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盼君心 第九章
夢冷在醒過來之後,神智仍然有一絲茫然,撫著隱隱作痛的頸椎,望著眼前不熟悉的床頭擺設,腦筋突然一空,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一個好听的聲音突然在她身旁響起。「謝天謝地!你終于醒過來了。」
「你……你是誰?」夢冷倏地從床上坐起,抓緊自己的衣襟。
「我……我怎麼會在這兒?你……你們又是誰?」夢冷指著眼前一高一矮的男人,老天!竟然是男人!
「別怕、別怕!」瘦弱但面貌清秀的男子從桌子那兒站起來,安撫地想要接近夢冷,但卻在她驚懼的眼神下止住了腳步,模模頭上的男子髻,嘴邊泛起了一抹笑意,難怪她會神情緊張。
「姑娘,我不是壞人,你瞧!」「他」仰頭一甩,烏溜溜的青絲瞬間披下,明眸皓齒、螓首娥眉,活月兌月兌是個動人心弦的美人胚子,夢冷之前在青樓里待了這麼久,也不曾見過這麼嬌美的姑娘。
「‘你’……是女的!」夢冷睜著大眼,愣愣地說。
「百分之百!我叫茱萸,妹妹你該怎麼稱呼?」她和善地笑問。
「我……我叫雲夢冷。」突然她回想起昏迷前的所有事,驚呼了一聲。「是你們救了我?」
「夢冷好聰明呀!」在茱萸開心拍手稱贊的同時,另一個男子從她身後走出,接過她手中的布巾,敏捷地將她一頭烏絲髻起,不一會兒,又是一名清秀瘦弱的男人站在夢冷面前。
茱萸對那男子皺了皺鼻頭。「不過是一會兒的時間嘛!這麼急做什麼?」
男子給了她一個萬事小心的眼神之後,才又悶聲不響地轉身回原位坐好。這一切看在夢冷眼里,真是一頭霧水。
茱萸聳了聳肩,一副早就習慣的模樣。「他是喬大哥,總是這個樣子,你別理他。對了,你怎麼會被一群烏合之眾給帶到破廟去?還好是遇上了我們,不然你早就……」茱萸做出了個俏皮的一命嗚呼模樣。
夢冷愣了一下,想起她在昏迷之前,展母對她做的那些殘忍舉動,還有方采媛臉上止不住的鄙夷,肩頭一縮,臂上的瘀痕隱隱作痛。「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帶我走,大概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的意思是……想害你的另有其人?誰?你識得嗎?」茱萸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跟姊姊說,我最愛打抱不平了……」可她話都還沒說完,她的頭上又被敲上一記。「痛!」只見喬大哥站在她身後,一臉的不以為然。
「嘿!你這是做什麼?」她抱著頭直呼痛。「你以為我的頭是鐵做的?動不動就來這一手?」
「姊姊,喬大哥他也沒錯,你們……行俠仗義救了我,我已經不知該如何報答這份恩情,你們不要再煩惱我的事了。」夢冷下床拉住想要回身報復的茱萸,委婉地對她勸說。
她不是個遲鈍的人,自然瞧得出眼前這男人眸中對她的防備,本來這就跟他們毫無關系,他們救了她已經算好心了,難不成還要巴著他們幫她討回公道?
