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愛上你 第四章
換好母親為她添置的新裝,沖出洗手間,若謹拿起公事包,手忙腳亂的,急得差點打翻桌上的茶。「糟糕!我要遲到了!」
「紀姐,你的錢包。」將制作一半的氣球捏好,小成空出手將錢包拿給她。
「哦,謝謝你。」接過錢包,若謹突然想起,「對了,星期天那場你找好工讀生沒?」
「你放心,我那票學弟會準時來A錢。」
「OK,替我盯著,別讓他們遲到,我走人了。」才踏出工作室的門不到十秒,若謹又折了回來。「小成,你獨角獸尾巴的結合點打錯位置了,它肚子和前腳的結點才是最佳的結合點,了嗎?」
「知道了,紀姐。你再不走,真要遲到啦!」每次都這樣,見不得氣球被做壞,要教也等忙回來再說嘛,也不想想要去談大case,孰重孰輕老分不清楚。
「小毛頭,居然嫌我羅嗦。」
若謹敲他一記頭,然後真的走了。
造型氣球工作室成立了近半年,剛開始因為學校的課業還未結束,所以只接一些狄克老師介紹的婚宴,並未全心投入;後來做出口碑,客戶介紹客戶,接踵而至的case讓她台中、高雄兩地跑得團團轉,在學校與事業間忙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幸好她有成宇這位好助手,也幸好上禮拜學校的畢業典禮終于舉行,無須再課業、工作兩頭忙,她才能放心去跟飯店談這件大案子,為事業全力沖刺。
其實,當初成立工作室時,貪玩的動機居多,並未料到會有如此好的成績。當一個個案子找上門而應接不暇,她才體會到受人肯定的滋味有多甜美,原本抱著玩玩的心態不變,這才認真計劃工作室的未來。要不,照她的性子,接接小型婚宴能圖個溫飽便心滿意足,壓根不會夢想和大飯店簽長期約,然後有白花花的鈔票從天而降,灑她滿身銅臭味。
呵,賺錢的滋味不錯嘛!
不過,她再攔不到計程車,趕在三點之前到達飯店,這場洽談怕要泡湯。罷,她還是回去開她那輛破銅爛鐵,省得遲到砸掉大案子。
「一起吃頓飯再走?」
會議桌旁的男子朝他搖頭,黝黑的皮膚映得牙齒白亮。「不了,家母知道我回台灣。」
「飯店辦法國節活動,遠從歐洲請來米其林三顆星級的師傅掌廚,難得偷空嘗鮮,況且餐廳就在樓下,如何,賞個光?」
男子仍是搖頭拒絕。長途飛行加上一出機場便連開了三個多小時的會議,疲憊使他無意為頓法國菜再耗上幾個鐘頭。
「好吧,放你回去休息。不過,回大陸前,找個時間一同吃頓飯。」
「如果我們兩個都有時間。」他明天要去香港,而自己此趟回台,說是休假,倒不如說回來工作,他將一些不能透過網際網路處理的文件及幾項重要的決策帶回台灣處理。工作告一段落後,他下星期又要飛往大陸,他們頂多能利用一丁點時間談談公事,至于吃飯,還是便當節省時間吧。
「原來,你連飯錢都要替我這老板省!」
「不。我是希望哪天你良心發現了,調我回台灣。」
「學長,你明白我是如何倚重你。」斂起玩笑的臉色,他說得慎重。
「詹——別听他的,當初就是這副可憐相拐了我們倆為他做牛做馬至今,快快收起你那爛好人心態,包袱款款逃到天涯海角去,別再受人利用。」會議室走進一名男子,怒眉橫豎、眸光炯炯,迥異于舜中穩重的氣質,更與他們老板的斯文迥然不同,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狂野,活像久航劫掠的海盜。
「方熾!你回來了!」這下,三巨頭齊聚,今晚,怕又是個不眠夜。
