可以說笑話，OK？」
「報告是，經理。」康紫苓忍著笑回答，鄒紹賢也忍不住笑了。
這一餐飯，吃的很愉快，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