「可是我就是……」茱萸凝視著滿臉堅持的夢冷,再回頭瞪了一眼神色冷淡的喬璽,只好氣憤地猛跺著腳。「好嘛、好嘛!我不問就是。」
她一向喜歡漂亮的人物,眼前這個有著清亮眸子和悅耳嗓音的小姑娘,就是觸動了她的惻隱之心,讓她不自覺就想幫她出頭。
「那你現在該怎麼辦?我們沒辦法帶著你走,還是你有可以去的地方?」茱萸關心地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夢冷頭一個想到的是回到展熠身邊,可又想起展母對她的不認同,還有現下展府來了個「正牌」未婚妻,她不禁開始猶豫,一陣苦惱,眼淚又撲簌簌地淌下。
茱萸一見美人傷心,連忙從懷中掏出一條微沁花黃的手絹,本來想幫她拭淚,卻聞到隱隱傳來的汗味,這……她一臉困窘,收也不是、遞也不是。
喬璽一見她臉紅,心知肚明,將包袱里的另一條手絹遞到她面前。茱萸看了喬璽一眼,後者給了她一個「拿去吧!」的眼神。
「謝了!」茱萸開心的接過。
她知道這個動作對一向不愛表露情緒的喬璽,已實屬難得了。
拿著干淨的手絹,茱萸心疼地擦干夢冷頰上的淚,連聲輕哄。「別哭、別哭,你這一哭,姊姊的心都被你哭疼了。」
「對……對不起……」夢冷哽咽地喃喃道。「我不是故意要麻煩你們的!」
「我知道呀!如果可以,我也想帶著你一塊走,可是……」
「我不能再麻煩你們。」夢冷連連搖頭。
「那你該怎麼辦?我可不容許讓我好不容易救出來的人自生自滅。」
「我……」夢冷低頭思索了下,想起留春苑里待她極好的牡丹嬤嬤。「我有地方可去了!」
當茱萸知道夢冷要回去的地方,竟是自己將去的留春苑時,心中真的嚇了好大一跳,問清楚夢冷的來歷,才發現她竟是名聞江南的冬芽姑娘,他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茱萸向來自卑自己破銅鑼似的嗓音,她的唯一長處便只有跳舞,這次也是應牡丹嬤嬤之邀到留春苑跳幾場舞的。記得之前她听過一次夢冷的吳儂軟語,便把夢冷當成仙女一般看待,這世上,怎麼有人可以將曲兒唱得如天籟一般呀?只可惜那次來去匆匆沒能見到夢冷,直讓她扼腕不已,沒想到,這次竟在陰錯陽差下讓她救了夢冷。
茱萸要夢冷先待在客棧中休息一天,明兒個她先去牡丹嬤嬤那兒探探消息再說。夢冷拗不過她,只好乖乖地待在客棧里。
隔日,茱萸從牡丹嬤嬤那兒知曉夢冷的境遇之後,她說什麼也不願夢冷再涉足那種地方,雖然她知道牡丹嬤嬤會待她極好,但為了夢冷的未來著想,茱萸就算是被喬璽用凌厲的眼神鞭打數十次,她仍不同意讓夢冷回去那個地方。
一日傍晚,喬璽又是繃著一張臉送茱萸到留春苑里去,茱萸氣不過他的死魚臉,遂不管臨上場的時間將近,硬是揪著他的衣襟大聲吼叫︰「你別老是惡狠狠地盯著我看,反正我一個人賺的錢夠我們三個人用,而我死也不會同意讓夢冷再回去那種地方,你听懂了沒有?」
雲姑娘不能去,你就可以去?你明知道我多不喜歡你再到那兒去的!喬璽比劃著,他是個啞巴,只能以這方式與人溝通。
他本來就不喜歡茱萸再去那種地方,若不是他每天晚上胸口總會痛上幾個時辰;若不是茱萸只能靠這個賺錢……
「我跟她不一樣,我有武功,而她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茱萸辯駁。
武功?你那算是什麼武功?喬璽面無表情地睨了她一眼,每回她到青樓去跳舞,他總要躲在一旁保護著,幾回有危險,還不是他去解救她,若是要靠她那三腳貓的功夫,不知她早就被誰欺負了。
「你怎麼可以瞧不起我?」茱萸被他氣得眼眶泛紅。「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你之前還不是就這樣才收留我,更何況夢冷是個那麼好的姑娘,我不能眼睜睜地再看她回去那個地方,明明快有一個美好的將來,我怎麼可以讓她又陷入火坑呢?而且她又不會一直侍在我們身邊……」
難道你就不擔心會糟蹋了自己!喬璽嚴肅又憤怒的比劃著。
「我本來就不期望我有什麼錦繡將來,而且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輩子在一起嗎?難不成你已經後悔了?嫌棄我了?」
喬璽愣了一下,手中的比劃停在半空,望著她含淚的眼眸,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表示他心中的感覺。
他當然願意陪著她過上一輩子,可是依他的身子,能夠再撐多久?而且他不過是個啞巴。
茱萸不知道喬璽心中的百轉千回,只見他不再堅持要她趕走夢冷那個可愛又可憐的小丫頭,于是便撒嬌地對他微笑了一下,主動地挽起喬璽的手臂往前走。「好了、好了,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喬璽萬分無奈的望了茱萸嬌美的臉蛋一眼,默不作聲的跟隨她。
???
