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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胭脂新娘 尾聲

時光荏苒,轉眼間春暖花開的季節已漸入尾聲。

一日,白無衣閑來無事,漫步離白府數射之地時,一輛馬車踢踏而來,停在她面前。

車內探頭出一名清秀俊朗的男子,笑顏和藹地詢問道︰「這位姑娘,請問白錦川白老爺的宅邸是否往這個方向?」

無衣盯住他雙眼,他頓覺心頭冷意一顫。好一會兒後,她置若罔聞地繼續向前走。

男子覺得莫名其妙。他表達錯誤嗎?他趕緊下車,追上無衣。「姑娘!」

「大老遠自京城趕來,您這位侍讀學士真不輕松。」無衣轉頭,似笑非笑地瞧著他大吃一驚的神情。「當說客不容易啊!尤其是這麼棘手的婚姻。」

「你為什麼……」他獨自南下,只有幾個人知道他的目的和行程。甚至此番前來他並不打算表明他的官職身分,只求說服白老爺。眼前這位陌生姑娘,何以得知?

「在問路之前,最起碼得報上姓與名!」

「啊……對不起。」他傻傻地道歉。「在下姓袁,名之賓……」

「今年的榜眼,官拜翰林院侍讀學士,從五品。是吧?」

他呆愣住。為何她對他的來歷如此清楚?她到底是……

「袁公子,無論您是否為了報恩,小女子都希望您能傾盡全力。彤弓與言嘉的幸福就在乎您言語之間,請您務必努力,讓他們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還有,我那無緣的弟媳,您可要好好珍惜。」

袁之賓自此已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他與亦晴在京城巧遇言嘉,得知事情始末,在成老爺的授計下,他自告奮勇南行宜豐,就為促成這段佳緣。此事就他們四人知曉,她怎會全盤皆知……等等,她說弟媳……莫非她是……

當袁之賓回神時,無衣早已走到街路對面,漾起淺淺靨輔,朝他說道︰「不必驚訝,我不過是可以讀心罷了。您沿著這條大路,沒多久就可以抵達白宅大門。」語畢,她盈盈離去,留下一臉愕然的袁之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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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的桃花樹,今年開得格外燦美動人,可惜樹下的人兒卻無法如桃花那般生氣活力。

自後門繞進花園的無衣,第一眼就望見樹下的彤弓。她步向桃花樹,踢了踢佣坐出神的她。所謂徒剩空殼的活死人大概就這德行吧!

彤弓半睜眼,稍稍看清了眼前人。

「還認得我嗎?」無衣挑眉,冷冷問道。

彤弓毫無笑容,點頭。

「一個駱言嘉就把你整成這樣,你未免太可憐了。」聞及言嘉之名,彤弓瞳眸的嗟嘆更添數分。

回到宜豐後,彤弓報了唐亦晴的死訊,眾俱驚訝不已,只有無衣像沒事人一般。白錦川為此不知責備彤弓多少遍,夙夜憂煩白、唐兩家的關系恐因此而破滅。

然彤弓根本無心理會,失去言嘉的日子宛如永無止境的熬煉,空白地疲乏。是非對錯,她已無力也無余地置于心中了。

無衣揚揚詭譎的唇畔,蒼灰的眸里駐留玩味的笑意,她蹲身低語于她耳畔,「你放心,我相信你的幸福很快就會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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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要彤弓入贅?」白錦川不可置信瞪著眼前笑容可掬的袁之賓。

「是的。」應他要求,內廳僅剩二人,其他閑雜人等全部避開。

「開啥玩笑?我白家就這麼一個獨子,入了成姓,我白府誰來繼承?」

「白老爺,請先息怒,听我說完再發火還不遲。」他慢條斯理地笑答。「令郎先前娶了唐家小姐,卻不幸落水致死,現在連個尸首都末尋獲,試想,唐初齡會放過白家嗎?」

「這跟彤弓入不入贅有何干系?」白錦川不悅地反問。

「白老爺,這您就不懂了。」袁之賓有條不紊地仔細分析。「唐小姐落水一事,唐家若認真追究起來,白少爺肯定月兌不了責任。道義上的牽連也就算了,萬一唐家不放過,硬是扯到商事,憑您兩家勢均力敵,恐怕又會重演聯姻之前的復雜競爭,搞不好落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

