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沙印記@四葉草2 第八章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這個問題,Nic想問很久了。
「我覺得你和從前的我很相像。」
「我和你?怎可能?」
「不喜歡解釋、不需要憐憫,喜歡活在自己的空間里,不想別人關心自己,覺得其他人很煩、很羅唆、很討厭;
「每天醒來,只想做今天喜歡做的事,不想明天,不談計劃,並不相信前面有更好的東西在等自己,覺得生命很沉悶很灰暗;
「不想理會世界上發生什麼事,亦不想別人理會自己在干什麼、交什麼朋友,和有什麼感受,你的感受是屬於你自己的,是快樂是痛苦,外人改變不了;
「面對愛情感覺很迷惘,覺得愛一個人責任很大、很沉重,因此也害怕被愛,覺得很束縛,所以負荷不了。
「這個,是不是你?」
Nic不看Miss關︰「你這麼了不起,應該教心理學。」
「我不是了不起,只是親身經歷過,所以明白。」Miss關說︰「小時候,我跟你一樣︰單親家庭長大、家里窮,覺得沒多少人看得起自己。最討厭那些同學,家里環境好,有父母疼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上天很不公平,他們一生下來,就什麼都有,被捧到天高。好,既然我天生是爛泥,便爛給他們看。我跟一班最爛的朋友一起,經常逃學、夜游,任誰來勸,我都當作耳邊風。
「有次大班人來我家玩,突然有警察入屋搜查,在朋友手提袋里檢出毒品,我是屋主,所以一並被控藏毒。
「感化官要學校交報告,我還不死定了?壞學生犯事了,學校只要落井下石,便可以把我這個毒瘤解決。
「可是,有一位老師,盡了能力幫我,為我求情,甚至說,沒把我教好,是他的責任,求感化官給他機會,把我重新教好。」
「今天是什麼日子?人人都跑來跟我說感人故事。」Nic冷笑。
「你覺得感人?」Miss關開心地說︰「那就是因為你終於打開了耳朵、打開了心,所以才覺得這些故事感人。」
的確,以往無論媽媽、老師,朋友跟他講話,他都只是敷衍地听,拒絕接收。
沒有打開心扉的人,內心無比寂寞。「有沒有听過一句老套的話︰不能好好享受別人的愛,只因為不懂愛自己。」
「讓我好好想一想。」一夜之間突然接收太多,Nic需要時間消化。
Miss關點頭︰「答應我,你要努力練習,入選沙排B隊,這是學習愛自己的開始。」
「為什麼你硬要把我和沙排扯在一起?」
「每一個人都要投入地做某些事情,以顯示他的存在價值。我是會把學生教好的老師,有人是為人治病的醫生,有人做救人於火海的消防員,甚至有人是出色的清道夫。」Miss關說︰「做什麼事情並不重要,對你來說,要抓緊面前最接近的機會,不要辜負校長的期望。」
「校長?」
「對,他看好你。否則也不會把你交給我。」Miss關說︰「別看校長
表面冷漠無情,當年幫我的老師,就是他。沒有他,今天我不知變成怎麼樣了。」
Nic愕然,沒想到校長和老師背後,有這樣一段非常師生感情。
Miss關駕電單車把Nic送抵家門時,已是清晨五時,天邊出現魚肚白了。
Nic放開摟著Miss關腰際的手,跳下車說︰「今晚,謝謝你。」
Miss關向他單單眼︰「整晚沒睡,你今天不打算上學吧!」
難得的通情達理,Nic真的喜歡這位同學公認的「麻辣老師」。
「麻煩你為我請假。」Nic說。
「難了,我也要回家睡覺!明天沙排場上見。」Miss關說罷,駕車絕塵而去。
臣對Mia說︰「放學後要為表妹修理電腦,不能陪你了。」
Mia不明白,為什麼臣總是忙著幫這個幫那個的,圍在身邊的盡是女孩。
有人說,世界上沒有太忙這回事,一切都只是Priority問題。
假如佔用男朋友的時間太少,是因為你無法取得他心里的優先位置。
像Mia這種女孩,在心底里極度渴望受到對方獨一無二的注視,可是,臣似乎無法達到她的要求。
關於男女之間的相互期望,並沒有誰對誰錯,只是供求問題。
「糖藕豆」需要來自雙方面的黏力,一廂情願是沒有用的。
自從跟臣一起,Mia感到寂寞的時間多了。
但她也懂得體諒臣,他也不是沒有付出的,他對她,已拿出了最大誠意。
放學後沒有拍拖節目,Mia惟有獨自練舞。
路經醫療室外的花槽,看不見熟悉的身影,她悵然若失。
腳傷完全康復,Mia再次從舞步中感受自己。
這世界上,應該有更多欣賞自己舞姿的眼楮。
她自小幢憬的甜美愛情,仍然遠在天邊,還是已近在眼前?