展熠尋遍了大街小巷數十回,連牡丹嬤嬤那兒也尋過數次,就是沒有任何有關夢冷的下落,她仿佛像是個氣泡般,就這樣從空氣中消失了。
展熠坐在夢冷最愛的涼亭里,手中緊揣著她送的小荷包,我的小冷,你到底被藏到哪里去了?展熠神傷地想道。
方采媛躲在石柱後已經好一陣子了,她傾慕地望著坐在十公尺外的偉岸男子,心疼他的消瘦,卻無奈不能靠近他的身邊,她每次只要多走近一步,他總會機警地往後退兩步。
她不了解,不過是少了個小婢,而且還是個曾經被人玩弄過的青樓伶妓,哪里值得他如此魂牽夢縈?她曾經質問過展熠,卻只換來他冷淡的一瞥,仿佛她是不存在似的。
又偷窺了展熠數分鐘,方采媛才驚覺身後不知何時又立了個男人。
「喝!你是誰?為何躲在我身後?」她跋扈地指著他的鼻頭斥問。
「我才要問你是何方神聖呢!」聶禎不明所以地瞪了她一眼,認出她就是方縣令的千金方采媛,他之前是瞧過,不過那時的她溫柔婉約,現在怎麼會變成眼前這個面目猙獰的怪女人?
「我爹是方縣令!我們曾在縣衙里見過一面,你連我都不記得了嗎?」方采媛認出他就是展熠的知己,叫什麼聶禎的。
「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丑死了!」聶禎一向不和不美的人打交道,他不屑地睨了方采媛一眼,搖頭晃腦地離開。
一向被人捧在手心的方采媛,怎麼能夠忍受聶禎此番羞辱?連忙拉著他的袖子,不準他走開。「等等,你說這是什麼意思?我哪里丑了?」她分明沒有變呀!她打量著自己的身材。
「你全身上下都丑!」聶禎像是施舍似的回頭再看了她一眼,嘖嘖做聲地說。
「之前一見還覺得你是個天真無邪的好姑娘,怎麼才過幾天,天真無邪就不見了,現下我只看見一個刁鑽詭譎的丑陋女子,唉!實在是太可惜了!」
「我……我哪有刁鑽詭譎?」方采媛震驚地撫著自覺仍嬌美的臉蛋。「你……你騙我!」
「不然你自個兒去問你的小婢們呀!看看我們是不是說謊?」聲音剛落,聶禎已經走得不見人影,空氣中留下淡淡的幾句話。「心美人自美,心里藏著不為人知的虧心事,永遠也無法讓人覺得她是個美人。」
心美人自美?方采媛撫著自己的臉蛋,察覺到聶禎的言下之意,不可能,她怎麼可能會變得像他說的那麼丑?她慌張地往自己暫住的閨房快速跑去。
「你真是……」展熠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聶禎方才的舉動,瞧方采媛剛剛慌張的表情,似乎被聶禎的話給嚇著了。「對她我已經用盡方法了,想不到你還有這麼殘酷的方式!竟然說一個女孩家丑!」
「女人一向都害怕變成丑八怪。」聶禎哈哈大笑。「不過,我覺得很奇怪,觀察了她們這麼些天,也沒發現她們跟外頭的人有所接觸,熠,有時我還真擔心……」聶禎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樣,正經地說。
「不可能!」展熠伸手阻止聶禎想說的話。「小冷她還活在世上,我的直覺這樣子告訴我!」
「準嗎?都已經一個多禮拜了……」
聶禎說得也沒錯,夢冷不可能自己消失——事實上那天守門的奴僕也不見她離開展府,那就是有人將她偷偷綁走了,既然是被綁走的,那一定有些蛛絲馬跡,但現在什麼也找不到,想必一定有一個非常有力的內應待在展府中,而這個內應,不是展母,就是剛剛跑走的方千金!只是這些天來依舊不見她們泄漏一點跡象,他不得不開始懷疑,這個夢冷姑娘……會不會早就不在人世?
