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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貼身奴隸 第八章

火熱的肌膚相互貼近,心卻無比的遙遠。

澹容睜著眼楮,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太陽從地平線重新升上天空的時候,李承安起身了。

侍女們從外面進來,幫助王後梳洗打扮,穿上典禮專用的盛裝。

那是一身火蓮色的紅禮服。

映襯得肌膚如雪。

憔悴的臉色用粉底巧妙的掩飾住了,沒有血色的唇被朱砂抹得艷紅。

澹容坐在梳妝台前,慘澹的注視著銅鏡中的自己。

一個精致的傀儡。

今天迎接她的,會是什麼呢?

她的王從背後親呢的擁住她,把頭埋在她的肩胛。

「我知道你恨我,但今天別做傻事。」他附在她耳邊低低的說。

旁邊的侍女們吃吃的笑起來,低聲議論著王和王後難得在人前親熱的樣子。

李承安抬起頭,從對面的銅鏡,他看見了澹容復雜的眼神。

還是無法說服她嗎?

「算了,隨便你吧。」他淡淡的說,松開了擁住她的手。

他轉身走出門去。

澹容怔怔的望著銅鏡中的頗長背影。

承安發怒了。

他的怒氣,一向是這麼隱忍的方式,一般人甚至無法發覺他的怒意。

如果是平常的自己,說不定也會忽略了吧。

但今天,身體動彈不得的她,感知力卻變得異常的敏銳。

剛才承安的語氣雖然平淡,但他盯著自己的眼楮幾乎冒火。

想必是對她失望透頂吧。

所以才不等她,自己一個人先出去了。

澹容的心里浮起一絲苦澀。

「好了,還坐在這里干什麼,和你的丈夫一起出去吧,我的表妹。」腦海里傳來華英的命令。

身體自動的站起來,用最優雅的儀態,慢慢的向門外走去。

寬敞的馬車,早就等在王宮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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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王都廣場的大道兩邊人山人海。

馬車沿著大道向前馳去,沿途的歡呼和吵雜聲震天動地。

「王!我們的王過來了!」

「王和王後過來了!」

「咦,那個貴族女人居然還是我們的王後?!」

「滾下去!」

「貴族女人滾下去!」

澹容默默的望著向她憤怒叫嚷的民眾。

這些是曾經用絞索對待貴族的人們。

她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迎接憤怒的石塊和唾沫了。

但真的被人當面唾罵,難過受傷的感覺還是讓她的心里冰涼涼的。

她全身發冷。

為什麼……為什麼承安要她受這種侮辱呢……

身邊的男人安慰似的攬住了她。

「堅持住。」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要得到民眾的信任,並不是一兩個月就可以做到的,堅持住,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個合格的王後的。」

澹容的眼角有些濕潤了。

他為什麼依然信任她?

就在昨夜,她甚至差點毒死他,不是嗎?

「你看,有一部分的民眾沒有說話,他們已經逐漸的接受你了。」李承安的聲音在她耳邊繼續響起,「對于一個危急關頭仍然想要維護其他女人和孩子的女性,對于一個努力學習過著平民生活的前公主,等到他們更加了解你以後,民眾的寬容會逐漸展現出來的。」

李承安轉過頭來,神色復雜的凝視著她。「所以,你不必……」

他欲言又止。

「速度加快一點。」他吩咐趕車的馬夫。「不要誤了正午時間。」

「是的,王。」

馬車的速度加快了,黑壓壓聚集的人群飛快的閃到後面。

澹容知道李承安剛才想說什麼。

民眾已經在逐漸的接受你了,所以,你不必為了錯誤的過去,而舍棄光明的將來。

可是她沒有接收到任何命令。

所以無法回應。

她只能面無表情的坐在寬敞的馬車上,任憑凝重的氣氛圍繞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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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陸地北部的胤國,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寒冷的,只有春季夏季的陽光給這片凍土大地帶來溫暖和活力。