全身每部分都得到盡情的舒展,Mia感到身心舒暢,執拾更衣,準備離去。
路經醫療室外,Mia突然心跳加速,那深啡色眼楮的魔力愈來愈強,直把她的靈魂也吸了過去。
「嗯。」
「你的腳傷?」Nic問。
「康復了。」
「以後小心。」
「謝。」
Mia希望Nic站起來,跟她一起走,但他似乎沒有這意思。
「再見。」Mia不舍。
「你跳舞,」Nic的聲線低沉得令人差點無法听到︰「很漂亮。」
這天,Miss關跟Nic有約定,放學後,她往沙灘走。
貴客到場,教練顯得特別英明神武。
「今天男子B隊遴選,A隊臣和少杰打對邊,各隊員輪流與我同組。silence,你先來,Nic,你熱身,下一位就是你。」
單是從遴選次序的安排,已知二人是教練心中之選。
無論別人怎樣看好,最後仍看當事人本身的努力。
silence與教練拍檔,顯得十分合拍,賽後,就連臣和少杰都不禁大拍手掌。
「假如教練可以出賽,我們清嵐沒可能不囊括學界冠亞車。」臣笑。
「這還用說嗎?」大部分時間,教練都很樂意跟隊員輕松說笑︰「肯定是我和silence摘冠,你們屈居亞軍。」
少杰笑︰「承讓承讓。」
「可惜我剛超齡,沒法子!」
接下來是Nic與教練同隊,與A隊對陣。
在個人技術上,Nic潛力的確令人驚嘆。
只可惜他與教練無法配合,排球智慧極高的臣和少杰看準對方弱點,輕易得分領先。
以八分落敗,教練面露不悅之色,明顯對Nic的表現不滿。
「比賽不是表演球技,最重要的是合作性和與隊友的配合!」教練罵道。
「我知道,我覺得你不願意與我配合。」
「在球場上,根本沒時間等隊友來配合你。比賽途中,隊友的狀態和體能可能有所轉變,如果你不是在全部時間里,都視對方為中心點,由你不停變通以補他的缺失,校隊就注定要輸!你知道為什麼臣、少杰和Sielence都比你出色?這就是分別了。」
教練說的不無道理,但Nic總覺得他是找機會罵他多一點。
「繼續。」教練說。
Nic深深吸一口氣,決定要以行動令教練收口。
對方開球,他攔網擊球,猛力地把球打在對方場上的死角,少杰已盡力截球,卻無功而還。
Nic發現臣無論左右兩手力度俱佳,差不多沒有可攻的破綻,唯一是主攻少杰的左邊,才有機會得分。
Nic每開一球、托球或殺球都用盡力量,少杰弱點被針對,果然失了幾分。
教練開球,臣躍起攔網截球,意圖以一擊把球打回對方場上,讓少杰少接一球,節省氣力。
Nic看準臣的用心,計準時間躍起殺球,再攻少杰左邊位置。
少杰見球的來勢十分凶狠,狂撲到左邊截球,可惜他把手盡力伸展,最終只能以指尖觸球,球在他的場內著地後,彈出界外。
Nic再得一分。
這一回,不像之前全場掌聲、歡呼聲如雷貫耳,相反,大家只屏氣凝神,沒有誰發出聲音。
臣和教練第-時間跑到少杰身邊視察。
大家只見少杰躺在地上,面露痛苦表情。
救傷隊眾會後,喬獨自往練舞。
在排舞室外,見臣在徘徊,她上前拍他的肩︰「來等大姐?」
「不,」臣笑︰「我來找你。」
「找我?」蓄受寵若驚。
「我不可以找你嗎?」臣見喬竟然臉紅起來,故意跟她開玩笑。
喬為掩飾緊張的心情,故作輕松︰「如果你來是為了重提上次比賽時,我跳到水中的事,你就不必謝我了,那次是我自己想游水而已。」
重提那件事,臣只是笑。
其實他十分欣賞喬的爽朗性格,換了是別的女孩,要她游水,事前事後最少要「處理」兩小時。
「可不可以陪我走走?」臣說。
二人走在校園里,喬感到萬分不自然,彷佛每一雙眼楮,都向他們投射。
