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撼地震帶 第五章
急速地沖下滑送道，就像死過又重生般。金屬滑送道使得他們身後崩塌的聲響更為巨大，在煙霧彌漫的塵土間，洛琪幾乎看不到，而且幾乎窒息，滑送道松月兌的釘子弄破了她的衣服，她只能緊抓著馬尼文。在滑出滑送道時洛琪松掉了手，就像風滾草般地摔落在有著堅硬小石子的泥土上。
洛琪感到暈眩、疼痛，她動也不動地躺著，听著自己的心跳聲，盡力回復正常的呼吸。沒有直升機的引擎聲，也沒有馬尼文的申吟聲;在一片死寂中，傳來干澀的嘶嘶聲，她嚇得心跳幾乎停止，猛然坐起。
在她的前方兩公尺處，馬尼文正成大字型、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眼楮睜大著。在滑下滑送道時，他襯衫大部份的扣子已松開，洛琪在他滿布黑色胸毛的胸膛前，看到生平所見過最大的響尾蛇。它盤踞在一塊岩石上，離馬尼文的頭大約有半公尺的距離。
洛琪不禁害怕得顫抖起來。太陽已落到山丘邊，氣溫也比他們進地道時低將近卅度。或許是地震使得這千年老蛇從地洞中爬出來，不過氣溫低時它比較懶，也比較不容易攻擊人。
「不要動！」馬尼文的聲音很小而且沙啞。「你還好嗎？」
「還好。」洛琪低聲回答。
「深呼吸，我數到三時，你就跑－－」
馬尼文猛然打住，盯著吐著舌信的眼鏡蛇，他知道它在听，洛琪也知道。她把手掌貼在地上，看到那只蛇似乎意識到什麼。又一陣震動，可能是余震。在那千年老蛇上面，她听到直升機的聲音。
引擎聲微弱而遙遠，但的確有，低沉而且緩慢。寇納在找她，就像馬尼文所說的。現在他正在山丘的另一邊，但不會太久。螺旋槳的聲音已愈來愈近。
「我們跑吧！」馬尼文提醒她，「一，二－－」
洛琪沒等他數到三，也沒有跑開。她站起來把背包丟向馬尼文。在千年老蛇攻擊的前一秒，背包剛好落在馬尼文胸前，蛇的利齒咬嚙著、糾纏著厚而粗的帆布袋。它扭動了兩次想要掙開，但馬尼文瞬即將帆布袋自胸前推開。
馬尼文跳起來開始跑，洛琪也跟著跑，他們飛快地在第一架直升機沖下山丘、揚起風沙開始射擊時，找著掩蔽物。一排整齊的子彈射在洛琪腳邊的泥土上。馬尼文捉住她的手肘向前沖，一個不穩她倒下來，下巴撞到一塊岩石，但她忍著痛，用雙手支撐著站起來。
在她前面大約三十公尺的山丘上，有一大塊覆蓋著混雜石頭的石灰岩。直升機在他們頭上無情地掃射著，用足氣門的引擎聲震得她幾乎耳聾了，螺旋槳帶起的氣流也幾乎使她跟著打轉，險些栽個筋斗。馬尼文及時捉住她的手臂，帶著她往前跑;他動作之猛，幾乎拆散她的肩，但她沒有多余的力氣叫出來，只能一味地跟著他跑。
每隔兩公尺就有上坡，他們在一個松動的鵝卵石山坡上跌倒了。小石子就像流沙般，在他們的腳下滑動。洛琪轉頭看見一架直升機在上空盤旋，在東南邊她父親實驗室的方向，也冒起陣陣的黑煙。向他們俯沖而來的直升機，則因余暉而反射出一道光芒。
他們身後不到十公尺遠，又一架機關槍驀地出現。洛琪楞住了，馬尼文抓住她背後襯衫，推她穿過巨石中狹窄的夾縫。子彈掃射在突出的石灰岩上，被擊裂的細碎岩石隨之散落。
馬尼文推著洛琪進入岩石夾縫時，她只剩一點力氣;他壓低她的身子，洛琪因而趴在地上。她的臉朝下，嘴巴正好張開對著潮濕、有霉味的泥土，使她不斷作嘔而吐了出來。她抬起頭，看見馬尼文正拿著他的槍，血則順著他右手臂流下來。
「你被子彈打到了！」因為剛才吃進沙土，洛琪的聲音顯得干澀而沙啞。
「我被一塊石頭打到的，放心，點五O的子彈還不至于弄斷我的手臂。」馬尼文向巨石的方向爬行，盯著攻擊的士兵咒罵了一聲。「我就知道我是神智不清。」
