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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面財神 第六章

狠!算他狠!

也好,最起碼這一口咬下去,她累積的郁悶會張牙舞爪了!她抽了幾下鼻子,眼楮瞪得一點都不委屈。

然後,隔日的隔日……李衰衰戴著口罩,沒進去泡茶,辦公室最新流言飛滿天了——李衰衰失寵之第一部到公司艷情史第N部悄悄上映。

她沒去看醫生,因為她完全沒事——被遲狐狸說是中毒的人,居然沒事!當天燒臘快餐店老板看見面狽的她,擔憂地說︰「唉呀李小姐,這不是彤丹嗎?你嘴巴怎麼染上這種顏料?這是做一種線香的材料啊,很難洗的。」

對,這個「血跡」竟然洗不掉。後來她請假待在住處,足足待了兩天才褪成如香炷底染的桃紅,嘴巴都快洗腫成香腸了。

沒人知道詳細情況,事情從頭至尾被壓下,她也不知道蘇秘書現在到哪去了……

她坐在快炒店,斐悅只「唉」一聲幫她倒茶,轉頭——「老板,一份臘腸!」

李衰衰張圓眼瞪他,妖怪都很狠!會到人世間來造孽的妖怪,肯定更狠!

她早知道自己不過是顆棋子。只是,棋子有棋子的憤怒,棋子有棋子的尊嚴!

但……尊嚴不能當飯吃,這次她有點妥協了,埋頭猛喀竹筍炒肉絲發泄。

「啊,吃啊,多吃點啊。我也覺得遲先生這次是太過分了點,無情。他以為你真的中毒了,就亂點你穴道。」斐悅夾著臘腸,一口一口,用狐狸牙咬著。

「不過啊,小衰子你說,一個女人每日主動替他買早點,就算次次下毒,他也該吞不該扔嘛。他每天偷偷買來一模一樣的早點,唉,他這樣給人機會一定會出事的嘛……唉,這是秘辛不能說。你怎麼一次偷咬兩條臘腸?」

原本想拿牙簽罐朝他飛砸,算了,她腦子轉得有點迷糊了。

「你說……每天的早餐都是遲先生買的?」

「對啊,親自買的。他習慣給人機會的。噯喲噯,狐狸就是痴情嘛,很痴……」斐悅哼小調,揉著發梢的尖尖指頭有些不明顯的桃紅,李衰衰覺得好似見過這種桃紅。

他又接口︰「買了又不吃,大概想喂哪條大肥豚吧。不過,自己買的絕不會下毒。」吮著筷子,狡點眨眨眼。「你一次吃三條臘腸啊?胃口太好?」

「你管我!」

「嘖嘖,小衰子你的脾氣怎麼變得這麼火爆,啊,你要去哪啊?啊——」看著李衰衰氣鼓鼓的背影,幾秒後,他突地捧月復大笑。「呆!太寶了,真是太寶了!」

「悅哥,什、什麼太飽?菜、菜嗎?」年輕小弟從別桌拉來椅子,上前詢問,另一位接口︰「菜又被下毒了嗎?」

「什麼飽不飽!沒教你們別探隱私?」斐悅斜了身子一瞪。

「可是悅哥你怎麼染上彤丹這種色素……」小伙子們盯著他指頭末端。

「去!去、去、去!多吃話,少說飯!」面皮一繃,一連啪、啪、啪掌上他們腦袋,清脆響亮。

「可是悅哥……」啪、啪!

是多吃飯,少說話啦,嗚……

李衰衰邁著步伐,很不能理解遲暮春的作為。先是要她泡茶卻不喝,又要她挑自己喜歡的茶葉;再來默不吭聲地買來早餐擱著,直到斐悅提醒,她才明白;然後,沒有下藥的早餐,卻當成被下了藥——耍人有必要耍成這樣?

夜黑黑,曾氏企業營運部燈火通明,加班的人還未散去,其余幾個部門也有人在奮斗。李衰衰大步走入,注意到大部分高階主管仍在,她出現得惹人注目,但更惹人注目的,是她前進的方向。

門開。

「遲先生,你為什麼要騙我?」一出口即張嘴愣住,她看著里頭的兩人悠哉地閑坐沙發,遲狐狸和另一位中年男子——她瞠大眼了。

「李衰衰,shit……不可以對遲先生沒禮貌!」炮聲隆隆。

等等!罵「shit」的這個人不就是……

遲暮春捋過墨色長發,懶懶一眼如愜意池畔。「曾總經理大氣已成,但火爆個性差強人意。曾總經理還需畜生提供風水,加強冷靜麼?」

「是,遲先生罵得好,我是該檢討。作為領導者,要有精準的目光,強力的自制,才能看到更長遠的方向,而不該流于迷信風水。遲先生,謝謝你之前的提點,還有這陣子對曾氏企業的幫忙。」

「我只是看好投資。能拿好處,風水自然會來。」慢條斯理,不忘將一顆甘草零嘴喂入口中。

「遲先生太謙虛。」曾總起身一鞠躬,看手表,眼神炯炯,與先前的頹靡判若兩人。「我該跟干部們去開營運會議了,你們慢聊。」

「不送。有空再來我新開張的三合間賭馬,消這。」

「我可不敢嘍。人總不容易分清與希望,何況您是從國爺那搶下的,我不敢再踫葷了,還有三個小孩要養呢。」曾總哈哈一轉身,臉上表情變得精明干練,離開。

她、她她她,霧里看花,如水缸里的河豚啵啵吐出的氣泡,不可思議取代原本的怒氣。曾總經理不是被革職了?曾總經理不是還欠誰誰誰多少錢,要被追債要被告了?曾總經理為什麼還能在公司出現?

