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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莎行 第三章

清早起床,聿宛夕換回男裝,因為經過昨天的事,她覺得著女裝走楣運,踫上她見都不想見的人,還是男裝好。

「好了,聿宛夕,-已經轉運了,今天的出游絕對不會再踫到那個討厭鬼。」像是為了尋求一絲安慰,站在尚未打開的房門前聿宛夕拍了拍胸脯,自言自語道。

深吸一口氣,伸出雙手,她拉開了房門。

很不幸的,今天她還是一樣背,那張令人討厭的俊美笑臉出現在她眼前。

「早!宛夕。」傅虛懷笑著向佳人打招呼,一點也不在乎佳人難看到極點的臉色。生氣的樣子也是如此俏麗,他喜歡!

聿宛夕忿忿地掃了他一眼,二話不說便將他推開,頭也不回地走了。別理他,省得壞了自己的心情。

傅虛懷不怒反笑,隨步跟上前去。

走出客棧,聿宛夕才發現天氣並沒有昨天好,灰蒙蒙的天空,低得似乎抬手可觸,不過一時半刻應該還不會下雨,集市也並沒有因為天氣不太好而受到影響,還是一如平常的人聲鼎沸,叫賣聲此起彼落。

出來不久,人群中的聿宛夕就開始後悔出來走這麼一趟,這麼多人,擠得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不得不順著人流而動,這讓她有了一種隨波逐流的感覺。

早知道今天是趕集的日子,那她就不要出來了!

柳眉皺了起來,臉上明顯寫著不高興,這哪里是趕集!分明就是人滿為患!最讓她受不了的是四、五個年輕姑娘一直跟在她左右,還不時趁亂往她身上靠,有的更大膽的直接朝她拋媚眼!這年頭都不講矜持的嗎?要不怎麼她踫到的盡是作風「豪放」的女人!

她實在是受不了這種情況,拼命往前走,想離開這種鬼地方,可是人流卻如影隨形,將她困在里面。

不遠處的傅虛懷老早就看見聿宛夕沉著一張瞼,雖然他自己也十分討厭這種置身人群的感覺,但是為了跟著聿宛夕,也只有認了。

被人潮擠到無力抵擋的伊人,臉色越來越難看。聿宛夕一定對那幾個女人生氣至極,他在心里想著。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還要感謝那幾個女人,若不是她們像包粽子一樣將聿宛夕圍住,聿宛夕豈不是就得跟那些大男人擠在一起?他可不願意看到那種事情發生。

眼見著聿宛夕臉色越來越沉,他知道她實在是忍受不了這種場面,一個千金大小姐,哪里像平時在人堆里打滾慣了的市井之人?要再讓人擠下去,非擠傷不可。思及此,他顧不得自己行動有多不便,硬生生撥開人群擠到聿宛夕身邊。

「宛夕!」未等她回答,他高大的身軀已然立在她身後,伸開雙臂圍成一圈,將被擠得七葷八素的她護在自己為她築起的防線之內。

人潮依舊洶涌,人聲依然鼎沸,天空也仍是低沉。

得到傅虛懷的幫助,聿宛夕松了一口氣,幾乎被擠得變形的胸腔也終于有了喘口氣的機會,鼻間那股刺鼻的脂粉味也被傅虛懷身上的清淨氣息所取代,將她似乎欲停滯的呼吸又給拉了回來。

他的前胸緊緊貼著她的後背,溫熱的氣息不斷自他身上傳來,聿宛夕下意識的往前挪了挪,可她每挪一步他就跟進一步,直到最後還是連在一起。

不再被人擠,也沒有不識趣的女人騷擾,身後的男子結實的身軀、強健的雙臂為她擋去了所有的不堪忍受,此刻的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一直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的姿勢,讓她在他懷中舒服一些,已顧不得其他人在他身邊擠來擠去。有那麼一刻,她居然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如果有這麼一個胸膛,一輩子給自己靠,有這麼一雙手臂,一輩子幫自己阻擋風雨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呸、呸、呸!聿宛夕,-在干什麼?腦子被擠壞了?他可是她最厭惡的人!驀然發現自己心中可怕的念頭,聿宛夕直罵自己被擠昏了頭,分不清敵友,下意識地想要遠離傅虛懷。

感覺身前玉人的抗拒,傅虛懷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剛才不都還好好的嗎?怎麼馬上就鬧起別扭來?疑惑的眼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可他仍然沒有放開手的打算。

