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頭戀曲 第九章
女朋友。
很普通的三個字，但對羅以玫來說，卻有不同的意義。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听到男生對她說這句話，不是求愛、不是調情，更構不上浪漫的邊，但卻是她听過最甜的一句話。
「女朋友、女朋友，嘿！你知不知道，他說我是他的女朋友耶！」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羅以玫的臉上是藏不住的笑。
甜蜜蜜。
等等！她不能笑得太得意，因為太幸福的人會遭天妒的，就像財不露白一樣，要是她掛著一臉花痴的表情出門，可能會被車撞的。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她還要用一輩子的時間跟他談戀愛哩，怎麼可以這麼簡單就掛掉了？
「羅以玫，你要振作！」跟鏡子里的自己打氣，今天要跟他約會，她得打扮得美美的出門才行。
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她才下樓等待他的到來。
「叭、叭！」汽車的喇叭喚醒了她的迷惑，她抬眼看向聲音的出處，是哪個該死的亂按喇叭啊？
是他？
奇怪？怎麼不是他常騎的摩托車？
在她面前出現的是一輛黑色的轎車，修長的車型在不眠的夜里顯得優雅氣派，以騎士的風度出場迎接盛裝的貴婦。不過這純粹是她個人的想象，他的表現可一點都不紳士。
「上車。」他搖下車窗，喊她。
羅以玫有點失望，就算他沒有帶著鮮紅玫瑰來，至少下車幫她開個車門也好啊！竟然叫她自己上車？什麼跟什麼啊？一點也不浪漫嘛！
雖然心里很有骨氣，但是行動上卻只能認命地听話上車。
「你換車了？」她問，雖然不喜歡他騎摩托車，但她卻很喜歡那種擁抱貼近的感覺，坐在轎車上雖然舒服，卻少了那種相依相偎的感覺了。
他沒解釋，只是吩咐她坐前座要系上安全帶。「好了嗎？」
羅以玫點頭，車子便像箭般飛馳出去。
車子的避震很不錯，坐在里面沒有什麼晃動的感覺；真皮座椅軟得不可思議，讓乘客享受最舒適的搭乘快感。羅以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不是沒坐過好車，但是坐在他開的車子里，卻是第一次。
他帶她去吃晚餐，當然還是老地方，不過羅以玫吃得很飽，跟老板娘聊了很多，關于他小時候的趣事，也多少了解了一點關于他的過去。
等老板娘去忙她的事，兩人才有機會聊點私己話。
「咦？我們小時候住在同一區耶！」羅以玫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說。
「嗯……」他有點尷尬，但沒有否認，心里有一點期待的感覺。
「不知道我們小時候有沒有一起玩過呢？」可惜羅以玫的記憶沒有他好，童年往事並不清楚，要人提醒了半天，才慢慢地回想起一些點滴，不過還是沒有他那麼清楚。
直到老板娘回來拿出照片，羅以玫才想起來，
「啊！不會吧？你就是那個大哥哥？」
他嘆了口氣，知道她真的忘得差不多了。其實也無所謂，不記得也好，這樣才不會在意過去的陰影……
她忘了，但他卻忘不了。
對他而言，她屬于過去美好的部份，可是這分美好卻沒有任何他的記憶，他有種被拋棄的感覺，仿佛他的過去只有痛苦，沒有任何快樂可言。
想到這里，他忽然失去了吃飯的興致，拉著她的手就要走，害她來不及跟老板打招呼，就被硬推上車。
「你怎麼了？」她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忽然生氣的原因，難不成是因為她忘了小時候的事的關系嗎？
「沒什麼，只是想繞一繞。」他的解釋跟沒有解釋一樣，用力踩足油門，離開這里。
看著他們離開，老板娘深深嘆了口氣。
她知道兒子的心結，但能解開的人不是做母親的她，而是那個純真的女孩，希望一切都能順利才好。
希望……
***
他是一個愛開快車的男人。
坐在他的車上，羅以玫很確定這一點。看電視上那些賽車選手好像很享受速度帶來的刺激感，左彎右拐、上下彈跳似乎很有趣，但是看節目是一回事，真的坐在車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跟之前載她來的溫柔，現在的開車方式殘暴多了。
她不否認他的開車技巧一流，可是她卻不能適應。因為沒有關上車窗，由窗外掃進的狂風讓她睜不開眼楮，第一次覺得被風刮到是這麼的痛！
偷瞄他一眼，他看起來似乎很快樂。再偷瞄儀表板一眼，已經破百的速度讓她心跳加速，天啊！這麼快？
這真的只是繞一繞嗎？
