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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討老婆 第二章

敲門不應,尹冰乾脆直接推開門扉而入,果然瞧見夏夜儂曲膝側坐在窗口上,動也不動。

她的手上拿著由絲線串綁的繩結所系的一塊翠綠玉佩,眼光像要穿透那塊玉一般專注,完全無視於外界的一切。

「又在睹物思人嗎?」

直到尹冰拍拍她的肩,她才驚覺屋內還有其他的人存在,連忙將玉佩往懷里揣。

尹冰瞧她這失措的模樣直覺得好笑,「別藏了,我早就看見了。」

「我哪有藏?我不過是把它起來而已。」

她越死鴨子嘴硬,尹冰便越想逗她。「是啊!收起來當訂情信物嘛!」

訂──

「才不是呢!」夏夜儂的臉霎時緋紅了,「我不知道小四是怎麼向你和大哥說的,但這玉佩的主人跟我之間才不是你們想的那麼一回事呢!」

「那是怎麼一回事?」

這下她可被問住了,「是……」

尹冰細長的丹鳳眼瞅著她,「听說那玉佩的主人救了小四一命,但是後來你在比武擂台上打輸了人家便老羞成怒,非但挑斷他的衣帶,還拿走他的玉佩,反而恩將仇報,對不對?」

「他的恩是施給小四的,與我無關!」

「看來你很氣他羅?」尹冰故意伸手到她面前,「把玉佩給我。」

「給你做什麼?」她才不想交出來哩!

「我叫你哥差人拿去賣了,免得你一看見玉佩就想起那個人,越想越氣呀!」她繼續逗弄她,「那是塊上等玉,應該可以賣到個好價錢,換回的錢就買些首飾給你留著日後當嫁妝吧!」

「我才不要嫁給那些自以為是的臭男人呢!我一輩子不嫁,要留在寨里當女大王。」她按住懷中的玉佩,「這玉佩是我的『戰利品』,跟那個戚比翊無關,我才不會看到玉就想到他呢!」

信你才怪!

尹冰一見她听說要賣玉便急著找理由拒絕,足見這小妮子是芳心大動,對這塊玉的主人有了好感。

「儂儂、儂儂,我畫好了……」

小四莽莽撞撞地跑著由門外喊進了門內,一見尹冰在場才連忙停步,恭敬地行禮問好。

尹冰問︰「小四,什麼東西畫好了?」

「戚公子的畫像。」他把畫紙遞交給尹冰,「我先拿來給儂儂看,如果沒問題的話,就拿給大家傳閱。」

她攤開畫紙一看,一名年輕俊挺的少年郎手執折扇凝笑著。

有著如此出眾相貌,還擁有一身好武功,也難怪她這個眼高於頂的小姑打從回來後就為了他失魂落魄了。

「好俊的公子哥兒呀!」

尹冰說著,還不忘瞄夏夜儂一眼,而夏夜儂也注意到嫂嫂意有所指的眼神,雙頰上的紅暈更深了。

「你沒事畫那個人的畫像干嘛?」

她把氣出在小四身上,小四則被質問得一頭霧水。

「是你叫我畫戚公子的畫像讓大夥傳閱,如果在山下遇著他好放他一馬,不搶他財物的啊!」

是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可她早忘了。

「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她睹氣的說︰「如今他害我當眾出糗,就讓大家把他搶個精光算了!」

尹冰听她那孩子氣的說法,不禁莞爾,「那這張畫就撕了羅?」

「等等──」

她兩手拿著畫作勢要撕,夏夜儂卻先一步從她手中將畫搶下。

「留著給我當鏢靶。」

她把畫藏在背後,說得跟真的一樣,卻不曉得她的眼神已泄漏出她心里的秘密。

她想再見到那畫中人!