「喂!你打算這種樣子到什麼時候啊?」調整好微醉的心神,聿宛夕的口氣很沖,任誰都不會相信江南第一才女會是這副凶婆娘嘴臉。

「擠傷了-,我是會心疼的。」他滿臉疼惜。

「誰要你心疼!多管閑事。」

「此言差矣,我保護我的夫人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會是閑事呢!」傅虛懷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惡言相向,逗她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不要臉!誰是你的夫人?你少在這里毀我清譽!」聿宛夕氣極了。雖然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但是她就是會為他的言語生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但她知道自己絕不是為了他「毀她清譽」這件事。

「明明是-自己說我是-的相公啊!怎麼這會兒-自己卻胡涂起來了?」他裝出一臉委屈,「既然-喜歡,我當然要舍命當相公了啦!」

「你!」聿宛夕為之氣結卻找不到辯駁之詞,誰教她要多管閑事?還用那種方法,這下惹禍上身了吧!「你喜歡保護人是吧?那我就讓你保護個夠!」她柳眉一挑,在瞬間換了一張臉,朝他露出溫柔至極的笑容,邁開步子強行朝人堆里走去。

哼,累死你好了,她就不相信他能堅持多久!她要他自己主動放棄。

兩個人就那麼維持原有的姿勢在集市中游走,聿宛夕專挑人多,尤其是女人多的地方去,更夸張的是她居然還在身著男裝、身後有男人護著的情況下,正大光明光顧賣胭脂水粉的小攤。

兩個男人,並且是很好看的男人,這就已經夠吸引人的目光了,擺個極曖昧的姿勢去買女兒家用的胭脂水粉,這能讓人不產生誤會嗎?周圍的目光不論男女老少全都集中到他們兩人身上。

「原來宛夕-喜歡這種被人注視的生活啊!」沒有生氣,他似恍然大悟,眼中仍舊只有聿宛夕,他從來都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為了你跟顯赫的尊貴身分相配,那就當然得有萬眾的矚目了!」聿宛夕也絲毫不把別人的指指點點放在眼里。

在這里,沒有人會識得她是誰,要維持好聲名的是江南第一才女,不是她聿宛夕!她從來都不是個會介意別人眼光的人。

「那在下該好好謝謝-的用心良苦了。」

「豈敢!受高貴如傅尚書您的道謝,這不是要折煞小女子?小女子福薄,受不起的!」她笑著婉拒。

福薄?傅虛懷不禁放聲大笑。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哪里,哪里!承蒙您看得起。」笑什麼笑,笑得那麼難听!她在心里暗暗罵著,臉上卻是一副「您太抬舉我了」的謙讓表情。

傅虛懷笑聲不止,福薄?敢問如果她聿宛夕福薄,這天底下還有幾個不福薄之人?虧她還說得那般理所當然!

生氣地瞪了他一眼,她真的不知道她哪里惹人笑話了,真是莫名其妙。

止住笑意,傅虛懷打算帶她離開。他快受不了了,身邊買水粉的女人們如饑似渴的目光讓他極度不悅,那種要將人生吞活剝的明顯地寫在臉上。市井婦人,無才無德,滿身的市儈之氣,這種女人,他一向都是敬而遠之,今天若不是得跟著聿宛夕,他才不會來受這趟活罪呢!

雷聲隱隱作響,一道閃電破空而過,一點、兩點,雨點滴下,不多時便下起大雨來,豆大的水珠濺落滿地,似珍珠遍灑。

雨陣一來,原本人山人海的集市,頓時慌亂起來,人們四處奔散著避雨,不一會兒,整條街上就只剩下傅虛懷和聿宛夕兩人。

人群一散,傅虛懷放下快要麻木的手臂,在雨中揮了揮活動一下筋骨,聿宛夕則不理會他,也不去避雨,反而在急雨中漫步起來,彷佛此刻她不是置身于雨中,而是在陽光之下。

雨中的伊人笑顏漸開,信步沿著街道走去。

眉眼在笑,連青絲也染上了笑意。

美!這是何等的美!

同樣在雨中淋著的傅虛懷,在她帶著淺笑走出他懷抱的那一瞬間便深深的為之陶醉。

她的笑,他何止看過一回,但只有這一次才是她真正的笑吧?笑得由衷、笑得自然、典雅、雍容,更是笑得清傲!是的,就是這種感覺,她的清傲與他竟不謀而合?