不過……剛才方采媛的表現似乎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聶禎皺著眉想了一下,說不定他剛剛那一席話,能有什麼效果也說不定。「熠,你會不會覺得方采媛剛剛的神色有異?」
「你的意思是……」
聶禎點了點頭。「沒錯,要不要一道去瞧瞧?」
「走!」事不宜遲,兩人慌忙地起身,一施展輕功,雙雙消失在涼亭之中。
果然不出聶禎所料,方采媛一回到她暫住的宅院,立刻揪著自個兒的小婢連聲問道︰「你們說,我是不是真的變丑了?」
「小姐,您還是一樣漂亮呀!」小婢們死也不敢批評小姐的長相,她們明知道小姐最在乎她的臉蛋,又不是活太久不要命了!
「我還是一樣漂亮嗎?」方采媛不大相信小婢們的話,她站在銅鏡前望著嬌美依舊的自己。
「是沒變丑呀!」她喃喃自語著。
但為什麼聶禎會這麼說她?會不會在男人的眼中,她的確變得比之前來得丑?
熠哥哥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不喜歡她的?
「你們過來,對我老實說,我最近是不是變憔悴了?」她喚來小婢們。
「啊!奴婢覺得小姐最近精神比較緊繃……」一個小婢委婉地說。
「對了!一定就是這樣!」方采媛像是找到答案似的開心極了,高興地抱著小婢直跳。她最近精神比較緊張……對了!一定是掛心那個賤丫頭的下落,才會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從她和展母送走夢冷之後,她似乎就沒睡好覺,難怪聶禎會說她變丑了。
明白了心里所記掛的,方采媛迫不及待地往展母的宅院跑去,想問清那件事到底如何解決,哪里還記得前些日子展母千交代、萬囑咐的,不可以在短時間內去找她。
方采媛沖進慈苑時,展母正坐在貴妃椅上悠閑的乘涼,她現在除去了心頭大患,心情自然舒爽,嘴角不禁隱隱泛起笑意。啊!想不到鏟除異己的滋味如此愉快,實在是太過癮了!
突然望見猶如馬車頭沖來似的方采媛,她臉上的笑意盡失,不是才叮囑她最近別過來的嗎?真是個單純的笨丫頭!
