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郎誘妻 第二章
在夏末秋初的時節里,空氣中不時飄散著果實香熟的芬芳。
聘風斜趴在高樓綠瓦的平台上,正閉目養神,任心思無限漂游。他悠閑地听著蟲鳴蟬叫,唇角則不自覺流露出耐人尋味的笑靨。
昨夜,詩詩吩咐丫鬟棋兒給他備妥所需的物品後,就仰著下頷,挺直腰桿,頭也不回的離去。
棋兒對整件事感到不解,卻仍謹守本份,按詩詩的交代,安排好聘風的住宿和飲食。
棋兒的表現,讓聘風又對詩詩增加幾分好感。畢竟能把下人教的如此守份合宜,主子得花上一番心思才行。
整潔舒適的客房,反而讓聘風倦意全消。他興奮的一夜未眠,腦海中反復交織著與詩詩相遇的時光,雖短暫,卻火辣香甜。
這可是他不曾享受過的頂級刺激呢!
清晨,豐富的早宴,又把他推向另一個幸福高峰,他不禁感嘆︰要是每天早上都能享用像這頓一樣熱騰騰的餐飯,不知該有多好?
但沒過多久,他的美夢就破碎了。棋兒突然跑來問他,可不可以替二小姐修補園子里的屋瓦?
雖然,棋兒解釋這是因為所有人都在忙大小姐的婚事,所以找不到人做修補的工作,但他卻認為,這是詩詩在明示她的身分。
在高傲的詩詩眼中,他只是個微不是道的下人、雜工。
聘風修好了屋瓦的破洞後,並未馬上離去,他站在四層高的屋脊上,望向
詩詩居住的園子。園子里的綠色巨木和各式形狀稀奇的盆栽,營造出一種磅磚的氣勢及舒爽的意境。
他眺望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些興味索然,渾身提不起勁。
他慵懶的打個呵欠,眼角卻在此時不經意地瞥見一群丫鬟們,正列隊進入左側的廂房。
她們進房後沒多久,就有兩名丫鬟從房內走了出來,吩咐守門的僕婦鳴鑼開啟大門,門外那些等待的人們,給兩名丫鬟輪流帶進屋去。
聘風訝異地看著眼前的情景,他不敢相信,看似弱不禁風的田詩詩,竟能讓難纏的僕佣如此服從馴良,從他們安靜從容的相貌來看,他們是真的對田詩詩心悅誠服!
聘風躡手躡腳的爬向左側廂房的屋頂,他移開幾塊瓦片,向下凝望。只見寬敞明亮的屋子,擺了三張書桌,詩詩坐在中央,而兩側各坐及站著一些丫鬟。
被傳喚入屋者,就坐在中央圓桌旁和詩詩對話。
不論是生意往來還是府內的日常瑣事,詩詩全能迅速地將其處理妥當,聘風見狀,不禁對她佩服的五體投地。
過了好一會兒,詩詩終于略顯疲憊的向丫鬟詢問。
「是不是結束了?」
「不,還有一件,是特別狀況,管笠園的趙婆和丁香閣的王嬤嬤發生嚴重爭吵,而且還打了起來!」
「什麼?打架?一大把年紀了,火氣還這麼大?」詩詩皺起眉心,不悅的說道。「傳她們進來。」
兩名皂色衣衫的白發老婆婆,一進屋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互相指責對方。
聘風見狀,不禁暗暗為詩詩擔憂著。這種老婆子通常是大戶人家中最難纏的下人,她們通常會仗著在府里的資歷深,就倚老賣老起來,一些較不得寵的小妾庶子,甚至還會被她們欺負呢!
「好了!棋兒,告訴她們,在府內打架互斗的責罰是什麼?」詩詩冷冷的說著,並用冰冷的眼神橫掃那兩名老婆婆一眼,那一眼,已是夠教她們雙腿打顫。
棋兒翻出紀錄,清楚的答話。
「小姐!這兩名婆婆已不是第一回爭吵,前幾次由管家申誡後,就只在冊上作了筆紀錄以示警戒,沒想到她們卻不知收斂,反而越吵越凶,按棋兒看,該給她們革職攆出田府才對。」
「是啊!通常只要吵上一次的,大都攆出府去了,可是管家看在這兩位婆婆年事已高的份上,放了她們一馬。」另一名丫鬟琴兒也跟著說道。
「可是,她們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越吵越激烈,書兒認為,干脆給她們一筆養老金,然後攆出府去!」丫鬟書兒也插話道。
丫鬟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兩名老婆婆則嚇得直打哆嗦,猛磕頭求饒。
「田府一向講求公私分明,和樂相處,妳們兩位老人家從年經時就一直待在府里,難道還不明白這道理嗎?
