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情懷 第九章
齊樂雲在廚房洗碗，在客廳看報紙的妹妹突然大叫︰「姊、姊！快來啊！」
「怎麼了？」她緊張地跑到客廳，手上還沾著泡泡呢。
妹妹拿著報紙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興奮地對她說︰
「你看，報上寫，因為反應太熱烈了，所以‘星悅劇坊’要在這里加演一場，時間是今天晚上七點，你不是說，上次在學校的公演你錯過了嗎？」
「真的嗎？」齊樂雲趕緊把報紙拿過去再看個仔細，驚喜地叫道︰
「真的耶，太好了，我一定要去看！」
「那你自己去喔，我沒什麼興趣。」妹妹說。
齊樂雲看著妹妹，突然，一個念頭在腦海里浮現．她心不在焉地回答︰「嗯……我自己去就好……我自己去……」
＊＊＊＊＊＊＊＊＊
齊樂雲提早一個小時到「星悅劇坊」公演的地點。
她先在場外仔細端詳張貼的海報，那張海報跟他們學校貼的當然是一模一樣，十幾個人的合照里面，有六個女生，其中有兩個人削短發，一個是臉較圓的徐淑青，另一位是臉較長的葛燕雯，到底是哪一個呢？
她想了想，沒辦法了，只好拿出便條紙寫下幾句話︰
我是韓廷威的朋友，想找徐淑青和葛燕雯小姐，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相告。
寫完之後，她跑到後台門口，把便條紙拿給一位工作人員，拜托他轉交。
五分鐘之後，一個人急匆匆地跑了出來，是臉較圓的徐淑青。
「你是……韓廷威的朋友嗎？」
「是。你就是阿威的國中同學嗎？」
「對。可是，你怎麼會來找我呢？他現在……好不好？」
「他很好，中午我們才在火車站踫過面。」
「你是……他的女朋友嗎？」
「不是，我們只是朋友，因為我們班跟他們班合辦畢業旅行才認識的。」
「喔。」徐淑青點點頭，又問︰「他現在在念大學？」
「對，他是我們學校資工系三年級的高材生。」
「哇，他是大學生了！他國中的時候功課就很好。」徐淑青想了想，又說︰「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請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呢？」齊樂雲神秘地微微一笑。
韓廷威一接到齊樂雲的電話，就馬上搭火車北上。
在火車上，他回想，齊樂雲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到底是什麼事呢？難道她……不可能，依她的個性，絕對不可能主動︰但是，還會有什麼重要的事呢？
計程車把韓廷威送到約定的餐廳，他推門進去，迎面就看到齊樂雲坐在左邊的桌位，她的對面還坐著一個人，背影看起來很陌生。
「阿威，這里。」齊樂雲看到他了，招招手，起身迎接他。
原本坐在齊樂雲對面的那個人也站了起來，然後，緩緩轉過身。
「徐淑青！」韓廷威叫了出來，他驚訝地呆立原地，久久都不敢相信她就站在他眼前。
「韓廷威！」徐淑青也叫了一聲，她的眼眶紅了。
齊樂雲看看韓廷威，又看看徐淑青，他們兩人就像被釘子給釘住了一樣，一動也不動，只是緊緊地看著對方。
那一刻，齊樂雲察覺自己原本感動不已的心正在慢慢地變化，她感到一股沒來由的酸澀，她嚇了一跳！難道，她在嫉妒嗎？
不，不會的，這次的重逢是她精心安排的，怎麼可能會嫉妒呢？可是，那股源源不絕的酸楚又是怎麼回事？
阿威曾說他們只是「好哥兒們」，是真的嗎？有這麼簡單嗎？
「你、你們……要不要先坐下來？」她的聲音在抖。
韓廷威似乎沒听見她的話，仍舊緊緊地盯著徐淑青，後者也一樣。
八年沒見了，將近三千個日子，真的太漫長了。
當初的分離，在兩人心中都留下一份難以釋懷的遺憾和傷感，誰也沒想到日後能再相見，這真的是太大太大的震撼了。