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廢話，只要再忍一下，再忍一下下就好了，應該就快到目的地了吧？可是她覺得自己快要變成一頭牛了，因為剛才吃下去的晚餐就要反芻了！不行，她一定要忍下來，絕對不能再在他面前丟人現眼了！
決定說點話，轉移注意力，這樣她才不會一直想吐。「對了……你剛才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有嗎？」他反問。
「嗯……不會是因為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惹你生氣吧？」羅以玫直覺上認為是因為她的關系，但原因她並不清楚。
「我看起來像生氣嗎？」一個大迥轉，車子差點打滑，但隨即回到正軌。
「你這個問題……」羅以玫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她叫自己相信他的技術，雖然她的反胃指數愈來愈高了。
「嗯？」他問。
「我覺得你在生氣，可是我不知道原因，我覺得你需要……需要給我一個答案……」羅以玫覺得胃酸已經有點在她的喉嚨冒泡了。咕嚕嚕……
「我沒有生氣，就算有，也不是生你的氣。」他的答案很模糊。
「不能……不能跟我說嗎？」羅以玫做了個深呼吸，覺得吸點空氣有益阻止反胃的感覺。
「你想知道嗎？」
「想。」羅以玫用力點頭，不過這一點，就差點把她的惡心嘔出來了。
過了很久，他都沉默著。她望著他，在夜景中的流光襯著他的側臉，顯出他的落寞跟悲傷是那麼深刻。
她不明白，卻很想了解為什麼他會這麼難過的原因。但他不開口，她也不能追問，一切只能等待他的答案。
「你知道我多少？」他終于說話了。
「這個……」換羅以玫沉默了。他會這麼問，一定有他的用意，可是她要怎麼回答他呢？
「你不覺得知道得愈多，就愈不了解嗎？你到現在還能像你之前說的那樣，無論我是怎樣的一個人，你都會對我死心塌地，無怨無悔嗎？」他的問題忽然變得尖銳起來。
羅以玫愣住了。
「你沒有答案了，是不是？」他苦笑。
「我……」羅以玫很想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但是她的另一種感覺已經到達臨界點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停車？」
「什麼？」他以為她耍脾氣，臉色很難看。「你怕了，是不？你怕知道真實的我到底是什麼樣子，是不是？」
羅以玫真想給他一拳，然後叫他不要胡思亂想，但是她現在卻沒有那種力氣，光要忍住那種反胃的感覺已經快不行了！
「你說話啊！」他的心在滴血，但是他希望她給他一個答案，就算要分手，一刀兩斷講個清楚也是痛快，他不想再拖下去，不想再陷進那種迷惑里面，不想再眷戀那種眷戀的感覺。
為什麼她不說呢？
才回頭，看到她的臉色已經發青了。
「你怎麼了？」他這才發現她的不對勁。
「你……可不可以停車啊！我要吐了。」羅以玫快要忍不住了，一開口滿嘴都是酸味。
「可以。」應她要求，他踩了煞車，但已經來不及了。
禁不起緊急煞車這樣的折騰，可憐的羅以玫立刻變成牛了。
嘔……
***
第一次來到傳說中的MOTEL，竟然會是在這種情況底下……
羅以玫已經很確定自己對「浪漫」兩個字絕望了。
在她把胃里的食物毫無保留地全吐在他車上的時候，她已經做好隨時分手的準備了。畢竟大多數的男人在面對車子與女人之間，通常的選擇都是不會背叛他的前者。
但他不是那大多數人，他也沒有生氣，更沒有任何不悅，只是把車停下來，等她吐完。
「還好嗎？」確定她再也沒法子忍受顛簸，再加上車子經她一吐的味道很惡心也不適合讓她在車上休息，附近臨時又找不到其它可供她梳洗休息的地方的情況，他當機立斷，把車子開到最近的一間汽車旅館。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對你做什麼的。」他跟她說明的時候，還外帶這麼一句保證。
羅以玫相信他。沒人會對一個全身酸臭的髒女人感興趣。不過「絕對」那兩個字，還是傷害了她身為女人的目尊心。難道她一點魅力也沒有嗎？雖然不想在這種狀況下跟他發生什麼「關系」，他也不用拒絕得那麼直接吧。
不過這些話也只能憋在心里，她可沒勇氣在他面前搞豪放哩。
一個轉彎，車子緩緩開進了最近的汽車旅館。
經過由服務員把關的珊門，付錢拿鑰匙，然後車子便一路開進汽車旅館，里面的建築像是一幢幢相連的兩層樓度假小別墅般，亮在屋前的門牌就是房間的號碼，鐵卷門慢慢開啟，車子駛入樓下的小車庫，二樓才是房間。
「你能自己走嗎？」他問。
羅以玫很想點頭，但試了兩次都沒辦法坐起來，暈車的感覺讓她全身無力，只能虛弱地搖頭。
