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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願相思苦 第六章

郡萍不放心地站在鏡子前瞧了又瞧,確定沒什麼不對了,才慌忙下樓。

平常總是T恤加牛仔褲的她今天特地穿了洋裝,卻覺得雙腳空蕩蕩的感覺讓自己好沒安全感。

她還特地施了點淡妝,整個人比平常看起來增添了幾分嬌媚。

今天是顯聰畢業的日子。

他的母親和姐姐特地從香港飛來參加他的畢業典禮。過去一個星期,顯聰和她開著車,載著她們到處去玩。

顯聰的母親是位非常和藹可親的婦人,臉上總是帶著微笑;而大顯聰一歲的姐姐相當活潑開朗,和郡萍兩人相處得非常愉快。

記得一個禮拜前,得知他的家人將要飛來,郡萍好緊張。

「怎麼辦,我覺得好可怕。」

「有什麼好伯的?我媽又不會吃人。」

「我怕她不喜歡我怎麼辦?」

听見這樣的說法,顯聰很開心。因為那表示她對這段感情很在乎,對自己很認真,才會想要討他母親坎喜。

「不會的,我的女朋友是人見人愛,車見車載。我媽媽會喜歡你的。」

「車見車載?」

前一句人見人愛是很常听見,可是後面這句……

「喔,我們廣東話有這樣的說法。因為人見人愛,連車子看見你都想載走你啦。」顯聰解釋道。

這樣有趣的說法,多少轉移了她心中的不安。

之後見到他母親,郡萍立刻喜歡上這位慈祥的婦人。

由于顯聰的媽媽不懂華語,郡萍必須以很破的廣東話跟她交談,有時還得勞動顯聰來翻譯,可是顯聰的媽媽毫不介意,還很有耐心地傾听郡萍的破廣東話,讓郡萍很感動。

看看時間,快遲到了。

都是這件洋裝惹的禍!

郡萍連忙開車趕到觀海樓,史東和其他人早已在樓下等待了。

「對不起,讓你們等我。」

「沒關系啦。大姐坐我的車,上車吧!」

「我不用開車嗎?」環顧四周後,又問︰「伯母她們呢?」

「先過去學校啦。她們說想跟大哥一起去,所以我就先載她們過去了。」

畢業生要提早到校準備,這是郡萍一早就知道的事情。當初顯聰還特地拜托她開車載他家人一起過去的。不過現在不用開車,也樂得輕松,特別是在今天這種車多停車位難找的情況下。

「大姐怎麼叫顯聰的媽媽伯母啊?」

前座,同是顯聰好友的阿輝以廣東話詢問史東。

「不然要叫什麼?」史東問。

我也不知道才問你啊。未來的媳婦應該要怎麼稱呼公婆?

「我也不知道。」

兩人一來一往聊著別人的八卦,一點都不會不好意思嗎?

郡萍在後頭故作面無表情,是用來掩飾自己其實听得懂的面具︰他們可能料想不到,跟顯聰在一起快一年,自己的粵語听力有多大進步,雖然咬字方面還是含糊不清,不過一般的對話她已經可以听懂百分之八、九十沒問題。

已經一年了呀,好快喔!

隨著時間過去,代表分離的時刻愈近,心里的惶恐就愈深。

真希望,顯聰找工作能順利……她衷心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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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氣風和日麗,領到畢業證書的畢業生們,臉上充滿驕傲的神情。新的旅程即將展開,各個對未來無不摩拳擦掌,滿懷憧憬,相信自己可以在職場上有好的表現。

典禮結束後,會場內人手一機,家屬和畢業生紛紛對著手機大喊︰「你在哪里?」

好不容易隨著洶涌人潮走出會場,和顯聰會合,大家開心地合照留念。

「恭喜你!」郡萍對同樣是畢業生的達之說。

「不客氣。」

和顯聰交往半年後,達之又開始出現在大家的聚會里。這讓郡萍和顯聰釋懷不少、只是往日的三人行景象己不復見,總是要大家聚在一起時,達之才能處之泰然。

「你呢?你也該是時候畢業了。」

「我知道。」

「要為未來好好想想。」達之衷心說道。

「我會的。」郡萍朝他嫣然一笑。「什麼時候回去L.A.?」

「下個月中。」

畢業了,達之也要回到洛杉磯的家,沒有理由再留在觀海樓了。

大家都一步步地朝著未來前進,而自己的未來在哪里呢?

