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的點心 第四章
五月初,嚴王娟在睡眠中與世長辭。走過時代動亂,走過痛失愛子的家變,她堅苦卓絕的保護嚴家僅存血脈,無愧于祖先歸回塵土。
潔白百合花柱擺滿教堂兩側,身穿黑色服飾的送葬人群齊集里面,個個面目嚴肅哀慟,他們來送一位可愛的老人家最後一程。
整個儀式過程莊嚴肅穆,嚴斌听從嚴王娟生前遺言,辦個簡單不鋪張的告別儀式。
嚴家沒有親戚在旁,當年嚴王娟帶著年幼的兒子跟著國民政府來到台灣,所以除了幾位她在台灣的老朋友和嚴父軍中同袍弟兄外,剩余的就是一群小輩們。
當靈柩移往火葬場的途中,張鳳書輕聲問林卓男,「嚴斌臉色極差,看起來很不對勁。」
林卓男靈敏將車子拐進小路中,緊跟在黑色加長型車後面。「他的確是,女乃女乃過世之後他就那個鬼樣子,不吃、不喝、也鮮少開口,也難怪他了,自從嚴爸自殺後,女乃女乃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唯一親人,現在連她也離開,他悲傷的心情可想而知。」
「還好有小雅在他身邊陪著。」殷鳳書疲倦低喃。
「是呀!」最令林卓男放不下心的還是杜晴雅,嚴斌近日的情緒極為不穩定,他生怕杜晴雅會受到波及,他們倆結合的因素已經消失,不知往後會如何發展。唉!真令人擔心。
「小心哪!嘆氣一聲老三歲。」小老頭一個!殷鳳書斜睨著他說。
林卓男露出近日第一次淺笑。「怎麼?心疼愛人我嗎?」
愛人?哼!「少往臉上貼金!還有,別把我們的關系說得這麼曖昧不清,我可不想和你有任何關系!」她嚴正駁斥。
好個殷鳳書!竟然將兩人親密關系撇得一乾二淨!林卓男忿忿地想。
「那一夜妳上了我,我想妳沒忘記吧?」
她上了他?天地良心!酒酣耳熱之際誰瞧見了啊!
「小老頭,那一晚我們醉意濃厚,哪記得誰上了誰,可見你有隱藏性被虐基因!」反正她就是死不承認。
要不是特別時期,而且身後還有一列隨行的車輛,他一定讓這個死不承認的女人「重回現場」。「呵呵!我有錢的證據喔!」
少唬弄人了!殷鳳書甩都不用他。「大律師,證據不是光用嘴巴說就算。」
「V8有紀錄我們倆愛的過程。」他煞有其事的說。
不會吧?可是那間房的梳妝台上確實放了架V8……卑鄙小人!她不但失身于他,竟然還讓自己成為影片的女主角!
「堂堂大律師竟然知法犯法!」要不是顧及行車安全,她真想一腳踹死他。
「非也、非也,重頭到尾都是妳好玩的拿V8拍攝,我的親親小愛人,鏡頭可是會說話的。」林卓男佯裝無辜的瞎掰。
完了!她一世英明就毀譽在這件事上!「拿來!」殷鳳書殺人的目光瞪著他。
這點功夫就想逼他就範,多跟嚴斌學學吧!他笑道︰「那可不行,它將來可是要作為呈堂證供的。」
「你開個價!」她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
看來她當真呢!哇!好恐怖的表情,嗯……真是個不錯的開始,雖然手段不入流了點。
「對我而言它是無價之寶。」他輕松以對。
這個男人不止是難纏,還捉模不定,不順從他的意後果堪虞,若透過小雅的話……不行!如此放浪的行為怎能污染單純的小雅呢!