「命大。剛從外太空安全降落。」
找張椅子坐下後,他將腿橫抬至會議桌上。
「加州那件案子順利?」舜中停止收拾文件的動作,興味盎然問方熾。
「呵,我只能說矽谷的人瘋了。」這幾年網路以瘟疫的速度遍傳全球,只要公司名稱前加個「e」或在後面加個「。com」,公司市值以等倍甚或數十倍暴增的情況屢見不鮮,不是還有個廣為流傳的笑話︰兩名乞丐在華爾街行乞,一名無人理睬,另一名的碗中卻丟滿銅板、紙鈔,甚至多家公司還爭相投資,只因他的碗上貼了張紙,上面寫著「e-beg」。
雖是笑話一則,卻道盡網路業風行草偃的瘋狂,一旦公司與網路沾上關系,就等于化身為會下金蛋的雞。方熾這回就是替公司去美國了解實際狀況,尋找適合的投資標的。
「不太順?」
「貴得嚇死人!」沒辦法,鵬飛前兩年才接掌公司,他們張家以塑化業起家,老人家對電腦、網路這玩意兒陌生得緊,總覺得資訊這行業感覺起來太虛幻,所以早年沒捐注資金在這上頭,錯過了空中樓閣變黃金鑽石的機會。
「值得,就不貴。」總比不參與,然後被市場淘汰要好。
沒有風險,就沒有賺錢的機會。舜中看著他的學弟兼老板,為他的行事作風喝采。「方,鵬飛的意思是,你花了公司多少錢都不打緊。」
「舜中,還是你了解他。」他黑眉略抬,收起張狂的態度。「不過,等討論過細節,咱們老板真能不吭半聲,再來贊他也不遲。」
「晚了,吃過飯再談?」鵬飛征求兩人的意見。
「好啊,免得先看了草約內容,食欲盡失。」方熾又恢復玩笑語氣。
「那麼,待會兒可別吃太飽。」斯文的鵬飛難得與他應和。
三人合力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後,便步出總統套房的會議室,往樓下的餐廳邁去。這家飯店本來就是張家旗下的企業,鵬飛因喜歡它面海的景觀,所以常常選在此處開會。飯店的服務人員雖見慣了年輕大老板,但舜中和方熾的一同出現卻是不曾,難得張氏三位重量級人物一起出現,吸引了一票員工偷瞄。
「那個頭發亂亂的听說是方特助,好帥哦!」
「亂講,大老板比較酷啦,雖然不笑,可是好斯文,那才叫帥,OK?」
「不不不!你們看,左邊黑黑的那位,又高又穩重,看起來好有安全感,這種典型才是我的白馬王子!」
一群服務生躲在樓梯間偷窺兼竊竊私語。若謹恰巧洽完公經過,听見服務生的討論,便好奇的往他們三人方向望去,豈料看到了久未踫面的人——
「詹大哥!」疾步追上他們,若謹興奮的叫喚著。
重逢,來得突然。舜中回過身,眼瞳映入睽違了兩年的倩影。
她縴瘦的身子包裹在套裝中,秀發披泄及肩,黑眸晶亮有神,臉龐漾滿朝氣。舜中盯凝著若謹,胸膛內,心髒異常跳動著。半晌,他才道︰「好久不見。」
「嗯。詹大哥剛回國?」畢業典禮上,她曾听問音提及他還在大陸。
「下午的飛機。你呢?在這兒做什麼?」
「來談公事,我成立了一間小小的造型氣球工作室。」彎曲拇指與食指輕晃著,她有份與親人分享成就的快樂。
「那真是值得恭喜。」問音居然沒透露這件事讓他知道,舜中心頭略微飛過不快,不過,若謹的笑顏令他眨眼間就忘掉妹妹的隱瞞。「急著走嗎?我請你吃頓飯慶祝。」
望向舜中的同行者,她道︰「恐怕會打擾到你們吧。」
「沒的事。吃飯的機會我們多得很,少一頓不會怎樣的。」他銳利的眸光掃向方熾與鵬飛兩人,很有威脅的味道。
「呵呵——舜中說的是。美麗的小姐,我們少他同餐一點也不打緊,倒是……你要不要考慮加入我們?」漠視詹的警告,方熾故意這麼問她。因為,他好奇極了,是什麼原因讓一向沉穩的好友失神慌亂?
