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比黃花 第七章
半月正在身後徘徊,可是在催促什麼?
「……」黃瑾這一輩子從沒有像現在一樣不知所措。他不過向她道謝嘛!有什麼好難為情的?
「丁曲真的很喜歡你。」寒星說的是真心話。
他順著角度,在落地窗前坐下,面對著黃瑾。
黃瑾狐疑地瞅一眼,今晚的了寒星跟平常很不一樣他很少率性而為。
「那本日記簿是你埋的吧?」
「……」黃瑾不敢置信,丁寒星真是神通廣大,他怎麼會知道是她?
早該想到日記簿是他遺落的,她與他的房間陽台相通,既是在她這端撿到,照理說就應是他那頭丟的。
「埋了也好,謝謝你。」丁寒星居然不責怪她。
黃瑾真的被弄糊涂了,他怎麼變得如此平靜?以前只要提起曉嵐,哪可能風平浪靜。何況還是曉嵐那本藏盡秘密的日記簿!除非他根本沒看過里面的內容。
不可能!那是他妻子的遺物,黃瑾有理由相信丁寒星知道曉嵐寫什麼。
「你知道?」她也不知自己為誰而問?或者還想詢問什麼?
寒星保持沉默,將眼神移向床上的小孩。丁曲沉沉人睡。
「我對曉嵐的愛,不會因為她所做的任何事情而改變。」
又是一個痴心男人的告白。
「丁先生……」黃瑾陪著他一起坐在地毯上。
「她傻,我也傻。」寒星綻出難得的笑容,苦澀中摻雜甜美。
陷人愛情時,任何付出都是歡樂。
「我真的敗給你們,一群人全是瘋子!」
「我們沒有瘋,只是太傻了。」寒星淡淡的話,是由太多深刻的體會中孕育而出。
「你不生氣?」
「我該氣什麼呢?氣來不及阻止他們相愛,還是氣自己為什麼不肯成全他們兩個人?黃瑾,你可以告訴我,應該拿什麼理由生氣才好?」寒星不是個示弱的男人,但在那一場愛情里,他顯然是個輸家。因為曉嵐的心情願一生一世跟隨的男人,是張浩。
「一個是妻子,一個是兄弟,不管我怎麼做都會造成傷害,不是嗎?」
黃瑾還以為又是自己的錯覺,原來丁寒星的任務已不是普通人能做到。
「你老早就知道了?」她明知又問。
「我太愛曉嵐,所以愛到根本沒有能力去怨妒她帶給我的傷害。」
「連阻止悲劇發生的能力也沒有?」
寒星將頭撒向窗景,屋子里只有一色的清白。有時候,即使哭,也流不出眼淚一如丁寒星。受創的眼楮,再也無淚可消。
「是我們兩個男人的愛逼死了曉嵐。」
「那麼,丁曲……」日記里並未說明孩子的歸屬。
「曉嵐沒告訴你嗎?」寒星意有所指。
黃瑾活該要窺人隱私.這會兒肯定自找一鼻子的灰。
「如果曉嵐不肯說,那我一定也尊重她的決定。其實,無論如何,我對丁曲的愛就如同我對曉嵐的愛一樣,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絕不改變。」
怎麼每一個人全成了有情有義?
「我愛曉嵐,丁曲永遠會是我的女兒。」
愛情實踐中,除了佔有和爭奪之外,更有一種可貴的情操,即是包容。簡單的兩個字,卻不是人人可以做到。而了寒星和張浩這兩個男人屈為成全了對曉嵐一生的愛,反倒意外地學會包容。
「每一個人都愛丁曲的。」黃瑾接腔,相信沒人會反駁她的話。
「那黃老師,你呢?」
「我……什麼?」
寒星的目光團團包圍住她,直接地探視進黃瑾的靈魂底處。
「你愛丁曲嗎?」
黃瑾想也不想便說︰「當然!」
「哦!是嗎?」寒星笑出來,露出牙齒,這是黃瑾第一次見到他好看的白牙。
「丁先生,你不可以懷疑我對丁曲的真心!」她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直,也太急。
「我知道。」
黃瑾的個性,他已經愈來愈明白。她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女人,丁寒星從數次交手的經驗中得知。
「你答應丁曲,會永遠陪著她。」他說道,口齒清晰,字字有力。
「……」黃瑾可不會下象棋也沒力氣玩什麼兵來將擋的游戲。
「那樣的要求似乎太為難你了,黃老師是不可能永遠陪在她身邊的。」寒星往她的腳邊瞧,露出會心一笑。
黃瑾自認頭腦簡單,實在無法理解這是說明還是暗示,難道丁寒星想趕她走!
