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的過火 第一章
藍可情騎著馬匹馳騁在台灣中部某知名馬場的草原上。
從小在加拿大生長的她,最愛的就是騎馬迎風的感覺。反正,藍家在加拿大的牧場佔在廣大,再適合不過了。每次只要一不開心,她就會騎著「翔風」和風賽跑,享受玩命的快感。
這麼年紀輕輕,又有傲人的身世背景,沒事就輕易的玩命,她難道不知道這個社會有多少人在挨餓著、有多少人為了求生存而喪失尊嚴?
她從沒去想過這些問題。活了十八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活。
沒錯,她有傲人的身世,但,那又如何?
沒有人真正關心她、愛她。
媽媽早就離開了,而她和爸爸每年見不到兩次面。父女間沒有任何相屬感,有的只是稱謂,以及金錢的「供給」關系。
至于同年紀的其他人,在還沒有來得及變成朋友之前,就被她的驕傲蠻橫給嚇走了。
無所謂,反正她藍可情誰也不需要!沒有親人、朋友的關心,她不是一樣活了那麼久?
無所謂,反正她爹能給的就只有錢,那就隨她高興的用吧!她騎馬撞人,她爹會負責賠償;她小姐心情不爽砸了人家的店,她爹會負責善後。
她根本就不在乎人家怎麼看她,而且她早就習慣那些嫌惡的眼神了。
莫名的,馬兒往前沖得更急了,藍可情忘了這里是台灣,不是加拿大,忘了身下的不是「翔風」,沒辦法控制自如,眼看就要撞到眼前的身影了。
她不想鬧事,可是就是控制不住——
真好笑!怎麼每次玩命玩完的都是別人的命?難道真的有所謂的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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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徹扛著瓦斯桶,朝著餐廳前進。
要命!天氣真熱。如果他是後羿,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十個太陽一起解決!
聶徹的身旁跟著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她蹦蹦跳跳地,好不開心!這可是她求了好久好久才可以跟來看馬的?。
她知道大哥今天要送瓦斯來馬場,所以就一直求大哥帶她來看看馬。從小到大她還沒看過真正的馬匹呢!
在學校上課的時候,看見的都是照片上的圖案,今天要看的可是活生生的喔!這樣就再也不會被其他的同學嘲笑了。真是討厭!沒去過動物園又不是她的錯,那是因為大哥哥太忙了嘛!
「小蓮,你在這里等著,不要亂跑。」聶徹扛著瓦斯桶走進餐廳,留下聶語蓮在長廊上等著。
但是,當聶徹換上空的瓦斯桶走往先前小蓮待的地方時,卻看見一匹馬瘋狂地往小蓮直沖過來。
周圍的全是此起彼落的驚叫聲,人人想的都是藍大小姐的種種惡行,看來又有倒霉鬼不是自己,就沒關系了,就當是看看戲,增加些茶余飯後的話題好了。
出乎大家意料地,一條身影緊勒住了韁繩。馬匹在嘶叫了幾聲後,往後人立,前蹄踢空,漸漸安靜了下來。
「小蓮,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里?」把馬匹控制住了以後,聶徹連忙跑到聶語蓮的身邊,不斷輕拍她的背脊,似乎這樣就可以穩定小女孩的情緒。他不斷地拍著……
小女孩在愣了幾秒後,即嚎啕大哭了起來,淚水撲簌直下。
她一點也不喜歡這樣,她不喜歡馬了,好可怕……她死摟著大哥,企圖藉這個動作減輕恐懼感。
聶徹蹙眉看著由小蓮身上泛出和血絲,膝蓋和雙手都磨破皮了。該死!早知道他就不會帶小蓮出來了。他只剩小蓮一個親人,絕不容許她有任何的意外。
「活該!遭到報應了。」
「對呀!對呀!你有沒有看到她從馬上摔下來的模樣?真是大快人心。」
「是呀!下次要摔的時候,姿勢得美些,不過自己要穿那麼暴露的衣服,也怨不了別人。」
耳邊不斷響著那些諷刺的話語,藍可情痛楚莫名地從草地上爬起來。
笑罵聲、甚至鼓掌叫好聲不斷的傳來,藍可情的羞怒之火瞬間被引爆。從小到大,她從來沒像現在一樣被侮辱過。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卻沒有人肯扶她一把。可惡!其他的地方不說,光是她的腳踝就疼得她想掉眼淚。