***

在「高朋客棧」最雅致的上房里,戚比翊已整整發呆了一個多時辰。

窗半敞,青綠色的扎巾在他手上微微飄動,窗外淡淡的花香直沁入脾肺,讓他的心也更加柔軟起來。

他是害了相思病了。

有生以來,這還是頭一回有個女子能令他如此魂牽夢縈,這麼朝思暮想的。

「唉!你究竟身在何方呢?」

他托腮看著她的束發長巾,真希望這長巾能變成她,出現在他面。

這幾天他已經派出兩名隨身侍衛出去替他四處找尋佳人芳蹤,只可惜地廣人稠,一時之間還沒有任何收獲。

如果他當時不在擂台上呆住就好了!

可是,他實在是太震驚了,那宛如畫中的仙的清麗佳人美得令他屏息、令他忘我,連衣帶掉了都沒有知覺,滿心滿眼只有她。

那麼一個懂刀、玩劍,有俠義心腸又有不輸男兒豪邁氣概的奇女子究竟是何出身呢?她又為什麼要男扮女裝?

「叩、叩!」敲門聲傳來,將他的游思拉回現實。

「進來。」

門一開,如他所料是周武和天海兩名侍衛來向他回報今天搜尋的結果。

「如何?」其實他早從兩人的臉上讀出答案。

「回稟小王爺,屬下今日依舊沒有尋獲任何有關夏姑娘的消息。」

周武的回答和他所想的一模一樣,又是一個令人失望的答案。

「小王爺,不如請人畫張夏姑娘的畫像讓此地的官府協尋吧!」

他考慮了一下天海的建議,總覺得有些不妥。

「我這次是微服出游,不想驚動官府,況且拿畫像讓官差挨家挨戶尋人,只怕會驚擾百姓,夏姑娘知道了恐怕會以為自己是被官府通緝,更避之唯恐不及了。」

周武點了點頭,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听說今晚城里會舉辦盛大的燈會,家家戶戶會攜老扶幼外出賞燈,連平日難得出門的閨閣千金也會結伴出游,或許夏姑娘也會湊這個熱鬧,說不定能在會場上遇見她喔!」

「嗯!有可能,她的個性應該是喜歡熱鬧的!」他開心地把扎巾收入袖袋內,「走,我們立刻就走。」

***

插上了翠翹,抹上了胭脂,夏夜儂手執團扇在銅鏡前反覆看了幾遍,總算是滿意了自己的裝扮。

但是,當她以這身扮出現在小四面前時,非但害他差點掉了眼珠子,一顆更是搖晃得都快斷了脖子。

「不行、不行,你要是打扮成這樣去看花燈,那我得多叫十幾個弟兄陪著一起去保護你才行!」

他不是說笑,他深知自己的功夫有幾兩重,要陪著宛若天仙下凡的夏夜儂去看花燈,只怕「招蜂引蝶」的結果是他被蜜蜂給螫得滿頭包。

「夸張!城里漂亮的姑娘今晚大概全出門了,我這野丫頭再怎麼裝扮也美不過那琴棋書畫樣皆通的大家閨秀,咱們寨里姑娘家太少了,所以你才會這麼大驚小怪!」

這句話他可不認同,「是不是我大驚小怪,待會兒下山就知道了,你本來就是個大美人,裝扮起來更成了絕世美人,我最好準備幾包迷魂香,免得到時成群男人圍著你不放,走都走不了。」

「隨便你羅!」

她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會不會遭到無聊男子糾纏,滿腦里只想著要趕緊下山,免得人家都快散會了他們才趕到。

「儂儂,你今天為什麼心血來潮的打扮得美美的去看燈會呀!我記得往年你就算不扮男裝也會把自己扮成毫不起眼的小村姑呀!」

為什麼?

小四這句話可把她問住了。

就這回她不想裝改扮,想以本來面目示人,因為……

因為,她或許會再見到那個戚比翊。

可不是她想見他喔!只是……也許會倒楣的再遇見他,不想再讓他有機會取下她的發帶讓她出糗而已。

嗯!就是這個原因。

「我高興!」

結果,她還是沒說出自己心里的想法,繼續讓小四滿月復疑問地去猜她在「高興」些什麼?