「妳們二老是因為工作太輕松太無聊,所以才拚命嚼舌根鬧是非嗎?既然如此,府里也不便再留妳們。」詩詩沉著臉,口氣嚴厲的說道。
「小姐!求求妳別趕我這老太婆走路啊,求求妳!」
聞言,兩名老婆婆頓時老淚縱橫,向詩詩苦苦哀求著。
「棋兒,這次先記錄下來,要是再發現她們爭吵扭打,就立刻攆出府去,不用來向我報告,听清楚了沒?」
語畢,詩詩就把丫頭們做的帳冊、紀錄發還,然後就到房里歇息片刻。
此時,站在屋頂上的聘風,努力尋著她的氣味,終于在西廂房的陽台上,找到疲態畢露的佳人。
「哇!今天是張大花臉耶!」
聞言,詩寺眉心微蹙,不悅的找著聲音的來源。正待她想出言責罵時,卻發現聘風接在陽台的屋檐上,倒立地和她對話。
「你在做啥?」
「修屋頂啊!我修好後,發現上頭的風景好,就舍不得下來了!」
「又不是猴子,當心摔死你!」
「妳到底是在損人還是在關心人啊?說清楚嘛!像妳虛理事情那樣。」
「你偷看我工作?」
「我沒有偷看,是『不小心』看到的。」聘風搔搔頭,翹起拇指稱贊道︰「妳實在很了不起耶!十個大男人都不見得有妳這種能耐,看來妳果然有資格做女暴君!」
詩詩十分專注的看著聘風,聘風則輕挑的扮個鬼臉笑道︰「怎麼?不信我的話?」
「你居然會稱贊人,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狗嘴吐象牙的奇觀,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咧!」詩詩淡淡勾起唇角。
「我可是真心誠意捧妳耶!妳干嘛這樣損我?」
「要我相信你會安好心眼,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奇怪,我又沒得罪妳,干嘛老針對我啊?」聘風揪耳撫頰的動作,讓詩詩不禁笑了出來。
「呵!這麼胖的猴子要是從屋頂上滾下來,準死無疑!」
「妳居然還嫌我胖!喂!二小姐,妳是沒長眼楮嗎?像我這樣魁梧健壯,渾身上下找不出半點贅肉的男子,可是千萬年難得一見的上品啊!告訴妳,『用』過的人都說『贊』喔!」
「我又不想『用』你,你渾身上下是五花肉還是三層肉,與我何干?」
「妳……居然把我比作豬!」聘風氣得吼道。
「事實上,你連豬都不如!」詩詩不甘示弱地反駁回去。
「二小姐,不損我妳很難過是嗎?」聘風的臉色相當難看。
「凌公子,你不來煩我,你會死是不是?」詩詩也不甘示弱地說道。
「妳怎麼那麼小氣,干嘛不給我機會?」
「像你這種見了姑娘就想強來的人,本小姐可不敢領教。」詩詩冷冷地回道。
「其實,平常我也不是那麼沖動的人,甚至有時比良光那只童子雞還更有定力呢!可能是昨天餓過頭,而妳又太香甜可口,所以才──」
「騙人!昨天分明是你色心大起,你居然還敢強辯,說我勾引你,你實在是太可惡了!」詩詩一提起昨夜,臉上就泛起些許微紅。
「少來了,妳不也樂在其中嗎?」
「你居然跟一個雲英未嫁的小姐講這些話,你還有沒有羞恥心啊?」詩詩忿忿不平地吼回去。
「對呀!我怎麼會跟妳講這些話呢?」聘風歪著頭,開始認真地思索著。「可是,我覺得我跟妳說這些話很恰當耶!我一點都不覺得別扭或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本小姐不想听你這些不堪入耳的話!」詩詩氣得舉起雙手掩住雙耳。
「哎呀!火氣怎麼這麼大呢?一定是昨夜沒睡好,跟我一樣。妳知不知道,昨兒個夜里,我可是反反復覆一直想著妳──」
「住口!你這個渾帳!馬上給我滾!」詩詩氣得破口大罵。「再不滾,我我人把你送進官府治罪。」
「哎呀!現在大伙兒都忙著良光那小子的親事,哪有人會理妳啊?」聘風擺出一副痞子嘴臉。
「真不知道那小子是走了什麼狗屎運,都已經是訂過親的人了,居然還有姑娘搶著要。」聘風在屋檐上喃喃自語著。
「什麼?他有婚約?喂!你給我說清楚點!」詩詩霍然起身,掄起拳頭,逼向倒掛在屋檐上的聘風。
