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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面財神 第二十章

電視新聞小聲播放著前日碼頭倉庫險些氣爆的新聞,警方已逮捕幕後主使——三蓮會的韓應,此事件與黑羽集團爆發的黑金案件又相關連,大新聞炒得沸沸揚揚,遲邸卻十分清幽……

李福氣剝著橘子,雙腳埋藏在日式暖被里,一只長手探來,她好氣又好笑地避開。「我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膝蓋。」他要檢查她圓圓滑滑的膝蓋,他不希望她留下任何疤痕。

她不情願地抽出腿,唔……好冷!冷得她起了玩心,將他不愛吃的橘子瓣湊到他嘴邊——他將臉避開了。

她繼續努力,將橘子瓣湊得更近些。

他優雅的下頷再度避開,目光仍鎖定在她膝蓋頭結痂的傷上。

她沒懈怠,橘子瓣跟隨著他薄薄的唇畔。

懶洋洋地瞟了她一眼,在她的驚呼聲中,他忽然咬上她軟軟的手心,咬得有點用力,嵌出紅紅的牙印。

「大黑!大黑……」她被他壓在榻榻米上,雙手被箝在一旁,還想嚷嚷時,唇瓣忽被堵住了,濃濃的橘子香味蔓延,許久許久——

「李福氣,下次不準再胡來。」他瞪著她,喘得粗魯又不滿。

望進他眼底的認真嚴肅,她先是一愣,後才松口氣。因為事隔三日,他現在終于肯爆發了。

這三天里他沒有對她大吼大叫,也沒有對她淡漠冷戰,只是定定地凝著她,不讓她離開視線,像是怕她下一秒會融化掉。

他總算是發泄出來了,她寬心了,手輕輕拍撫他的背部安哄,像安哄一只鬧脾氣的小狐狸。

「對不起。」她垂下眼簾,埋在他肩窩里。三日累積下來的抱歉,終于能傳達至他心底了。「真的很對不起,我把很多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讓你擔心,很對不起……」

他慢慢抱緊她,在她耳旁深深吐納,才緩緩道來︰「前天……我听見你被人挾持時,心底像挨了一槍。」

她靜靜听著。

「而我听到的第二則消息,是策劃挾持你的主謀,就坐在我對面。」

他凝注著她,聲音有些干啞,指掌緊握。「我當時差點直接了結他的性命。」

她模上他的手。「大黑……」

「幸好,沒有,我沒有失去理智。你送我的雕像裂了,雕像碎片把我刺醒了,我沒有失去理智,才能從他口中問出你在哪。」

若再另外差人尋找,恐怕他會晚一步,那就遲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抵達地點,深怕打草驚蛇,只身潛入碼頭,就怕對方傷到她……

懂,她懂。

狐,最是痴情,但只對自己在乎的情感泛濫,只對自己在乎的情感靦腆。

遲暮春就是外冷內熱、近情情怯的矛盾綜合體。

她端詳著他,指頭劃過他的輪廓,從細致的眉毛、直挺的鼻粱到薄薄的嘴唇。「噓……沒事了,我沒事了。」此刻的他,像個需要寵溺的孩子,她撫上他的長發,挑著他的絲絲銀毫。「雕像我會再雕給你,一只兩只、十只二十只…_我都會雕給你,只要不迷失自己,怎樣都可以。」

「我不會迷失,也不會失控。」他有些任性地重復,眼神淡淡然,卻不是冷靜,而是隱藏著激動。「以後也不會。因為我要不計後果地為你付出,所以我不會。」他停了一會,又道︰「而我心中的那塊良善,是屬于我們過去的傳承,也將會是未來的一部分。我會珍藏,絕不泯滅。」