因為今天的這劇烏龍記嗎?
「喜歡這雙鞋嗎?寒星忽然問。
黃瑾低下頭,自己腳上穿的是他送的眾多新鞋之一。麻繩鞋帶系至腳踝之上,深褐色的羅馬鞋。這不是最昂貴的鞋,卻是寒星最費心尋找的一雙,只有它最適合黃瑾的個性。
「嗯,謝謝。」她不知說什麼好。
「它很像你。看起來清爽簡單,一條線繩綁到底,但是若不小心伺候,準又會打結糾纏,令可憐的腳踝吃不消。」
「幸好丁先生不必作那雙腳!黃瑾不知道他的話是褒是貶。真奇怪的比喻,不過卻很特別。丁寒星用起心思來果真是與眾不同,黃瑾幾乎想笑出來。
「辛好它還沒有找到合適的腳。」寒星看著黃瑾腳上的羅馬鞋說,很故意地,擺明了是在說黃瑾。
「丁先生!」
寒星被她一瞪笑得更開心。
「我也應該偶爾放松一下心情嘛!」
「好來消遣我啊!」
「黃老師,你誤會我了。」
黃瑾倒想見識見識他又想如何戲弄她?
「我真的非常感謝你,丁曲自從和你一起生活以後,整個人不一樣了,你對她的影響很大。」
「丁曲本來就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她只需要有人真心誠意地愛護她。黃瑾說。
「我明白。」他每一個字都听進了耳里。「我是真的很喜歡她的。」
「丁曲總會長大,黃老師也會有離開嵐園的一天,那時候,你們之間的承諾就會破滅。」
黃瑾不回答,也在沉思當中。
「我替女兒向你道歉,她不該那麼要求你,黃老師,請你忘了那個‘永遠’的承諾吧!」
善意的謊言一旦破碎,就像再也無法圓夢的小孩。
「永遠是時間的問題,在一起也可以有許多不同的解釋。我會永遠和丁曲在一起的。」黃瑾堅定地表達自己心里真實的聲音。
「真的?」寒星試探性地問,瘋狂的基因又開始作崇。
他可以將她留下來嗎?
她曾經為了丁曲而不走月,那可能再為另一個人而留下嗎?他甚至不敢猜測她是否對他有「感覺」。
「黃老師,也許你會覺得我很瘋狂。但是我所說的話全都是很誠懇的。」他突然認真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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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我想……」寒星猶豫了一下。「我好像愛上你了。」
他瞥下目光,聲音低沉。
「丁先生!」黃瑾懷疑他在開她玩笑。
「不、不是好像,我是真的已經愛上你了。」寒星的語氣忽然堅決起來。
黃瑾沉默好一會兒,企圖讓腦子調節一些氣氛,她不能自亂陣腳。是在惡整她的吧?寒星就算有再多的感情發瀉不完,也絕無可能投注到她黃瑾的身上來啊!別說是什麼多情的公子,她面前的男人可是對亡妻深情不移的丁寒星哪!
「但是,你剛剛不是才說你對曉嵐的愛,不會為了任何何事情而改變的嗎?」黃瑾仍堅持她的不信。
寒星沉下臉,似乎在揣度她的問話。也許這樣的問題會在他心底糾結成一團亂絲。
黃瑾心想︰他果然是在機會捉弄她!怎麼可以允許他拿愛情來笑話她?她才不會上當!
而後,寒星再度揚起臉.對著黃瑾望去的瞳眸里,湛藍色的光亮更顯清澈.寒星有絕對純粹的感情。
「是啊!曾經我也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愛人的能力和勇氣,我以為一生只允許給我一次愛人的機會……」
黃瑾看過這種深情的寒星,真的會是她眼前的這個寒星嗎?
「直到遇見你之後,我還是死命地抗拒有個人最本能的願望,我不相信自己竟然會違背對曉嵐的思念.我更不相信你能夠令我神魂顛倒!」一份新生的愛苗逐漸在他心中滋長,他已經非常確定自己愛上的女人不是虛幻。
「你……你不要再開我玩笑你看清楚,我是黃瑾啊!黃瑾靠近寒星身邊,將頭俯在他面前。溫暖的氣息又再盤旋于黃瑾的身軀中,天啊!她是不是听見自己急喘的呼吸聲正在回應著寒星?
