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愛擱淺 第八章
盼︰
有急事找你；下班搭我的車。
便當記得吃，還有……別忘了M！
峰留
回到辦公室，辦公室內沒有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盼盼就見到辦公桌上的便當，以及紙條。
是起峰!
這是他一貫的寫法，M是「藥」的縮寫，她不希望別人知道她的病，所以，起峰和芯愛總是用M來提醒她按時吃藥。
急事?!會是什麼急事?一曬，現在她的心全是對以軒的疑問，想問他一聲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
算了，她不想給他壓力，他現在正在忙著設計新游戲，等他忙完之後，如果他想談，自然就會找她。
現在，她得要努力工作，首先必須將打字速度練好，她不能夠成為他的負擔，至少，在工作上，她想成為他的好幫手。
轉頭，看到起峰為她準備的便當；再轉頭，望向總經理室——軒哥哥應該也還沒吃吧?
看看時間，一點十五分，距離下午上班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應該夠了!心念一轉，她隨即沖下大樓——
***
帶著熱騰騰的便當，盼盼站在總經理辦公室前，輕聲敲門，須臾，並未听到回應。
不對，他……應該在里面啊，怎麼沒有回應?盼盼打開門，辦公桌上的趴伏身影，顯示他正沉沉入睡著。
躡腳走到他身邊，他看起來好像很累，盼盼俯，靠近他的臉，緊鎖的眉頭、微亂的黑發，他一定好幾天沒休息了。
將便當放在桌上，盼盼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上的眉宇，他的眉毛好濃密喔，他很帥，這是她早就知道的。
雖然每天都可以見到他，可每當兩人的眼神交會時，她總會忍不住別開臉，不敢看他，仿佛害怕他的深邃眼神會將自己吞沒。
現在，他的深邃不見了，她卻開始想念他的眼眸，那有著淡淡哀愁的深情眼眸。
面對沉睡中的他，盼盼忍不住輕聲說道︰「你知道嗎?在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好喜歡好喜歡你，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當時的我，只是單純地想和你在一起。所以，當你告訴我，你的父母想領養我時，我真的好高興。可是，我的快樂卻成為你的不快樂，你不希望我進入你的家，雖然……我真的真的好想和你生活在一起，可我還是放棄了。你知道——我為什麼放棄嗎?」
盼盼停頓了下，一哂。這些話，只有在他沉睡時，才敢對他傾訴。
「從小，我就知道自己有心髒病，知道自己的生命……是有限的，可是，軒哥哥，你知道嗎?我之所以放棄的原因，是因為——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我要你比我更快樂!
「院長從小就教我們，要會分享、要去付出。所以，當時我能為你付出的，就只有成全了。就像現在，也是一樣的，如果……你決定不要我的感情，那也沒關系，只要你的決定會讓你活得更快樂、沒有負擔，那我……還是會成全你。我會退出，靜靜地在你旁邊，相信我，我真的可以。」盼盼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水，繼續訴說︰「請你不要把我推開好嗎?我不想離開，我不會走進你的生活，不會絆住你的，真的!如果我不能在你的懷里，請你……讓我靜靜地在你身邊，好嗎?不要再把我推開了，好不好?」
輕聲細語的，對他說出心中的冀盼。
手指流連在他的眉宇，最後終于抽回。他熟睡的容顏，好像小孩子似的，如果……時光就這麼定住，該有多好!
閉上戚然的眼，她俯下頭，輕輕印上他的唇……
轉身，為他拉上了窗簾，輕輕開門，離開，徒留一室的寂靜。
黑暗中，一道黑眸灼亮地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
***
下雨了，滂沱大雨，是那種打在身上會很痛很痛的大雷雨。站在已打烊的商家屋檐下，盼盼也只能望雨興嘆。
雨水浸濕了她的手腕，上頭的紅色血跡，仿佛正在向她控訴著，很痛，真的很痛。中午被玻璃割傷的傷口，肯定是發炎了。
怎麼辦?已經十點半了，現在還有公車嗎?
下午起峰匆忙撥電話給她，說臨時有急事要處理，不能載她回家，從他匆忙的語氣看來，像是十萬火急似的。
她當然是沒關系啦，而且心中還有幾分竊喜，既然這樣，那她就可以在公司待晚一點，至少……可以陪著他。
雖然，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不過沒關系，可以靜靜陪在他身旁，她就很滿足了。這樣的陪伴，已經足夠……
離開辦公室，已經九點半了，經過公司旁的百貨商店，倏地，目光瞥向一旁的商家櫥窗中，其中，一座歐式小熊咕咕掛鐘吸引了她。
站在櫥窗前，好久好久……
好可愛喔!
在小熊掛鐘的鐘面兩旁，各站著熊爺爺和熊女乃女乃，正戴著老花眼鏡翻閱著書本；而上方的定時報時窗口，則有著一只小熊，正在規律性地探出頭報時，在咕咕鐘的下擺搖晃著的，則是互相依偎的熊爸爸、熊媽媽。
這樣的景象……像一個家!