齊樂雲難過極了，因為他們兩人都無視于她的存在︰她突然很後悔做了這麼冒失的事，她不應該來的，她應該讓他們單獨見面才對，至少，她不會面臨這麼尷尬的場面，也不必體驗那麼落寞的感受。
于是，她輕輕拿起皮包，想就此離去，想把時間留給這兩個失散多年的朋友。
「樂雲，別走。」韓廷威大步趕上去拉住她的手。
齊樂雲感傷地看著他，又向徐淑青點一下頭，說︰
「阿威，我還是先走好了，你們……慢慢聊，一定有很多事要說吧。」
徐淑青看了一眼韓廷威握住齊樂雲的手，會心一笑說︰
「嘿，你可別誤會了，我們真的只是好哥兒們，請留下來，大家一起聊聊吧。」
「過來坐。」韓廷滅仍舊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再推辭。
她不好意思地想掙開他的掌握，卻被他握得更緊。他把她推進原先坐的位子，才又在她身邊坐下。
這時候，齊樂雲從韓廷威眼中看見了深情和關懷，她剛才懸著的一顆心才瞬間落了地。
「韓廷威，快謝謝你的女朋友吧，多虧有她，我們才能再見面喔。」徐淑青恢復了原有的爽朗。
「我不是……」齊樂雲羞赧地想辯解，韓廷威卻立刻打斷她，說︰
「是嗎？我剛才真的嚇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淑青看著他們兩人，笑而不語。
「你們怎麼會認識？」他又問。
「昨天晚上我們劇團在這里加演一場，她寫了一張紙條到後台來尋人。」
「可是……」他好疑惑地望著齊樂雲。「你怎麼知道我要找的是誰？」
齊樂雲看了徐淑青一眼，羞怯地回答︰
「你曾經說過……她一直到現在還是頂著像小男生一樣的短發，所以，我就想試試看，沒想到，真的找到了……」
「樂雲，真的很謝謝你。」他還是一臉詫異地望著她，仍舊想不透她為什麼會為他這麼做。
「韓廷威，你這小子，運氣真不錯，有一個這麼善解人意的女朋友。」
「徐淑青，你說話的口氣怎麼一點都沒變？什麼小子不小子的！」
「什麼嘛！你本來就是個臭小子，當初我寫了信叫你來送行，為什麼都沒出現？害我好傷心。」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韓廷威眉頭一皺，慚愧地低下頭去。
「哎唷，干嘛呀？突然變得這麼……」徐淑青夸張地搓搓手臂。
知道原委的齊樂雲忍不住輕笑一聲，幫韓廷威解釋說︰
「那時候阿威以為你寫給他的是‘情書’，所以很生氣地丟在抽屜里，過了一個星期才拿出來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什麼……情書？！噢，真可惡，竟然這樣誣蠛我！我像是會寫‘情書’的那種人嗎？」徐淑青氣呼呼地說，她現在才明白當時的傷心有多可笑
「所以，我才要說對不起啊。」韓廷威一臉不悅地又說，「你明明知道我在學校最討厭的事就是收到‘信’了，你為什麼還要塞給我？直接告訴我或是打電話給我不就得了！」
「我……那時候我爸突然說要搬家，我好難過嘛，根本說不出口，只好寫信啊，我哪想得到那麼多！」
「那你到了新學校怎麼不跟我聯絡？」
「我怎麼敢？你又沒來送行，我以為你不理我了。」
「我才是。」韓廷威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你喔……害我這八年都活在遺憾當中，你知不知道！」
「我也不好過啊！」徐淑青也生氣了，瞪大眼楮學他說︰「你喔……害我這八年都活在傷心當中，你知不知道！」
眼看著就要吵起來的兩人，竟同時笑出聲來，接著，是不可遏抑的大笑，那種狂妄的笑聲，惹得鄰座客人頻頻投來不悅的目光。
齊樂雲在一旁微笑地看著這對「好哥兒們」，兩人心中累積了八年的年少情愁和遺憾終于在這一刻化解了、煙消霧散了，這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啊。