「說吧!」她說得簡短明了,反正橫豎都是一刀。
「很簡單,做我女朋友。」等習慣他之後再做他老婆。林卓男在心里加注。
果然!可憐的她不知還得飽受這匹狼多少「不人道」的行為。「就這樣?」
她慷慨就義的模樣令他莞爾。「嗯哼!」
「帶子呢?」她是為了帶子才捐出身軀讓狼咬,犧牲了小我必定完成大我,可不能偷雞不著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永遠消失。」
他輕松的態度令她起了疑竇。「拿什麼做保證?」
「人格保證。」
人格?他有嗎?殷鳳書冷冷地不表認同。
側瞄身旁嘟起嘴的紅顏,林卓男知道詭計成功。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女乃女乃雖然生前老是嘆息未能幫上他的忙,但在這最後一程的途中卻推了他們一把,將原本斷續的紅線牽引起來。
女乃女乃,謝謝您!看著前方的黑頭車,林卓男心中由衷感念。
「斌?」輕輕拍擎著門板,杜晴雅呼喚書房里醉生夢死的男人。
推開房門,濃嗆的酒氣瞬間撲鼻而來,她在門口深深吸氣後,走向「掛」在沙發上的嚴斌。
「斌……醒醒。」她試著扶起沉重的軀體。
「走開!」睜開干澀的眼眸,嚴斌怒目相向,眼前的女人又將他喚回現實,再度使他憶起失去至親的痛楚。
杜晴雅移開滿地的空酒瓶,在他的面前蹲下,她心疼他用酒精自我麻痹。「你這樣子女乃女乃會走得不安心的。」他瘦了……
他用力推開她,捂住劇烈疼痛的腦袋,聲音嘶啞地低吼︰「我說走開!不要妳來可憐我!」
不是的,她不是可憐他,她愛他啊!拋開兩人相處的禁忌,她毫不畏懼他厲聲的怒吼,抱住健壯的臂膀嚎啕大哭。
她單純的舉動觸動了嚴斌深藏心中的脆弱靈魂,干涸的死湖泛出了濕氣。
「斌……」
哀慟的哭號引爆他壓抑的情緒,嚴斌哭了,嚴王娟死後他流下了第一滴眼淚。
「晴雅……女乃女乃不要我了……她丟下我一個人走了……我好難過……好痛苦……」
杜晴雅任由他抱著,他的力量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噙著淚水不發一言,靜靜讓懷中的男人真情抒發不為人知的告白。
「為什慶他們狠心丟下我一個人︰︰為什賡叭」
麟,還有我呀!還有我在你身邊!杜晴雅在心里吶喊,她多麼想將滿腔的愛戀說出口。
許久之後,兩人漸漸平息激動情緒,書房微弱的燈光映染兩具相擁交纏的身軀,靜默的氣氛環繞彼此。
「謝謝妳。」平和情緒,低沉嗓音在小巧的耳際響起,嚴斌流連女體芬芳的馨香,用臉頰磨蹭細白頸項。
杜晴雅清楚感覺到兩人逐漸升高的體溫,他下顎短髭的刺激,令她不由自主的顫抖,冷不防地,濕熱的火舌沿著敏感處舌忝吮。
「斌!」她驚惶失措。
「別說話,讓我好好愛妳……嗯……妳好香……」嚴斌埋首在雪白胸口,卸下他自限的屏障,駕馭理智,現在的他是個凡夫俗子,只想重溫久違的激情,獨屬于他的溫柔。
和那次一樣,他喝醉了,醉到分不清她是誰了……一個他避如蛇蠍的女人啊!這一刻他的火熱純熟會帶領著她沖向天堂,下一刻呢?就是如地獄般的折磨等著她。杜晴雅僵直著身軀,內心掙扎不已。
「小晴難,你們那一點伎倆,瞞不過我老人家這雙看盡世俗的眼楮的,你們的互動太不自然,最先露出馬腳的還是我那個笨孫子,一雙眼楮從頭到尾跟著妳的身影飄啊飄,彷佛怕妳會走失似的……
「女乃女乃老了,管不動你們這些年輕人,不輪阿斌他的出發點為何,我深信他是有心。他爸爸的死使得他有些觀念過于偏激,給他一點時間他會想通的。」
「女乃女乃,我和斌的時間是有限定的,只有一年期限,我沒有把握能打開他重重冰封的心……」
杜晴雅憶起自己與嚴王娟最後的對話。
嚴斌輕輕將她平放在沙發上,低下頭掠取嫣紅的唇瓣。「嗯……好甜……」
她常常幻想和嚴斌接吻的感覺,此刻卻比想象中還令她心醉。杜晴雅陷入熱潮里,雙手緊緊攀附厚實的肩胛模糊的嘆息著。
嚴斌火熱舌尖大膽的侵入與她交纏,氣息逐漸急促,一開始輕點淺嘗,但馬上得到熱情的響應,他失控了!