***

「門聯。」

鏘!的一聲,「恭喜這位姑娘又答對了!」猜燈謎的主持人敲鑼說。

「小四、小四,你看我又賺到一個紅包了!」

「是、是,厲害、厲害。」

這樣的對話到底重復幾遍了?小四在心里數著,沒有五次也有六次了吧?

這城里除了廟里和街上擺了各式各樣的花燈供民眾觀賞外,也架起了好幾處猜燈謎的台子來炒熱氣氛,四處敲鑼、打鼓的好不熱鬧。

像這種熱鬧場合夏夜儂是絕不會錯過的,只見她穿梭於各個燈謎台前跟著眾人爭著舉手答題,已經到了渾然忘我的地步。

也難怪她那麼高興了,今晚的她美得令人無法忽視,每回一舉手,主持猜謎的人總是第一眼便看到她,有的還會放水讓她猜兩次,只差沒直接將獎品、獎金送給她了。

但是,她也未免太引人注目了吧?

環顧四周,舉手猜謎的不出三種人──男子、老婦、孩童,姑娘家全都在旁靜靜的看著,想笑的時候還不忘以扇遮住半張臉,哪有人像她……

「我、我、我知道……」

夏夜儂猜謎猜出了興趣,又笑、又叫、又跳,完全忘了她今天是以女兒身來看燈會,根本不理會旁人的側目,更不知道小四暗地里已捏了好幾把冷汗了。

可是卻有人十分欣賞她這種自然不做作的舉止。

戚比翊簡真無法相信自己這麼好運,真的讓他在燈會中再度巧遇佳人。

看著她踮起腳尖,搖著團扇在人群中快樂地揚著笑猜燈謎,那天真爛漫的無邪笑容再度擄獲了他的心。

她就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而且,還是那麼引人注意。

「小四、小四,我又得到一個獎了!」

夏夜儂從主持人手中領取一個紅紙包裝的獎品,興高采烈地將禮物交給小四捧著,開心地笑咧了嘴。

「猜夠了吧?」小四手捧著禮盒都快,擋住他的視線了。「花燈看了、獎品也拿了一堆,我們該回去了吧?」

「不要,人家還沒逛完呢!」

她一口回絕,在帶頭走沒三步路時停了下來。

因為,她看見了正沖著她笑的戚比翊。

她立刻轉過身,「小四,你先回我們寄馬的地方等我,我去買樣東西之後就過去找你,然後再一起回去。」

一听到她改變主意要提早回去,小四自然是松了口氣,完全沒想到她為什麼會臨時改變心意。

「我陪你去買。」

「你抱了這麼多東西不方便,讓我一個人去,我很快就會去跟你會合的,就這樣了,待會兒見羅!」

她話說得又快又急,沒讓他再有開口的機會,便自個兒鑽進了另一堆人群中。

其實,她急著和小四分頭走全是為了方便她快速消失在戚比翊的視線範圍內。

好奇怪,明明想見他的,可是,真見著了她又心慌得直想逃……

「你別走,我有話想跟你說!」他拉著嗓喊。

她循聲回頭,發現戚比翊一臉焦急地擠在中群中想追她,害她嚇得在人潮中鑽來鑽去,試圖拉遠兩人之間的距離。

「你別追,我什麼話也不想听你說!」她不自覺地便應了他的話。

雖然壞了腦袋地想見他,但她可還沒忘記他急著追她的唯一理由──取回他的玉佩。

她沒把玉佩帶在身上,被他逮到說不定會被送往官府當成強盜治罪,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小姑娘,一個人嗎?」

屋漏偏逢連夜雨,她急著擺月兌戚比翊,沒想到卻被三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混混給圍住了。

「要你管!」她板起臉,「滾開!」

「嘿、嘿!挺潑辣的嘛!不過,越凶越合我的胃口。」眉間有一道刀疤的男子露出垂涎之色,「太美了,簡真就像仙女下凡一樣!跟我走,哥哥們保證今晚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她漲紅了臉,用扇子揮掉對方伸過來的魔爪。