礙于方采媛的身份,她仍然不得不起身佯裝笑臉招呼著。「怎麼過來了?我不是要你這些日子別過來的嗎?」
「我有急事呀!」方采媛性子依舊單純天真,渾然忘了她現在或許正在別人的嚴密監視下,仍不在意地大聲嚷嚷。「我是來問夫人關于那個賤……」
話還沒說完,展母立刻著急地將她的嘴捂住。「你不要命了是不?」
「我……」方采媛連忙掙扎地搖頭。
展母對著一干忠心的奴婢微使了個眼色,大伙兒幫著展母合起門窗,聰穎的一一退下。「說吧!你到底是來做啥的?」
「我……我是來問問有關那個賤婢的……」面對展母的疾言厲色,方采媛驚得像只害怕的小貓咪,根本連頭也不敢抬。「我知道我是莽撞了點,但我就是會忍不住擔心。」
「你真的是……」後面那一句「沒大腦」沒有說出,但展母嚴厲的臉色已經讓人瞧出了十成。她深吸一口氣,仍舊裝出一副賢淑的主母模樣。「我不是說不用擔心,她不會再出現在我們面前,你只要費心地擄獲展熠的心就可以了嗎?」
「可我就是擔心得睡不好覺嘛!」方采媛撒嬌地挽住展母的衣袖。「您就坦白告訴我,到底是將她送到哪兒去了?給我個安心,采媛就不會再來吵您了!」
拗不過方采媛的撒嬌,展母終于松口將秘密全部說出。「我說她不會再出現了,這麼簡單你也听不懂!早在那天將她送出展府,我就要人做了她!」
「你說什麼!」恍若從天際傳來的一聲怒吼,讓展母和方采媛嚇得渾身發抖。
展熠破門而入,一把扯住顫抖的展母。「你把剛剛的話給我說個清楚!」
「我……我……」展母嚇得連連口吃,只差沒有跪地求饒。「我……」
「還不快說!」
「我……我說我已經……」她還是說不出個完整的句子來。
聶禎看不過,直接幫她接了下去。「已經做了夢冷姑娘?」
「對……」
「你竟敢如此對她!」啪啪兩巴掌狠狠地落在展母頰上,痛得她直想暈厥過去。
「你給我昏過去試試看!」展熠怒吼道。
展母一驚,望著如同怒神一般的展熠,一口氣梗在喉底,硬是撐住自己將要癱軟的身體。
「你怎麼可以這麼無禮?」方采媛不知大難臨頭,仍厲聲斥喝著展熠。「夫人好歹也是你的長輩,你怎麼可以……」
「我說過,若有必要,我不惜殺了你們!」展熠轉而怒瞪她,咬牙切齒地說。
「你……你不可以,我爹是縣令……」方采媛看著他幾近瘋狂的模樣,驚駭地退了數步。
「要不要試試?反正大不了就跟你們同歸于盡!」此刻的展熠,已經完全失
去了理智,他只想殺了眼前這兩個該死的女人,他緊緊揪著展母的衣襟,緊得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聶禎一見情況不對,立刻出手拉開展熠過于使勁的雙手。「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看話都還沒問出來,她就先被你給弄死了,快點放手!」
「我要為小冷報仇……」
「傻瓜!人死也要見尸才算!說不定就如同你一直跟我說的,夢冷姑娘仍然活在世上,她又不是個薄命相!」聶禎斥道。
「會嗎?小冷還會活著?」展熠悲痛的雙眼凝視著聶禎,想從他那兒得到一點信心。聶禎點點頭,要他相信自己的直覺。「我……」展熠倏地放開緊揪的手,神情茫然地走開。
「禎……幫我問出個所以然來……」展熠無力地要求道。
「我明白。」聶禎望著展熠傷心欲絕的背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回過頭怒視著展母與顫抖不止的方采媛,他冷冷對她倆笑著。「現在,一切就交給我吧!」
???
展熠惶惶然地走在街道上,他望著來來往往的熙攘人群,那熱鬧與笑語似乎離他好遠,他的心像是被掏空了般,空虛得令他覺得害怕。
小冷,你真的不在世上了嗎?為什麼我依稀還感覺得到你的氣息?為什麼?
