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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夕顏 第四章

走了。

在今天清晨透出第一道曙光時,禹逍送著韓姑娘下山了。他們以為她睡著,躡手躡腳的,卻不曉得她根本整夜沒睡。自韓姑娘說了她會離去的消息後;內心的不安就讓她沒再睡好過。

他們幾乎不交談,就算說了話,也低低沉沉的,教人听不真切,唯一一句因強調而稍稍清晰的話語,卻重重地壓在她心坎上,就連他們已離去多時,她還是無法釋懷。

好好照顧她。

韓玉淨說的話又在腦海中浮現,夕顏難過地將獸皮由頭蓋住,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她很想不相信韓姑娘說的話,她不想相信禹逍是好人,她不想相信韓姑娘要她留下是為了她著想,但那短短的五個字,卻讓她完全推翻了她所想堅持的想法。

喉頭起了陣騷熱,夕顏用油掩口,用力咳了幾聲,感覺快喘不過氣,她連忙將獸皮揭開,呼吸冰冷的空氣。祁山的溫度比京城還冷上一些,加上這些大沒睡好,她好像又染上了風寒。

禹逍真的是好人嗎?而姊夫,又是怎樣的人?他又做了什麼事,逼得韓姑娘口中的好人做出惡事!這之間的因果,究竟孰是孰非,她又該相信誰?連串的疑問在心頭環繞,思緒盡皆沉澱過後,最終的疑問浮現在眼前——

姊夫會來救她嗎?

明知對方來者不善,甚至等待著他的到來,她只不過是一個素昧謀面的小姨子,妹夫肯上祁山來自投羅網嗎?夕顏怔然,眸光失神地在空中游移,卻找不到任何會讓她定下心的答案。

若姊夫一直沒上祁山,禹逍他會怎麼做?把病弱的她留在這兒,對他只有弊,沒有利。夕顏倚牆坐起,屈著腿,將下頷抵著膝頭,輕嘆了口氣。折翼的蝶離開了它的天地,卻到了難以適應的高山,她還能熬多久?

突然自門口處發出的聲響驚動了她,夕顏抬頭望去,正好和剛進門的禹逍視線相撞,只見他微微一愣,而後不悅地抿緊唇、別開頭,逞自解下腰間綁著藥草的繩索,理都不理她。

即使兩人之間有著一段距離,他的魁梧依然形成一股難以忽視的壓迫感,墨黑的長發只用一條皮繩系在腦後,幾絡逃月兌束縛的發絲宣告著他的狂野不羈,以深褐獸皮制成的背心和靴子簡單俐落,卻更增添了他熾張的獨特氣息。

為什麼他總是一副生著氣的樣子!老是這樣憤世嫉俗的不累嗎?看著他的背影,夕顏微微地蹙起了眉頭。或許是韓玉淨的話產生了影響,這是她第一次正視他。

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禹逍倏地回頭,夕顏來不及別開視線,就這麼抓個正著,臉一紅,尷尬地低下頭來。

看著他做什麼?禹逍不解地擰眉,端著藥碗蹲踞到她面前。「喂,喝藥。」

赧紅的頰因他的靠近變得更紅了,夕顏雙手接過,完全不敢抬眼看他。「謝謝你。」一開口,發覺嗓音因緊張而繃得變了調,她連忙以袖掩口,以輕咳清了清喉嚨。

那輕微的聲響讓禹逍瞪大了眼,急急朝她的臉看去。「你又病了!」不會吧?韓玉淨才剛走!

他的臉瞬間貼近,夕顏一愕,身子下意識地往後仰,掩著唇的手更是不敢放下來。他想做什麼?

「別掩著嘴!」阻擋了一切的袖子讓禹逍變得急躁,情急之下,他干脆直接拉下她的手。「你剛剛咳嗽了是不是?」他雙手撐地朝她逼近,灼灼的目光在她臉上不斷梭巡,想找出任何她生病的蛛絲馬跡。

她想搖頭,卻是無法動彈,因為,她只要一動就很可能會踫到他!夕顏背抵著牆,身于僵直,連大氣都不敢吐,臉又不爭氣地紅了。他……知道他現在靠她很近嗎?