「找死!」

「沒錯。」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

出乎她意料的,戚比翊突然接了她的話,並且將她推往一旁,跟那三個混混打了起來。

情勢一面倒,他不動刀、不動劍,不過是揮扇、抬腿而已,才幾下功夫就把那三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全打趴在地上哀嚎。

揍完人,他二話不說便牽起呆立在一旁的夏夜儂的小手離開。

「喂!你要帶我去哪里?」她怎麼掙扎都無法月兌離他的掌握。

「不知道,一個方便說話的地方吧!」他也不清楚。

可這方向是……

「你該不會是想帶我去衙門里『說話』吧?」衙門就在眼前!

他沒回答,繼續拉著她往人潮較少的方向走,就這麼與衙門擦身而過。

「你到底想做什麼?」在大街上被一個男人拉著走,好別扭喔!「我跟你根本就沒什麼話好說,方才那三個混混不用你出手我也能擺平,別想我會感激你,是你自己多事。」

「你今晚好美。」他回頭遞給她一個笑靨,臉上只有欣喜,沒有怒氣。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低頭回避他的視線,這句話她今晚不知听了幾百遍了,但是由他嘴里說出來卻令她一顆心「怦、怦」猛跳個不停,被他緊握的左手手心直滲出熱氣。

「無聊!」

她再度試著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他拉進一處無人巷道。

「你的真名叫什麼?」雖然停了下來,他卻依然拉著她的手不放。

「你要放開我再說。」

這是條死巷,他考慮了一下,先堵在巷子口才放手。

「夏夜儂。」她說話算話。

「夜儂……」他反覆吟詠著她的名字,「很美的名字!」

她不情不願地說︰「有話快說,我要回去了。」

「回去哪里?」

「要你管!」

她的口氣並不好,雖然她的武功不如他,氣勢總得比他高一些!但他非但沒有顯露半點不悅,還輕聲笑了起來,這就讓不禁懷疑他的腦袋是不是有毛病了?

她嘟著嘴問︰「有什麼好笑的?」

他眸光和煦地凝望她,「沒什麼,只是覺得你真的很坦率、很可愛。」

又來了!

被他這麼一夸贊,她的胸口又撲撲跳個不停了。

「別灌迷湯了,你想要回玉佩就直接說,干嘛拐彎抹角的?」

月色下,他微微看見她酡紅的雙頰,嬌女敕得讓他好想親一口。

但是,他還有事得先問︰「方才和你同行的那個人是你的家僕嗎?」

「小四不奴僕,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可不準別人把小四說成奴僕。

最要好……

這個形容詞讓他醋味翻騰。

瞧他抿著唇一言不發的,她乾直接說︰「玉佩我沒帶著,就算你把我扣在這兒也沒有用,而且那天要不是你上台搗亂,那錠金元寶早就入我口袋了,拿你一塊爛玉當做補償還算便宜你呢!」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臉不紅,氣不喘地把歪理說得理所當然。

「爛玉?」原來她一點也不識貨,「那塊玉的價值可不少於十錠金元寶喔!這樣也算爛嗎?」

十錠金元寶?!

听得她差點掉下巴,「騙人!那麼昂貴的玉佩你會拿來系在腰間四處招搖?」

他對她的反應十分滿意,「看來你當時取我玉佩的用意並非想拿去典當,你還保留著它,對吧?」

有點怪怪的……

不知怎麼地,夏夜儂看他問她是否還保留著玉佩時的語氣和神精,就像是嫂嫂問她是否拿著玉佩在睹物思人一樣曖昧,讓她渾身不自在。

她賭氣別過頭去,「要留、要當,要你管?橫豎我就是不還給你!」

他一點也不在意她刁蠻的話語,反正他的目的在人不在玉。

「不還?沒關系,反正我也拿了你一件東西,就算扯平羅!」

「我的東西?」她不記得自己遺失什麼,「你拿了我什麼?」

他不疾不徐地從袖里取出那條綠扎巾,湊在鼻前嗅了嗅。

「嗯!依稀還聞得到你的淡淡發香呢!留著它就好像把你留在我身邊一樣,還能伴著我入夢呢!」

「可惡,還我!」

原本瞧他拿出那條綠扎巾還不很在意,可是他的動作、措辭,讓她覺得彷佛是她的褻衣落入他手中一樣難堪,於是她伸手去搶,沒想到卻被他扣住她手腕,一拉一扯間,她整個人落入了他懷中。