「買通。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收買。」他開口點中她心頭疑惑,卻沒給完全解答。

原來,遲暮春也不是完全將事情做絕嘛……李衰衰如蕩秋千,一蕩由最低至最高——瞬間。

「你找我有事?」

宛如秋千上的人摔下,她氣虛了。「沒,算了。」

其實無所謂了。她剛才倏地了解了遲暮春做事的理由,並不是一開始表相所見的狠,還有一股暗流,深沉、默默、暖暖地推動——或許是他之前提起的「我的心雖是黑了,但還有她在心中提醒一點良善」。

她覺得他心底那塊良善,其實很大。桌面那尊小神像莊嚴里好似又多透一份圓潤……若當初不將曾總經理騙得衰敗,要是曾氏集團現在倒了,恐怕會拖垮了一集團旗下員工,那曾總經理大概會一輩子頹靡無法振作。

他八成是故意騙她中毒,好方便塑造個理由,拿捏那不知名的好處。

「茶。我真渴了。」他盯著她微腫的唇,手抵著下頷支著頰,綻出笑容。「你泡的很好喝。」

雖然還氣著他,不過心底像有奇妙的豆苗長出來了,她走到茶水間,拿了茶包,隨意泡了。

然後看著他一口飲下她端來的熱騰騰女乃茶,很普通的女乃茶,她挑的。

她的心跳,莫名加快。

隔天的董事會議一致通過新案——曾總經理復位;原本被革職的秘書回來續任—一公司里沒有半個人知道她想毒害遲暮春的事,所有事情都是誤會,像水族缸里的泡泡,破了就消失。

她還從別的部門听到總經理辦公室之前被人安裝了竊听器;她還知道復職的蘇秘書突然激動起來,深深鞠躬。「謝謝遲先生、謝謝遲先生!我弟弟有專科醫生接手了!」眼神中溢滿濃濃感激。

李衰衰看得很是訝異,沒料到遲暮春的良心挺大的……但她想到一些事情,眼底很快閃過一絲落寞。

曾總復職,意味著遲暮春離開。

習慣像海綿擠出的泡泡,綿綿密密侵蝕著她。習慣,習慣成自然。沒有每天早上該泡的茶,她會習慣沒有遲暮春冷藍色懶洋洋的眸子,也會習慣公司內人情冷暖再次的落差,也會習慣……

「你來不來?」

遲暮春懶懶扔下一句,打斷了她的思緒。直至成了長長辦公室回廊的一個黑點——想來是需要人幫忙打包,李衰衰陡直了身子,跟入。

只有他跟她。

他閑閑晃晃坐在沙發上喝茶,缸子里的肥河豚沉到最底。

她是第一次這麼近看它,玻璃缸映得她的臉白白悶悶。她想,反正他們本來就是社會上不同的高低階層,不是嗎?

「你覺得我很狠?對一條魚很狠?」

玻璃上又多映出一對他的寶藍,她垂下眼。「遲先生是妖,或許無所謂,但它即將要孤孤單單了。不過,我會好好照顧它的。」

「它脾氣拗,要人親自喂,很難處理。」他走至玻璃缸旁。

「我可以。」

「你可以。」他睞著她,口氣淡然。「會認主人的它可以麼?笨脾氣拗起來,就算肚子餓也不吃,對它好還不一定領情,咬人。」

李衰衰回過頭,兩人視線對上,她直直看著他。「那麼應該做的是教它。喂它飼料吃,不如教它自己吃飼料。」

「嗯……喂它飼料吃,不如教它自己吃飼料,說得好。」淺淺一笑,自抽屜抽出一張紙。「你也很拗,簽。」

「這什麼?」

「賣身契。在我底下做事。」

「簽了就沒自由。不可能。」

「缸子里的魚有自由可言?」兩潭深眸幽幽散漫,水光沉寂。「一貧如洗,兩袖清風,你現在又有何自由可言?」

「如果就是不簽呢?」她眼楮瞪得圓。

「嗯……不簽,水缸里的魚——」銀狐特有的慵懶媚笑,他打開玻璃缸底下的木櫃,拿出桶子跟網子,徐徐撩起袖子——他早準備好的,河豚像條傻子倏地被撈起,「踫」的鼓圓身。「反正,有法子帶它走。」

它瞠圓眼,她也瞠圓眼,才明白遲暮春一開始就沒打算扔下這只河豚一走了之,遲暮春本來就要帶它走……

她、她她她……紙張捏得皺——反正、反正「李衰衰」這三個字對她沒什麼特別意義,那只是表相,那只是三個字,再怎麼衰也不是原本該死討厭的字!不想不想,不要多想。

她低下頭,握著筆桿,思索,咬牙,刷刷填好,仿佛纏擾她的夢魘就隨著這一陣豪爽而去,然後眼前白紙被抽走,只听得撕、撕、撕……表格被遲暮春撕碎,然後往大樓窗外一扔,雪花隨風而逝。

她愣。

一陣颼颼反卷進來,白底黑字的蝴蝶飛舞婆娑,如漫天春雨。

他笑開。「我本來也不叫遲暮春。」暮春般的暖。「跟妖怪簽張紙而已,什麼字,不重要。當你下了簽字的決心,我倆契約已成。張嘴。」食指往上揚了揚。

她壓根沒主動張嘴,但當她發愣的時候,嘴巴便會不由自主地張開。

于是,一顆酸酸甜甜的渾圓已在她口中化開,帶著一股熟悉的甘草清香……

她含著那顆零食,眼眶微微澀紅。

「從今天起,你是我遲暮春底下的人。我教你如何做飼料吃,不會虧待你。」他的東西不多,那天帶走兩樣,也只有兩樣——它,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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