「說話啊,有沒有!」禹逍不悅地問,心里邊盤算著該不該去攔剛被接下山的韓玉淨。他們的腳程比他慢上許多,若馬上動身,應該還來得及。

一思及此,禹逍倏地躍起,二話不說立刻往門邊走去。這女人身體這麼弱,還是把韓玉淨找回來比較保險,要是又病了他可應付不了!

這突然的舉動讓夕顏嚇了一跳。他想去哪兒?她反射性地想拉住他,卻因為動作太慢而撲了個空。「請等等……」她急急喊道。

禹逍的腳步猛然頓下。又有什麼事了?「等我回來再說,我去把韓玉淨帶回來。」丟下這兩句話,他又要往門口奔去。

他以為她病了!夕顏直至此時才明白他的著急所為何來。「我很好!」她連忙又喊,怕動作迅速的他立刻沖下山。「我沒有生病,只是清清嗓子而已。」雖然是有一點生病的前兆,但還沒到必須把韓姑娘帶回來的程度。

沒病?「那你剛剛怎麼不說?」他回頭,惱怒地瞪著她。

因為他靠得太近。這樣的原因要她怎麼說?夕顏微紅了臉,低下頭,少女的矜待使她完全說不出口。

麻煩!禹逍眉頭皺得更緊了。沒事搞什麼沉默啊!害他差點就沖下山去。憶起韓玉淨臨去前的交代,縱有滿腔的咆哮也只得忍下,換上平板語音叮嚀道︰「快把藥喝了,別打翻。」要他別凶她,可她那小媳婦樣光看就教人火大!

「嗯。」夕顏點頭,連忙端起藥一口一口地輕啜起來。一定下心,她才發現自己剛剛的動作有多大膽!她居然動手去拉一個男人的手!

谷允臣那家伙到底來不來!他還得跟這個麻煩相處多久?!禹逍不耐地扒過額發,和她保持距離盤膝坐下,看她喝藥的樣子,忍不住又是心頭火起。「喂,你動作別老是這麼慢成不成!連喝個藥都這麼小里小氣的!」眉頭皺起,他忍不住嘀咕。

夕顏偷覷了他一眼,喝藥的速度不自覺地慢了下來。這人脾氣真不是普通的暴躁,連喝個藥都會礙了他的眼。

「喂、喂,你故意的!」禹逍臉一沉。「說你慢,你倒反而干脆停了下來?」

「總得讓我喘口氣吧……」她小小聲地抗議著。他怎麼比她家的周嬸還嘮叨!

煩!禹逍翻了個白眼。「反正你趕快把藥喝完就是了。」他一躍起身,拂了拂沾染上身的草葉。「喝完到外面來。」

夕顏一怔。「做什麼?」她不禁疑惑問道。

「出來就知道。」禹逍撇了撤唇,沒回答。「喝快點,別讓我又進來趕人!」臨去前,他不忘再次叮嚀,這才走出了木屋。

她怎麼也沒想到,喝完藥等著她的居然是砍柴!

看著那插在木頭基座上的斧頭,夕顏不禁一怔。大家閨秀的她只在書上看過以簡單墨線勾勒出來的樣子,她不知道,真正的斧頭竟是如此沉重!斧頭的把手因常年握而油亮亮的,厚重的斧身也磨得發亮,光只是看,她就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喏,把這些柴劈完。」禹逍正好抱著一堆柴從屋後走來,隨手一扔,木柴落地發出悶悶的撞擊聲。

劈完!夕顏更是一臉驚愕,下意識地倒退一步。她連斧頭都不知拿不拿得動,要怎麼把這些柴劈完?

「快點、快點!我等著你的柴煎藥呢!」見她發怔,高逍不耐地催促,單手拔起斧頭,手腕劃了個圓,將斧柄遞了給她。「快點!」

夕顏面有難色,卻是不敢反抗,怯生生地伸出手,握住了斧,心里還想著該怎麼辦時,突然一股沉重的力量往下拉,斧頭把持不住地月兌了手,那強勁的力道重重地撞上她的腕骨。

「好痛……」痛呼月兌口而出,夕顏握著手腕傷處,咬著下唇,蒼白的臉上滿是苦楚。

「喂!」禹逍瞠大了眼。她差點砍掉了自己的腳!「你別再發呆了成不成?不過是拿把斧頭而已,這樣你也拿不住!」他不過松了手,那把斧頭就應聲掉落!