「放開我!」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她根本無法掙月兌。「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非禮了!」

「請便。」他處之泰然。「到衙門里我就更容易知道你家住何方,有無婚配了,因為官老爺問你,你不可不答,對吧?」

他不怕見官,可她怕極了,雖然她從未參加過打劫過往商旅的行動,卻也是和寨里兄弟們,一體同命的,萬一被官府當成人質去要脅大家,那她可是會害死寨里數百條人命的。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自知武功不如人,也不白費力氣掙扎了。「我說過我身上沒帶著玉佩,無法立刻還你,如果你自恃武功高強就想欺負我,我就咬舌自盡給你看!」

「好剛烈的性子……」他苦笑問︰「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我──」

原本是要說出「討厭」兩字的,可是一接觸到他深情的目光,那兩字便卡在她喉間出不來了。

而她的遲疑對戚比翊而言已算是否定,也總算讓他松了一口氣。

「夜儂,告訴我你家在何處?有無婚配?別讓我再像大海澇針一樣四處找你,好嗎?」

這些話問得她心都融了。

原本還以為他找她是為了尋回玉佩,如今听他再三追問她的住處和婚配已否,不禁猜測難道他是對她動了心嗎?

「我……我不能再多逗留了,」她雖然在他懷中被問得心慌意亂,可還沒忘記自己跟這個男人才見過兩次面,還不到可以信賴他的地步。「我若再不回去會被哥哥罵的,放我走好不好?」

心軟歸心軟,他仍舊堅持,「你回答完我的問題我立刻放你回家,甚至親自送你回府也無妨。」

沒轍了!

「我還未許親。」她說時難掩羞澀,「至於住處則不能說……真的不能說,你就別再為難我了!」

眼看再逼問下去她便要翻臉了,他再不甘願也只好暫時罷手。

他退而求其次地問︰「那麼,我要怎樣才能再見到你?」

「我不能再見你了。」她從這男人身上嗅得出危險訊息,「我們也沒有再見面的必要。」

「怎麼沒有必要?我的玉佩還在你那里,你的發帶也還在我這兒,不是嗎?」他不得不使出激將法,「不約個時間見面換回也沒關系,我就當這綠扎巾是你送我的訂情之物,而玉佩就算是回禮羅!」

訂情之物?!

她的臉紅得發燙,不敢相信他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我知道了,我把玉佩還給你就是。明日午時你到城外一間廢棄的磨坊前等我,這樣總行了吧?」她只好讓步。

他點了個頭,「好,不見不散。」

「那麼……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她羞臊地微垂著頭提醒他,他雖然十分舍不得,卻也只能信守承諾地放開她,而她也立刻奔出了巷外,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

一大早,天空便烏雲密布,天色灰暗得像是將入夜一般。

午時,一聲悶雷響起,天空頓時降下了傾盆大雨,雨滴落在竹片搭覆的屋頂上,發出此起彼落的敲擊聲,直敲進夏夜儂的心坎里。

「要不要赴約呢?」

午時已過,她還在自己房內猶豫著。

細想了一夜,她對戚比翊的為人、身分一無所知,雖然他昨夜放了她,今天也應該不會為難她,但是,把玉佩還給他,兩人便真的不再有任何瓜葛了嗎?