「什麼?我說什麼?我忘記了耶!」聘風一臉賊笑著。
「凌聘風!」
「在!」
「還不快老實招來!」詩詩玉臂腰,惡狠狠地瞪著聘風。
「呃,女暴君發火!還是快逃吧!」聘風笑得好不得意。
「不許跑,話還沒說完!」
「喂!妳這人還頁反復無常耶!一下叫人滾,一下又叫人不許走,妳喔,實在是──」
「唆完了沒?你到底講不講?」詩詩沉下臉,嚴肅地向聘風瞪去。
「不如妳上來,咱們一面欣賞風景、一面『閑聊是非』,如何?」聘風輕笑回答。
「誰要跟你──」
「不來?那就算!」語畢,聘風用力挺腰,隨即上半身就往檐上輕巧縮回,一下子便不見人影。
詩詩連忙向陽台望去,目光極力梭巡那可惡的身軀。見四處無半點人影,詩詩只得著急地大聲喊道。
「等等!別走!我跟你上去,凌聘風!」
突然間,聘風又倒掛在屋檐上頭,對詩詩開心笑道。
「喂!把手給我。」
詩詩愣愣地伸出雙手,隨即感到身子輕飄飄地,沒過多久,人已上了屋頂。
「啊──」
「別怕!我扶著妳!」
「誰要你扶,我自己可以──哇──」
「別逞強,妳在這時候尖叫大喊,我是不會笑妳膽小鬼的。」
見詩詩有些重心不穩,聘風連忙扶住她的腰身。
詩詩靠在他胸口,嘟起小嘴抗議道︰「我既不是膽小鬼,更不會鬼吼鬼叫!」
「對!妳是天不伯地不怕的女暴君,鬼吼鬼叫的人是我!」聘風拍拍她的發頂,宛如安慰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
「少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
「是!二小姐!」
聞言,詩詩露出一抹不以為然的淺笑,聘風看在眼里,竟有銷魂蝕骨的感覺。
「妳應該多笑才對,妳笑起來真美!」
「笑也得看對象,那種只會強迫姑娘,又大言不慚、花言巧語、巧言令色的大色胚,只配看母狗笑!」
「好一張利嘴!」聘風緊緊摟住她,然後冷不防地啄她臉頰一下。
「哇!原來是這樣啊!我還奇怪怎麼抹這麼厚的一層粉不熱嗎?原來喔──」
「你還好意思提呢!都是你害我變成大花臉的!」詩詩狠狠地在聘風胸口猛捶了幾拳泄恨。
「只有這里嗎?可是我記得這還不是我主要施力的地方嘛!」
听到聘風這句挑逗曖昧的言語,詩詩當場羞紅了臉,她氣得將他推開。
「喂!別動,這里不平,咱們到平的地方再算帳。」
聘風說完後,就半拉半抱地將詩詩領到一塊干淨的大平台上。
這塊平台正好被巨木伸出的枝椏遮蓋住,所以即使晌午日頭赤炎,這地方仍然涼爽怡人。
「你把我帶到這里,是想困住我嗎?你這個不安好心、不懷好意、居心不良的大壞蛋!」詩詩不領情地叫道。
「好啦!別賣弄妳的文學造詣一口,太難的成語我可听不懂!」聘風坦白地說道。
「不識字不打緊,那種不懂文意偏偏要賣弄文采的人,才叫惡心!」由于聘風的坦白,讓詩詩對他產生一些好感。
「其實我的程度也沒那麼差啦!跟狀元郎相交了十年,多多少少還是有讀過幾本書。」
「提到狀元郎,你答應我要──」
「別急、別急,妳先過來這兒,讓我一邊為妳服務一邊說故事。」
「服務?」詩詩狐疑的伸出手,卻被聘風用力扯入強壯的懷抱里。她正想扭身大罵,突然間,一雙大手搭上她的細肩,用著溫柔的勁道紓緩她僵硬的肩窩。
「這樣可以嗎?需不需要放輕點力道?」
「好舒服喔!沒想到你會幫人按摩。」詩詩露出滿足的微笑。
「這是一個喜好男色的老爺我專人來教我的,要不是我生得太男子氣概,早被老爺一口給吃了!」聘風平靜的說著。
「真的還是假的?我才不信咧!」詩詩沉醉在聘風溫柔的揉捏中,壓根忘了自己還投身在這個臭男人的擁抱里。
「我干嘛要騙妳啊?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隔著一層布料,聘風依舊可以感受到所撫觸的肌膚,是如此的滑膩柔女敕……
「不過,老爺當初想要的人是良光,並不是我!」聘風借著岔開話題,來分散集中在「肌膚」上的注意力。
「那為何會變成你呢?該不會是你們使用什麼詭計吧?」