她是真的拿不住啊……把心里的辯駁全下肚,夕顏忍著手腕的痛,用力拔著插入土中的斧頭,使勁了老半天,臉紅氣喘、汗水也沁出了額際,卻是說什麼也拔不起來。

「它太重了……」不得已,她只好放棄,囁嚅地宣告失敗。

搞什麼鬼!不過是把斧頭!禹逍為之氣結,懊惱地撫額,氣得不知該說些什麼。

韓玉淨說她的身體需要靠藥物和活動來調養,最好別讓她老待在屋子里、窩在床上,所以他才會把她叫出來劈柴,不然她以為他哪那麼有空閑看她劈柴呀?自己劈一劈還比較干脆。

結果卻是如此——她連斧頭都拿不動!

禹逍怒著臉走到她身旁,握住並柄一提,輕易地拿起她口中「太重」的斧頭。「那把木柴擺在上頭你總會吧!」他指著斧座,不悅地道。

「嗯。」怕他又發怒,夕顏連忙點頭,拾起一段木柴放了上去。

「老天!」禹逍不禁發出申吟。「豎擺!不是橫擺!你這樣我要怎麼劈?你教教我呀!」

她從沒劈過柴也沒看過人劈柴,怎麼會知道!滿腔的委屈讓夕顏咬緊了唇,她不發一語,默默地將木頭豎直,退到一旁。

禹逍鄙夷地搖了搖頭,手一揮,木柴裂成了兩半。

那動作真漂亮!夕顏微微瞠大了眼,清澈的水眸里盈滿了驚訝。那得心應手的模樣,好似斧頭完全沒有重量,自在地由他操控。

「再擺呀!別發呆。」瞪了她一眼,他不耐地催促道。

「哦……好。」夕顏回神,連忙又擺了一段上去。

禹逍的動作俐落有力,夕顏幾乎跟不上他的速度,轉眼間抱來的那堆柴已所剩無幾,而她,也早已汗流浹背,累得喘不過氣來。

總算是把那些柴給劈完了。當最後一段柴擺上斧座時,夕顏不禁長長地松了口氣。好累,她的腰好酸,從沒這樣勞動過的她幾乎要當場癱下了。

真是的,她這樣子叫他怎麼鍛煉她啊?禹逍輕噴了聲。「你進去好了!」他揮揮手。要是吹到風,她準又要生病了。「剩下的我自己劈。」

還有?夕顏一怔,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她,要留下來幫忙的話完全說不出口。「那我進去了。」她低下頭,轉身走向木屋,突然憶起一事,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卻是一臉猶豫,掙扎了半晌,又回身往木屋走去,可腳一邁,步子又停了下來。

那情景完全看在禹逍眼里。她在干麼?「什麼事?」麻煩!有話不會直說嗎?他又不會吃人!

他的喊聲讓夕顏嚇了一跳,咬了咬唇,鼓起所有的勇氣她才發出細若蚊蚋的聲音。「我想……淨身……請問水在哪兒?」流了汗讓她感覺難受,之前韓姑娘會替她把水端來,但現在……即使尷尬,她也只得自己問他了。

不過是要水嘛,也值得這麼吐吐的!禹逍翻了翻眼。「在屋後,我帶你去。」打算順道去拿柴的他領前先行。

她又惹他不高興了。夕顏輕嘆口氣,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喏,在這兒。」到了屋後,禹逍朝置放接泉水的大水槽一指,就逞自走到放柴處拾起木柴,半晌沒听到水聲,他不禁疑惑地回頭,卻見她愣在原地。「你不是要水嗎?」他皺起了眉。

「沒有……溫水嗎?」那水看起來……好冷。夕顏咽了口口水。

「洗冷水又不會死!」真難伺候!她知不知道她現在的身分是人質啊!禹逍怒目一瞪。「如果想要溫水就自己動手,別那麼挑剔!」

她不會起火,也不知道該怎麼燒熱水、怎麼自己動手!夕顏萬般無奈,怕問他又會得來一頓罵,只好牙一咬,做了用冷水的心理準備,她拿起木桶,舀起水想提進屋里,沒想到水太重,一下子失去平衡,木桶里的水全傾到腳上。