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容易解決。

「這麼大的雨,他或許根本沒去赴約吧?」

從窗口看著屋外雨下如瀑的情景,她編了個好理由安慰自己,可是內心深處又有點希望他真是個傻子,冒著大雨在那兒痴等她。

由門口走到窗前,再由窗前走到門口,這麼反反覆覆地踱了好幾遍,最後她還是鼓起勇氣親自去確定他是否真冒雨赴約,再視情況決定要不要露面。

大雨使得寨內眾人全躲避於屋內,她穿上雨具來到馬房,馬匹的嘶鳴聲全讓雷雨聲給掩蓋過,正好利於她悄悄溜下山。

「我一定是鬼迷心竅了……」

一路上雨大、風大、雷聲大,而且路面又泥濘難行,她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以為他會遵守「不見不散」這句話,而良心不安地想去看看情況?

一個只不過見過三次面的男子,為什麼會如此牽動她的心呢?

因為他的翩翩風采?高強武功?還是他的溫柔懷抱?

唉!她越來越搞不懂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了。

「那是──」

她勒住馬,無法置信地由山坡上遠遠望向相隔還有一段距離的小磨坊,覺得自己快昏倒了。

沒錯,雖然看不清容貌,但是她確信那個在磨坊前淋雨的傻瓜肯定就是戚比翊。

「真是的!」

她喝馬急奔,被這個真的在雨中痴等她的家伙給折磨出比山還要高的愧疚感。

馬在磨坊前停住,她跳下馬,朝著一臉喜出望外的戚比翊走去。

「笨蛋!」她劈頭就罵,滿肚子怒氣。「別告訴我你從午時就站在這里等我,這種事只有白痴才會做!」

「我願意為你當一次白痴。」他衷心的說。

對於她的遲到他一點也不生氣,挨了罵也沒有絲毫不悅,能見到她已讓他心滿意足了。

「還好你平安無事……」渾身濕漉漉的他伸出冰冷的手輕觸了一下她的臉頰,「遇上這麼大的雷雨,我真想通知你別出門了,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聯絡上你,我邊等邊擔著你會不會出事,根本無法靜下心在屋里等,而且,我們約好在磨坊前的……」

他話還沒說完,腦中便一陣暈眩,眼前的佳人開始晃動……

「不會吧?!」她似乎看見他的身體在搖晃。

夏夜儂話語剛落,戚比翊已經昏倒在她懷里了。

當戚比翊由昏沉中幽幽醒轉,頭一個感覺便是額頭上多了塊冰冰涼涼的東西。

「你醒啦?」

他睜開眼,夏夜儂擔憂的眼神立刻與他相對。

「我怎麼了?」

「哎呀!別起來!」夏夜儂將原欲坐起的他又按躺於地,「你昏倒了,而且還發著高燒呢!差點沒被你給嚇死。」

她從他額上拿下手絹,放入破缽盛放的冰涼雨水中浸泡一下再放回他額上,然後起身去撥弄火堆,順便翻了翻晾在木椅上的衣服。

衣服?

直到瞧見那熟悉的褲,戚比翊才驚覺自己身上的衣褲被剝光了,而夏夜儂的粉藕色外袍則暖暖地覆蓋在他身上。

「你月兌了我的衣物?」他明知故問。

「嗯!不過我是閉著眼月兌的,我什麼也沒有看到。」

提到這,她不禁潮紅了臉,連忙解釋著自己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

「你已經發著高燒,再讓你穿著濕得可以擰出一缸水的衣服只怕會加重病情,所以我才不得不月兌掉你的衣服,你可別想歪了!」

「就算你看了也無所謂,」他一點也不介意,「如果你看了,我反而更有理由要你嫁我為事。」

啊?夏夜儂不知道該如何以對?他是在向她求婚嗎?

不會吧?兩人從初次相逢至今也不過才踫了四次面,距離不到半個月,再怎麼樣也還沒到談論婚嫁的地步嘛!