她絕不會這麼輕易就認了。看著眼前的男人不斷地安撫著懷里的女娃,她感到氣憤不已。
是他害她在這兒受人嘲弄的,她會要他好看的,她發誓。
然後,男人帶著小女孩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時,天空飄起了細雨,一絲絲,一絲絲……織成了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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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天小築」,聳立在陽明山上。
放眼過去,藍天小築籠罩著一層層的霧氣,白茫茫一片,仿佛置身在仙境,顯得有些不真實。滴滴的露珠低附在清晨剛醒的花朵上,看起來更新鮮、清麗了。
一大片的草坪,濕漉漉的,柔軟得令人想用來當床鋪,徜徉在大自然中,與天地融合在一起。
拉開銀銅色的雕飾鐵門,便是藍天小築的主屋。
玫瑰木大門隔著的是富麗的大廳。牆上的浮雕刻著奔馳的數匹駿馬,似乎充滿了不可一世的傲氣。
左後方是個可以媲美酒吧的大型酒櫃,玻璃制品點綴其間,熠熠生輝。
十二席次的長型餐桌上的蠟燭,孤獨地挺立著,似乎在訴說著這兒的冷清與穆寂。
餐廳的四周以玻璃隔間,從這兒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夜晚你可以感受在星空下用餐的詩情畫意,甚至可以數數星星,訴說夢想。
此刻卻傳來物體砸擊銅琴的重響。不用說,一定是從藍可情房里發出來的。
「混蛋!混蛋!一群混蛋!」已經一個星期了,她還查不出那人的下落。不行!此仇不報,她就不是藍可情。
「一個星期內再查不到,你們就給我自動消失。」她拿起身旁的物品,不斷地丟向眼前的兩個人。「滾!都給我滾開。」
他們听到「滾」字以後,馬上如逃命般竄離暴風圈。
等所有東西都被「掃」到地板以後,藍可情撲倒在圓床上哭了起來。雖然有十來個佣人在身旁供她使喚,她卻一點也不快樂。她猛打著床面,直到累了、倦了、酸了,才停止哭泣。
她起身換上再頹廢不過、布料少得可以的辣妹裝,抹了令人望之卻步的濃妝。今晚,她想墮落,反正……沒有人會在乎她的。
她命令保鏢,一個也不準跟來。
他們一定也樂得輕松吧!不會有人喜歡跟她在一起的,她悲哀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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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聶語蓮哄睡了以後,聶徹再度走出那間破爛的違建屋。
剛剛接到老板娘的電話,問他要不要賺些「外快」——替別的同事送瓦斯。
眼看小蓮就該上英語先修班了,所需的生活費一定會比現在增加許多,他得考慮再兼一份工作,希望可以給小蓮更好的環境。
發動了機車,聶徹往黑夜的另一端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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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不怎麼高級的酒館內——
亂七八糟的燈火明明滅滅,似乎想引起人類最邪惡的。
污濁的空氣、人聲鼎沸的酒吧,正是適合放縱、墮落的地方。
舞台上的女郎,盡情地扭動著身軀,狼嚎聲、叫好聲、拍手聲,還有各種此起彼落的低級話語充斥在空氣中。
看!台上的妞兒穿得更少了,不,應該說遮得更少了。歡呼聲充斥著酒吧,貪婪渴望的目光更令人覺得猥褻。稍微有點常識的正常人,應該一刻也不願意逗留在這污穢至極的場所,但藍可情正好是個例外。
「我還要……」她拿起空的高腳杯敲擊著桌面,朝酒保露出個超級嫵媚、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笑容。