好溫馨的家，是她好想擁有的家，與心愛的人共同成立一個家庭。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在此生建立一個家。
想著想著，臉龐忍不住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用手背抹去淚水，不哭，不哭，她要開始學習堅強，至少，要在軒哥哥面前堅強!
不知從何時開始，四周開始下起毛毛細雨，等她意識到時，已經從小雨變大雨。這……就是她為何逗留在馬路上的原因。
伸出未受傷的右手，盼盼接住疾速滴落的水滴。雨好大，看樣子，雨暫時是不會停了。她沒有帶任何的雨具，抬頭望了望星空，竟然連星星也不見了。
干脆淋雨回家好了，下定決心，盼盼立刻邁開步伐，往雨中奔跑。
急奔過一條、兩條馬路，經過第三條馬路的時候，突然覺得……好冷，已經入冬了嗎?是她的人感覺到冷，抑或是她的心呢?
如果……你的心沒有任何感覺，就不會感到寒冷。
頓時，盼盼突然想起，軒哥哥曾經說過的一段話，他的心……真的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嗎?
真的嗎?
停下腳步，她再度抬頭望向星空，想再一次確認，今夜真的看不到星星嗎?剛一抬頭，雨水立刻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臉頰。
真的沒有星星，整片星空一片黑暗，根本沒有星星的亮光，那……
月亮呢?也不見了?
不!在這樣黑暗的天空中，應該要有月亮的。她堅持著。
轉身，開始向天空的四處尋找，她不信找不到月亮的蹤影。
突然，一陣急促的喇叭聲傳來，盼盼低頭，一道好強好強的燈光直照向她，讓她根本看不清前方。
怎麼辦?!她……現在該怎麼辦……
在她還未做出任何動作之前，突然，一具身影沖向她，一個拉扯，立刻將她帶離馬路。
「叭!叭!叭」急駛而過的車輛留下一連串的喇叭聲。
「該死!你全身都濕透了!」她在干什麼!雨中漫步?她知不知道這是大馬路?!宋以軒的臉色糟透了。
「我……對不起……」剛剛她差點就被撞上了。
「不要再說對不起!」他被她嚇到了，恐懼已經壓過忿怒，他發覺自己的手在發抖。
「你，為什麼……你不是在閉關嗎?程式……」盼盼囁嚅著，他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不該再對她好的啊……
以軒忿忿地斥責︰「管它什麼程式，我只是想要看你，只想遠遠地看著你，而你……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為什麼要一再地——」停頓了下，聲音竟有些抖動︰「讓我擔心你。」
他深邃的眼越發燦亮，盼盼竟覺得他的眼泛著水光。
下一秒，宋以軒已經捧起她的臉龐，復雜的眼神像是要將她整個人嵌進心口般，深情地吻住她微張的雙唇，讓唇舌的火熱糾纏掩蓋他狂亂的情緒。
不要再失去了!他不要再經歷「失去」的傷痛，這一次，他要好好保護著她，不再讓她獨自承擔一切。
更深地纏吻著她，並不急躁，只是漸進地撩動她的粉唇。激情過後，他的大掌頓時一伸，她被緊緊抱住，他如雷的心跳傳遞到她的心坎，那悶在胸口的沉重呼吸聲，听在她耳間好似他無言的哭泣。
須臾，宋以軒嘆口氣，說道︰「盼盼……我不再逃避了。真的，我發誓，再也不逃避對你的感情！」像是宣誓般的，他道出了歷經掙扎後的決定。
「嗯……第二次。」在他的懷抱中，盼盼已經無法思考。
「什麼第二次?」她在說什麼?
「這是你第二次吻我……」她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知該如何回應。
「嗯哼，應該是第三次吧?」
「第三次?那第二次……你……中午醒著?」
晴天霹靂!他知道她偷吻了他……噢!她完了，所有的淑女形象全部毀了。
「我只是情不自禁。」嘟嘴，她好委屈。等一下，那她中午說的那些話……「我中午說的那些話……你都听到了?！」
笑著攬她入懷，他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你以為我認不出來嗎?你太低估我了，盼盼……」
「什麼?」她還沉浸在驚訝當中，尚未恢復。
「我們在一起吧！」沒有詩情畫意的言語，沒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有的……只是他歷經內心掙扎的抉擇。
盼盼扶著他的腰際，望進她充滿深情溫柔的眸底，輕聲問道︰「你現在相信愛情了嗎?」
以軒揉揉她的長發。「我不知道，但是……對你，我沒有任何的懷疑、退卻，我只知道要相信你，全然地相信你。可對于愛情，我……」
「沒關系。」盼盼伸出食指，輕壓在他性感的薄唇上。「慢慢來，我不會逼你，無論你相不相信愛情，我都不會改變。」
以軒輕柔地順著她的發絲，俯近她低哺︰「盼盼……等我，我會給你未來。」
「這才是第二次。」
第一次的承諾是在七歲時，他允諾要給她一個要求……
以軒一哂，「我知道。我曾與你約定過，你還沒許願呢!」
一把將她攬進懷中，他知道她的意有所指，知道她是為了童年的約定而來，但這一次，他絕不再食言。
***
如果說，戀愛可以讓人改變的話，那季盼盼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是神采奕奕的，整個人仿如月兌胎換骨般，氣色紅潤，絲毫不見任何病色。如果，這就是幸福的感覺的話，那，她……季盼盼終于嘗到幸福的滋味。
幾天後，她才知道，原來在大雨的那天，以軒終于完成了最新的游戲程式，在將程式交給企畫設計部後，就剩最後的相關設計行銷工作了。
難怪!