「斌……」急遽喘息補充被榨光的氧氣,她嚶嚀喚道。
大掌急躁解開彼此身上衣物,迷漾光源加重曖昧氛圍,當阻隔肌膚相親的障礙卸除時,嚴斌屏息以待。
好難為情喔!杜晴雅被他充滿的深眸給定住,尷尬得不知所措。
「別怕。」看出身下嬌羞人兒不自在的神態,他輕聲安撫。
嚴斌放慢步調,讓這個初嘗的小女人有充裕時間接受他,有一個歡愉的開始。他拉起她溫暖的小手放在硬實胸膛。「撫模我!」
猶如鬼魅的魔咒,小手主人慢慢傾向男性的氣息,仿照他親密模式在壯碩的身軀上留下到訪印記,如同他對她所做的一樣。
「對……就是這樣……嗯……」他忘我的申吟。
還好書房的光線不足,要不然她可能會因為此時大膽的行徑羞愧而死。杜晴雅酡紅著臉不敢抬頭望向享受甜蜜折磨的男人。
「斌……」來到褲腰後,小手不敢越雷池一步。
今天就上到這吧!再繼續下去只怕有人會昏厥。嚴斌撫模著紅通通的俏顏,解除杜晴雅難以下手的窘境。
「現在輪到我來取悅妳。」他解放疼痛的亢奮,火熱的證據在她眼前顫動。
他、他……太……怎麼可能……杜晴雅怔愕住,她第一次瞧清楚男性生理構造,也是第一次畏懼他男性的力量,上次她太緊張都避開重要部位,但她真的受得住他如此巨大的交纏嗎?
該死的!她不知道她的目光足以讓男人失控嗎?嚴斌急迫的在她玲瓏的嬌軀上燃起一處又一處的火源。
「斌……別……啊……」
半掩的房門里,不斷傳出女人求饒的嬌吟與男人強悍掠奪的粗喘,曖昧的氛圍中,交纏的軀體不曾分離……
「哇!好明顯的黑眼圈,可見昨晚激戰的盛況!」張迎月夸張地取笑。
杜晴雅酡紅著臉龐否認,「別想歪……我是看書看太晚……」
看她的樣子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越描越黑!殷鳳書坐在櫃台搖頭道︰「迎月,小雅現在是新婚時期,妳就饒了她吧!」
感謝妳全家!杜晴雅投給殷鳳書一道感謝的眼神。
「討厭!老是剝奪我捉弄小雅的樂趣!」張迎月佯裝不悅的瞪向多事的和事老。
禮拜一,花店生意總是比平常清淡許多,不過三個情同姊妹的伙伴倒是樂得輕松,偷得浮生半日閑,悠哉的享受午後的時光。
「小書,大熱天的老是穿高領衫,妳不熱啊?」張迎月見殷鳳書的一身裝扮,不禁燥熱了起來。
超熱!要不是姓林的那個卑劣狂在她頸子上種下無數的「草莓」,為了遮掩這些產物,她犧牲涼爽的衣物把自己裹得密不通風躲在冷氣口下是有原因的,這當然不能對她們透露。殷鳳書輕描淡寫帶過,「還好。」
斜瞄清清嗓子的殷鳳書,張迎月不疑有他的轉向杜晴雅,「嚴女乃女乃的事情應該都結束了吧?還需要協助幫忙嗎?」
「都結束了,現在只等擇日將爸爸的骨灰移到女乃女乃身旁,這一段時間真是謝謝妳們大家協力幫忙。」杜晴雅由衷感謝大伙的協助,尤其是最後葬儀的手續都是由張迎月的親戚一手包辦,得到最高禮遇的處理。
「妳家那口子還好吧?」張迎月問道。嚴女乃女乃的告別式後,當靈柩推出教堂的那一刻,嚴斌突然推開抬棺人員抱住棺木,哀痛的神情讓在場的人為之動容。
「好!當然好呢!要不然我們的小雅也不會帶著熊貓眼鏡來上班。」殷鳳書搶先一步說道。
杜晴雅酡紅雙煩,尷尬笑之,心里頭則甜蜜不已。那夜之後她與嚴斌的關系漸漸白熱化,他們不再逃避彼此的視線,他大方攻進她的世界里分享她的一切,但他的心門只打開一小道縫,不過她已經很開心了,至少是個大突破。
「嚴斌說過找個時間大伙聚聚,他要好好謝謝你們。」
「別算我一分。」殷鳳書坐在櫃台里低頭響應,一雙慧黠的大眼不曾離開手上的請款單。
張迎月納悶,不解地問道︰「為什麼?妳不是挺愛湊熱鬧?」
該不會是……杜晴雅心里有了譜,殷鳳書只要听見與林卓男相關的事情,就猶如老鼠見到貓,能閃則閃。
「迎月……不是啦!可能是卓男的因素……」她在張迎月耳邊輕聲說。
「哦!林卓男大律師啊——」張迎月故意拉長尾音,曖昧地推推殷鳳書。
殷鳳書額邊已胃青筋,「林卓男」那三個字如鬼魅般形影不離,時時刻刻騷擾著她。「別提那個宇宙無敵人爛人!」收拾櫃台上的帳單,殷鳳書咬牙切齒的走向三樓起居室。