他看著她，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羅以玫覺得好悲哀，如果是在她「正常」的時候跟他一齊來這里，或許可能會是另外一種情境，至少不會是像現在這種「麻煩」的狀態。
真想哭。不想變成他的負擔，但她現在已經是了。
他下了車，關上自動的鐵卷門，然後打開她這邊的車門，一個彎身，把她從車里抱出來。「來，抱著我。」
就算剛才心里有再多的埋怨，但現在只剩下對他的抱歉。因為她自己身上都是嘔吐穢物，就算用衛生紙擦了也沒干淨多少，他竟然一點都不介意，也沒有嫌棄，還把她當著新婚妻子般抱在懷里。
雖然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可是羅以玫現在已經不跟他計較了。因為他的體貼，讓她的心暖了起來，原來浪漫是不用鮮花也能堆砌起采的感覺……
如此溫馨，如此溫柔，如此地溫暖。
經過一條狹長的階梯，他輕松地把她抱上二樓。
二樓的室內只有一盞小小的夜燈照明，在他把手里那串方型的門鑰匙插進旅館特制的電源插槽里，原本幽暗的室內便亮起來，羅以玫這才得以一窺所謂「愛情賓館」的真貌。
雖然大小跟旅館的套房差不多，有床有電視有冰箱有衛浴，雖然大綱相同，細節卻不一樣。他抱著她踩著暗紅色地毯走進去，經過半身高毛玻璃的浴室，里面有一座小游泳池般的按摩浴缸，最後是大圓床跟瓖著半身鏡的梳理台。
他把她輕輕放在床上，輕聲吩咐道︰「你先躺一下，我倒點水給你。」
她依言躺平，任軟床擁抱她的疲累，一倒下來，才發現天花板上全是鏡子，這里的裝潢讓她不自在起來。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房間到處都是鏡子啁？
「玫，溫開水，如果你好一點就喝點水。」他從旅館附設的飲水機倒了一紙杯的開水，放在床邊的小桌上。
「謝謝……」羅以玫低聲道。
要是她有足夠的力氣，她會對這間房間里的所有布置感到好奇，但是她暫時只能昏死在大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倒影發呆。
滿肚子的問題卻只能閉著，她有點怕要是開口問他，有些場面就會變得失控，還是維持現狀比較保險。
「我下去弄車子，你先休息一下，有什麼事情再叫我吧。」他吩咐道，就自行下樓了。
留她一個人在樓上。
孤單跟寂寞向來是好朋友，尤其是在人生病或不舒服的時候，會使一個人更會覺得空虛，羅以玫就是這樣。躺了半天，她開始覺得有點無聊，天花板也看膩了，可是她還是沒有起床散步的力氣……
只好盡量撐起身子，在床邊左瞄右看的，想找看看有沒有電視的遙控器可以選台來看節目。
至少有點聲音，她不會這麼悶。
找了半天，遙控器沒找到，不過在她翻箱倒櫃的搜尋之下，竟然發現一些讓她臉紅的東西。
首先是床邊的矮幾上放著一小包外層用粉紅色紙盒包裝，封面寫著「享受屬于情侶的快樂，減少不必要的困擾」一行小字，像是走在路上會拿到的試用包一樣的東西。
包裝很吸引人，羅以玫看了半天，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結果一打開紙盒外包裝，里面就掉出兩小包用鋁箔紙包裝的東西來。
「這是什麼？」羅以玫忍不住好奇，撕開了一角，開始研究起那個四四方方的包裝里那一條橡皮筋似的東西，忽然發現包裝上面有英文標示，就跟著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念出來︰
「c、O、n、d、O、m？」
拼音結果讓她臉紅，這才知道這是防治性病、愛滋跟避孕的利器。
condom，。
「哎呀！討厭！」她覺得有點怪怪的，一甩手就把它丟到一邊，覺得自己的手好像模了什麼髒東西一樣。但是好奇心殺死貓，她又忍不住撿回來，想仔細看看這個小東西到底有什麼能耐。
就在她打算對做精密檢查的時候，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巨聲，嚇了她一跳，手里的又掉在床上。
「踫！」
這時她才想到他有可能隨時上樓來，要是他發現她已經把這玩意給拆封了，因而誤會她，那就慘了！想了一會，決定湮滅證據，隨手把打開的用衛生紙包起來，丟進垃圾筒。
處理完後，她才覺得手上還有粘粘的，應該是剛才拆時佔到的潤滑劑，她忍不住把手放在鼻端聞聞看，發覺它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只有一點類似塑膠的味道。
經過這麼一折騰，她的頭又暈起來了，連忙坐倒在床上，這才發現床邊的矮幾上另有機關。藏著電視跟電燈的開關，就連選台也是內建式的。
于是她按下了電視機的電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