每年夏之日的正午,是太陽在天空升得最高的時刻。

也是胤國的慣例中向上天祈福的日子。

此刻,燦爛的陽光就在每個人的頭頂正上方,向大地發散著無盡熱力。

大理石建築而成的宏偉的王都廣場上,萬頭鑽動。

每個人都興奮的尋找最佳的視角,期待親眼目睹新王替胤國祈福的儀式開始。

澹容低著頭,任由李承安拉住自己的手,一級一級的登上玉石做成的高台。

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難以阻止的傳人耳朵——

「看哪,王要帶那個女人一起祈福。」

「王不會是瘋了吧?那個女人可是澹氏的血脈,帶著那個罪人祈福,上天會發怒的!」

「我倒是听說,那個女人沒有太大的罪過。」

「哼,就憑著她身上流的血,那就是罪!」

「噓,你們不要吵,儀式開始了。」

宰相邁著方步走了過來。

「王上。」他將一個盛滿了水的銀盆呈給李承安,「已經是正午了,請王開始祈福吧。」

李承安點了點頭。

按照以往祈福的慣例,他在銀盆中潔淨了雙手,然後點燃了珍貴的香木。

檀香木特殊的香氣縈繞在周圍。

一盤盤的水果、蔬菜、肉類,被王親手擺放在祭祀上天的黑木桌上。

所有的人注視著王的身影沐浴在燦爛的日光下,沉穩的聲音回蕩在廣場四周。

「我李承安,謹代胤國臣民,祭天于王都,供奉祭祀……」

澹容目光空洞的望著前方。

向上天祈福?

她的父王數十年來每年都向上天祈福,供奉的物品比他們現在供奉的豐盛一百倍。

現在的澹氏王族又是什麼下場?

念誦的聲音還在繼續著,「……蒼天在上,求祈萬民,春種秋收,福澤無垠……」

她的腦海中突然傳來華英憤怒的聲音。

「為什麼他還不出現麻痹的征兆?你昨晚搞了什麼鬼?那藥是不是沒讓他喝下去?」

澹容感到強烈不安。

她來了,就在這個廣場!

華英的情緒似乎非常激動,連澹容都能感覺到那混亂的波動。

「不能讓他就這麼完成祈福,不能讓他這麼順利的……該死!」

低沉動听的男聲停止了。

祈禱上天的文章念誦完畢,祈福的儀式已經到了尾聲。

只要把寫有祈福文字的羊皮紙供奉在黑木案上,就完成了整個儀式。別

旁邊的侍從把羊皮紙收卷起來,恭敬的交回給李承安。

李承安抓著羊皮紙,卻沒有動。

頭頂的太陽緩慢的移動著,影子已經有點傾斜了。

圍觀的人群不安的騷動起來。

「王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不完成儀式呢?」

「哎呀,正午的時間快過去了,錯過了時間,祈福就沒有辦法完面了。」

「難道是昨晚的藥生效了?」腦海中傳來華英驚喜的聲音。

不,那不可能,昨天他一口毒藥都沒有喝。

澹容無法轉動脖子去看李承安。

她只能听到有穩重的腳步聲走近,然後他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讓她轉過身來,面對著高台下黑壓壓的民眾。

「我知道大家今天是來看祈福儀式的。」李承安向他的臣民宣布,「但是我並不打算完成這個儀式。」

四周一片驚人的寂靜。

短暫的沉默之後,轟的一聲,四面八方的人聲爆發了。

吵雜紛亂的聲音充斥了巨大的廣場,所有的人都一臉吃驚表情的大喊著,揮舞著手勢想要向王表達自己的意思,但是沒有人能夠听清楚別人的聲音。

侍衛們艱難的維持著廣場的秩序,但是四周仍然一片混亂。

人們太吃驚了。

幾百年來,每年一次的祈福儀式一直持續著,表達了奴隸們對未來一年最美好的希望。

而現在,他們的王居然說,不打算向上天祈福?