天啊!她那呢喃的聲調真是動人,害他又得分神去壓下月復內逐漸滾燙的燥火。
「才不是呢!是那老爺色欲燻心,沒看清楚契約上所寫的人名,誤以為良光就是我,隔一夜我去上工時,他才明白搞錯人啦!他算是有風度,知道良光不可能跟我換,所以只好讓我去學這套舒筋活骨的功夫,來服侍他。」
「為啥良光不同你換?」
「拜托!他知道老爺有那特殊『闢好』,他哪敢跟我換啊?再說,當初住他家的條件,就是得無條件去做他替我接的所有工作。」
「他把你當成搖錢樹啊?」
「可不是!」
「你有能力工作,干嘛要待在他家,任憑他欺負?」詩詩竟替他打抱不平起來。
「妳這麼說,對良光可不公平。」
「為什麼?難道你是天生的受氣包,要人欺負才快樂?」听她妄下斷言,聘風不禁好氣又好笑。
「不是這樣啦!想當初我們父子走投無路時,是良光和他娘敞開大門收留我們的。」
「原來是為了報恩啊!」詩詩恍然大悟。
「妳知道嗎?當我爺爺還在世時,我爹雖然屢次經商失敗,但仍有家可歸,可是沒想到我爺爺過世後,我叔叔伯伯就把爹跟我掃地出門,深怕爹把衰運帶給大家,在我們父子倆走投無路時,只有褚家願意收留我們。」
此時,聘風吐了口氣,然後再繼續說道。
「他們最讓我感動的地方,就是即使知道我爹是個帶衰的人,也沒把爹跟我趕出去,爹的所有債務,都是良光一肩扛起,他並沒有因為他姓褚,咱們姓凌,就不理咱們。」
「嗯,這個褚良光心地還滿善良的嘛!看來心心似乎看上一個不錯的人才。」
詩詩沉吟片刻,又幽幽問道。
「那你說他訂親是怎麼回事?」
「放心吧!如果他『真同意』與田心心成親,他就會扛起所有責任的。」聘風避重就輕的回答。
「不過,要是他真看上田心心,他的眼楮可能要讓大夫瞧瞧!」
「住口!不許你這樣諷刺心心。」詩詩一把推開聘風游移的雙手,不給他繼續按摩。
「心心只有我一個人可以批評欺負,其它人都不準罵她!」詩詩氣得吼道。
「好好!妳別氣,我不說就是了,再讓我──」
「不要!我要下去,送我下去!」
詩詩拍掉聘風安撫的大手,擺出一副頤指氣使的嘴臉。聘風見狀,卻忍不住贊嘆著︰為啥她連生氣都那麼迷人呢?
難道,他已無可救藥的沉陷下去?
「喂!你聾了嗎?快讓我下去啊!」
「別叫啦!我不該那麼說田心心的,我向妳道歉,別生氣了!」
聘風突如其來的歉意,讓詩詩霎時忍住怒火,她一臉狐疑的瞪著他。
「怎麼了?又有什麼不對了?」
「我在瞧你的道歉是口是心非,還是真心誠意的?」
「一半一半啦!」被她那銳利的眼胖盯著,聘風感到有些不自在。
「妳別擔心,畢竟我還算是正人君子,在背地里罵人,總覺得不夠光明磊落!」
「你……是正人君子?正人君子會強逼……強逼……」詩詩的雙頰霎時染上一片嫣紅,她一口怒氣憋在心坎,吐不出也咽不下。
「所以我才說『還算』嘛!」聘風語氣輕佻地答道。
「為什麼這樣對我?難道我有什麼地方不正經,讓你產生了非分之想?」
「不,這不是你的錯,而是──」
聘風龐大的身軀,一步步將詩詩逼至角落,五官分明的大臉,逐漸向她清麗的臉蛋逼近……
「啊──別靠近我!」詩詩的力氣比不過他,只好用尖銳的叫聲來驅趕他。聘風對她如此激烈的反應,產生強烈的挑逗興致。
詩詩不願再遭狼吻,于是腰一屈,從他身下鑽出,沒料到腳卻在此時不小心扭了下,身子頓時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從三樓樓頂墜下……
聘風在慌亂中抓住她的雙臂,使勁的扶穩她。
詩詩氣得將頭一扭,張口咬住那奮力抓住她的手腕。
聘風痛得悶哼一聲,但仍牢牢握緊詩詩,一直將她拉到安全的區域才松手。
此時,詩詩嘗到一股咸澀的血腥味,她想道歉又覺得心有不甘,種種復雜的情緒在她心中不停翻攪。
「別再用這種方法嚇人,會搞出人命的,」聘風愛憐的撫著她的烏發,然後緊緊地摟她入懷。
詩詩不發一語,任由他摟抱前行。
她不懂,這個凌聘風,為什麼總要窺探她內心最脆弱的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