難怪那天起峰會爽約，原來是以軒已經將程式設計完成，而企畫設計部就得負責接下來的工作，這幾天她都見不到起峰的影子。
盼盼心情好得很，連上班都特別帶勁，哼著小曲子，她做完會議記錄，走進辦公室，竟然見到起峰坐在她的辦公位置上。
「起峰，怎麼會是你?我找你好久了，工作忙完了?」
原本，想告訴他最近發生的事，可找了好幾次都找不到他。就心想沒關系，反正他遲早會知道的。
眼楮離開手上的資料，抬頭，見到盼盼一臉的喜樂。「最近有好事發生?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今天的笑容怪神秘的。」
兩人從小一起生活到大，盼盼是個標準的直性子，發生任何事都會立刻呈現在臉上，無法藏住秘密。盼盼這種性子，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嗯，就是有事要告訴你啊，我跟你說——」停頓一下，瞄了瞄正坐在另一邊的趙敏兒，盼盼壓低聲音說道︰「我談戀愛了!」
「喔。」就這事啊?那他早就知道了。
「喔?就這樣?你……不問我是誰嗎?」奇怪，起峰的反應好平淡。
「我需要問嗎?好吧，他……是誰?」這小妮子真是的，以軒那小于最近很反常，從以軒的反常，他就知道定是和盼盼有關。
這會兒從盼盼的故作神秘看來，這兩人定是陷入愛情漩渦中了!
不知情的盼盼還有所顧忌，連忙挨近起峰的耳朵，輕聲說道︰「是總經理。我……」
「喔，就是他啊。那……我就先尊稱你一聲‘總經理夫人’嘍?」刻意放大了音量，起峰的聲音自然傳遍了整個辦公室。
他是故意的，這麼做，只是想讓垂涎宋以軒多年的趙敏兒死心。
聞言，盼盼的臉頰立刻紅成一片，羞得不敢見人，卻忽略了遠處射來的一道凌厲眼光。
「你這是干什麼?談戀愛就談戀愛，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哪——拿去。」起峰從資料中拿出一片光碟交給盼盼。
「這是什麼?」
「這是最新游戲軟體的光碟，新出爐的哦，這可是很重要的，千萬不要弄丟了。我剛剛跟總經理聯絡過了，他現在人在外面，馬上回來。他特別交代我交給你保管。」
接手光碟，盼盼先將它放進抽屜里。
「知道了，我會收好。起峰，晚上有事嗎?」
「有啊，終于趕完這套新產品，當然有空嘍，要干嗎?」
「芯愛回來了，心情好像不太好，我們聚一聚，順便關心一下芯愛，好不好?」
「OK。晚上老地方見。」
***
進人御盟企業大樓，宋以軒立刻感受到一道目光正緊緊地盯著他。
是誰?走近電梯前，借著電梯門光亮的反射，他見到了那道目光的主人。那是一位約五十歲的中年人，站在大廳旁，帶著一副眼鏡，年紀雖然老邁，可他的眼神卻炯炯有神。
轉身，他主動走近對方。「如果我猜得沒錯，您應該是專程來找我的，既然如此，那我不需要自我介紹了。先生有事?」
中年男子微笑，眼神流露出欣賞之意，笑道︰「不愧是我女兒看上的男人，不錯!我很欣賞你。至于我的身份，我想……現在我應該也不需要自我介紹了。」
伸出手，兩個初次見面的男人，一下子，就取得對方的欣賞與好感。
***
地下樓的休閑餐廳，圍繞在其中的，是一股異常沉悶的氛圍——
耙耙頭，宋以軒首先打破沉悶︰「季伯父的意思是盼盼只剩半年的生命?」
「是的，我希望她能夠接受心髒手術，可是她拒絕了。」
「為什麼?」既然可以動手術，就表示有復原的機會，為什麼拒絕?
「因為——手術的成功機率，只有百分之十。」
以軒忍不住唏噓︰「百分之十?!這麼低……」難怪盼紛不願意接受手術。
「除了成功率低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至今尚未找到適合的器官捐贈者，她的手術不是一般的心髒手術，是移植心髒的大手術，這還需要花費更多時間尋找符合的人選。」這次來，就是想勸他，並讓他知道實情。
如果，他能接受盼盼的病，他衷心感激；如果，他不能接受，就趁早放了盼盼，不要再與盼盼有任何的瓜葛。
「季伯父，我懂你的意思，這件事……可以交給我來處理嗎?相信我，我會還您一個健康的女兒！」
不單是為了盼盼，也是為了自己，這一次……他絕不再讓幸福從手中離開，絕不會讓盼盼步上死亡的道路。
盼盼是他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奪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