這種感覺,就像天要塌下來了……

面對著一片混亂的場景,宰相的嘴角抽搐了幾下。「王……您難道不再考慮考慮嗎?」

李承安對他搖了搖頭。

「天哪,天哪,讓我死了吧——」宰相砰的一聲昏倒在地上。

「宰相!宰相!快點叫醫生過來,宰相昏過去了!」旁邊的侍從們大聲的呼叫。

李承安耐心的等待著,等到驚人的喧嘩聲逐漸消失,圍攏在台下的人群睜大了眼楮,渴望他的解釋。

胤的新王,緩緩的開口了。

「為什麼要向上天祈求幸福呢?幾百年來,奴隸們難道不是一直在向上天祈求嗎?但得到了什麼?皮鞭、棍棒、無休無止的勞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鮮血流淌在泥土里。這就是上天的回報嗎?」

四周鴉雀無聲。

李承安堅定的注視著他的臣民們。「是什麼幫助我們趕走了澹氏的王,建立了新的國家,是上天的恩賜嗎?不!請大家攤開手掌,看看自己的手吧,幫助我們的,是我們自己的雙手!」

沐浴在陽光下黑發的王,用沉穩的語氣持續他的演說,配以簡潔有力的手勢,強有力的征服了他的臣民。

那是一種屬于王者的耀眼魅力,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澹容站在他的身邊。

她無法轉動身軀,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情,但她的心中卻升騰著某種強烈、近乎戰栗的感覺。

站在她身邊的,是一名真正的王者。

用勸誡說服,用自身的引導,溫和的統率他的臣民,而不是血腥律令。

這是一位比她父親更為優秀的王。

澹容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而她——我的王後,曾經是澹氏的公主,這是很多人知道的事實。」

她無法轉頭,所以不知道李承安此刻凝視她的視線,幾乎是溫柔的。

「我不會放棄她,我也希望大家的眼楮能夠看到她這個人、了解她,而不只是看到她曾經的身分,和她身上所流的血液。」

澹容的眼楮直直的盯著前方,完全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

此刻華英憤怒的情緒正在她的腦海中掀起巨大的風暴,不斷的轟鳴著,使她的頭劇烈疼痛,幾乎要昏了過去。

「他果然沒有中毒!他果然沒有中毒!」

混雜在人群中的華英,緊緊的揪住胸口的衣服。「下賤的奴隸,貴重的白玉高台是你能站的地方嗎?竟然敢站在上面發表演說,不僅蠱惑人們懷疑上天,還逼迫王室的公主做你的妻子,侮辱王族的尊嚴!哼,這個無法無天的奴隸!」

她忽然冷靜下來,眼楮盯向高台上站立的澹容。

李承安正望著他身邊的王後,伴隨著他冷靜表情的,是憐愛的眼光。

華英的心仿佛被刀劃了一下,閃過一陣銳痛。

「李承安,你真的愛她,對不對?」

她垂下了眼。

過了片刻,她冷冷的笑了。

「好極了,我想到一個更加有趣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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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容的頭痛得幾乎要炸裂了。

那種叫做傀儡的藥,不僅能讓華英的命令直接傳進她的腦海,甚至連華英混亂的思緒也傾瀉過來。

強烈的情緒波動,壓制了她的大腦,她幾乎不能思考,華英混亂的思緒忽然變得清晰了。

她的聲音冷靜的傳過來。

「澹容,我的表妹,你的王看來很愛你呢,居然懇求民眾接受你。」

她在說什麼?

澹容混亂的想著。

就在這時,她感覺李承安扶住了她。「你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不舒服嗎?」

「他過來關心你?好極了,你快點說,頭很暈,想要回去。」華英的聲音命令道。

澹容機械的重復著,「頭很暈,想要回去。」

李承安望了望台下聚集的人群。「再忍耐一下,很快就結束了。」

他輕輕吻了她一下,把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當眾的親昵行動,讓台下的少女們羞紅了臉。

澹容的臉色卻更蒼白了。

「我親愛的表妹,是結束的時候了。」她的大腦里,華英正冷笑著下達最後的命令,「我送給你的匕首呢?當著所有人的面,深深的刺進你丈夫的心髒吧!」

不,不……不!

澹容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

右手探進了左手的袖口,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模索著——

華英在石牢中送給她的那柄匕首,一直貼身藏在那里。

右手的手指伸出,抓牢了匕首柄部,緩緩的往外拔出。

一寸,兩寸……

鋒利的刀刃,在蕾絲花邊的袖口遮掩下,隱藏著嗜血的鋒芒。

澹容盯著自己的手。

李承安對此一無所知,此時此刻,他仍然專注的對台下的群眾們說著什麼,他一向是個很有行動力的人,也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王吧。

在他的帶領下,胤國應該會比過去更富饒,更繁盛。

為什麼一定要殺了他,為什麼固執的要挽回錯誤的過去呢?

