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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情的死對頭 第一章

「啊——」拉長的尖叫十分刺耳,劃破午後寧靜的社區。「哇……媽媽……嗚嗚嗚……」小女孩的哭聲愈來愈傷心。「吵死了,不要哭了啦。」另一道童稚的聲音帶著不耐煩。「嗚……」哭聲有些累了,但是還是很傷心,細細地啜泣著。「哎喲,我爺爺在睡覺,你小聲一點好不好?」「你把人家弄得那麼痛,嗚……好痛喔……」她哽咽著抗議。「我只是要幫你啊。」「亂講,你拔我頭發!」「不拔,怎麼把東西拿下來?」「還不是你,把東西放到我頭上!」「我剛剛問你,你自己說好的。」「我以為你要拿東西給我!」小女孩的長發上滿是花花綠綠的口香糖。因為小男孩說,他有顏色很漂亮的東西要送給她,怎知她才答應,就讓自己遭了殃。「我怎麼知道會拔不下來?」「好惡心、好惡心,嗚……」「好啦、好啦,沒事啦,我已經拿下來五個了,我看看,還有十幾個,很快就會弄掉了。」他試著安撫她。「哎喲,好痛喔!」「看,又拔了一個了!」他驕傲地出示「戰利品」給她看。但是小女孩注意的不是口香糖,而是在口香糖上順帶被拔下來的好幾根頭發。「你又拔掉我的頭發!」她大叫。「廢話,不拔頭發,怎麼能把口香糖拿下來?來,我再幫你。」「不要,我的頭痛死了,你不準拔了!」「不拔你要哭,拔了你也要哭,真麻煩耶。」「還不都是你,為什麼要把口香糖粘到我頭上!」「你頭上平常就花花綠綠的,我只是要送你一樣的東西啊。」「那是發夾,不是口香糖!我不管、我不管,你欺負我,我要告訴你爸爸!」「你去啊,我爺爺今天在家,我才不怕咧。」「你……你是壞人!」「你才是討厭鬼!」「你豬八戒!」「你,膽小鬼、愛哭鬼、小氣鬼,哼,懶得理你了,走羅!」說完,小男孩竟真的一溜煙跑走,不知去向,留下小女孩一個人傷心哭泣。這悲劇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這兩個孩子住在同一個社區,又因為同年,所以經常玩在一起。或者該說,她經常「被迫」跟他玩在一起。他比她矮一個頭,但是古靈精怪,滿腦子奇特的主意,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用她來作實驗,滿足他的好奇心。小女孩長長的頭發,就是他最好的玩具。當她綁兩根辮子時,他可以把辮子當馬轡來扯;當她將長發放下來時,他可以跳起來從背後把她的頭發往前撥,看看傳說中的女鬼是什麼樣子;當她把頭發盤成可愛的發髻時,他便抓起一把螞蟻丟到她的頭發上,看看螞蟻什麼時候可以爬出這片幽黑的森林。每一次,小女孩都是大哭收場,而小男孩則被他爸爸狠狠地以家法伺候,但是,過不了幾天,類似的鬧劇總會重演,她總在他的慫恿之下再次相信他,進而搭上賊船,後悔莫及。她有時會想,自己怎麼會這麼笨?每次都發誓再也不要理那個討厭鬼,但是他只要一開口,講得天花亂墜,總讓她忘了自己的誓言。小女孩淚眼婆娑,頂著一頭被摧殘過後的凌亂頭發慢慢地走回家。當女兒頂著一頭口香糖回家時,秋雅蘭啼笑皆非。「怎麼啦,又被欺負啦?」「媽媽,我們搬家好不好?我不要住在這里了!」李曉詩說的是真心話,但是秋雅蘭只把它當作童言童語,並不在意。「哎呀,這次可真糟糕,口香糖都跟頭發纏在一起了。姐姐,我們把頭發剪掉好不好?」秋雅蘭溫柔地說。「不要,不要!」但無論李曉詩如何反抗,還是被帶到美容院,眼睜睜地看著頭發一束束地飄落在地上。漂亮的長發沒了,這對愛美的小女孩來說是多大的傷害,就算穿著公主裝,也不像公主了,亮晶晶的發夾也不能用了。每天,她看著抽屜里的發夾和衣櫃里的漂亮衣服,一股悶氣就直沖腦門。這一切都要怪那個頑皮鬼、討厭鬼!那個矮冬瓜謝佑均!謝佑均一如往常,被他爸爸狠狠地教訓一頓,謝媽媽也照往例買了一些女孩子的玩具上門來賠不是,于是,一切就事過境遷了。