「听見沒?我一點也不重要。」舜中刻意忽略方熾的後半段話,他牽起若謹的手。「晚上再聯絡,先走人了。」
他們走後,方才沉默不語的鵬飛若有所思道︰「她——是讓學長拒絕大陸那一海票美女的原因。」
「是嗎?」方熾斂起玩世不恭,不羈的眼掠過一絲擔憂。「那女孩,看來無意于他……詹可要吃足苦頭。」
退卻,向來不是他的個性;但搶奪,亦非他血液中漫流的分子。
兩年前的夏夜,他們促膝相談,競制造型氣球,那晚回蕩在他們之間的氛圍美麗得恍若場夢。若謹的一顰一笑,吸引他所有目光;若謹的亦哀亦喜,牽動他每一條神經,沒有預警,傾心愛戀的根芽倏然沖出心房,開滿了他全身上下缺乏浪漫的細胞。
但是,他沒送上戀慕的花朵,給早已有個他的若謹收容。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害怕他贏不了戴天翔,或是,驕傲的他不願淪為被選擇的其中一個?
愛得不夠深?他寧願這是正確答案。可,兩年來,盡管他夙興夜寐的工作,任忙碌充塞自己的生活,若謹的巧笑倩容,依然盤旋縈繞他的記憶!仿佛上天已注定了他詹舜中再無接納其他女子的能力,在大陸那片好山好水、美女如雲的環境里,他全神貫注的投入工作,拒絕了無數天香國色的青睞,心坎底,只留若謹一個人。
若謹添撒辣粉,見他不動筷,熱騰騰的麥完好如初,精心烹配的肉片也沒動過的痕跡,一雙疑惑的眼倒盯著她看,只好問︰「詹大哥,你不吃嗎?」
舜中收回視線,低頭拌了拌面。「要替你慶祝,怎麼不讓我荷包大失血?」
她微微一笑,吃了口面,以滿足的表情應他。
「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嗯?」舜中學她,撈起面張口吃下,嘗到若謹用表情描說的美味。
「吃辣嗎?師傅的湯頭配上獨門辣粉,更是一絕!」真好喝,待會兒吃完她一定要打包湯頭回家。
「不了,我嘗原味就好。」望一眼若謹碗中的火紅色澤,再與他面前烏黑的湯汁相較,他決定別冒拉肚子的險。
「嘿!膽小鬼。」
「不過一碗面,有那麼嚴重嗎?」
「有。」她仍不死心的推薦著美味。「喝口我的版本,包你愛上它。」
面對若謹向自己移近寸許的碗,舜中只好伸手舀了匙辣湯。
推薦得逞,她抿唇淺笑,不忘問︰「好喝吧?」
舜中朝她點點頭,卻埋首猛喝他的原味牛肉湯。若謹惋惜的看著他的反應,嗟嘆自己再度失敗︰「為什麼?我認識的人都吃不了辣。」
「若謹——」這叫辣?舜中以為他嘗到了地獄煉火。
「好吧。我承認,老師傅的辣粉全高雄只有我敢嘗。」若謹引頸朝爐火前的老師傅眨眨眼,笑靨如花。「可詹大哥不能否認,面真的好吃極了。」
「你哦,我才知道,原來你跟頑皮豹同姓。」
「你啊,這才明白,我不是每次都那麼倒霉的被低氣壓籠罩。」
久別重逢,無須敘舊,他們便熟得像老朋友。若謹喜歡這樣的感覺,雖不常踫面,但彼此的情誼未因時間、空間而消失,嗯……就像家人,縱使隔了許久不見面,根深柢固的親情總會讓他們在第一時間熟絡起來。
「听問音說你被公司長期派駐對岸,大陸好玩嗎?」兩人用完正餐,若謹手中捧杯烏梅汁,興致盎然的問他。
「不知道,沒有什麼時間可以出去玩。」
「可惜了那片好山好水。不過,听說大陸妹妹又漂亮又溫柔,詹大哥應該有艷遇可以分享吧?」
「頑皮鬼。」舜中伸手觸了觸她的頭。「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
「我都大學畢業了,有什麼限制級的事不能听?」
「沒有限制級。我很純潔的。」真是,那麼急著將他推銷出門。若謹的話令舜中心里頗不是味道。
「嘿咩,純潔到讓一拖拉庫的人暗戀哦。」她想起方才在樓梯間的那幾名女服務生。
「暗戀?誰?」心跳漏了幾拍,舜中凝視著若謹,為她的答案緊張。