突然一個醉酒的男人往展熠身上倒過來,這突如其來的撞擊聲讓他稍稍回神,他抬頭一望,發現正站在留春苑門口,紅艷艷的招牌依舊,但小冷卻已不在……
龜奴從里頭跑出,看見展熠,以為他是前來尋歡的客人,一張老臉湊了過來,幾乎是貼在展熠的身上。「這位爺,您來得正好,昨兒個咱們苑里來個美艷無比的漂亮舞伶,身段好極了,您一定要進來瞧瞧!」
展熠呆愣愣地站在那兒,他還記得牡丹嬤嬤曾經告訴過他,他一直幫小冷留著她昔日所住的小苑,想到這兒展熠推開擋路的龜奴,走了進去。
展熠從大門一路直直地往夢冷之前所住的小苑走去,他恍惚的神情讓路過的窯姐心里一驚,連忙喚來牡丹嬤嬤。
牡丹在窯姐的通知下趕忙走出,凝神一望,這不是展家二少爺嗎?夢冷是怎麼了?他怎麼看起來失魂落魄的?牡丹走近展熠身邊,扯了扯他的衣袖。「展爺,您是怎麼了?夢冷丫頭呢?」
她知道夢冷丫頭不見了,可前幾次也沒見他如此失魂落魄的,該不會夢冷丫頭出了什麼事吧?
「夢冷……」展熠失神地回視著牡丹,愣了一會兒,緩緩地搖頭。「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
「怎麼會這樣?」牡丹看著他不對勁的模樣開始覺得慌張起來。「你快跟我說清楚呀!」
「我不知道……」他拍開牡丹的手臂。「我要去夢冷的小苑……」
「等等呀!」留不住展熠的腳步,她只能在他身後憂心忡忡地跟著。
展熠像游魂似地走進夢冷之前住著的小苑,開了門,一股淡雅幽香迎面而來,他深吸了口氣,是夢冷身上的香氣……望著仍舊沒變的擺設,主人卻不知去向……
展熠突然覺是他的臉上一道濕冷。
「展爺……」牡丹發現展熠臉上的淚,真的是吃了好大一驚。
展熠抬起手,模模頰上的淚,他訝異的想著這是眼淚嗎?「牡丹嬤嬤,想不到我還會哭呢!不是有人說過哭過會比較舒服,為什麼我的心里還是覺得好空?空得像是少了什麼東西似的。」展熠失神地說道。
「展爺……」展熠空蕩蕩的嗓音,觸動了牡丹的心,她望著眼前為情所傷的男人,大概已經明白了,夢冷那丫頭,鐵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否則怎麼讓一個大男人傷心落淚呢!
嘆了一口氣,牡丹輕輕地關上門,將這個地方留給展熠,不一會兒從房門內傳出一陣男人壓抑的哭泣聲。
牡丹站在門外,也跟著傷心落淚。夢冷丫頭,要是你知道展爺為了你哭泣,你一定會傷心死的,你到底是跑到哪兒去了?為什麼音訊全無?你怎麼忍得下心呀!
梳理好的茱萸從一間廂房走出,訝異地發現牡丹嬤嬤正站在另一間廂房門前哭泣。「嬤嬤!您怎麼了?」
「沒……沒事!」牡丹拭干眼淚,苦澀地朝著她微笑。「你打扮好了。」
「是呀!」茱萸甜笑了下,突然听見從夢冷之前住的廂房傳出男人的哭聲。「牡丹嬤嬤,這里面有人?」
「噓!是我說過的展爺來了!我也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他一走進來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
「哦!」茱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之前曾听牡丹嬤嬤說過展熠對夢冷是如何的好……她本以為世上沒有真正的感情,這回竟在一個男人身上瞧見,她雖然舍不得夢冷那小丫頭,可也心疼她最近的悶悶不樂。
「你別去吵他,讓他自個兒哭一會兒,或許就比較好了。」牡丹吸了吸鼻子,拍拍茱萸的手,搖搖頭悲切地轉身離去。
茱萸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一直等到哭聲漸歇才輕輕地推開房門。
「誰?」展熠朝外頭瞪了一眼,連忙別過身去。
「帶來好消息的!」茱萸婷婷裊裊的從門後走出,漾出了一臉笑。「展公子,你似乎很愛夢冷姑娘呀!」
「你是誰?」展熠一向不愛搭理女人,只除了夢冷。
「嘖嘖!瞧你這副樣子。」茱萸不怕死的睨著展熠。「我是不知道你在哭什麼啦!不過我知道一個消息,你要是知道了,就不會再對我橫眉豎眼了。」
「什麼消息?跟夢冷有關?」展熠的臉上泛起了一抹光彩,會是夢冷嗎?