也許,大家已認定臣和Mia才是一對,至於平常粗聲大氣,沒半點女性溫柔的喬,怎配跟學校里的萬入迷並肩而行?
可是,臣特別為自己而來,這當中可會有令人驚喜的理由?
「你喜歡Jazz?」
「爸媽要我學芭蕾舞,但我不喜歡。」喬說︰「我覺得爵士舞更適合,我喜歡明快強烈的節拍。」
「你和Mia,是完全不同的女孩。」
從小到大,喬听過太多這樣的評論,也不想知道是褒是貶。
「你應該很清楚Mia,但你不了解我。」
「是嗎?」臣說︰「我覺得我了解你。」
「為什麼?」
臣笑笑搖頭︰「很難解釋,我覺得,我和你,可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你是什麼星座?」
「獅子座。」
「我是雙子座。」
「大家都在夏天出生,愛玩、好動,有心事不會藏在心底,不吐不快。」臣說。
其實不用知道星座,單從表面看,臣和喬都是爽快的類型。
「Mia是處女座的。」臣說。
「她還是典型處女座︰內斂,愛收藏、追求完美。」
「還有多愁善感。」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合拍非常。
臣終於進入正題︰「近來,我覺得Mia好像不開心,她有什麼心事嗎?」
這方面,喬當然知道得比臣多,可是,她不能把真相告訴他。
真相是,當Mia發現Nic的胎印後,開始三心兩意,常常拉著她和茵茵分析,到底和臣合襯些,還是Nic較適合她?
幾次開會之後,得出的結論是︰臣已經很理想,而Nic又太難捉模。
除非Nic正式表態,展開追求,否則還是以不變應萬變為佳。
喬和茵茵知道,姐姐並沒有被這結論說服。
茵茵又曾經提出過︰「如果你對臣的感情有所懷疑,不如和他說清楚。」
喬很清楚,以Mia優柔寡斷的性格,是不會作任何行動的。
可是,現在連臣都嗅到氣味了,一定是Mia的演技還未到家,露出馬腳。
臣說︰「我是很不敏感的人,通常朋友有事,影響心情,我永遠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從一開始,Mia跟我一起,就好像不太開心,我問她,她又什麼都不肯說。最近情況愈來愈嚴重,我想知道,是不是我有不對的地方,令她不開心。」
Mia有這樣的男朋友,簡直是三生積來的運氣,她竟還朝三暮四,喬恨得牙癢癢的。
喬只好說︰「應該沒有太大問題。女孩子,可能希望男朋友對她好些,你給她一些驚喜,哄哄她,她很快便重展歡顏。」
臣立即追問︰「給我一些提示吧!她喜歡什麼?」
「女孩子最喜歡收到有心思的禮物,價值反而並不重要。」
「什麼禮物?天上的星?海里的針?」臣笑。
看見臣傻里傻氣的樣子,喬只覺無限憐愛。
「你記得曲奇日嗎?她專程到Clover
Cafe學做四葉草曲奇送給你。假如你在漫不經意的情況下,突然從袋里掏出同樣的曲奇送她,即使只是買來的,她都會感動。」
「謝謝你。」臣說︰「女孩子喜歡什麼,我真的毫無頭緒哩!」
「以後你可以循這方向,想出一些有心思的禮物,一些可作為感情紀念的小秘密、小玩意,在你倆之間特別有意義的小東西就是了。」
「我現在就去買曲奇。」
「快走!」喬笑。
兩人邊走邊談,剛好在校園里繞了一圈,回到剛才起步的地方。
在排舞室外,臣對喬說︰「你跳舞,很漂亮。」
看著臣跑著離去的背影,喬的腦子里,有個大問號——他何時看過她跳舞?