不要……手不要動……

求你了,不要動……

李承安感到懷中的人微弱的掙扎了一下,隨即自己的心口處微微一涼,有冰冷的東西刺進肉里。

他低下頭,正對上澹容充滿絕望的眼神。

她的臉上,滿是淚水。

「王!」

發現了異樣的侍從驚駭地大叫,「快躲開!王後手里有匕首!」

「天哪!」

距離最近的侍從臉色蒼白的大叫,「血!王流血了!快找醫生來!」

台下的人群被眼前的血腥刺激得暴怒了。

周圍的衛隊幾乎攔不住要街上高台的人群。

「王!王!」

無數的聲音尖叫,「王被刺殺了!」

紅了眼的護衛們沖過來,想要殺死當眾刺殺王的凶手。

「你們……停下來。」李承安有點吃力的喘了一口氣,制止了所有的動作。

他低下頭,看著仍然偎在懷里不動的人。

「你還是要刺殺我?」他的聲音有些苦澀,「就那麼想要回到過去的生活嗎?所以憎恨著改變了這一切的我。」

澹容的視線一片模糊。

她根本听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華英的命令無情的催促著她,「還在等什麼?把匕首深深的刺進去!」

握著匕首柄的手,不停的顫抖著。

李承安的眼神變得非常黯淡。

「想要我死?很容易,你的匕首刺的方向很正確,正對在心口。」

他用力的反握住澹容的手,指向自己的心髒。

「用力刺下去吧,只要一下,你憎恨的人就消失了。」

消失?澹容神智混亂,一片模糊。

不,我不憎恨你……

不……不……我應該是憎恨你的,你殺死了我的親人,顛覆了我的世界,我為什麼不憎恨你呢?

但為什麼,想到你會離我而去,我的手在發抖,我的眼楮被淚水模糊?

不……不!承安!承安!我不許你死!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的!你不可以丟下我……你不可以……

頭劇烈的疼痛著,澹容睜大了眼楮,卻看不清白茫茫的眼前。

埋藏在深處的記憶涌了上來。

她看到五歲的自己縮在空蕩蕩的房間里。

天上在打雷,可怖的閃電突然亮起,照亮了窗外的鐵柵欄,外面樹枝的影子劇烈的搖晃著,挾著風聲撲到她的身上,她好害怕。

「不怕,我不怕……」五歲的她縮在床頭,小聲的念著。

是她不好,是她太膽小、太懦弱,惹父王生氣,才會把她關到這里。

就算哭喊,也沒有人會來救她。

所以她不可以害怕,她要一個人撐過去。

迷迷糊糊的快要失去知覺的時候,她听到有人打開了門。

是外面守衛的奴隸吧?他來干什麼?

她驚恐的往後縮,但那個人卻筆直的走過來,一下把她抱在懷里。

「我不怕……我不怕……」身體凍得僵硬的孩子,緊緊的摟著那個人溫暖的身體,還在喃喃的念著,「我不怕……我只是冷……」

後來怎麼了?

她已經記不清楚了。

她只記得有聲音叫著要殺死那個奴隸,有人想要把她從那個人的懷抱中帶走,但她就是固執的抱著那個人,不吃飯,不喝水,怎麼也不放手。

直到她听到父王無奈的聲音,「算了,就讓他做公主的貼身奴隸吧,賜名……承安。」

五歲的小公主緊緊摟著那人堅實的背,安心的閉上了眼楮。「你要陪我,你要一直陪我。」

她听到那溫柔的聲音回應著,「會的,我會一直陪著你,我的小公主。」

澹容滿足的笑了。

一直劇烈疼痛著的頭顱,恍若一下子爆裂開來,控制著她的那根弦繃斷了。

清脆的聲音響起,手中的匕首掉到地上。

渾身懶洋洋的,緊繃到了極致以後,忽然放松,竟然是這麼舒服的感覺。

微闔的眼中,殘留著她對人世最後的印象,那是烙在她心頭最熟悉的面孔,她的承安抱住她傾倒的身體,撫模著她的臉頰,焦急的叫她的名字。

「你要陪我,你要一直陪我。」她小聲說。

最後的一絲光明也消失了。

無邊無盡的黑暗籠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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