袁之賓頭頭是道的話語,正中白錦川心事。他沉吟半刻,卻仍是不懂此事與入贅的關聯。

袁之賓看出他的猶疑,于是緊接著說道︰「成家在江南一帶不僅有頭有臉,其財勢更是無人能出其右。若將您麼子入贅成家,成老爺不但會幫您擺平與唐初齡可能的糾紛,讓您以後在商場上順利無阻,這嫁妝也絕對會包君滿一思。」

談到錢,白錦川不免心動,但狡滑如狐狸的他,也不是三言兩語即可打動。

「成老爺最近不是才與親生兒子相認?他兒子還做過彤弓的僮僕,怎麼會無緣無故冒出個女兒?」

「我什麼時候說過成老爺有女兒?」袁之賓當然知道白錦川不好攻下,因此步步為營,試圖慢慢瓦解他的心防。「是他的佷女,雙親早亡,成老爺視如己出,後來收她做干女兒。因在南京與令郎有一面之緣,自此傾心不已,所以成老爺才派我來說親。您想想看,令郎入贅,等于是成老爺的半子,將來成家產業不成他一個人的?你豈無獲利?」

聞言,白錦川大笑不止。

「你在誆我是吧?成懿行自己有兒子,哪輪得到我兒子繼承?」

「這也是成老爺之所以要令郎入贅的緣故啊!成少爺對商事一竅不通,鎮日只關心他的藥鋪、病人,成老爺早不冀望他了。而且成少爺堅持不繼承家業,你說,成老爺不盡快找個女婿,豈不是後繼無人,徒令大批家產付諸水流?」

白錦川暗暗在心底盤算,不知不覺露出得意。這麼豐碩的交易,他不做未免太可惜!等到成懿行兩腿一伸,成家家業盡落彤弓手中,他這個父親自然也可分一杯羹,然後再讓彤弓回來白家,白、成兩家的財產不就都掌握在彤弓身上了?

袁之賓見他模樣,心大喜,乘勝追擊。

「而且,成老爺還答應,令郎與成家小姐所生的頭胎男孩,就從白姓,往後生的才從成姓。」

「當真?」白錦川這下子不點頭都不行了。

「可不?」袁之賓知道事已成功,不禁喜上眉梢。「假如白老爺同意這門婚事,成家小姐有個要求,希望您願意答應。」

利益早已燻透白錦川,他不疑有它,連忙應諾。

「就是--事前千萬別讓令郎知曉他所娶女子為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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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可以入贅?」彤弓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已經有個亦晴,還要再來一個?「亦晴尸首尚未找著,你就要我娶別的女人?」就是因為怎麼也找不到,彤弓才敢借題發揮。

「有何不可?你是男人,成家本就是你的責任。」白錦川冠冕堂皇指著彤弓說道。

「但你要我入贅,這豈不是十分可笑?我之所以身為獨子,不就是為了繼承白家香火嗎?」她這個父親到底在想什麼?

「老爺,彤弓說的沒錯,她是我們白家唯一的子嗣,若入贅……」白夫人欲改變白錦川心意,卻叫他兩道殺光噤得她如寒蟬。

「總而言之,就這麼決定,三月底對方就會來此親迎。」白錦川不容人分說的語氣宣告著。

「等一下,對方是誰總得讓我知道吧!」

「不行,這是他們家族的習俗。」白錦川胡亂謅了個理由。「反正你準備好入贅到京城就是了。」

「京城?」這兩個字仿佛電流瞬間貫穿彤弓全身,她怔立原地,好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入贅到京城,那……她是不是就可以見到言嘉?

「老爺……」白夫人為了彤弓,依然想勸道,可是一旁的無衣卻伸手阻止。「娘,甭擔心,彤弓這次的婚姻,絕對可以讓她得到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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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一心想前往京城,彤弓對入贅一事竟然再也沒有多大的微辭,反而乖順地登上迎親隊伍的轎子。

走了許多時日,轎子逐漸從江南婉約的水鄉風貌,進入了與豪放北國交會之點--徐州。

天色已晚,因此眾人住進客棧,稍作一晚的休息。

「姑爺,整間客棧我們都包下來了。您今晚就安心在這間上房就寢,如有任何需要,只要吩咐一聲,我們立刻過來。」下人稟報完畢,必恭必敬地打躬離去。

彤弓進房,闔上房門,倦累地靠在門上,仰頭慨嘆。繼而俯首,看著自己一身的新郎服,又是一喟。

沿途沒有人願意告訴她,究竟她要入贅的是哪戶人家,事實上她也無心睬理。因為唯一驅動她還能前進的理由,就只有朝思暮想的他了。

他現在過得如何呢?會想她嗎?兩次別離的苦痛,一次比一次深切,他也會感受到嗎?