臣約了Mia一起探望少杰。
少杰的傷,比想像中嚴重,為免走動太多影響復原進度,醫生建議他留院休養,勤作物理治療。
「因為協助校隊遴選新隊員而受傷,很無辜。」這幾天,當隊友們到來探望,少杰總是這樣自嘲。
「Nic太過分了,這個人,水遠只想自己,從沒理會別人感受。」臣罵道。
說到底,少杰的傷與Nic有直接關系,而隊友受傷,受牽連最大的就是臣,他怪罪於Nic,想法可以理解。
「是我自己運氣不好而已。」少杰倒大方。
Mia當時不在現場,但听聞事件,她不認為Nic有心傷害少杰︰「運動這回事,傷患在所難免,也不能盡怪對手。像我跳芭蕾舞這麼陰柔的運動,一不留神,亦會扭傷。」
臣不認同︰「當時他剛被教練訓斥,心有不甘,有心專攻少杰弱點。你沒看見他當時的眼神,假如你看見了,便不會相信他是無意的。」
臣氣上心頭,語氣重了,嚇得Mia即時噤聲。
見好朋友為了自己快要吵起來,少杰立即打圓場︰「Nic只是盡力而為而已,我們無怨無仇,他沒理由加害於我。」
「這個人陰陽怪氣,你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臣說。
「你開始人身攻擊。」Mia不是想跟臣展開罵戰,她真心覺得臣誤會了Nic的居心。
「算了,你總是幫著那怪人說話。」臣沒好氣地說︰「總之,事實就是少杰躺在這里,不知要躺到什麼時候,下星期就是學界比賽了,若少杰未能康復,我跟少了-只右手、-只右腳有何分別?」
Mia明白臣和少杰可能錯失比賽機會的心情,決定不再爭拗。
她不擅於說安慰話,否則,在回家的路途上,她會嘗試說話哄臣,希望他心里好過一點。
直到臣把她送到家樓下,他們之間,沒有再說一句話。
「明天學校見。」Mia說。
「剛才,」臣說︰「對不起。」
還是男孩子有風度,說一句對不起?何難之有?