洛琪保持低矮的姿勢爬向馬尼文。兩架直升機已停在斜坡底，螺旋槳的轉速慢了下來，沙石停止翻飛，沒有第三架直升機的蹤跡。
「你想第三架直升機在哪里呢？」洛琪問。
「載艾迪去和史密會面，或許是和韓格瑞。」馬尼文的右手臂靠在岩石上，用槍口把帽沿轉到後面。「我猜寇納留下這些家伙來處理善後事宜。」
「他們是隨便掃射的？」洛琪的聲音有些顫抖，「還是我們的運氣太好了？」
「這些家伙是神槍手。用點五O的槍每秒射出三發子彈，要有本事才能不射到任何人。」
「你是說，他們沒打算射殺我們？」
「時間還沒到，不然我們必死無疑。」馬尼文又轉轉帽子，用槍抵著自己的太陽穴。洛琪希望他停止這個動作，那讓她渾身發毛。
「所以他們只是要嚇嚇我們？」
「他們是要嚇你，讓你趴在地上，而不是針對我。」馬尼文看著周圍這道狹窄而不深的裂縫，皺起眉頭。「他們不知道我是誰以及是做什麼的，我可能是任何人，是爬山的或露營的。但如果他們認為我是代表法律的一方，那我就死定了;如果他們認為是你找我來的，你可能也是。」
「有多少可能？」
「我想有百分之六十的機率，你不會被殺。」
那不是安慰她的猜測，馬尼文也沒這種猜測的嗜好。
「他們應該是在和寇納接上線後，才會有行動，」馬尼文若有所思地說，「我想他們現在正在用無線電通話。」
「我們該怎麼辦？」
「如果你想見你父親，就乖乖坐著等那些士兵上來抓你。艾迪並不想走，所以我猜史密計畫利用你來勸他合作。」馬尼文把槍放進皮套里，凶狠而徹底地查看著裂縫。「我呢，無論如何是要離開這里的，只要我想出來要怎麼做。」
「就這樣？」洛琪粗魯地問。「在我們一起經歷過這些事後？」
馬尼文沒有忽略她話中的諷刺，就像她沒忽略他強調她必須靠自己。洛琪對自己能處理任何事覺得很驕傲，但她現在知道有些事她是沒辦法做到的，就像是單槍匹馬地面對戰斗直升機和背著M16步槍的佣兵。她正身處危急之中，不過她可不想乞求別人的幫助，尤其是乞求馬尼文。
「听著，孩子。」他的手撐在大腿，半彎著腰看她。「我甚至不曉得你叫什麼名字。而且說實在的，這樣做正是我喜歡的方式。」
「好，那我就告訴你我怎麼想，」洛琪反唇相譏。「我父親對你的評語是對的。而且我父親曾勸我避開此地，他不想讓我牽扯進來，所以我不會等那些士兵來捉我或對我開槍，我也要離開此地。」
洛琪知道，她的話听起來很孩子氣而且荒謬。在摩杰沙漠中，她能去哪里？直升機上的士兵不可能捉不到她，她根本沒地方躲避。
「跟著我。」馬尼文朝著裂縫前雜亂山石石的空隙點點頭。
洛琪訝異地看著他。她本以為他至少會試著反對，可是，他卻毫不在意地邀約，讓她心痛了一下。她不知道為什麼，但的確是如此。
「我會的。」她爬向開口。
「不要擔心，」他在她身後說。「我有百分之九十六點七的機率，相信他們不會對你開槍的。」
洛琪則百分之百相信，如果她有根棒球棍，她一定會敲他。她咬著牙爬過岩石，攀上一塊兩、三噸重的石灰石。她不再認為那些士兵會射殺她，他的理論以及她仍活著的事實，已說明一切。但她仍害怕，不是怕被射殺，而是怕自己不著痕跡地失蹤。如果士兵捉走她，除了馬尼文以外，會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會有人在乎嗎？
燒掉的實驗室冒出的煙，仍飄浮在天空中，而且凝聚為一團黑雲。她得在警察勘察這黑煙並宣布他父親死于地震前，盡速離開這兒趕到最近的警察局，說明這樁恐怖的綁架事件。
但或許史密正希望制造這種假象。
這個想法使洛琪顫抖一下，但卻給她足夠的勇氣在岩石上轉身面對直升機。就在同時，兩架直升機的座艙門都打開了，而且各走出四個士兵。他們沒有開槍射她，只是將雙手交叉在胸前，凶狠地看著她。真是自負的一迫耍洛琪希望自己也有一把M16，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