沒有人認為對方是惡鄰,兩家之間的友情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改變。不過,說起這個謝佑均,社區里的家長們只能搖搖頭。他聲名遠播,不是因為他有一個有錢的祖父,而是他闖禍的本事。看不出他小小年紀,竟然有那麼多鬼點子,而更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是,他常常帶頭闖禍,卻在事發之後最快溜走,讓人沒有辦法當場將他逮個正著。這個房地產大亨的長孫受盡祖父的疼愛,反正闖了禍有爺爺擋,因此,他可說是天不怕、地不怕。雖然他惡作劇的對象並不是只有李曉詩,但是,光是那些折磨也夠她受的了。她日思夜想,就是希望能夠搬家,搬得愈遠愈好,要是能遠離謝佑均這個整人精,她不知道會有多高興。秋日午後,剛剪短頭發的李曉詩正獨自坐在花圃旁。她正在辦家家酒,但是顯得郁郁寡歡。自從剪短了頭發之後,她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她覺得自己變丑了,連帶的玩起游戲來也沒有精神了。她用塑膠的小碟子、小碗裝了一些土,並摘了幾朵花放在上頭,接著便坐在那里隨意地撥弄著碗碟里的東西,像個哀怨的主婦無精打采地等待著丈夫回家一樣。「喂!」一道聲音突然冒出來。她理都不想理會,因為她知道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喂,你在干什麼?」謝佑均不放棄地問。「你走開,沒人要理你。」她賭氣地說。「你怎麼把頭發剪短了?」「還不是你害的。」「剪短了也很可愛啊。」「才怪!」李曉詩靜靜地杵在那里,不打算繼續玩了。那個討厭的男生一直站在旁邊,讓她怎麼玩下去?謝佑均等了一會兒,也覺得無趣。他思量著什麼事情,之後什麼也沒有說,不聲不響地跑走了。她覺得很驚訝,他竟然這麼容易就放棄捉弄她,但是畢竟沒有人打擾了,她又玩起家家酒來。十幾分鐘後,謝佑均回來了,手里拿著一些東西。難道他要跟她搶地盤?李曉詩略帶防備的看著他。「喏。」他遞了一張紙給她。「干嘛?」雖然語氣不佳,她還是接過了那張紙。「你會不會寫自己的名字?」「會啊。」那還用說,媽媽已經教會她寫自己的名字了。李曉詩有些自豪。「那你在這里寫你的名字。」謝佑均手指著一個空白處。那張紙上已經印了一些字,但是她還看不懂上面寫些什麼。「為什麼?」她有些狐疑,之前被惡整的經驗讓她不得不小心。「你說你會寫名字,我當然要看看你到底會不會呀。」「我會寫就是會寫,干嘛要給你看?」「我也可以說我會寫我的名字,每個人可以說,但是有人會騙人啊。」「我才沒有騙人!」「所以我才要你寫給我看呀。」「我不要!」「那你就是騙人,只有我才會寫名字,啦啦啦,你騙人,騙人精!」「你也會寫名字?才可能咧!」這個矮冬瓜也會寫?李曉詩滿心不相信。「我當然會寫,不然我先寫,接下來換你寫。」她不置可否,因為她壓根不相信他也會寫名字。「那就講好羅,我先寫。」說著,他在紙上寫下了工工整整的「謝佑均」三個字。「好,現在換你了。」雖然李曉詩並不認識多少字,但是「謝謝」這兩個字她常常看到,因此對「謝」這個字有印象。看到謝佑均竟然會寫自己的名字,在不服輸的心理下,她也毫不遲疑地在他的名字旁邊寫下自己的名字。「喔,原來這就是你的名字啊。」他滿意的點點頭。「我看你根本不認識字吧?不懂還裝懂!」「不過,你的字好丑喔,哈哈!」說完,謝佑均就一溜煙地跑走了。「竟敢說我的字丑,你這個討厭鬼!」李曉詩只能對著他離去的方向大罵。這個臭男生實在太可惡了!李曉詩發現,這幾天母親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好像她的頭發也被剪短似的。只有謝媽媽來他們家的時候,她的臉上才會勉強擠出笑容。「雅蘭,今晚真的是最後一晚了。」夏清清抱著幾個月大的小女兒,有些依戀地說。