很多人偏偏視這三個字如千斤重石,怎麼也搬不出口。
三個字,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可以挽救一段感情,輕於鴻毛、重於泰山。
「是我不對。」Mia甜甜一笑。
漂亮女孩就能佔這點便宜,笑一笑,甜得像糖果,解決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難題。
「送給你,回家才拆開看。」臣把一盒東西交給她。
在客廳的大窗逼,Mia探頭出外,見臣仍站在樓下,向她揮手。
她做了通電話的手勢,臣才點頭離去。
她拆開盒子,見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六塊小小四葉草曲奇,立即感到一陣暖流運行至全身血管。
再望著臣瀟灑遠去的背影,她實在不舍得他離去。
不舍得他今晚暫別,更舍不得他步出自己的生活。
女孩子的心事,總是矛盾萬分。
她把一塊四葉草曲奇送進口里時,理應心甜地笑;可是,她突然鼻頭一酸,眼淚差點要涌出來。
喬看見這個情景,心事比姐姐Mia的,來得更為復雜。
晚上,過了探病時間,Nic出現醫院。
護士們應付不守規矩的探病者,早已駕輕就熟,也懶得听他們懇求開恩的講辭了︰「不要逗留太久,一定不可以騷擾到其他病人。」
連開場白也省下,Nic欣賞這位護士小姐的爽快作風。
「你來了,請坐。」少杰本在看電視足球賽,見稀客駕到,連忙招呼。
「有沒有大礙?」Nic關切地問。
「應該不會殘廢。」少杰還有心情開玩笑。
「對不起。」Nic由衷地。
「別說這話。這種事情,若要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欠多少人的人情。」少杰笑說。
「我是無意的。」Nic內疚地說。
「我當然明白。」
「我想?很多人都會以為我是故意的。」
「怎會?觀眾當然明白運動的危險性。」他指指電視機︰「我剛剛才看到有球員給球擊中,頭破血流哩!誰想意外發生?遇上了只好嘆句走霉運。」
要少杰反過來安慰,Nic自覺不好意思。
在球場上,少杰的鋒頭,水遠被臣蓋過。
甚至有人認為,沒有了臣在旁支撐,少杰根本不成氣候。
少杰的優點,是對自己有信心。
無論誰懷疑他,他都不曾懷疑自己。
這一刻,Nic覺得面前的才是真英雄。
他把右手攤開仲到少杰面前,少杰只回他一個「五」。
兩手-擊,-切盡在不言中。
少杰說︰「有沒有想過,假如我不能出賽,你們會怎樣?」
Nic聳聳肩,他知道,到時只得听從教練安排。
「我希望你和臣組成一隊,你們一定能擦出火花。」
「我和臣?」Nic一直覺得,自己和臣是不同類型的,硬要走在一起,效果將十分勉強。
「相信我,你們合作,一定可發揮無窮威力。」
「到時再算。」
Nic仍然覺得,自己和臣,是沒可能的。
學界比賽逼近眉睫,教練仍堅持球員只需隔天練習,以免過勞。
惟獨是Nic,在不需練習的日子,仍被要求每天跑沙練氣。
有時跑得累了,停下來稍稍休息,教練會突然不知從哪里跳出來,罵他偷懶,於是他又繼續跑。
有次他已跑了半個沙灘的長度,教練要他改變方向,向著陽光的光線重頭再跑。
Nic不敢埋怨教練針對自己,再不忿氣,他都把氣吞回肚子里,默默地做到教練的要求。
自從上次造成少杰受傷,Nic開始明白,自己有很多不足之處,不肯虛心地面對自己的不足,是致命傷。
比賽前夕,大家一直期望少杰可以趕及出場比賽,但現實終究是現實,醫生說,若勉強少杰上陣,就跟再在他的手上打一棒沒分別。
收到教練確認的壞消息,臣頹然。
「少杰受傷,現在我們有兩個選擇︰第一
,選一位後備球員,跟臣拍檔上陣;第二,在你們三人之中選兩個上陣,我們改為清嵐只派一隊出征。你們認為如何?」
熟悉教練性格的臣,深知這假民主的板斧,沒精打采地說︰「教練,你給我們指示吧!」
這時候,三個人各有不同想法與意願。
臣希望與後備隊員Wallce組隊上陣。臣知道Wellace一向是他的忠實球迷,對自己的球路及習性觀察入微,在配合上,應該不會太差;唯一是球技及體力較次,爭勝機會較弱,但臣是永不言敗的人,他打算交出一百二十分的功課,希望拉上補下,力補不足。
Silence希望保持與Nic的組合關系,畢竟這個機會得來不易,而且大家已漸漸發展出默契;他極不希望因為少杰的傷,令他的清嵐正選夢灰飛煙滅。
Nic很希望教練派臣和Silence上陣,讓他可以退下來。自從加入沙排隊之後,他漸漸感受到背負別人期望的壓力,他不是對自己沒信心,只是擔心令人失望。而且,臣的球技是最好的,若不讓他上陣,清嵐便再沒有勝出的把握。