畢業典禮過後,顯聰的姐姐因為工作之故須先行返回香港,她的母親則多停留了一個星期。

到了要回香港的那天,一開始,顯聰和母親兩人一路上還有說有笑的閑話家常,沒想到最後兩人淚眼汪汪地互相揮別。

看見伯母紅著眼眶人關,顯聰也紅著眼不說話,郡萍總算知道顯聰的愛哭是遺傳自誰了。

上了車,郡萍抽了面紙遞給顯聰,忍不住噗時一聲笑了出來。

「看我這麼難過你還笑,沒良心。」

「我笑是因為覺得你們母子倆很可愛啊。」頓了一下,她嚴肅地對顯聰說︰「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你要回香港那天,不準哭。」

「不可能。」顯聰竟然說得那樣斬釘截鐵。

「那我就不送你了。讓史東開車送你來機場好了。」

「你好無情。」

其實才不是無情呢。離別的感傷太沉重,所以她不想再讓眼淚來增添悲傷,她只是想笑著送走他罷了。

「現在想到,我都覺得好難過了……沒有你在身邊,一定很不習慣……」

顯聰說著說著,本來已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涌出。

「喂喂喂,不要再哭了啦。」

搞得她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討厭!

郡萍發動車子,往回家的路上駛去。

雖然盡量不去想,但是分離的愁緒卻早已在兩人的心里種了根,逐漸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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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萍的祈禱沒有發生效用,顯聰找工作的過程並不順利。

美國經濟景氣在今年大幅衰退,加上網路企業泡沫化,各大企業紛紛傳出裁員消息。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公民身分也沒有線卡的留學生自然不受歡迎。除非頂尖到讓公司有心栽培,一般的留學生真的很難得到機會。

顯聰寄了將近七十封的應征信和履歷,只得到四個面試的機會,接著就沒了下文。

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他嘴上不說,可是郡萍知道他內心的焦慮。

畢業了,沒理由再伸手和家里拿錢。對顯聰而言,這不僅是他孝順的表現,也是他的一點自尊。

郡萍很明白,再這樣下去,顯聰只有返回香港一途。

前天晚上,母親對她提議道︰「不然你去跟阿聰說,我少算他房租,不然不收也可以,怎麼樣?」

郡萍立刻搖頭︰「我相信他不會願意的。」

「這樣啊……」宋蕙琪只是不忍心看寶貝女兒愁眉不展。

大家都察覺郡萍最近的笑容愈來愈少了。

事後郡萍將母親的話轉述給阿聰,得到的答案果然和預料中是一樣的。

「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為喜歡你,不是為了省房租。而且這樣做,對其他人不公平。」

「我知道,所以我幫你回絕了。」

「就知道你了解我。」顯聰笑著揉揉她的發。「對了,你最近好像又開始扯頭發了。我以為你戒了。」

「啊……嗯,大概吧。」像是被抓到偷吃糖的小孩,不知道怎麼回答好。

「是不是有什麼事不開心?還是壓力太大?可以告訴我。」

郡萍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其實,你就快要回香港了吧?我有這種感覺。」

「嗯。」顯聰點頭,輕嘆。「老實說,我前幾天跟我爸講電話,他說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就要我回去。我當然是不理他啦-一」

「你怎麼可能不理他?他是你爸耶。」

「但是工作是我在找啊。你不要擔心,我會有分寸的。而且我現在也很努力在找啊,要有信心嘛。」顯聰安慰她說。

可是,發生在九月十一號的恐怖攻擊事件,打碎了兩人的信心。

因為這場攻擊事件重大打擊了美國的航空業,加上許多人事後根本不敢搭乘飛機前往美國,許多生意和運輸的貨品因此取消,連帶讓美國的經濟雪上加霜。

顯聰的父親下了最後通牒,希望他在十二月之前回去,

幫顯聰整理、打包東西的這些天,兩人的眼底都染上濃濃的愁緒,但是在面對周遭朋友的時候,還是盡量表現出平常的樣子。

自從顯聰宣布返回香港的日期後,每個人丟過來的問題幾乎都是︰

「那你們兩人之間怎麼辦?」

「就看著辦嘍。」

短短一句話,便是兩人對外界一致的回答。

旁人听到這樣的答案,先是驚訝,再來是失望。在大伙兒的想像中,就算沒有听見當事人說出山盟海誓,也該听見一些對于未來的計劃之類的,沒想到回答竟然只有短短五個字。

「你不會擔心嗎?」

「人家都說距離是戀愛的大敵,你們會很辛苦耶。」

「遠距離戀愛的成功率很低喔,你們要考慮清楚……」

總之,大家說的都是千篇一律,話如此類,巴啦巴啦。

這些話,兩人都明白,也謝謝大家的關心。可是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把握的事情,能說什麼?這是他們能給大家最誠懇的答案了。

況且,計劃永遠也趕不上變化,不是嗎?

