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情將軍 第四章
當天夏小荷回到後院,還沒來得及換下濕到已在袖沿結成薄冰的衣裳,就讓江大娘給叫住,狠狠罵了一陣。
之後,隨之而來的工作,讓夏小荷不只累得沒空喘氣、沒空吃飯,更沒空休息,隔天,她就發高燒病倒了。
而江大娘卻說夏小荷是想藉機偷懶,根本就不替她請大夫看病。
連燒了兩天,看著因高燒而意識昏迷的夏小荷,寧夏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雖然和江大娘不對盤,寧夏生在小梅的建議下,為了顧全大局,不得已,還是硬著頭皮去找江大娘。
在一個長廊上,寧夏生找著了江大娘。
抿著唇,他再怎麼不願意,還是心有不甘的走到江大娘面前,僵硬的叫了聲。
「江大娘。」
「喲!瞧瞧,眼前這是哪家的大少爺呀!」
江大娘對寧夏生也是從沒給過好臉色,今日見他居然在自己面前低下了頭,便不屑的諷刺道︰「怎麼?不去照顧你那金枝玉葉的娘,跑來這里干啥?」
寧夏生咬著嘴唇,勉強的道︰「我是來找你的,我想請你……求你替我娘找大夫,她已經燒了兩天了,這樣下去會有危險的。」
「求我?你這眼楮長在頭頂上的小雜種,你不是從不向人低頭的?你會求我?就算你娘病得快死了,但老娘我就是心情不爽,要我替你娘請大夫?作夢!」江大娘冷笑了幾下,隨即板起臉,一口拒絕。
寧夏生聞言,小小拳頭不免握得死緊。
「你……我娘是真的病得不輕,你不可以見死不救呀!」
江大娘一臉不在乎的聳著肩,「真病、假病又如何?見死不救又如何?不過是染了點風寒,這種天氣十個有八個下人都會得病,每個人都得找大夫,這府里的事還有沒有人做?」
寧夏生圓瞪著眼,「但我娘不像小李叔叔一樣,是普通的咳嗽而已呀!她發燒了,你一定得替她請大夫才行。」
「想看大夫也行,就看你們這對窮酸母子什麼時候離開南府,隨你們高興請十個、二十個大夫看病去。」江大娘說畢,人就要離開。
寧夏生哪里肯讓她走?他急拉著江大娘的衣服。
「江大娘,我娘病了,你一定要讓娘看大夫,娘要看大夫才會好的。」
「你這小兔崽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江大娘一腳就把寧夏生給踢開,怒叉著腰,「你娘沒事就給我裝病,老娘肯讓她休息,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信不信我讓你接替你娘的工作,沒有洗完衣服、別完鍋子,不準給我吃飯?」
一跌坐在地上,寧夏生咬著牙忍痛爬起,他瞪著江大娘,眼中有深刻的怨懟、極端的不滿。
「江大娘,你要我去干什麼都沒關系,沒飯吃我也無所謂,只要你肯替我娘請大夫,我什麼活都干。」
「喲!瞧瞧你這是什麼眼神?求人是這麼求的嗎?你知不知道請大夫是要銀子的,將軍府請你們來,不是讓你和你娘享福的,你那個娘,那天才多做一點事,這兩天就給我裝死不起床,而你這個小雜種,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小小年紀口氣就這麼囂張,什麼事都想替你娘出頭,你不把我當一回事,我難道還要看你的臉色做事嗎?」江大娘指著寧夏生的額頭,怒罵著。
寧夏生倔強的眼神沒有絲毫退縮。
「江大娘,你不要冤枉我,我不過是不喜歡你老是叫我娘做這做那的,她已經很辛苦了,你每次都還要故意欺負我娘,是你不對在先。」
「我不對在先?」江大娘火冒三丈,揚起手掌,「啪」的一聲狠狠打了寧夏生一巴掌。「你這小無賴,說我欺負你娘?有膽你再給我說一次。」
寧夏生無端被打倒在地,爬了起來,堅毅的小臉同樣怒火高張。
「難道不是嗎?同樣在廚房里工作,哪有人像我娘這麼辛苦的?你敢說你不是故意欺負她?」
「沒錯,我就是看你娘不順眼,怎樣?你敢再瞪我,再瞪我就把你的眼楮挖出來。」
江大娘老羞成怒、火冒三丈。
「你也不看看你娘那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模樣,也不知道勾搭上了誰才有辦法留在南府,我難道還要給這種女人好臉色看?更何況還帶了你這個沒爹的野種,她會是什麼家世清白的出身?說不準連她自己都搞不清你爹是誰,你這小碎種,有臉這麼大聲說話嗎?」