她是故意的,故意選擇這間低級的酒吧。因為她想使自己更萬劫不復。
酒保對眼前的女孩莫可奈何地蹙起了眉頭。
「看什麼?」打了個酒嗝,藍可情從小包包里又拿出一疊鈔票壓在櫃台上。「本小姐花得起……」沒有想到,這個舉動卻引來一群不良分子。
「小姐,一個人?」其中一個長相獐頭鼠目的向前搭訕。
「寂寞嗎?要不要大爺陪你玩兩把?」另一個流里流氣的也邪婬地笑出聲。
「哎喲!大爺好久沒有嘗到這麼細皮女敕肉的小妞了,跟我走,大爺保證讓你爽到叫媽。」另一個唇紅齒黃、滿嘴臭氣的人渣,更開始對藍可情上下其手。
藍可情不客氣地拍掉流連在她大腿上的蝦蟆手。
「干什麼?聖女貞德啊?被老子看上是你的福氣。」一群人哄堂大笑。更有人過分地出聲助勢,一副等著看好戲的心態。
蝦蟆手更囂張地舞上藍可情的胸前,有一把沒一把地模著。啊!今天真不知道走了什麼好狗運,眼看這個漂亮的妞兒就要到手了……
就在此時,藍可情出其不意地把酒一飲而盡,在眾人的抽氣聲中,將口中的酒朝眼前的人渣吐得一干二淨,再加上一口唾液。
當聶徹把瓦斯送達後,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是她?!真是不可救藥到了極點,穿著低得不能再低的火紅色小肚兜,下半身的超級短裙根本連小也遮掩不住,黑色的絲襪加上三寸的高跟鞋——看來腳傷已經完全好了。
他嫌惡地看了她一眼,那張臉的妝足以媲美日本藝妓了,真是難看!
聶徹甩開頭,筆直地朝門口走去。這世界就是如此殘酷,有人為了掙一口飯吃,日夜打拼賺取生活費,有人卻可以醉生夢死地散財。
打鬧聲在此時傳入了耳里,似乎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孩已經處于敗部了。
聶徹加快了腳步,只想早點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酒吧內的人漸漸騷動了起來,這些人不弄得天下大亂就會睡不著似的。
媽的!該死的英雄主義居然作祟了起來。聶徹倏地回頭直沖「事發現場」。
「放開她!」聶徹冷冷地撂下一句話,看來又有場架好打了。
「小子,別惹事。」下一句話還沒出口,重重的拳頭早已飛向出聲者的嘴臉。「他媽的!老子你也敢惹?」
一開始,聶徹就海扁了五個人渣;但對方的人手越來越多,甚至亮起了武器,聶徹慢慢地居于下風了。
這時藍可情清醒了些,拉了拉早已春光外泄的衣服,看著眼前的狀況——
是他?那個令她難堪至極的家伙?
「啊!」她驚叫了聲,刀子在瞬間劃過聶徹的背部,血漬頃刻染紅了T恤。
「小心!」倒下的人越來越多了,她有些著急,擔心他……
最後一個後旋踢,聶徹解決了所有的垃圾。然而後背傳來的刺痛感,卻令他皺緊了眉頭。明天小蓮見到了他身上的傷一定又要哭了,得小心掩飾才好。
這時,警笛聲遠遠傳來,圍觀的人散的散、逃的逃,一時人聲喧鬧的酒吧瞬間安靜了下來。
聶徹看了一眼仍舊有些驚慌的藍可情,隨即轉身離開。他可不想等警察抵達,再惹一次麻煩。身上的疼痛清楚地提醒他今晚又做了一件愚蠢的事。
望著聶徹離去的背影,藍可情低罵一聲︰「可惡!」他居然跟上回一樣,甩都不甩她一眼,霎時,萬般復雜的感受涌上心頭。
不行,她一定要他敗在自己的手下。她知道今晚他只是想逞英雄,並不是真心要救她,他只是想讓她覺得自己在自取其辱,他只是……
「阿徹!」一個女孩匆忙地從外面跑了進來。
她——好清秀,好干淨。藍可情打量著眼前的女孩。
「阿徹,小蓮肚子痛,哭個不停,我怕是盲……」她注意到聶徹身上的傷痕。「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女孩這才發現眾多躺在地上的「傷患」。
「沒事,」聶徹隨便應了一聲。「走吧!」他只想快點兒到小蓮身邊。
「媽媽已經把小蓮送到信愛醫院了,你也順便去上藥好了。」聲音漸漸消失,聶徹和房東的女兒迎秋雙雙離開了。
信愛醫院?藍可情隱約捕捉到了這幾個字。太好了!她終于可以報仇了。
「這件夾克我買了。」丟了鈔票,藍可情搶了件旁人的夾克遮住暴露的衣著,也趕到醫院去。
哈!這次一定可以讓他臣服于她腳下。沒有人可以當面給她難堪,沒有人可以踩著她的尊嚴而平安無事的。