「好幾個啊。剛剛在飯店看到好多女生眼楮黏上你呀。」
失望的嘆息緩緩由口中吐出,舜中暗笑自己,在那一剎那間,居然作起白日夢。「她們看的不是我。鵬飛與方熾的外貌遠勝于我,我這型的和女性殺手向來沾不上邊。」
「不不不!」若謹猛搖頭,道出听來的仰慕︰「有人說你又高又穩重,看起來很有安全感,是白馬王子的典型。」
「我很黑。」舜中指他的膚色吐嘈。
「黑才健康,表示有保護女生的實力,所以更吸引人嘛。」
「你這樣覺得?」吸引的對象若不是她,並無任何意義,舜中盯著若謹,內心流過一道希望。「你認為我吸引人?」
「當然。你是我大哥耶,誰敢說你沒有魅力?」若謹沖他一笑,維護自家人的心態一目了然。「你非常、非常的吸引女生。」
「謝謝——」暗示,刺探,然後挫敗。舜中發覺他正低能的耍著暗戀的手段,而且效果差得很。意興闌珊應完若謹,他索性改變話題︰「你去飯店談什麼事?」
「飯店想和工作室簽長期約,去談合作條件。」提起造型氣球,她的臉便神采飛揚。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感染到若謹的喜悅,舜中唇角餃笑,郁結稍霽。「工作室才成立,有這樣的成績,很不容易哦。」
「不是啦。」若謹向他解釋︰「工作室今年寒假就成立了,其間陸陸續續接了一些場子做,飯店這案子,算之前那些累的果。我沒那麼厲害,一開始就得人家大飯店青睞。說起來,還得感謝狄克老師,若非這兩年他北部的case接不完,沒時間下南部,才輪不到我在高雄出頭哩!」
「謙虛。」
「你才是。問音說你一退伍,便被甫繼承家業的學弟網羅進‘意志’,幫他在爭斗不休的家族企業中,穩住大陸分廠的騷亂,被稱為張氏的三巨頭之一。嘖,之厲害的,從剛剛見面到現在,你居然提都不提,才謙虛哩!」
他那惜字如金的妹妹向若謹提及他?然後,吝嗇的對自己提及若謹的任何消息?舜中對問音反常的行徑納悶,他閃了閃神,才說︰「念大學前,鵬飛一直住在美國,所以對大陸那方面的法令及民情風俗較不能適應,我進公司,不過幫他處理他不願涉足的部分,總公司紛亂的情況,還是靠他自己解決,所謂的三巨頭之一,不過是我沾了鵬飛的光罷了。」
「可是,問音說,你原打算退伍後自己創業,你學生時代打那麼多工、存那麼多錢,不都是為圓創業的夢?」
舜中並未回答她,他反問︰「問音連這些都跟你說?」
「有些她說的,有些我自個兒問的。」
「真的?」她問起自己!不管出于何種心態,舜中仍是高興,他眼眸爍爍,閃亮著幸福的光芒,「若謹,你那麼關心我?」
「當然嘍。詹大哥不也關心我?」
說來訴去,仍是兄長二字連系彼此的關系。舜中開始生氣——氣自己拙于言詞,也氣自己為何不干脆表明心跡。
「詹大哥,你怎麼了?」若謹見他久久不應,黑亮的臉似罩了層霜,立體的五官微微扭曲,不禁擔心問︰「我說錯什麼嗎?」
「沒。」至今才明白,暗戀的滋味有多苦。若謹就坐在他身畔,可是,她的心卻不在他身上,仿佛水中的浮月,就算觸著了,也是幻影。舜中簡直要怨恨起自己,為何不在四年前初見面時便展開追求,機會似光陰,一旦錯失了,就再也追不回。
「那……為何擺張撲克臉?」嚇死人,認識那麼久從沒見詹大哥臉色如此慘灰。
「多心。」掩飾的念了她一句,他起身到櫃台前結帳,回避了若謹的疑問。
「別急著結帳,我想打包回家——」
「好啊。還以為你體恤我賺錢辛苦,所以替我省錢,沒上豪華餐廳慶祝,原來你打的是這主意,想把整間店打包回去。」
「亂講。我只是想帶包湯頭回家下面,冤枉人。」
「甭解釋了,小心鼻子變長。」
「我……你……那是……」若謹沒想到詹大哥會這麼說,她一時口吃起來。
「哈——」
正當她的臉開始脹紅,詹大哥的低笑聲自頭頂傳來,若謹才發覺被虧了。「好啊,你作弄我!」