「不許你侮辱我娘!我爹是讓土匪給殺死的,我娘這麼辛苦一個人把我帶大,她吃了很多苦,我不許你侮辱我娘!」寧夏生听得義憤填膺,小臉漲紅,他跳起來,往江大娘身上撞過去,掄起小拳頭就是一陣打。
江大娘也老實不客氣,死硬的幾腳就踢得小小寧夏生跌翻在地。
「你這小雜種,敢打我!別以為仗著是南總管帶來的人我就不敢動你,再敢放肆,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們兩個一起丟出南府自生自滅?」
「你……不要太過分了。」他不顧身體的疼痛,又想跳起來和江大娘斗。
江大娘瞪著眼,怒聲咆哮,「我過分?你是個什麼東西?我不替你娘找大夫是她自作自受,就算你娘病死在南府,誰又能奈我何?你敢威脅我?信不信我……」
「他不能威脅你,我能。」
南傲塵不知站在角落听了多久,他一臉嚴肅的從長廊轉角處走出來,俊臉威嚴的看著驚慌失措的江大娘,他眯起眼,語氣冷厲。
「江大娘,你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沒人能奈何你,真以為在南府你可以一手遮天了?」
「少、少爺……你誤會了,奴婢怎麼敢這麼想?其實,這一切都得怪這小鬼目無尊長、以下犯上。」
南傲塵突然現身,讓江大娘頓時臉都綠了。
「哦?」他哼了聲。
「事情是這樣的,這小兔崽子的娘想偷懶不做事,硬是裝病了兩天,我本來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想到這小兔崽子居然到處編派我的不是,現在還想藉此扯我後腿……」江大娘結結巴巴的解釋。
「才不是,你說謊!」寧夏生大聲駁斥江大娘的話,抬起小臉看著高大的南傲塵,「少爺,我娘不是偷懶,她是讓江大娘交代的活給累出病來的,這麼冷的天,從早上做到晚上,不給我娘吃飯也不讓她休息,我娘真的因此燒了兩天呀!」
「你這小子不要給我信口雌黃、危言聳听。」江大娘急著插話。
「少爺,請你找大夫來看看我娘,再這麼燒下去,我怕她真的會……會有事的。」寧夏生為了娘親的病憂心忡忡,他不理江大娘的咆哮,趕緊懇求南傲塵。
「少爺,夏小荷不過是染了點風寒,我已經請人炖藥給她,還特別準她休息幾天後再上工,你可別听一個小孩夸大其辭,不準的。」
「準不準,什麼時候輪到你替我判斷了?」南傲塵冷鷙的眼神,看得江大娘噤若寒蟬,他垂下眼,看著憂急如焚的寧夏生,「你娘現在在哪里?帶我去看看。」
「少、少爺……」江大娘又驚又慌,急忙阻止,「咱們下人住的地方又小又髒,少爺去不得的,不如,我就听這小子的話,替他娘請個大夫來吧!也省得麻煩少爺跑這一趟。」
南傲塵眯起眼,冷冷的一字字道︰「江大娘,連這事你都想替我作主,要不要我干脆把整個南府交到你手上,省得你老忘了自己的身分?」
江大娘白著臉,「-」的一聲吞下口水,嚇得不敢再多話。
「少爺,走了,我娘真的病得很重哪!」
走在前頭的寧夏生有些著急,他伸出被寒冬凍到已經斑裂的小手,拉住南傲塵的衣角,仰著小臉催促著。
南傲塵低下頭,看著寧夏生慘不忍睹的手,這讓他想起,上次他無意間看見夏小荷那雙同樣因長年勞苦而結滿了硬繭的小手。
他斂下眼中閃動的光芒。
「走吧!帶我去看看你娘。」
寧夏生立刻急切的帶路,走到了後院,不顧眾僕人詫異的眼光,硬是拉著南傲塵就進了眾丫頭們住的通鋪。
正在照顧夏小荷的小梅一看到南傲塵,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整個人張大嘴呆在原地,結結巴巴。
「少、少爺……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南傲塵沒有答腔,幽沉的眼掃了一掃簡單的環境,才移向睡在通鋪一角,身上蓋著棉被的夏小荷,邁起沉穩的步子走上前去。
見夏小荷紅著臉、呼吸短淺,明顯病得不輕,他皺起濃眉,對著小梅指示。
「你,去給我請個大夫來,快去。」
小梅不敢置信的眨著眼,急急稱是後,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寧夏生一把跳上床,輕輕搖著陷入昏迷的夏小荷。