「誰要嫁你為事呀!你別作夢了!」

她嘴里駁斥著,還擺出不屑的表情,卻無法忽視心里因他的話而泛起的那幾絲甜蜜的感覺。

「如果是作夢的話,希望老天爺能給我美夢成真的機會。」他就是要定她了。

「再听你這個神智不清的家伙繼續說下去,我一定會被活活氣死!」她就是不想對他的話認真,「我上輩子不曉得做了什麼十惡不的壞事,這輩子才會倒楣遇上你。」

「太傷人了吧!」他苦笑問︰「我真有這麼差勁嗎?」

「差勁透了!」她一點也不客氣,揚起柳眉數落他。「你的腦袋是不是木頭做的?我是跟你約在磨坊外見面沒錯,但是你就不懂得變通一下,進屋來避避雨嗎?你是不是存心要我良心不安?」

他輕咳了幾聲,閉上眼緩緩說︰「我只是擔心你來了看不見我,以為我沒來便又折回去,與其錯失與你相見的機會,我寧願站在雨中等。」

這個理由夠讓她心虛了。

「呆子。」

夏夜儂輕聲說了一句,不曉得究竟該拿他怎麼辦?

「嗯……好香的味道……」他重新睜開眼,「奇怪,我覺得自己好像聞到了食物的味道。」

「看來你的嗅覺還很正常嘛!」她走到火堆旁,看看自己隨手撿的缺了蓋還撞凸了肚的鐵壺所煮的熱湯。「嗯!應該可以喝了。」

「你隨身帶竹節做什麼?」

「我才沒有隨身帶著哩!我方才去幫你找可以降溫解熱的草藥,順便用劍砍了這一截竹節讓你當碗用,因為磨坊里有廢壺卻沒有廢碗,有這個就方便多了。」

「你還會采草藥?」他又發現了她一項特殊才能。

「嗯!鹿叔叔教的,有時我閑著無聊就跟著他四處采藥、摘野果,一些普通的小病、小傷還難不倒我。」她——地看他一眼,「佩服我吧?」

「是啊!佩服、佩服。」他故意諂媚,好讓她開心。

「不過,在喝藥之前得先吃點東西,」她把竹節擱在地上,像變戲法一樣拿出好幾個龍眼大小的紅色果實。「這種野果酸酸甜甜的,滿好吃的喔!你張開嘴,我喂你。」

「你真的要喂我吃東西?」太幸福了!

「別動不動就高興得眉開眼笑好不好?」他那興奮的神情教她又好氣、又好笑,「我只是不想看你露出胳膊來拿東西吃,可不是特意要對你獻殷勤,你別會錯意了。」

他才不管她是為什麼原因要這麼服侍他咧!有幸讓佳人一口、一口地喂著吃東西,病倒都值得。

「夜儂,你這一身武功是跟誰學的?你的言行舉止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

「你的問題為什麼老是繞著我的家世打轉?還有,你不覺得直呼姑娘的名字不太妥當嗎?」

她說完直接塞了兩、三顆野果進他口里,差點沒把他給噎死。

「連這也不準問嗎?」他露出苦惱的神情,「你什麼也不肯跟我說,教我要如何說動我爹娘央媒人上你家提親呢?」

「提親?」任誰都看得出她被嚇了一大跳。「你對我根本一無所知,只憑幾次會面你就下此重大決定,未免太荒唐了吧?」

「我對你的家世背景一無所知,並不等於對你一無所知,你善良、活潑、富有俠義心腸,是女中豪杰,我在餃子店里見識過你的武功,在燈會上見識過你的聰敏,現在還知道你非但略通醫理,對人更是體貼、細心,像你這麼才色出眾的姑娘人間少有,我如果不能娶你為妻,那我必定會抱憾終身。」

他一口氣把自己心里對她的看法全說出,再一次表明想娶她的心意。

夏夜儂坐在他身旁,久久才問他一句︰「你是個官嗎?」

他愣了一下,反問︰「你非官不嫁嗎?」

「錯!」她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如果你是官,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更是休想娶我。」

這個說法太奇怪了!