「走吧。」付完帳,接過老板娘包好的湯頭,舜中含笑領頭走出小店。
夜涼如水,月的港都,稀奇的吹來一陣涼風。舜中細心的讓若謹走在內側,路旁不知名的植物,傳來濃烈香味。他手上提著熱湯,不知何故,心頭也熱烘烘的。
「到了。」若謹止住步伐,停在她那輛破銅爛鐵前。
「你開這輛車?」很難想像,娟秀的若謹開這麼一輛二手貨車。
「便宜又好用,不行嗎?」她瞟他一眼,捍衛愛車。
舜中對她的敏感失笑。「不,它讓我想起我的第一部車。」
「還好。我以為你會像我媽,擔憂我的技術。」若謹開啟車門,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然後問︰「送你一程?」
他向她搖頭。「我的行李還在飯店,而飯店就在前面一百公尺。」原本打算和鵬飛與方熾用完餐,回套房附屬的會議室繼續研討加州那件case,但偏偏遇上了她,所以他把重要的公事扔下,當然也忘了自己的行囊。
「OK,那我走了。」若謹朝他燦爛一笑。「詹大哥,謝謝你的晚餐,我很開心。」
「我也是……」如果能讓這次偶遇延續成永恆,他會更開心!
「拜拜。」若謹望著不動如山的他,只好明說︰「詹大哥,雖然我對自己的技術很有信心,但是,你擋在這兒,我車子是動不了的。」
「呃——」
他退到一旁,破舊的小貨車轟隆轟隆發出咆哮,正要揚塵而去。
「若謹。」最後一刻,他出聲喚住她。
「還有事?」她從車窗探出頭,表情有些懊惱,因為,她寶貝車的引擎聲听來像要罷工。「改變主意讓我送你一段路?」
「既然……你已在高雄定下來,可以再見面嗎?」
「當然。」她爽朗的答應。
舜中掏出名片,疾筆在背後寫下一組數字,然後遞給若謹,「不管我在哪里,這支電話一定可以找到我。」
若謹笑笑收下,也翻出名片,「請多指教,我只有一個號碼,雖然,打它不一定找得著我。」
舜中接過名片,在晦暗不明的光線中,試圖看清印在上頭的數字。
「詹大哥,再會嘍。」若謹提醒他,她需要空間讓車子駛出。
「再會……」
他二度退到路旁,這次,若謹終于自他視線中消失。夜色原該闃黑如墨,但兩排亮白的街燈和商家閃爍的霓虹燈,讓他沐浴在一片欲暗欲明中。舜中望向路的盡頭,望著早已隱去的車影出神——「再會」,有可能會是愛情的起點嗎?
三十公分,再三十公分,她一定可以把車停進這個位置。
若謹下車觀察前後距離,看了又看,算了又算,終于放棄好不容易發現的停車位。「差一點點,唉,沒辦法,再繞繞看嘍。」
于是,駕著寶貝車,若謹漫無目的的繼續在公寓附近的巷道窮繞,冀望平空掉下一個停車位可任她停放。
駛過公寓的轉角,若謹小心的減低速度,不意瞥見母親的身影,她高興的打了方向燈將車暫停巷邊,然後將頭伸出車窗外,輕輕的喊︰「媽。」
「小謹……」
「我跟你說……」若謹迫不及待下車,想跟母親分享今天去飯店的結果。當她停在範文馨面前時,才發現,母親的身旁站有他人。「啊——對不起,我不知道——」若謹道歉的話囁嚅著。她方才好像看見那人的手握著母親的,在她出現的剎那,母親才收回自己的手。
「呃,這是高先生,他送我回來。」母親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您好。」她若無其事應著,眼楮卻偷偷觀察這位高先生。「媽,你今天回來得好早,服裝店提早關門?」
「不是。」看了眼若謹未熄火的小貨車,她顧左右而言他︰「嗯,小謹,你還沒停好車,要不要先去把車子停好?」
「好啊。」她笑笑的,朗聲應完母親後,將臉轉向伴同母親出現的男士,「高先生,多謝您送我母親回來,要不要上我家坐坐?」
「小謹——」早知道會有叫女兒撞上的一天,唉!真不該答應讓他送自己回來。
「啊?」請人家上去是禮貌,媽在緊張什麼?