好冷!泉水的低溫立刻凍得夕顏一陣戰栗,她咬著唇想擰干裙角的水,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麻煩!麻煩!為什麼她老是給他找麻煩?!禹逍陰沉著臉,走到她身邊,一把搶過她手上的木桶。「你回屋里去等著,桌上有韓玉淨留給你的包袱,里頭有替換的衣服,換好後就鑽到毛皮里,水沒燒好之前不準出來!」他一邊打水、一邊不悅地說道。

「可是我可以……」夕顏還想努力不麻煩他,卻他惡狠狠地打斷。

「可以?你若可以太陽就打西邊出來了!」禹逍怒聲咆哮。「快點進去!要是你又病了我就扭斷你的脖子!」

夕顏嚇得噤若寒蟬,連忙二話不說地沖回屋里。照他所說把衣服換上乖乖地鑽進溫暖的毛皮中,把獸皮直拉至下頷處。

這人真是不講理。感覺心還急速地跳著,夕顏嘆了口氣。要她出去劈的是他,要她自己動手燒水的也是他,也不管她辦不辦得到,出了錯,卻都把氣在她身上。

韓姑娘才剛走,他就開始折磨她了,以後的日子又要怎麼過呢!

人煙罕至的樹林地上鋪滿了落葉,四周一片寂靜,也因此,那由遠而近的——聲是如此清晰,還有那紊亂粗重的呼吸,更是完全破壞了這片清寂。

她快暈倒了!臉色蒼白的夕顏停下腳步,抱膝蹲了下來,拼命喘氣,狂猛的心跳仿佛要掙月兌胸腔,她听不到其他聲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嗡嗡著的耳嗚聲,不住在耳邊回蕩。

若說上午的砍柴是嚴刑,那現在真可說是凌遲處死了——他竟然帶著她上山采藥!

平常連大門都沒踏出去過的她,怎麼承受得了!而且這座山甚至沒有路可以走,她不知被地上的樹根絆倒了幾次,細女敕的手腳增添了無數大大小小的傷口,她的發散了,衣服也被樹枝扯裂了,她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韓姑娘騙她,他人哪兒好?竟然想出這種法子來虐待她!

走了一段距離,禹逍才發現她沒跟上,數不清已是第幾次回頭來尋的他,臉上的表情可想而知當然好不到哪兒去。

「喂,快點跟上,你要是走丟了,祁山這麼大,很難找的。」禹逍站在她跟前不悅地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這女人怎麼這麼沒用?他連她要背的藥都接過來了,她還有什麼資格蹲在那兒喘氣?

「我……我走……不動了……」簡單幾字說得零零落落,體力透支的夕顏只覺腦中一片昏眩,不禁坐了下來。天,她的腳好痛好酸,她再也走不動了。

「喂、喂、喂!」禹逍見狀瞪大了眼。他們走的這段路連他平常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她居然就能累成這副德行!「別就這樣坐下來,快點起來!」

在這瞬間,夕顏有想哭的沖動,既怨自己的體弱,又怨他的不懂憐香惜玉,只是,她真的連流淚的體力都沒有了。「我真的走不動了……」她搖頭,蒼白的臉色使得她更顯嬌弱。

再晚一點,氣候轉涼,那時她的身子哪捱得住!想起她生病時的麻煩樣,禹逍更是焦急地迭聲催促。「算了、算了,今天藥采到這里就好,我們回去了,你快點起來。」

回去!這個詞讓夕顏渙散的眼凝聚了焦距。可以不用再受苦了。她雙手支地想要站起,卻完全使不上力,腿一軟,又跌坐下來。這一番折騰,讓她難受地閉起了眼,氣息又變得紊亂。

搞什麼?禹逍不悅擰眉。從小就身強體壯的他完全無法理解何謂虛月兌,只覺她是故意找他麻煩。「喂,你再不起來我就把你丟到山澗喂野獸,我說真的!」無計可施,他只好加以恐嚇。「听到沒?!」

身體的疼痛和暈眩已經讓她夠難受了,那威脅听在耳里,讓她不由得委屈地流下了眼淚。為什麼她要受這些苦?她從來就不覺得自己的命珍貴,為什麼她要為了守護這條爛命委曲求全!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痛苦?!