當然要好好地、開懷地大笑幾聲嘍。
當他們聊完走出餐廳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徐淑青的男友剛好開車到達。
送走了徐淑青，韓廷威決定找一家火車站附近的旅社投宿，隔天再回去。
「那個……」齊樂雲欲言又止。
「怎麼了？」韓廷威故意糗她︰「要跟我一起去嗎？」
「才不是！」齊樂雲瞪他一眼。「我是想幫你節省住宿費。」
「你是想建議我直接睡在火車站嗎？」他笑。
「不是，我是說．……到我家住好了……」她吞吞吐吐地。
「真的可以嗎？」其實，他早就在等她的邀請了。
「嗯，我爸媽出國旅行去了，只剩我跟我妹，你就睡我的房間，我睡我爸媽的房間……」
「一起睡也可以。」他突然想逗逗她。
「什麼……真是的！你再胡說，我就不收留你了喔。」
她又羞又氣地嘟著嘴，那可愛的模樣，害韓廷威的沖動又來了，又想將她擁入懷中，幸好這是在大街上，他才不敢「輕舉妄動」。
齊樂雲也發現他眼里的渴望了，她羞赧地低下頭去，突然有點後悔邀他回家住︰但是又想，反正妹妹在家，也不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又放下心了。
＊＊＊＊＊＊＊＊＊
齊樂雲帶韓廷威回到家，一推開門就覺得不對勁。怎麼是暗的？就算妹妹先睡了，客廳也會開小夜燈啊。
她有些心慌，趕緊打開客廳的大燈。客廳沒有異狀，她又跑進妹妹的房間一看，床上沒有人；廚房，沒有︰浴室，也沒有。
「怎麼了？你妹不在嗎？」
「對啊，好奇怪，這麼晚了，她會到哪里去呢？」
「會不會出去吃消夜了？」
「不可能，我妹很注重身材保養的，她沒有吃消夜的習慣。」
韓廷威把客廳上上下下看了一逼，發現桌上花瓶下壓著一張紙條。
「樂雲，你看，桌上有一張紙條。」
齊樂雲也看到了，她立刻把紙條抽起來。沒錯，是妹妹的筆跡，上面寫著︰
姊︰
對不起，同學臨時打電話來約我去露營，我已經在家里悶了快半個月了，想出去透透氣，所以就答應了。
大概後天傍晚會回來，如果有變化，我會再打電話回家的。
你怕黑，就開著大燈睡吧。抱歉，不能陪你了。
妹留８︰１０ｐｍ
天哪！怎麼會這樣！齊樂雲完全沒想到會有這種「意外」，現在只剩下她和他了，該怎麼辦？
「原來你會怕黑啊？」他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冒出來，他本來就高她一個頭，所以妹妹的留言他全都看到了。
他靠得那麼近，她覺得背後有一股熱氣熨貼上來。
「呃，我……」她往前挪一步，轉過身，抬頭望著他說︰「每個人……都會怕黑吧，難道……你不怕嗎？」
「我不怕。我喜歡黑，尤其是此刻……」
齊樂雲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擁進懷里了。她的臉埋在他的胸膛，耳朵听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怦怦怦地一聲又一聲，震動著她的思緒，害她的心跳也跟著無法控制地加速起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她慌張得不知該推開他，還是該……抱住他。雖然沒有抱住他，但是，從他緊貼著的身體傳來的熱燙感覺，已經讓她的臉紅得像天邊的晚霞了。
他緊緊抱住她柔軟的身軀，把頭偎在她的發香里，久久不動。然後，他在她的耳邊喃喃細語︰
「樂雲，真的很謝謝你今天晚上為我做的，如果不是你，我心中的遺憾可能就要跟隨我一輩子了，現在遺憾解除了，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阿威……我也很為你高興……」這時候，她才伸手抱住他的腰。