「為了夢冷的安全,你得先告訴我,你怎麼處理家中那兩個瘟神?我可不希望再讓她步入魔掌之中。」這就是茱萸一直不敢讓夢冷離去的原因,她這次是好運遇上他們,再來一回,說不定就真的遭到其他人的毒手了。
展熠望著茱萸認真的表情,他的心中涌現希望,這姑娘知道夢冷的下落,而且夢冷平安無事。「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可以跟你保證,我一找到小冷,一定會好好保護她,展府就留給主母他們,我會帶著小冷和我娘親離開。」他本來就有此打算,只是基于不忍心,再加上之前仍然對展母存在著一絲容忍,希望她能良心發現,殊不知他一時的仁慈,竟差一點讓夢冷惹來殺身之禍!
「真的?你真的願意放棄一切?我听說你們展府的財富幾可敵國。」茱萸懷疑地道。
「沒有夢冷,財富再多也是枉然。」
「好!我就听你這一句!」茱萸輕笑著告訴展熠。「她現在住在悅來客棧,你快點去找她吧!」
???
當展熠見到心中日夜牽掛的人兒,推開房門的剎那間,他激動得近乎癱瘓!他望著眼前嬌美依舊的夢冷,手里緊握著她溫暖柔軟的手臂,眼淚克制不住地涌上。
「我的小冷……」
「熠!」夢冷震驚地看著眼前消瘦不少的展熠,雙手撫上他的臉頰。「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她以為時間一久,展熠就會忘了她的存在。
「你好狠的心!知道我會擔心,卻一直不給我消息!」展熠將夢冷緊緊摟進懷中,幾乎想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你怎麼忍心?」
「我本以為你的身邊若沒有我,應該也沒什麼不同的。」夢冷盈了滿眶的淚,一點一滴地落在展熠的手臂上,她並非絕情,只是希望藉由她的離開,能給多事的展府換來一絲寧靜。
猛然吸一口氣,展熠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內心的激動,他明白夢冷的心意,但卻無法接受她的所做所為。「若我這輩子沒找到你,你是不是就要躲我一輩子?」
「我……」夢冷望著他略帶指責的眼,一句話也說不出。「我不知道……」
「在我知道你失蹤之後,整座城幾乎被我翻過數十遍,我還打算若仍找不到你,我會放棄一切,直到找到你為止!」展熠激動地說道。
「你怎麼會覺得我還活在世上?」
「因為我的心已經跟你連為一體!你若有任何意外,我怎會感應不到?」
「我……」夢冷感動地直落下眼淚。
「答應我!別再輕言放棄我們之間的感情,你根本就沒辦法想像我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失去了你,我寧願死……」
「別這麼說!」夢冷慌忙地捂住展熠的嘴,她寧可受傷害的人是她,也絕不是她所愛的展熠。「我不再逃就是。」
「我的小冷!」展熠在她額頭印上一吻,緊緊地擁住她。「我們現在就回府,我要當著大伙的面說清楚。」
展熠帶回夢冷,最心驚的就是跪倒在石地上的展母和方采媛,她倆無措地相望,知道這一次是怎麼樣也逃不過,從方才聶禎對她們所做的「招呼」,她們就已經非常清楚她們的下場了。
和兩個禮拜前一樣,展父仍舊是高高坐在廳堂上,但卻眉頭緊皺、臉色疑惑地看著大廳內的眾人。
展熠扶著夢冷和翠娘出現,一一將她們安置在位子上,才轉頭冷冷地盯著其他三個人。