顯聰上飛機的前一天晚上,特地邀請大家到公寓來,親自下廚。

過去,為了替顯聰送行,每天都有朋友請他吃飯,整個禮拜飯局排得滿滿的。

最後一個晚上,他特地空出來,跟一群好朋友共度。

吃過飯後,大家很有默契地陸續離去,連史東也說要出去,然後就一直沒回來。

整間205,只剩下兩人獨處。

「你今天可以不要回去嗎?」

郡萍想也沒想地點頭,隨即拿起電話打回家。

「我們都知道。我會轉告媽。自己小心。」郡荷簡潔有力說完就掛斷了。

大家,都明白。並且把最後的時光留給兩人。

夜深人靜,躺在床上的兩人睡不著。

這是最後一次感受他的體溫了,過了今夜,將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面。這樣的日子,該怎麼捱呢?

這並不像分手那樣,兩人沒了感情、分開了,就一刀兩斷毫無牽扯,隨著時間過去,會沖淡所有感官記憶。兩個明明很相愛的人,卻不得不分隔兩地,其中的牽絆、思念,如何割舍?

想著想著,眼淚不自覺滾出眼眶。一直以來沒有為了離別而掉淚的郡萍,在這最後一晚,還是忍不住潰堤。

顯聰抱著她,不發一語。

多希望永遠不要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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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應我不準哭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兩個人哭成一團很丟臉耶。」郡萍語氣輕松,刻意打趣,好緩和離愁。

「我沒哭啊。」

雖說沒有,可是紅紅的眼眶還是不停觸痛郡萍的心。

「耶,以後就沒有人管我喝咖啡了,哈哈哈。」郡萍故作輕松,拍手稱慶。

「沒人管你很開心吧。」

「當然嘍。你就像我媽一樣,不停念不停念,這下我耳朵可以清靜嘍。」

「原來有人嫌我煩了。」他故作哀怨道。

郡萍笑著槌他一拳。「好啦,你該進去了。」

自從911恐怖攻擊後,機場的安檢嚴格很多。郡萍他們已經提早來到機場,但是光是排隊接受安檢,就排了一個多小時。隨著長長的隊伍前進,郡萍一直陪在顯聰身邊。

看看前頭只剩兩個人就輪到顯聰了,郡萍開口道︰「你要保重。」

「你也是。」

「不準哭啦。」眼看他淚水就在眼眶邊緣打轉,郡萍趕緊喝止道。

排隊的隊伍無情地移動著,將顯聰往前推進。

通過安檢門,海關人員檢查過他的隨身提袋,確定沒問題後,示意他繼續往前。

他回頭想跟郡萍作最後的道別,卻發現她已經離開了,才認命地跟著隊伍前進,通過一開關的檢查,走向候機室。

另一頭,郡萍離開機場大廳後便宜奔停車場,躲進車子里,等待著。

她知道,顯聰一定會打電話給她。

約莫十分鐘後,手機響起。

「我在候機室了。你在哪里?」

「我還在停車場。」邊說,邊揩去不斷掉下來的淚水。

「你開車要小心喔。」

「我知道。不是告訴你不要哭了嗎?你一邊哭一邊打公共電話會被人家笑的啦。」

「我才不管旁人笑不笑。我想你。」語帶哽咽地說,

「好啦,我要開車回去了。你也保重。到了香港打電話給我,不管我這里是白天還是晚上,不管幾點,總之你到了就給我個電話。」

「0K。」

「Bye。」

「Bye。我愛你。」

不知道最後電話是怎麼結束的,大概是時間到了自動切斷的吧。

兩個人一起前往機場,到最後獨自一人返家。

郡萍從洛杉磯國際機場,一路哭回聖塔芭芭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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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見開門的聲音,敏欣和郡荷連忙盯著進門的人瞧,直到看見郡萍的頭發沒什麼異狀,才各自松了口氣。