然而,教練的決定是︰「由臣伙夥拍Nic上陣。」
三人同感到非常愕然。
「其實這並不是我的個人決定,我跟少杰商量,是他提出的。」教練瞄一瞄Silence,他也擔心他的反應。
「教練。」臣叫他。
教練知道他一定有意見,伸手示意他先听自己說話。
「我們必須尊重少杰的決定,在我們這麼多人之中,他最有資格選人代替他上陣,你們都不想令他失望的,對嗎?」
「我明白。」Silenve說︰︰「這決定很明智,你們的技術都比我好,為著清嵐著想,是應該派出最優秀球員出戰的,請你們努力。」
臣和Nic互相對望了一眼。
他們都知道這比賽對Silence來說有多重要,現在連他都放低自己,為大局著想,自己再沒理由為自私的理由而拒絕安排。
Nic伸手與臣握手,成為拍檔。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你們從未正式拍檔,到比賽的時候,差不多要打天才波了,但我對你們有信心。」教練說。
「我們現在開始練習。」臣拿起球,想沖到球場里。
「我說過比賽前夕不要練習,以免過勞。你們明天要打多場淘汰賽,必須儲備足夠體力,才可應付。」
「不練習?怎可能?」Nic吃驚。
「現在即使通宵練習都沒有用。」教練說︰
「沙排的特色是二人一隊,而整個比賽過程中,教練不可給隊員提示,所以,你們之間的互相了解、體諒、遷就,和配合才是最重要的。現在時間緊迫,我寧願你們花時間互相了解。」
「怎了解?」臣說。
「溝通。」教練說︰「用你們的方式,在最短時間內了解對方的性格、背景、心態、特色、強處、弱點、喜好,」
兩人相望而笑。
兩個男孩,一晚時間。
由敵對關系,調校為伙伴。
有可能嗎?
「我們只有十六小時。」臣看著手表說。
Nic也只好苦笑︰「假如我們之中,有一個是女的,可能會比較容易點。」
「問題是,連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臣說。
「我不比你好多少。」
臣靈機一觸︰「我想到了,有一個人可以幫上很大忙。」
他拉著Nic走了,目的地竟然是Mia家。
Mia應門,看見是臣和Nic,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有話要跟你說。」臣這麼一說,Mia更有暈眩感覺,她沒想到「攤牌」的日子來得這麼早。
「我們到天台去。」Mia帶他們登上三姐妹的秘密基地。
三個人坐在圓桌旁,Nic和Mia的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
只有臣態度積極地說︰「你覺得我和Nic是怎樣的人?」
Mic很想弄清楚事件︰「為什麼來找我問這些?」
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趟︰「你應該很了解我,把你對我的感覺說出來。」
三個人開始聊起來,Mia講了對臣的感覺,然後臣又問她對Nic有何感覺。
Mia突然瞼紅,不敢說話。
Nic於是努力回想送MonMon入院那一晚,Miss關的話,他覺得她對自己的性格描述,最為準確不過。
再說下去,三人又各自說到自己的背景。大家對天發誓,只可說真話。
原來大家的背景,十分不同。
Mia來自歡樂家庭,有開明的父母,又有感情好的妹妹,她的身邊,時刻被愛和溫馨包圍著。
臣的父親早逝,母親是能干而堅毅的女性,把獨子撫育成人,家庭環境很好,但是,從小到大,臣的親密戰友,是寂寞。
Nic也來自單親家庭,母親同樣堅強勤奮,寧做三份工作養家,堅持不靠綜援過活,是把所有希望放在兒子身上的典型慈母。
三個人,從來未這樣清楚地認識對方。
別人的故事,亦能給他們更大的認知空間,原來幸福非必然。
然後,說到愛情故事。
這是Mia極力要求他們講的,她有自私的動機,只因為她想知道。
在這方面,Mia是一張白紙,她沒有發言權,只有听的份兒。
臣先說︰「其實我不知道自己的初戀年齡,我只記得,上幼稚園第一天,便對鄰座的女孩有好感了,那時我只得三歲。三歲的感情,算不算愛情呢?我真的不知道。我們很親密,經常在一起,我會每天想見地,看不見她便感不安,直到畢業後,便沒有聯絡。
「上了小學,我又喜歡另一個女孩,但她總是不理睬我,於是我覺得,還是那個經常逗我說話的女孩,比較容易相處。我們經常說話,後來更一起上學下課,那時候,我六歲。六歲的感情,又算不算愛情呢?