還是老樣子,一提到林卓男小書就會二話不說沖向三樓。張迎月滿臉疑惑問道︰「林卓男到底對小書做了什麼?」
「我問過了,但是他只回答是『做情人間都會做的事』。對于這件事,我可比妳更好奇。」杜晴雅聳聳肩,無奈表示。
「這樣啊!沒關系,下次換我問,我倒想看看林大律師的鐵嘴如何讓殷大小姐聞人色變。」張迎月一臉正經地說。
「大姊,就靠妳!」
姊妹倆站在花店門口,嘰嘰喳喳地討論這對最佳怨偶。
「妳瘋了嗎?!台風天不回家,站在大馬路上淋雨?」嚴斌撐起大傘,氣急敗壞對淋成落湯雞的小女人吼道。
兩雙眼楮在風雨中交會,一是怒氣加擔憂,一是驚慌加失措。
杜晴雅單薄的身子不停打顫,驚惶的噙著淚水唯唯諾諾地低喃︰「我……我的機車熄火了……我……等出租車……」
該死的!他干嘛這麼大聲嚇她,瞧她濕淋淋的身子和蒼白的臉色,像個可憐的小貓躲在路邊的騎樓,教他不忍。
「妳應該打電話讓我來接妳。」他放下焦急的情緒,抱緊她柔聲安撫。
好溫暖……斌的胸膛好溫暖。杜晴雅吸取傳遞過來的男性熱能。
「我在踩動機車時手機掉進路旁的積水里,來不及搶救就斷訊了,商家都關門了,這附近也沒有見著便利商店,所以……」高齡機車嘛!下點雨就罷工。
嚴斌收緊臂膀,讓他能切實感受到馨香實體,當他看見杜晴雅留紙條到花店時,擔憂的情緒不曾放下過,尤其是在這風雨交加的台風夜里。花店的電話一直佔線中,他心頭越是不安,等待的同時分分秒秒如坐針氈的難受。
「把雨衣月兌了,我們回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小女子丟進盛滿熱水的浴缸里。
听從他的指示,杜晴雅著手月兌下里外皆濕的雨衣。「我的小綿羊怎麼辦?」任它在雨中嗎?孤零零的好可憐呢……
嚴斌瞥向風雨中那輛杜晴雅愛護有余的小型機車。「那輛破車送人家都閑礙手礙腳,小偷先生會選擇好的目標物下手的,它很安的啦!」
「喂!什麼叫很安?你不要『看貓無點』,它可是跟我南征北討好幾年的好伙伴,別看它小,可是五髒俱全。」她接過他由汽車後座取出的干爽大毛巾,不滿地反駁。
是、是、是……「它太老舊了,不安全!」滂沱的大雨降低了能見度,嚴斌小心回轉,將車子駛向回家的方向。
「呃……我想它需要牽到機車行好好保養一番。」杜晴雅無法反駁老齡機車這個事實。
是該送進回收場吧!小姐。嚴斌在心里加上一句。「回去後記得打電話給迎月報平安,她也是焦急著找妳。」
他去過花店?他是關心她的嗎?杜晴雅的心底暖烘烘的。「嗯!」
「真是令人操心,新聞都發布台風警報了,全台北市都陷入警備狀態,只有妳這個有勇無謀的小傻瓜才會選在這個時候往外沖……」嚴斌一路上嘮叨個不停,言詞之中透露出憂心忡忡。
瑟縮在座椅上,杜晴雅嘟起唇瓣,小女人似地喃喃說道︰「鳳書回台中老家,花店只剩下迎月一個人,天又這麼黑,風雨又這麼大,我放心不下她嘛!」
我還爸爸捕魚去ㄌㄟ!嚴斌被她打敗了。「有事妳應該先和我商量。」他按捺著性子說。
「我猜想你會SAYNO……」她瞄了瞄他緊繃的側臉。
「妳又知道!」他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發出的。不知為什麼,他不喜歡她把自己排除在外……不管是任何事。
糟了!他生氣了。「我……猜的嘛!」
他翻了翻白眼,心想自己怎麼會愛上這個令人操心的小女人……愛……是的,他陷入她不設防的情網……在不知不覺中。
車廂里陷入沉默,兩人不再交談,只剩下廣播音樂在小小空間中回蕩。
杜晴雅閉目假寐,心兒依舊跳個不停。逐漸能與嚴斌輕松抬杠是令人欣喜的,她可以藉由這樣的方式了解他不為她所知的事,今晚當他的墨綠色跑車現身在風雨中時,她發現自己又多一點愛他的理由了。她多想親口告訴他心中那些數不清愛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