「娘,你好點沒有?少爺來看你了,他已經替你請了大夫,你就要沒事了,娘,你听到沒有?」
南傲塵平靜出聲,「她現在病得昏昏沉沉,听不到你說的話。」
寧夏生當然知道,他不安的抿起唇,不斷撫著娘親火燙的額頭,憂心不已。
「那怎麼辦?少爺,你看我娘她會不會有事?」
南傲塵沒有回答。
「都是我不好,那天我不應該跑去掃雪,我應該留下來幫娘多做點事,說不定她就不會病了。」寧夏生有些自責。
「你娘會病,也不全然怪你。」南傲塵淡冷的道,「她那天在我房里弄濕了衣服,沒有及時換下,恐怕這才是她生病的主要原因。」
「娘弄濕了衣服?」寧夏生看了一眼南傲塵,後又搖搖頭,「就算是這樣,這一切還是要怪江大娘實在太過分了,反正,總有一天我會替娘出這一口氣。」
南傲塵垂下眼,「出氣?」
寧夏生用力點點頭,提起江大娘,他滿肚子怨氣。
「是啊!那個江大娘,她心腸真是壞透了,找到一丁點借口就要欺負我娘、侮辱我娘,所有在廚房做事的姊姊、阿姨們,沒一個喜歡她。我發過誓,總有一天會替我娘討回公道。不過娘總要我忍一忍,說沖動只會苦了咱們而已,但是,我就是看不下去呀!」
「是嗎?」南傲塵斂下眼,「你娘的話也不無道理,畢竟人在屋檐下,有時候不得不學會看人臉色做事,否則,若招他人怨妒,反而害了你娘,這個道理你應該也懂才對。」
「我懂呀!所以我才低聲下氣的想去求江大娘給我娘請大夫,可是她不但不肯,還出言侮辱我娘,我氣不過才會和她吵起來的。」寧夏生緊緊咬著下唇,「所以有一天我一定會有自己的房子,到時候,我一定會請很多丫鬟伺候我娘,買很多名貴的珠寶送給我娘,讓她吃得好,住得好,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
他過人的志氣和膽識,讓南傲塵微微揚起了嘴角,眼中閃著贊賞的光芒。
不知為何?他在寧夏生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從小到大,只要是他南傲塵認定對的事,向來沒有人勸說得了他,就如同這個男孩一樣,從來不對哪個人低頭服輸。
「只要你努力上進,應該不會讓你娘失望。」
寧夏生點點頭,「現在我比較擔心的是我娘,就算她的病好了,但再留在這里,只怕還要被江大娘欺負。」
南傲塵微皺眉,「听你這麼說,難道你們想回河南去?」
「當然不是,在這里的生活比在河南好多了,至少這里有片瓦遮頭,娘也不用老為三餐煩惱。」
想起在河南的日子,寧夏生就黯下了臉。
「以前在河南的時候,娘天還沒亮就得起床,養雞施肥、砍柴挑水都是她一個人做。天氣一冷,被子不夠暖她就抱著我睡。只要下起雨,娘就得冒著生命危險修理漏水的屋頂,雨若下大了,怕洪水-濫,她就得整夜不睡的守著我,隨時準備背著我逃走。娘為了我,真的吃了很多很多苦頭。」
寧夏生一番話令人動容。
南傲塵看著早熟的他︰「告訴我,你爹呢?」
寧夏生吸了吸小鼻子,「娘說她懷著我時,和我爹一起遇上了土匪,我爹讓土匪給殺死了,而娘是跳下懸崖才得以逃生的,所以我一直都是和娘兩個人過生活的。」
不知為何,南傲塵對這個解釋充滿懷疑。
他走到床前,看著夏小荷那飽受生活折磨的小臉,沉默起來。
雖然他懷疑夏小荷對兒子說了一些謊,但是,一個女人帶著兒子,要在外頭討生活確實不太容易。
尤其她一個目不識丁的鄉下女人,竟能把兒子教養得這麼懂事,說起話來井井有條,不免讓人刮目相看。
掀開棉被,在他明確知道自己的意圖前,就已經月兌下溫暖的大氅將病昏的夏小荷包裹在內,一把抱了起來。
「少爺,你要做什麼?」寧夏生見狀,不免驚訝。
南傲塵跨著大步直往門口走,「你放心,你娘病得不輕,這里不適合病人住,我不過換個地方讓她養病。」
「換個地方?」寧夏生跳下床,亦步亦趨的跟著,「你要把我娘帶到哪里?」
這問話讓南傲塵皺起濃眉。
沒錯,他該把這個女人帶到哪里?
哪里才是夏小荷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的貼身小廝幾天前剛回鄉探親,你娘就暫時住在他的房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