只是,大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潛意識里她不是真的想要報復,只是無法忍受聶徹從不正眼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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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急性盲腸炎,需要馬上開刀,否則極有可能演變成月復膜炎。」醫生說道。
正當聶徹簽完同意書,一切都準備就緒的當兒——
「不行!沒有我的同意,手術就不能進行。」
「大小姐,人命關天,你別鬧了。」醫生對藍可情搖了搖頭。他以為藍可情只是開開玩笑,正準備進入手術室。
「只要你敢走進去,我保證拆了這家醫院,你要不要試試看?」她向醫生吼叫著。
信愛醫院正是藍氏旗下的產業,所需的全部經費,全由藍氏提供。
「藍小姐,病人不可以再拖了,否則會有危險的。」醫生面有難色地望向他們。誰不知道惹毛藍家大小姐會生不如死,況且他還有家要養,丟不起這個飯碗啊!
「除非他求我。」藍可情語不驚人死不休,把食指指向聶徹。「只要他求我,手術就可以進行。」
聶徹凌厲的眼神狠狠地掃過她,她居然莫名的感到害怕。
「求你?」仿佛來自地獄般冰冷的聲音。他的怒氣已在爆發邊緣。此刻,他突然痛恨起自己的英雄主義,要不也不會落到被反咬一口的地步,該死!
藍可情不自覺地倒抽一口氣,如果眼光可以殺人,那他這一眼,肯定可以讓她死好幾次。
「誰叫你在馬場令人難堪……」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救她吧!他的眼神像是能夠凌遲她的良心般,可笑的是她不是早就沒有良心了嗎?
「小姐,小蓮得快進行手術,小孩子耐不住疼的,如果阿徹跟你有過沖突的話,可不可以等手術……」迎秋不得不說些較和緩的話。
「我說過,只要他求我,手術就可以進行。」藍可情打斷迎秋的話。
突然,大家都愣住了——
聶徹「砰」的一聲,筆直地跪在藍可情面前。膝蓋著地的撞擊聲,令人心驚。
「倘若小蓮有什麼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他的眼神令藍可情猛打哆嗦。
「阿徹……」迎秋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天啊!他們到底是有什麼樣的過節?
醫生旋即進了手術室,不再浪費時間。
她要的不就是這樣嗎?他求她了呀!達成目的,應該就會快樂了呀!可是為什麼她覺得心被揪得死緊?
她的視線隨著聶徹起身的動作上升,他手臂上、背上的血漬提醒了她,她有多麼惡毒。
她應該要鼓掌歡呼的呀,她真的讓他跪著求她了。可是為什麼這一次她覺得如此難受,甚至沒有一絲絲勝利的感覺?慌亂與不安侵蝕著她,陣陣酸楚涌上了眼楮,哈!她真懂得如何撻伐一個男人的自尊!她自嘲的想,如果現在她說她後悔了,會不會有人相信?
她甩了甩頭,硬是吞回眼淚,然後,怯生生地走向前。「你……你要不要去消毒一下——」「傷口」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就被硬生生地打斷了。
「滾!」聶徹的聲音冷冽。
這個字不是她的專利嗎?難道真是現世報?他一定對她厭惡至極吧?就像其他人一樣,巴不得她永遠從這個世界是消失。
「傷口會發炎……」她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了。
「滾。」依舊是這個一字。
她突然覺得很累。拉緊了身上的外套,寒意使她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她寧願自己是那個躺在手術室里的小女孩,至少她有人關心、有人疼愛。
她下意識地走進信愛醫院的醫療本部,命令一位外科醫生與護士去處理聶徹背上為了救她而受的傷。
反正只要別讓聶徹知道是她的意思,他應該就不會排斥了吧?!
可情知道在她的指示下,他們會好好治療聶徹的傷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