好一場雨!下得正合她心意,將人群的渾濁洗得干干淨淨,她喜歡這種從頭到腳接受雨水洗禮的感覺,任冰涼的雨滴打在臉上、發上。紅塵太濁,唯有自然空靈可以讓她好好的享受!

看著她由衷的笑容,生性不喜雨水的傅虛懷也被感染,跟上她的步伐,兩個人在雨中徘徊。

「-很喜歡雨?」

「是的,但更喜歡雪。」此時,聿宛夕已忘了他們的對立,語氣自然平淡許多。

「因為只有寒風蕭蕭、白雪飄零的日子,才孕育得出清奇傲然的梅。」他代替她回答。

這是第二次她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他,第一次是在聿府她听他撫琴的那一次,除了驚訝還帶著不相信。此刻,眼前人兒的表情讓博虛懷想起當初自己隨著皇甫雅人到聿府提親之事。

聿宛夕心里一怔,他當真了解她的內心深處?

雨滴打在眼瞼上,涼意驚醒神游太虛的人。她又怎麼了?為什麼一遇上他就三番五次的不正常?先別管是否知己,也別管心中莫名的悸動,還是賞雨吧!

她不出聲,依舊帶笑雨中行,他尾隨其後。

不多時,兩人身上衣衫早已濕透。

「宛夕,我們先回客棧吧。這雨大,小心染上風寒,-全身已經濕透了。」看著她渾身是水,他忽略剛才的快意,開始為她的身體擔心起來。

抬起早已因舉太久而微微酸痛的手臂,他將自己也已濕透的衣袖在她的頭頂上展開,為她遮去漸大的風雨,自己卻仍在受著風雨侵襲。

「怕生病你自己先走啊,沒人讓你跟著我。」

她並不領情,瞪了他一眼,邁開大步企圖走出他的庇護,誰知他仍緊緊跟著她,硬是不再讓她淋雨。

「宛夕!若是淋出病來,可是會耽誤-的行程喔。」知道她不會乖乖听他的話,他只有用她自己的事來左右她。

「沒關系,我有的是時間,還怕走不完那些山水名勝嗎?」她對他的恐嚇並不在意,只在心里為他的關心沒來由地一甜。

「唉!」

「你嘆什麼氣?不高興就給我滾開點,省得沒精打采的壞我興致!」

傅虛懷揚起一抹無奈的溫和笑容,「-要淋,我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他的姿勢一直維持不變,好像一上街他就只有兩個動作了,一個為她擋開人群,一個為她擋去雨水,兩個都是舉臂,這等會兒回去怕是要酸上一陣子了,不過為了她,值得!

好不容易等到她大小姐淋夠了,不,應該是雨停了,沒得淋,他們才回客棧,各自回房換衣服。

匆匆打點好自己,傅虛懷便在聿宛夕門前等她出來一起去用膳,可左等右等,只差沒無聊到蹲下數著過往的螞蟻,仍不見屋里的人有半點要出來的跡象。

心,于是不安起來,跟她相處了一天的好心情瞬間被擔心所取代,淋了那麼久的雨,別真是受了風寒才好。

「宛夕!宛夕!」他擔心地敲門,里面沒人回答。「宛夕!」他又喚,還是無人答應。

聿宛夕剛剛換好衣衫還沒來得及梳頭便听見門外傅虛懷在叫她。朝門口看了一眼,猶豫一下,她還是決定借機甩掉外面那個討厭鬼。

環視了四周,目光最後鎖定在靠牆的櫃子上,不妨就躲在那里面吧,他以為她走了也就不會留在這里,到時候她不就自由了?想到這里,聿宛夕毫不猶豫地拿起佩劍、包袱和仍濕答答的衣服躲了進去。

久久敲門不開的傅虛懷在得不到回應的情況下直接撞門進房。打開門,卻發現里面空無一人。

她的佩劍和包袱也不見了。她離開了?心中一陣失落卻仍是不死心地巡視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目光掃過地上櫃子下面的水跡,他頓時明白她要的是什麼把戲,這才放下心來。想玩?他不介意奉陪。