「有辦法就來捉我吧！」她喃喃自語，轉身時用一只手攀住岩石，保持穩定。
她想爬上突出的石塊，在另一邊找地方躲起來，但她決定先看看馬尼文在做什麼。洛琪訝異地發現他竟雙手環著膝頭坐著，臉上掛著疑惑的笑容看著她，他右手臂的血跡已干了。
「馬先生，我想這代表你也得靠自己了。」
「我的名字不叫馬尼文，」他說︰「我姓薛。」
又一次余震。洛琪站立之處的岩石抖動得發出聲響，那比起前一次算是溫和了。她瞪著那個她一直認為是馬尼文的男人，試著想起她曾在什麼地方听過這名字。她很確定，曾在他父親的實驗室听過，但她想不起是誰說的，或是有關什麼事。
「薛是你的姓還是名？」她問。
「姓，我叫做雷斯。你呢？」
「洛琪。」
「那就對了，一個地質學家會幫他的小孩取什麼名字？」(編注︰原文為Rockie?與岩石rock相近。)
「事實上是洛莉，但如果你那樣叫我－－」
岩石又在怒吼，而且開始抖動，地面和洛琪扶著的突出岩石也不停地搖晃。這不是余震，是地震，而且可能是五、六級的大地震。她感覺到腳下那塊大石頭在移動，就在它傾斜撞擊到旁邊的石頭時，她跳起來用于肘釣住頭頂突出的石塊。隨著震耳欲聾的撞擊聲，石塊松動了，大石灰岩開始往下滾落。
洛琪從沒看過一噸重的石灰石在彈跳，寇納的士兵們也沒有。她緊抓手中握著的突出石塊，支撐住自己，然後由肩膀看下去，只見那些士兵都張著嘴呆站在那兒。僅一秒鐘前，她還站在那個大石塊上面，如今卻看著它和其他更多一樣的大石塊，正對著那些士兵和停在地面的直升機翻滾下去。
如果那樣的撞擊還沒有使油箱爆炸，可真是奇跡。洛琪很清楚那些人已閃避不及，士兵們自己也知道。他們抓著槍和對講機便跑，但仍舊跌跌撞撞地絆倒在地上打滾。洛琪抓好正在搖動的突出石塊，感覺到薛雷斯的手緊托住她的左腳踝，她往下看他。
「趕快走！」他大叫，將她往上一推，讓她攀上壁沿。
洛琪滾了幾下，然後不穩地站起身。整座山坡都在震動，地面更是搖晃不止。薛雷斯在她之後跳了上來，捉住她的手臂跑向山丘頂。
在油箱爆炸前，他們已經翻過山丘頂，正跑向底部的沙地。激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洛琪完全沒有意識地被薛雷斯抓著繼續向前跑。她听到劈啪的燃燒聲，以及頭上飛嘯過刺耳的火苗聲。她滑下山坡時轉頭，看到一些燃燒的碎片正飛過山丘頂。
他們一直跑，直到幾乎听不見身後的燃燒聲，直到洛琪不知道到底是地面在戰栗還是她的膝蓋，直到他們跑向沙漠上兩塊突出小石塊的陰影下。他放掉她的手，洛琪靠著岩壁，手撐著膝喘息。她全身酸痛、喉嚨干燥，但至少她活下來了。
她不知道那些士兵是否也活著，她沒有回頭看。薛雷斯帶她進入石塊間，在一塊石頭後坐下來，她發現一公尺遠的山丘頂仍冒著煙，但沒看到任何士兵。洛琪感到空氣中的冷意，不禁打了個寒顫，抱住雙臂。
「你想他們還有人活著嗎？」她問。
「不知道。」他把槍靠在右手邊的石塊上。「但我們可以去弄清楚。」
確定他們死了，或確定他們活著？洛琪不解，但她沒問，只是靠著石塊閉上眼。一陣使她背脊發涼的聲音傳來，洛琪猛然跳起來，看到螺旋槳升上山丘，又一架直升機！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寇納來了，洛琪想要逃跑可是雙腿發軟，薛雷斯及時抓住她的手肘。
「撐住，」他說，「你不想見見馬尼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