「去停車。」
「哦。知道了。」若謹無趣的踱步回車,繼續她的尋位之旅,眼楮可有可無的掃過路旁可能空出來的位置,心里卻有個問號不斷冒出——
他究竟是誰?媽跟他的關系是……
車內空空蕩蕩的空間不時傳來引擎粗暴的聲音,沒人能替若謹解答,問號依舊存在她的心中,而且有放大的跡象。所以當她終于找到位置停好車,便以最快速度奔回公寓。
「媽,我回來了。」進屋之後,她的眼急急搜尋著,期望那位高先生接受了她的邀請。然而,客廳靜悄悄的。
浴室傳來水聲,若謹明白了屋內只有母親和她二人。她放下東西,走到浴室門口,隔著門和她母親說話︰「媽,我從‘吳記’買了包湯頭,下面給你吃好嗎?」
「不用,我吃過了。」吃過了?和那位高先生一起吃的嗎?若謹差點問出口。她掃興的將東西放回廚房,然後從冰箱拿了冰水倒上一杯,人在餐椅上呆坐起來。
媽和爸離婚近十年,有新的對象,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何況,媽長得又漂亮,有人追也正常得很,那位高先生應該是愛慕者吧?
只是,媽為何沒告訴她呢?看他們親密的模樣,媽應該也有那麼點意思吧。
「小謹,發什麼呆,叫了你幾聲都不應。」範文馨的手在女兒的眼前揮了揮。
「沒有發呆呀,想點事情罷了。」
「想什麼事?」沐浴過後,身體熱呼呼的,她也學女兒倒了杯冰水坐下來,與女兒邊喝邊聊。「今天跟飯店談得如何?」
「很順利,拿到了半年的長約。他們經理說,除了婚禮,還有一些宴會和記者會,也需要工作室的造型氣球。」
「真是太棒了,我就知道我女兒有出息!」
「少捧我,小心我做不出人家滿意的東西,屆時你女兒被飯店開除解約,你投資在工作室上的錢就有去無回啦。」
「好啊,那老媽就等著你做牛做馬,一輩子養我。」這兩年較常和女兒相處,她說話也多了點打趣的味道。
「我才不敢跟別人搶。」酸溜溜的,若謹像是知道了什麼又不明說。
「小謹——」
「我以為,不管任何事,你都會和我分享。」大二那年暑假,她開始會去媽媽的店里找她,而後,每逢長假必回高雄和母親相聚。自此,她們母女的關系便突飛猛進,親昵得像對姊妹,她以為,母親不該隱瞞自己任何秘密。
範文馨看著女兒,為她的敏感驚愕。「他……只是一個普通朋友。」
「媽——你很保守耶!」望著愁眉不展的母親,若謹心軟了,她玩笑著︰「有人追有啥可恥,我可是等著做你的花童哩!」
「亂講。八字還沒一撇,少‘虧’你老媽了。」見女兒恢復了燦顏,範文馨心才寬了下來。「我當你和天翔的主婚人,還比較快。」
「再說吧,也要人家肯娶你女兒。」若謹搖著杯子,心不在焉的。「何況,天翔還有幾個月才退伍,也不知有無兵變。」
「不會的,我看天翔那孩子死心眼得很,你沒變他就該偷笑了,他不敢。」
「天曉得。感情的事,很難說。」若謹意味深長的說︰「媽,你如果有喜歡的人,就別放過吧,我會祝福你的。」
話鋒一轉,她終是將焦點轉到那高先生上。若謹捫心自問,她是非常希望母親找到她的第二春的,只是,不知為何,祝福的話,她說得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