揚起一抹溫和的笑容,他緩步走向那衣櫃。

從櫃門的縫隙中窺見傅虛懷帶著一臉陰險的笑容不斷逼近她的藏身之所,聿宛夕的心都提到了胸口,心中盤算數完一、二、三之後破櫃而出,再從最近的窗戶躍出逃走。

砰!猛地一聲響,櫃門被猛力踢開,聿宛夕迅速沖出衣櫃朝傅虛懷使了聲東擊西的一招之後閃身自窗口躍了出去,可等到她人已經出了房間才發現一個非常有必要考慮的問題︰他又不是她的誰,她更不是殺人放火的江洋大盜,為什麼自己要這麼怕他,還要逃跑?這個問題還沒想清楚,她馬上又發現了另一個更為現實的問題,窗下,並不是踏踏實實的土地,而是一個面積頗大的荷塘,而她,不會游泳!

房間里面的傅虛懷見聿宛夕破窗而出,連想也沒想就跟著躍出去。

這樣就想擺月兌他,未免太小看他了吧!

撲通!

撲通!

一前一後兩道落水的聲音。

「救命啊--」緊接而來的是尖銳刺耳的呼救聲劃破寧靜。

折騰良久,窗外的水聲才滅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男女的吵架聲。

「-不會游泳還想從水中逃走?-不要命了是不是!」抱著渾身濕透的聿宛夕走在回房的路上,傅虛懷一想到她的行徑就忍不住要教訓她、生她的氣,竟然拿命開玩笑,對自己太不負責任了。

「你以為我那麼笨啊?蠢到自尋死路!我又不知道那下面是個荷塘。」歷經一場恐怖的溺水之後,聿宛夕嚇得幾乎魂都要掉了,說出來為自己辯駁的話都是有氣無力,還伴著猛烈的咳嗽。

他連忙在她背上拍拍幫她順氣。

「-不知道那下面是個荷塘?」他再次提高聲調。自己房間的窗戶下面有些什麼她都不清楚?這下他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算是服了她吧!「我差點被-嚇死,絕對不能有第二次。」

他低頭,看到的聿宛夕已經昏昏欲睡。

「宛夕,-怎麼了?不舒服嗎?」伸手在她額前模一模,不燙啊,或許是累了吧,讓她好好休息好了。

將人帶回房,聿宛夕已經不省人事。

總不能讓她穿著濕衣服睡吧?沒有多想,他動手解開她的衣衫。

羅裳輕解,露出一片活色生香。

目光忽然被定住,他似乎是有些管不住它們。

傅虛懷坐著凝神未動,直到床上的人發出一聲淺淺的申吟才回過神來。他是怎麼回事?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走神!

止住心猿意馬,他連忙替她更衣。

冰冷的長指掠過她如白玉凝脂的肌膚,一陣灼人的熱度穿透他修長的指尖傳了過來。怎麼變得這麼燙?肯定是又淋雨又落水而受了風寒!

長指按上她的脈門為她把脈。還好,只是受了一點風寒,只消煎個藥喝幾副就好。

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原來為一個人牽腸掛肚就是這般感覺,有些緊張,有些負擔,還有些甜蜜。

坐在床邊,看著床上雙眼緊閉的蒼白嬌顏,傅虛懷不由得想起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初次見面的張牙舞爪,跟皇甫雅人對峙時的氣定神閑,卯上他欲給他難看卻被他化解時的驚愕以及不甘心,還有之前在集市上的笑,她到底有幾種面目?滿腦子盤旋的都是她那張嬌顏,他這才猛然發現自己的心竟在不知不覺問填滿她的身影,嬌俏的、傲然的、溫婉的、生氣的,還有好多好多……

這種滿心牽掛的感覺是什麼?會是愛嗎?

她的一身傲骨,彷佛在芸芸眾生中擺月兌了那份庸俗,使得眼里容不任何女子的他也情不自禁地被她所吸引。他一直未成親,是因為他找不到一個女子可以與他琴瑟和鳴,等到他下定決心欲娶的時候卻偏偏遇上了她,這時,她也已經是別人的妻!但是不要緊,他傅虛懷要得到什麼是會不計一切代價的,當然,當務之急不是讓白雲閑放手,而是讓聿宛夕徹底從心里接受他、愛上他!這樣,他才有足夠的籌碼去賭自己的幸福。

他是愛她的,不會在乎她已為人妻的事實,只要到最後她是愛他、願意跟她長相廝守,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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