她飽滿的額頭踫上他的,輕推,很是認真。「對不起,我以後也會小心,不會再讓你因為我,得對不值得的人付出珍藏的良善。」

他的額頭也輕推回去,兩人耳鬢廝磨,確定彼此的存在,直到天色微暗……

他才恢復原本的懶洋洋。「明天,能陪我出門一趟麼?我想替國爺掃墓,看看陰宅風水。」

她點點頭,以淺淺笑容答應。

她不知道緊鄰都市的山區,還有這麼一處風景靈秀的地點。

先是步過聳立的朱紅色日式鳥居,再來一排排石燈籠,沿著砌好的階梯錯落山坡。

爬到頂端,有兩只台式的瑞獸石獅,她見到了一莊嚴大堂,寫著「國衛家之陵」,里頭安息著歷代國爺家的人。

初秋的天氣清爽,遲暮春從汲水亭旁拿木勺舀起一池清水,淋在墓石上,粗糙的石色頓時深了一半灰黑。

她也學著他,淋完水,雙手合十。

「爺,我是大黑。我來給您掃墓了。」遲暮春說,轉過身要拿花時,李福氣已將一束白皇菊整理好了。

他蹲跪,將花朵插好;她也跟著蹲下,將幾罐清酒擺好。「國爺,我是李福氣,以前沒機緣見您,現在來給您敬酒。」

遲暮春拿了杯子,她斟滿酒,恰巧風來,細長清秀的白菊花瓣落在瓷杯里飄搖。他們一人一杯,敬了國爺,仰頭喝下清酒,連同菊花瓣也含入嘴里。

「爺,依風水相來看,此處正謂鳳毛鱗角,山靈水秀,您還能日日與您的高祖兒子相聚,大黑先恭喜您。」遲暮春慵懶地又敬了一杯,李福氣也跟進。

「爺,您終于月兌離悲歡離合,去除了顛念妄想,大黑再恭喜您。」他淡淡然再敬一杯,李福氣再跟進。

「爺……」

不等他再開口,她先斟滿酒。「國爺,大黑是條好漢,他痴情得很可愛,有恩必報,只記得別人對他的好,哪怕是別人無意施的恩情,他也一直惦記在心里。像我以前救了他,他就改名叫遲暮春。像我以前救了他,他就替我雕了十多年的小人偶。」

他怔愣地凝著她,任她繼續。

「大黑他很在乎您,從離開您的那天起,就對您念念不忘。他年年到您創辦的育幼院奏醉東風替您慶生;他將您教的風水發揚光大,爬到頂頭後,他還是記得您;他假裝壞人,將您手下內訌的組織資產佔下後,偷偷保留您以德服人的方式營運。」她雙手合十。「國爺,福氣要恭喜您,您終于能放下執著,回歸清淨。那能不能也請您祝福大黑,讓福氣帶給他福氣呢?」

她是看著遲暮春這麼說的。她是說給國爺听,最終也是說給遲暮春听的。

她替他說出了,他說不出口的心底話。

她替他說出了,壓抑在心中多年,以簫曲代替言語的心底話。

半晌……

如秋空藍的眼珠從她身上慢慢移到石墓上,再移回她身上,他牽起她的雙手,站起身,任憑晚風吹拂彼此的頭發。

「福氣,狐以百歲,能渡人長生五十年。但國爺臨終前,我卻選擇不出手替他延命。我很自私,也很卑鄙,因為我不願看著他空有軀殼,靈魂卻受盡折磨。現在我更自私更卑鄙了,我希望你能陪我左右,我很想對你延命長生了。」他頓了頓。「福氣,就算是如此,你也願意給我福氣麼?」他問。

她不會矯情的推拒。她昂起臉,眼眸亮滿神采。

「大黑,你該卸下心頭多年的結了。你對國爺不是自私與卑鄙,是仁慈。」她說。「生命長短,不等同于生命的濃淡。短暫未必燦爛,長久未必就平淡。重要的是,人,跟對的人。」她偷學他說話。「我很高興能帶給你福氣。」

他眼底隱藏不住激動,緊緊拉住她的手,久久不放。

直到他們緩步走出莊嚴的墓園,路過朱紅的鳥居底時,他再回頭,萬里晴空中有一群雀鳥飛越,他對國爺郁積多年的沉重,因她而如釋重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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