「為什麼?難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夫婿能覓得公侯將相之位嗎?」或者……是個王爺?

「好當個幾品夫人嗎?那些虛名我才不希罕哩!」她扶著他讓他微仰首,好把藥喝下。「反正我就是討厭當官的,不為什麼。」

小王爺算是個官嗎?

雖然他是家中的獨子,王位將來必定是由他所繼承沒錯,只是如今還沒繼承,所以只能算是了「平民百姓」吧?

「我只是個平民百姓。」至少目前是。

她懷疑地多看了他幾眼,「你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百姓,而且你身邊還跟著兩名佩劍隨從。」

「好吧!我是有錢的『普通百姓』,這樣總行了吧?」他也知道自己的談吐、裝扮不普通。

她站起身,走到破窗前看著屋外漸弱的雨勢,以及逐漸昏暗的天色,從懷里拿出玉佩凝視了一會兒,轉身又走回他身邊。

「喏!還你。」她將玉佩遞到他面前,「我是偷偷溜出來的,不走不行了,快把綠扎巾還給我吧!」

他看了一眼玉佩,搖搖頭說︰「那只是我逼你再見面的理由罷了,我想要的不是玉佩,而是你。」

如此赤果的表白再度令她面紅耳赤,「別胡說了,你把玉佩拿回去,從些我們互不相欠!」

「我不要!」

他猛然坐起,蓋在他身上的衣服一路滑到腰際,在夏夜儂驚叫的同時,他也忍住暈眩的感覺將蹲在身旁的她拉入懷中。

因為太突然了,以至於她的腦子里一片空白,連氣都給屏住,好半晌才想起自己正被一個渾身赤果的男子給緊緊抱在胸前。

「放開我!」她掙扎著,沒想到他生了病還有這麼大的力氣,「你想做什麼?」

「放心,我不會侵犯你的。」他語氣溫柔地告訴她,「我要知道你為什麼總是拒我於千里之外,如果我在放開你,你一定連外衣也不拿,就這麼騎上馬離開我,對吧?」

他的確說中了她的想法,方才她將玉佩住他的胸口一擱,就打算遠離這個已經快把她的心給竊走的男子,怎知他竟然先一步看穿了她的行動,二話不說就把她給抱住,連男女授受不親的禮節也不顧了。

夏夜儂在他胸前輕輕嘆了口氣,他的確沒有進一步的侵犯舉止,而且靠在他還微發著燙的胸膛前好溫暖,很奇異地讓她有股安全感。

「是我的表白嚇著了你嗎?」他注意到她激動的神情逐漸轉為柔和,更慶幸沒在她臉上看到一絲嫌惡。「我承認自己是急躁了些,但那是因為我頂多再待半個月就得回京,所以我必須在回京之前得到你確切的答應。」

她羞澀地避開他灼熱的視線,「什麼答覆?」

「願不願意嫁我為妻?」他已經搞不清自己向她求了幾次婚?

她真的有點動心。

她不得不承認,他是她所見過的男子中最出色的一個,無論樣貌、氣質、武功,他都是最好的,但是……

瞧著懷中佳人蹙眉、沉默不語的模樣,戚比翊的心也開始刮起了一陣陣寒風。

「看來是我太一廂情願了……」他語帶落寞,緩緩的松開緊箍她的雙手,「雖然我對你是一見鐘情,但是你對我大概根本就看不上眼吧?我好像太高估自己了……」

「不是這樣的,我喜歡你,可是──」

她連忙掩住口,但說出的話已經收不回了。

「可是什麼?」他好像吃了仙丹一樣,頃刻間得精神抖擻。

夏夜儂這下可懊惱極了,為什麼她會不忍心見他失魂落魄,一時情急就讓真心話月兌口而出了呢?

戚比翊輕抬起她的下巴,「在你說出喜歡我之後,就算你有一千個『可是』,我也娶定你了。」

怎麼會這樣……

看他一副志在必得的篤定模樣,她一下子方寸大亂。

看來,她是擺月兌不了這個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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