顯聰回去的隔天,郡萍立刻跑去換發型。由于她以往的變發史太令人驚駭,大家都很怕這次她會不會又因為心情不好而頂了個怪發型回來。幸好也只是削短、挑染罷了。

「怎麼,你們不滿意這回的發型嗎?」郡萍放下背包,往沙發一坐。

「唉,本來以為又有勁爆的東西可看,害我連相機都準備好了。」敏欣晃了晃手中輕薄迷你的數位相機。

「這次只不過是跟愛人分隔兩地,又不是分手,有什麼好勁爆的。」

「歡迎回到單身行列。」

「你也是個有男友的人,談什麼單身。」

「這你就不懂了。凡是男友不在身旁的,就叫單身。」敏欣煞有其事地說道。「跟我們一起當個快樂的單身女郎吧。」

「她現在害相思,哪里快樂得起來。」郡荷插嘴說。「拜托,自從你們兩個在一起之後,我們多久才聚在一起打牌、看電影?而且觀海樓里一票王老五,每個都夢想找個女朋友,偏偏就是追不到。結果你們兩個顧自恩愛、卿卿我我的,一票人很嫉妒你知不知道?」

「嫉妒?哈!我看是聊八卦聊得很開心吧?這下是因為你們消遣的對象不在了,覺得生活空虛沒意義了吧?」

「是是是,真空虛。」敏欣很虛偽地敷衍道。「喂,你們真的沒有商量過以後的事?」

「沒有。」

敏欣咋舌。覺得這對戀人還真怪。

「距離這麼遠,你都不會擔心嗎?」

「你先擔心好你自己吧。」

大家都知道敏欣和男友已經到了論及婚嫁的地步,但是兩人同樣分隔兩地,前途也是多磨難。

「我去廁所。」說完,郡萍起身上樓。

進房後,郡萍拿出一個舊餅干盒,將它洗淨,在盒子上頭貼了一張她和顯聰的大頭貼,然後將錢包里面的零錢拿出來,匡當匡當丟進去。

她輕輕撫模盒蓋上的大頭貼,兩人笑得好燦爛。

她將相思,收在這個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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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美國那邊是白天,郡萍應該在上課吧。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呢?

和郡萍分離才一個星期,卻覺得度日如年,

每天講電話到最後,總是拖拖拉拉,雙方都舍不得先掛電話。

回想過去一年,兩人戲劇性從友情變成愛情的過程,郡萍開朗的個性為顯聰打開一扇新的窗子,讓他體驗到不同的想法和觀點,也讓他本來就平淡的個性添染了許多鮮艷的色彩。一直以來無欲無求的個性,第一次有「非守護住此人不可」的決心。

只是,距離這麼遠,思念如此漫長呀!

才十二月初,各個大樓已經掛上耶誕燈飾。太陽西下後,這些繽紛的燈飾將香港的夜晚點綴得熱鬧非凡,尤其是維多利亞港灣沿岸,海水鄰鄰映襯著五彩霓虹,顯聰看見這樣美麗的景色,多希望與郡萍分享。

只可惜,現在兩人只能在不同的時間,看著相同的月亮。

去年的耶誕是兩人一起度過的。現在看見街上一對對情侶歡喜地選購禮物,顯聰更憐憫起自己的形影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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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香港應該是夜晚吧。阿聰吃過晚飯了嗎?在做什麼呢?

郡萍首次體會到,相思竟然這麼苦。

過去一年多,身旁總是有他在,現在身邊空蕩蕩的,連空氣都變得稀薄了。

偶爾她還是會跟敏欣一起過去觀海樓,可是顯聰已經不在了。

偶爾,她會故意開車繞過兩人一起散步的海邊。回想過去兩人一起走過的地方,思念越發強烈。

現在兩人只能靠越洋電話或網路來聯系,明知道電話費不便宜,卻總是舍不得掛電話,

「我很想你。」聲音听起來就在耳邊,可是卻觸模不著……

「我也很想你。我會努力找工作,存夠錢就去看你。」

「嗯。香港那邊冷不冷?我手好冰喔。」

「現在暫時不能當你的暖爐了。我上次不是買給你手套嗎?冷了就戴上。」

知道郡萍不愛戴手套,就算天氣再冷,她寧願手凍僵,也不願戴上手套。她說戴著手套妨礙做事。

「手套哪能跟你比嘛。」

听見她愛嬌的聲音,真想將她擁入懷里。

「忍耐一下嘛,好不好?」

可是……要忍耐多久呢?如此一想,心頭又是一酸。

就這樣,他們幾乎每天透過電話交換相思。

雖然難捱,日子還是照樣得過。洛杉磯那邊的學校已經批準她的重新申請入學許可,明年一月她就要回去繼續她的碩士課程了。

她已經落後了,可不能再怠惰,得好好為未來努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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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新的一年開始了,回到家鄉的顯聰,找工作並沒有更順利。