「我說熠兒呀!」感覺出眾人奇怪的氣氛,展父清清喉嚨,神色有些不自在的說。「你這麼晚了還要爹過來這兒……」
「我知道我打擾了爹的天倫樂,但爹請放心,孩兒不會浪費您太多的時間。」
展熠冰冷地說。
「是……要做什麼?」听到熠兒知道他現下的時間大多留在他外頭的宅院中,疼寵著他第三個年幼的兒子,展父很尷尬地笑著,面對著行為處事一向果決的兒子,他似乎永遠只能矮一截地陪著笑臉。
「我決定要離開展府。」展熠冰冷簡潔地說出他的決定。「帶著我娘和夢冷一起。」
「可……可是展府的基業,我還不能就這樣子交給你……」他還有個年幼的孩子待養。
「我也不打算帶走它們。」安撫地拍拍夢冷突然緊揪住他衣袖的手,展熠給了夢冷一個要她安心的微笑。「我用我自個兒的錢買了幾間客棧,有關于展府祖傳的基業全都留給你們。」他瞄了瞄仍然跪在地上的展母。
此時展母突然抬起頭來,刻薄的嘴角浮上一抹笑。「說得這麼清高,你的錢還不是從展府這兒得來的。」
「我有帳簿為證,你不信可以去查,我買客棧的銀兩,是我娘親當初的一點點聘金,雖然出處也是來自于爹,但也算是我娘親的私房錢。」展熠理直氣壯的反駁。
「沒錯,我當初是給了熠兒一百兩。」翠娘此時也順著開口。
「哼!」展母不屑地揚起頭,但在听到遠處聶禎的一聲咳嗽聲,卻又嚇得止住了話。
「這……」展父不知該是同意,還是阻止。「我覺得不是很妥當……」
「這是決定而不是請示。」展熠淡淡地說了一句,展父臉上突然一僵,不知該怎麼接下去。
夢冷不忍心見展父、展母受窘,又拉了拉展熠的衣袖,要他別如此冷淡。「我們可以不用離開的……」
「不行,一定要離開!我不希望哪天又看到你們受到傷害,我已經受夠了!」
展褶堅決地說道。
「你們要走就走吧,不過既然你們要離開,那也應該讓我們起來呀!」展母不怕死地低聲喃道。「不過才做錯點事……」
「做錯點事?你派人殺了夢冷,這叫做錯點事?」展熠克制不住內心的憤怒,一個箭步走近,一把拉起展母的衣襟。
「你……你這是在做什麼?我可還是個長輩……」展母驚慌地大喊。
「你除了這句話,似乎也沒有其他可說了。」展熠不顧她的年紀,將她往地上一擲。「傷了你,我還怕污了自己的手!」
「你……」
「或者還是將你送到官府去如何?」展熠眯起眼威脅著。
「我……」展母愣了一下。
「熠,別這樣!」夢冷握住展熠的手,柔聲細語地撫平他的怒氣。「反正我又沒事!」
「你就是這個樣子!」心疼夢冷的好心腸,展熠用力地將夢冷緊摟在懷里。
方采媛一見,眼神突然一黯,想到他之前對自己避如蛇蠍,原來他的不近,只會對眼前的女子免疫。
望著眼前柔情蜜意的兩個人,她輕輕地問了句︰「那我呢?」
「你就自行回府去吧!」瞄了方采媛一眼,他對她沒有一絲眷戀。「你本來就不該過來的。」
「可我才是你未婚妻……」方采媛還是放不開這一點。
「我一開始就都沒承認過,是不?」展熠止住夢冷想幫方采媛說情的嘴,低頭望著夢冷。「這本來就該讓她早點明白的。」
「可是……」夢冷猶豫地望著楚楚可憐的方采媛一眼。
「沒有可是。」展熠不再留戀這座毫無溫情的宅院,抬頭瞥了展父一眼,他扶著夢冷,要她一同跪在地上。「爹,這里就交給您了!」
「熠兒……」
「孩兒就此拜別!」再度深深地磕著頭,展熠拉著翠娘和夢冷離開。
「熠兒……」展父追到門前,卻喚不回展熠三人去意甚堅的腳步。「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