「是啊,我們拖著小孩,又要顧家,以後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再見面。」秋雅蘭拉著剛學會走路的兒子李御風,以防他在屋里四處亂跑。「我真不想離開這個社區,這里很方便,其實不搬走也沒什麼不好。」「哎呀,等你住慣了大房子,要你這貴婦人再回來可就不一定願意羅!」秋雅蘭打趣道。「什麼貴婦人啊,我根本是三個小孩的奴隸,一切都要自己來,享福的事,我看再等個十年吧!」「不過你公公也真是厲害,才短短幾年,本來已經資本雄厚,現在更是不得了。」這幾年謝家投資房地產,簡直賺翻了,房子一棟一棟的買,地皮一塊一塊的炒,沒多久就買下了市區精華地段一整條路上的房子。由于夏清清前陣子生下了第三個孩子,她公公嫌這兒空間太小,于是決定搬到大一點的房子里去。「我倒是希望他多忙事業,別花時間在家里,不然小孩可真是難帶。」「是啊,听說他很寵孫子。」「對啊,要不是佑均他爸爸鎮著,我看房子早就被佑均拆了。」「希望我家御風長大後不會這麼頑皮,不然我老公不在,我真不知要從何管起呢!」秋雅蘭看著兒子,愛憐地說。這時,夏清清的目光落到李曉詩的身上,露出笑容。「對了,告訴你一件趣事,你們家女兒魅力不小喔!」「怎麼說?」「佑均今天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份結婚證書,讓曉詩簽了名,自己也簽了,然後跟他爺爺說,要把曉詩一起帶走。」「哇,你兒子還真是天才!」「而且他牛脾氣一來,誰都擋不住,硬要爺爺答應,還哭哭鬧鬧,後來我老公看不下去了,又把他教訓一頓,現在正在生悶氣呢。」「呵,真是人小鬼大。不過曉詩好像很怕他,沒想到會願意簽名。」「這兩個孩子平常總是玩在一起嘛,要分離了,當然會真情流露啊!唉,這種兩小無猜的感情真幸福。」「那份結婚證書應該好好保存,留作紀念。」「說得也是,以後他們長大看到,應該會覺得很有趣吧!」說完趣事,兩人一時無語。即使故作輕松,但是該來的離別還是不可避免。「清清,我真是舍不得你,你要好好保重啊。」「你也是,希望以後還有緣分做鄰居。」這一晚,兩人因為離別在即而紅了眼眶。她們聊了很久,直到小孩都困了,才不得不離去。李曉詩記得這一幕,記得她們不舍的眼淚與告別的話語。這是她第一次听到謝家要搬走的消息。原來如此,難怪媽媽這幾天悶悶不樂。隔天,李曉詩沒有再看過謝佑均,也沒有跟他說再見。她認為,她的生活之所以能夠恢復正常,都是因為她每晚睡前默默向上天禱告的緣故。因為爸爸在國外工作,媽媽又忙著照顧弟弟,她天天活在受欺負的恐懼中,沒有人能幫她,所以她只能祈求上蒼,希望能早日搬走。果真,她的願望實現了,上天終于听到她的祈求,不過有一點小小的差距,搬走的是謝家。謝家一搬走,帶走了惡魔謝佑均,也帶走了李曉詩童年的夢魘。自此,兩家就很少聯絡。往後,秋雅蘭僅是偶爾在飯桌上提起謝家的種種,懷念過去與好姐妹夏清清度過的快樂時光。李曉詩幾乎沒有再听到謝佑均的消息,對他的記憶一直停留在童年時矮小、頑皮、愛捉弄人的印象。關于他的種種事跡,是李曉詩慢慢長大之後,听媽媽談天時不經意的透露,一點一滴的拼湊起來的。這麼令人印象深刻的人和事,李曉詩當然不會完全忘記,只是,那些過去都與現在毫無瓜葛了,不過是童年時的一段回憶。至于那份結婚證書,跟謝家搬走的事相比,簡直微不足道,況且她根本不知道當初她簽下的是什麼,直到後來,秋雅蘭在丈夫回國之後跟他說起這件趣事,李曉詩才知道,她那時與謝佑均簽下了一份結婚證書。不過,謝佑均的警報早已解除,因此她對這件事一笑置之。她常想,擁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童年時光,也算是難得的經驗,畢竟有了比較,才會更珍惜現在,更能體會平靜的日子得來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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