忽然,門外傳來敲門聲。彤弓回身開啟,但見三名陌生女子朝她笑吟吟的。

「有什麼事嗎?」

「我們是送衣服來的。」領首的女子將鳳冠霞帔交給不明就里的彤弓,輕亮的嗓音說明道︰「明早請您換好這套衣裳,我們三人會過來負責替您梳妝打扮。那麼,就請您盡早歇息。」三人恭敬一福身,彤弓連質疑的機會都沒有,她們就自動將門關閉。

「搞什麼鬼啊?」彤弓莫名其妙捧著這套新娘服,她細細一瞧、一觸,質地、繡紋還十分精致。「是不是弄錯啦?我是新郎,又不是新嫁娘,干嘛要我換這衣裳?」彤弓喃喃自語,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可是這間店除了我們,沒有其他外來者了,怎會……」

遽爾間,一個彤弓自己也不太相信的念頭飛嘯而過。她迅速褪上的新郎服,穿著彩衣,戴上鳳冠。她不可思議地盯著鏡里的自己。

衣服合身令人無法置信,剪裁極為合度,霞帔也是……感覺上,好像為她量身定做一般……莫非……

「我以為你應該會更早發現才對。」

彤弓心弦大震。那個她連作夢都會夢見的聲音,現在居然在她耳際響起,她是不是因為過于思念而得了幻听?

她顫抖地將身一側,房門不知何時被打開,倚在其上的男子,一如往昔,眉宇、唇畔滿是溫柔的笑意。

「我從未看過如此嬌美的新嫁娘!」

彤弓的焦距瞬間模糊不清,梨花帶雨般,淚珠滾落而下。

言嘉步向她,憐惜地吻去她所有的悲傷痛楚。

「為什麼……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你可知道這些日子我多難過、多無助?」彤弓喑啞著聲,言嘉听來如針扎心一樣。

「原諒我,如果不這麼做,我們恐怕永遠都不能在一起。」言嘉牢牢抱住彤弓,箝緊的程度好似生怕彤弓會再次從他眼前消失。「其實我和你一樣煎熬,忍著日夜相思。可是我再也承受不了,所以才會不顧我爹反對,提前奔來徐州。」

「難道這方法是成老爺想出來的?」

言嘉點點頭。「他謊稱他另有一干女兒,藉此誘老爺上鉤,讓你入贅。中途再改換名義,讓你正式嫁入我家。」

「可萬一我爹他得知事實……」

「江西、京城相隔數千里,消息來往並非暢通無阻。況且,我爹答應,我們所生的頭胎男孩將從白姓,有了繼嗣香火者,再加上時間因素,我相信老爺一定可以諒解我們。」

彤弓低頭思索。言嘉說的沒錯,或許這個方法,會從此將她和娘從長久的禁錮中釋放。沒有隱瞞,沒有提心吊膽,也不再有傷心痛苦了。

言嘉見彤弓半晌不語,不禁緊張起來。

「怎麼?你不答應?你不願嫁給我?」

彤弓睇他一記,促狹地笑了出來。言嘉的模樣,真是可愛!

言嘉知是彤弓捉弄,心上石頭才落了下來。

「-啊!」他捏了捏彤弓粉女敕雙頰,眼神柔和鎖住她。「這是你第一次著女兒衣裳,想不到居然就是新娘服。」

彤弓桃腮若隱若現,手足無措地左顧右盼,就是不敢正視言嘉。

「是不是……很奇怪?」

言嘉捧起她的瓜子臉,深情款款。

「無論男裝、女裝,你永遠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女人。」

彤弓羞怯地垂瞼,雙手悄悄地環上言嘉的頸項。

「幸好,緣分沒有遺棄我們。」她在言嘉黑眸里看見了自己的倒影,笑靨滿足。她踮起腳尖,烙上了唇瓣。

纏綿悱側,縈繞不絕……

緣分……早在相遇之際已注定……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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