「快起來,不然我真的要動手嘍!」見她依然不動,禹逍用行動來增加說服力。「這山上的野獸從來沒飽過,你一被丟下,立刻就會尸骨無存,搞不好一丟下去還沒落地,在半空中就被它們當場撕裂了!」他張牙舞爪地描繪那血腥的情形。

那也只不過是短暫的痛苦,熬過就可以解月兌,總比她得忍受漫長的折磨,在這里苟延殘喘來得好。夕顏心一橫,咬緊下唇,鐵了心不動。

該死的,她是嚇得無法動彈還是一點也不怕啊!禹逍怒氣一升,一把攫住她的手臂。「你自找的!我要……」

「你殺了我吧!」沒想到一直蹲坐不動的夕顏卻突然抬起頭,盈淚的眸里滿是決絕。「你不是很恨我姊夫嗎?把我喂野獸正好可以讓你泄忿。」

禹逍一陣錯愕,反倒是他被嚇傻了。她怎麼了?怎麼突然變這樣?

「既然你一心想置我于死,你就直接動手吧,我不在乎。」夕顏緊緊攀住他的手,用殘存的體力掙扎站起。「把我帶到山澗去,這麼一丟,你既省得麻煩,我也免除痛苦。動手吧,我求你!」

哪有人求人殺了自己的?這樣的狀況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禹逍被逼得有點不知所措,不住後退。他只是想嚇嚇她,哪有可能真的把她丟去喂野獸啊?!

「別沖動,生命還很長,別輕易拋棄。」情急之下,他反而開始勸起她。「只不過是走回木屋而已,不值得吧?」

夕顏松開雙手,無力地滑坐地上,她仰首透過葉縫看天,半晌,她淒楚一笑。「長卻無意義又有什麼用!在我的生命里,又有何謂值得?」承受不住心頭的難過,她緩緩地閉上眼,眼淚無聲滑落。若是她的死,能化解他對姊夫的恨,那就讓她代替吧!

她臉上晶瑩的淚,和語氣里那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淒惻,都讓他心頭狠狠一震!他該怎麼辦?沒遇過這種情形,禹逍很難得地手足無措了起來,噤聲不敢開口,怕一說話,她又會提出要他殺她的要求。

心頭的焦躁讓他不自覺地雙手環胸,指尖不住輕敲。看了臉色蒼白的她一眼,他沉凝了好一會兒,一轉身,足下無息地消失在密集的樹木之後。

許久,身旁都沒有聲響。夕顏緩緩地睜開眼,發現林子里只剩她一人。為了省麻煩,他直接把她丟在樹林里了事嗎?唇畔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她無力地靠向身後的樹干,再次閉上了眼,心里有著赴死的平靜。

「喂,上來吧!」突然,他醇厚的嗓音在面前響起。

夕顏睜開眼,卻因眼前出現的景象而瞠大了眸子——他背上背著以幾根木頭簡易搭起的背椅,背對她蹲著。

他剛剛……就是去做這把椅子?一時間,夕顏就這麼怔在原地,思緒好似隨著動作一樣僵住、停擺了。他不是老喊著要置她于死嗎?卻為何還替無力再走的她,做了這把背椅?

怎麼又發呆了!他這樣對她還嫌不夠好嗎?「快點,天要暗了,再晚,野獸就要出來覓食了。」禹逍擰眉再次催促,這次可不是恐嚇,有多少上祁山的人就喪命在人夜的獸口之中。

夕顏猶豫了會兒,扶住身後的樹干掙扎站起,背對著他坐了上去。

「抓好,要走了。」禹逍提醒,腳步一邁,用比剛才快上數倍的腳程俐落地在樹林里穿梭。

隨著身下的搖晃,她的心緒也跟著晃動了起來。夕顏緊抓著椅子,韓玉淨所說過的話再次浮現腦海。

他,人真的不壞……

那是否意味姊夫——朝霧終身所托的良人——是個令人難以原諒的人呢?側首看著他寬闊的肩背,夕顏怔怔地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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