寒星撫住她迎向他的臉、亦將頭向前一低,「我知道,我愛上的女人是叫黃瑾。」
她為何渾身無力了呢?她為什麼任由自己定定地待在他身畔?黃瑾眼前是寒星的臉一直一直在擴散,他終于完全貼附在她的臉孔前。寒星低頭吻住了她。
這與那次誤會下的熱吻不同。寒星輕細地捧著黃瑾近乎虛弱的臉頰,柔柔慢慢地將愛意傳于她,一點一點地吻過黃瑾干燥緊張的唇畔,再,繾綣濃稠地含覆住她,含覆住那瓣輕顫著的唇……
男人總選擇以吻來展開愛情;而女人,則以吻忘卻猜疑,這也是他們的吻。
「這是一次‘正式’的接吻。」寒星開口,兩人的唇未分離。
理智打散了黃瑾內快淹死她的激情,她掙月兌開他的深吻。「你……你不愛曉嵐了嗎?」愛情中的絕對,千古不變。
寒星不放開黃瑾,繼續將她摟在自己的懷中。
「是你教我明白了一件事,原來,愛情的發生是沒有沖突的,它甚至不是人力所能阻止……我不否認是愛曉嵐的,因為那感情是如此刻骨銘心,沒有辦法被取代。」
「……」黃瑾不敢呼吸,一字一句听進心底,這也許將是她的愛情。
「黃瑾,你不是取代,也不是替換,是從我心里一點一滴生長出來的。是全新的、獨立的愛情。」
「真的是我?」
「是你,我確定自己想愛的人是你,黃瑾。」
在愛情的那一方,黃瑾似乎可以被說服。但在潛藏的恐懼之下,她不得不承認寒星對曉嵐無悔的付出令她又敬又怕。
「我不想在曉嵐的陰影下愛一個人。」她就是說不出口那一個人是寒星。
「沒有陰影,你們兩個在我心中不會再有矛盾了,曉嵐是記憶,但你呢!你是我的現在和未來啊!我很明白自己不想錯過你而終身悔恨。黃瑾,你可以相信我嗎?」
「我……」最後的私心已被想愛的手掩去,他不也在她心中一點一滴地成形了?
「我也想和你‘永遠’在一起,你願意用你的愛來灌溉我嗎?」
不知他從哪偷來的惡心情話?黃瑾盡管不語,眼前的星星卻愈積愈多,看來她這輩子注定得與天頂的星光為伴。
要不要逃跑呢?她舍不舍得錯過丁寒星?
以寒星的聰明機智,自然是不肯讓黃瑾逃走的,他還沒有機會向地證明自己即將付出的愛情呢!他繼續說道︰「黃老師,假如我也像丁曲一樣對你做出相同的請求,是不是太為難你了?」
「啊?你說什麼?」黃瑾不得不情緒激動。
「如果我請你做丁曲的媽媽,會不會為難你呢?」寒星正在做一件生平絕頂瘋狂的事情。
「丁先生,你是不是瘋了?」她記得之前說過他是個瘋子。
「我承認。」他只能向瘋狂投降,因為瘋狂已向眼前的黃瑾投降了。
「但我沒理由陪著你一起發瘋啊!」
「那麼,假使請你嫁給一個瘋子,是不是很令你為難?」寒星執住她的手,似真似假。
「你怎麼可以這樣為難我?」
黃瑾自尊心的老毛病又犯。
「對不起。」寒星道歉。
「你的態度一向惡劣,陰晴不定!」
「對不起。」
「你對人太冷淡了.誰還相信你會有感情!」
「對不起。」在她面前,丁寒星的耐心無限。
「你老是給我臉色看,我也是有情緒的人馬!」
「對不起。」
「你送我一大堆鞋子,原來是想綁死我!」
「對不起。」寒星的笑容加深。
幸福的鈴聲愈來愈近,掛在半邊月亮上。
「你還說我難纏!簡直是母老虎再世,咄咄逼人。
「對不起。」
「也沒有追求過我,就巴著要我做後媽,天底下哪有這麼不公平的事情?」
「對不起」
「連人家的初吻都沒有選擇的機會!」她愈想愈冒火,怎麼偏偏倒調栽在這個可惡的男人手上。
這一件事是順遂的。
寒星把臉靠向她,壓低聲音說道︰「對不起,這一點我。不能道歉。」
黃瑾惡狠狠地瞅看他。居然還能笑?!
「丁寒星——」
她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這顆閃閃發光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