「上中學了,很多女同學喜歡與我玩,但我發覺,沒可能跟她們每一個都有愛情吧!於是我把她們視為妹妹,關心她們、疼她們,假如她們提出要求,我能做到的,便一定幫忙。然後,竟有女孩為我爭風呷醋,又有些為我而傷心,她們說我太多情,不夠專一
,連老師和媽媽都誤會我胡亂搞男女關系。
「其實我沒有玩弄感情,我問自己,到底喜歡怎樣的女孩?但我沒有答案,我覺得每個女孩都有她可愛的地方,各有各美態,又各有各吸引。
「我喜歡一個人,通常是因為她喜歡我,令我感到不好意思拒絕。我會想,我又不是很討厭她,如果她想見我,而我又可以抽時間,見面也無妨。
「我不是想在女孩身上討什麼便宜,大家是好朋友,有機會便試著發展,發展不成又當作是妹妹,就是這樣了。
「當然,當我有女朋友的時候,是會盡我能力對她好的。」
Mia听了,竟有放下心頭大石的感覺。
原來,一直以來,不是她敏感,也不是她小氣,問題是,臣不懂得對人說「不」。
Nic的愛情故事,才是Mia最想知道的。她追問他,在校門前樹下等他的女孩是誰。
Nic把他和Mon
Mon的故事從頭到尾說一趟,由中一時他認識同班同學Ron開始,後來知道他有個長得相當漂亮妹妹。
「我不知道我對她的,是什麼感情。她愛我的時候,我很抗拒,恨不得她立即消失;後來知道她只剩三個月命,我受到很大震撼。
「以前,我以為自己很苦命、很不幸,但原來擁有健康,已經是人上人。
「我曾經想,當知道有人的生命已進入倒數期,即使對方是陌生人,可以幫的,都會盡量做吧!何況她是我的朋友,她還愛了我這麼久。
「我問自己,難道我真的不可以愛她嗎?對於這個問題,我也找不到答案。
「愛只是一種感覺,沒條件的,在心底里覺得是愛便是了,世界上有這麼多人,我憑什麼愛這個不愛那個?
「我以為告訴自己有愛的感覺便成了,便跑去求她讓我愛她。
「但她拒絕了,說不需要這種愛,她的愛,是希望看見我笑、看見我快樂。
「最初我不明白,但當我真正愛上了另一個女孩,我又明白了多一件事。
「我喜歡的人,我遙看了她很久,我確實地感受到,這就是獨一無二的愛的感覺了。
「但是,我始終沒勇氣告訴她,因為她太完美了,我卻是深溝里的濁水,不見天日。
「為了她,我現在有了目標,我希望在學界沙灘賽里取得成績。
「假如我擁有了人生里第一面獎牌,我會送給她,告訴她,是她令我改變。」
這一夜深情對話,三個大孩子都獲益良多。
原來,我們都不懂得戀愛。
很多時候,我們還未了解自己,便沖鋒陷陣去愛人;還未知道什麼戀愛方式適合,便用橫沖直撞的方法改變對方,到頭來知錯了,想走回頭路,路途比來的時候坎坷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