韓廷威感受到齊樂雲的回應，又順勢將她擁得更緊。他在心里告訴自己︰就算要賠上他和阿民的友誼，他也絕不放手。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放開她，吐出這麼一句話︰「其實，那天我們一起回飯店房間找手機的時候，我就想這麼做了……」
「……」她又驚又羞地低頭听著。
「可是，時間太緊迫了，而且……」他伸手抬高她的下巴，拇指輕撫過她的唇，微笑說︰「你的皮膚太白太女敕了，很容易就會被同學們發現……」
齊樂雲明白他的意思，一張如紅隻果般的粉臉就快要滴出蜜汁來了。
「可是現在不用擔心了……」他說完，便緩緩低下頭去，輕輕觸踫著她鮮女敕欲滴的紅唇。
齊樂雲先是感覺他的氣息越來越近，接著，唇上就跳躍著一點一點的溫熱，她緊張地抓住他腰間的衣服，他感受到她的害怕，于是，托住她縴腰的手一緊，把她給緊緊圈在懷里，希望藉由緊密的擁抱，帶給她安全感。
韓廷威不敢太急躁，怕嚇壞她，于是，他以極輕極柔的力道，緩緩地以唇摩唇，他的吻就像蜻蜓點水般，在她粉女敕臉龐的每一-肌膚上輕跳
齊樂雲緊閉著眼楮，享受著韓廷威的溫柔觸吻，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感受，那是非常美好、非常微妙的感覺，她迷迷糊糊地想著︰難道，這就愛情？
終于，韓廷威停止了親吻，也放開了她。齊樂雲這才輕輕地吐了一口氣，但是，她的雙眼仍然迷蒙，心緒仍然混亂，還沒完全從韓廷威帶給她的暈眩中清醒過來。
「還好嗎？」他微笑看著她。
「嗯……」她羞怯地低下頭去。
「你決定了嗎？」他捧起她的臉。
「啊？」她納悶地望著他。
「你不是說，要我等到畢旅結束？現在，我想知道你的決定。」
「我……」
「樂雲，我希望你不要逃避，不管結果是什麼，我都願意接受。」
「阿威，其實……我也好喜歡你……」
「真的嗎？」他驚喜地抓著她的手。
「嗯。」她點點頭，又說︰「可是，怎麼辦？我並不想失去娟娟的友誼。」
「娟娟？」
「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娟娟的心意。」
「這麼說，你一定也知道阿民對你的心意嘍？」
「我——」
「我已經決定就算要犧牲我和阿民的友誼，也絕不放棄你。」
「阿威……」
「那你呢？你願意為我犧牲嗎？」
「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沒有。唯一的辦法就是各有一人退讓。但是樂雲，就算我放棄你，我也不會接受娟娟的，既然如此，這樣的退讓還有意義嗎？」
「可是……」
「樂雲，你真傻，感情不是炸豬排，不是音樂ＣＤ，更不是公演門票，可以說讓就讓的，它是獨一無二、只存在于相愛的兩人心中，是任何旁人都無法分享的。你明白嗎？」
「我明白。但是，只有愛情是不夠的，友誼對我來說也很重要……」
「我也希望二者得兼，但是，如果只能擁有一樣，就只好放棄另一樣。」
「如果為了我自己的快樂而讓朋友痛苦，那我……」
「不對。你的想法有問題。我跟娟娟、你跟阿民，本來都不是情侶，如果要論時間，我們還更早就認識了，所以，並沒有任何對不起他們的地方，只是做了選擇而已。」
「但是……」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是，同情心是不能隨便亂用的，如果娟娟和阿民知道你為了他們而放棄自己的真愛，他們一定不會高興的。」
「阿威，我們真的可以這麼做嗎？」
「當然可以。我相信娟娟和阿民一定會祝福我們的，而他們也終會找到屬于自己的真愛，到了那個時候，他們一定會感激我們，也會了解我們現在所作的是……最明智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