自從九七年的亞洲風暴之後,香港的經濟由榮轉衰,一蹶不振。老板需要的,是一人可以當三人用的員工,還要能吃苦耐操不抱怨,更別說花時間去培養一個剛畢業、沒什麼經驗的人了。這點,讓顯聰相當挫折。

一直到了郡萍都回到原來的學校繼續就請了,他的工作還是沒有著落。

面對現實環境毫不留情的壓力,父親舊式思想的說教,顯聰心中很苦悶,卻無處發泄。最期待的,就只有和郡萍通電話的時間。

「功課忙嗎?你有沒有每天好好吃飯?」

顯聰最擔心的莫過于她的飲食和健康。這丫頭出了名的懶得吃,實在很怕她一忙又亂吃些沒有營養的速食,把身體弄壞了。

「剛開學,所以還好。我有好好吃飯啦!你忘了我表哥是念什麼的?有他盯著你放心啦!」

重新回到洛杉磯的郡萍,這回成了錦龍表哥的室友。舅舅為正在就讀醫學系的表哥在洛杉磯買了棟房子,當年和阿力分手時,表哥就曾經提出要她搬過來一起住,把剩下的學業完成,卻被郡萍婉拒。如今繞了一圈,她還是回來了。「別光念我。你呢?找工作順利嗎?」

「呃……嗯,在找啊。」語氣明顯低落了起來。他嘴上不說,可是郡萍知道他心里的壓力。「多加把勁,一定可以找到的。」

「嗯。」

「對了,我告訴你喔,你一直催我買的webcam,我今天終于去買了。」郡萍扯開話題,改變氣氛。

「真的?裝好了嗎?」顯聰興奮問道。

有了視訊攝影機,就可以看見他日思夜想的人兒了。

「還沒,才剛買回來啊。明天再裝。」顯聰迫不及待的語氣逗得她發笑。隔天,她和顯聰相約在網路上約會。

開機前,她還特地修飾了自己的儀容,仿佛像是第一次約會那般緊張慎重︰「終于可以看見你了。」顯聰笑得合不攏嘴。

「好奇怪的感覺喔。我還是比較習慣講電話耶。我覺得自己在螢幕上看起來好丑……」奇怪,自己在緊張什麼啊,淨說些蠢話……

「你永遠都是那麼漂亮,」

「少來。那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是我的西施沒錯啊。」真是,說這樣肉麻的話還面不改色,毫不臉紅。「喂,你會不會也對其他女孩子這樣甜言蜜語啊?我听說香港漂亮女孩很多的。」

「這些話只對你一個人說的。」

「少來了。」

「不相信我?我們還沒在一起的時候,是誰說過我悶,不說話的時候高深莫測?我現在的口才都是你訓練出來的。」

郡萍在螢幕那頭呵呵笑著。「好啦,相信你就是了。」她止住笑,平穩氣息,接著道︰「你不在身邊,我……喂?喂喂?」

視訊突然終止了。

怎麼回事?郡萍檢查網路連線。「沒斷啊!」

就在疑惑的同時,螢幕上傳來顯聰的訊息。

「抱歉,我哥下班回來了。原來如此。那就不方便用視訊了。郡萍可不希望自己在螢幕上對顯聰擠眉弄眼的蠢樣被其他人看見。

顯聰和他哥哥共用一個房間。香港地小人稠,顯聰家雖有三房兩廳,可父母一個房間,姐姐一個房間,兩個兄弟只得委屈共用一房。

「你哥哥一定不歡迎你回家。」郡萍飛快打字,送出。

「對啊,回來跟他搶房間。」他回覆。

而且只要哥哥在旁,顯聰也無法盡興和郡萍講電話,甚至想要打些情話在螢幕上,還得回頭看看有沒有人在身後。

沒辦法,意猶未盡地下了線,郡萍拿出盒子,又丟了一把零錢進去。

無法說出去的,就存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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