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小夜曲 8
「我已經無法再相信別人。每個人一定都在背後說我的壞話。部長……更過分,說什麼臨時決定要把我調到北海道分公司……根本就是下放嘛!我才不想去那種地方!」
「……那有什麼辦法?」
掛川敷衍般的回答似乎沒有傳到橋本耳朵里。
「我誰也不想見,也不想到公司上班就一直請假……到現在幾乎快要被革職了。」
他用力地撕扯自己的頭發。
「進入一流大學,進入一流公司工作,一切明明都是那麼完美……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到底有哪里不對?」
他把身體卷成一團,露出衣領間青白的頸項。看到這副光景的掛川無法控制生理沖動,光這樣就有「感覺」的自己真的是哪里有毛病。
他像跟小孩講話似地彎,和橋本的眼楮平行,但是他卻不看掛川。看著他眼神中飄忽的不安定,就知道光是腦中的混亂就夠讓他窮于應付了。
「你的臉怎麼了?」
一個人喃喃自語的橋本,感覺到掛川撫模自己臉頰的時候才抬起頭來。
「被……我爸爸打的。因為我說我喜歡男人不想結婚他就打我。他以為我跟那個女人分手也是這個原因,完全不听我的解釋……他從來沒有打過我啊!我媽媽以淚洗面,我姐不跟我說話。待在家里幾乎讓我窒息……無法呼吸……」
掛川的心跳得快了一點,胸口開始騷動。拉住即將要飛騰的思考線,掛川告訴自己要鎮定。不能回公司也不能回家的橋本已經無路可去,比天還高的自尊心也被打擊得差不多,現在正渾身顫抖地蹲在自己面前。除了掛川他無處可投奔,還被逼到向雙親說出秘密……
要是現在伸出手,他一定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他吧?但是如果連他唯一的希望掛川都舍棄他的話,這個男人將會如何?明知他已經傷痕累累,嗜虐的心卻越來越膨脹。
「我……不是說過跟你在一起只會越來越疲倦嗎?難道你把我說要你向父母告白的玩笑當真?」
橋本抬起頭,劇烈顫抖的齒列根本無法並攏,臉上是一副扭曲而絕望的表情。
「我沒想到你會當真,我不是說過是玩笑嗎?」
听到掛川毫不在乎的語氣,橋本就像血色全無的蠟像一樣。蠟像伸出顫抖的指尖像抓住僅存的希望似地抓住掛川的袖口。
「你是說一切都是玩笑?你是在騙我吧?那我是為了什麼要把拼命瞞到現在的事告訴家人?要不是你那麼說,我死都不會說出來的。你要負責……你要對我負……」
被掛川一把甩開的橋本就好似踫到燙東西一樣把手推回來。
「我還未成年耶,你這麼大的人還敢向我要求?」
掛川故意一字一句的說,要他听得清清楚楚。
「就算我不對吧。不過你還真可憐,在公司和家里都待不下去,我也對你失去了興趣。……你以後準備怎麼辦?」
看他搖搖晃晃站起來,在掛川還來不及阻止之前就沖了出去。沖下樓梯的橋本腳步一個不穩就這樣滾了下去。
「橋本先生!」
見他趴伏在地上,掛川趕緊把他抱起來。橋本跌下去似乎正好摔到臉,他的額頭破了好大一塊皮,掩著嘴角的手指上流出大量的鼻血。他吐出什麼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白色琺瑯質的碎片。
「牙齒斷了……」
掛川抱著一動也不動的橋本奔上樓梯往屋子里沖。他把橋本帶到浴室幫他把衣服月兌掉。被血跡弄髒而且還東破一塊西破一塊的睡衣也被掛川丟進垃圾桶。
他仔細地幫橋本清洗擦破的地方。橋本的身體冰冷得驚人。他只是呆坐在熱水里任由掛川擺布。
把橋本的身體洗干淨,只在他下半身圍了一條毛巾的掛川,牽著好像連路都不會走的他到床上坐下。他打開暖氣溫暖房間,怕把赤果的橋本給凍著了。輕輕動一下就又流出鼻血的橋本仰起頭壓住鼻子。
掛川在橋本的右膝及腳踝擦傷的地方涂上傷藥後包上紗布。額頭上的傷雖然出血量大,幸虧並不嚴重,貼幾片OK繃就行了。橋本不停的搓動鼻子下方,直到血不再流後才低下頭來。他那張臉原本俊美的臉現在就跟修補過的一樣。看到掛川噗的一聲笑出來,橋本只是沉默地咬著嘴唇。掛川像調侃他似地玩弄他的瀏海。
「傷也幫你弄好了……就請你回去吧!」
橋本什麼都沒有說,只有緊握在膝蓋上顫抖的拳頭。
「……你可以借我衣服嗎?你不是把我穿來的衣服丟掉了?」
他含糊的請求。
「要是我說不想借你呢?」
掛川低頭看看橋本,他的眼角已有淚珠。
「你叫我赤果果的回去嗎?你一定要讓我蒙羞才甘心嗎?」
「那你就把垃圾桶里的衣服撿回來穿啊!」
橋本氣得立刻就要站起來。掛川連忙把他壓住坐回原位。
「開玩笑的啦!」
听到掛川含笑這麼說,橋本就像孩子般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他邊哭邊說。
「你回得去嗎?」
他瞪著一臉得意的掛川。
「隨便什麼地方都比這里好一百倍。」
掛川來回撫著他抽泣的背脊,也不知道是有感覺還是害怕,他的身體開始細細的顫抖。掛川想把他擁入懷中,橋本卻用雙手將他推開。
「你想抱我嗎?」
橋本就像個純情少女般地問著。
「沒錯,用這個抵房租夠便宜了吧?」
橋本絕望的搖搖頭。
「……我不想再被你傷害了。」
掛川粗暴地扳起他的臉,看著他因恐懼而皺起的眉頭。
「別盡在這種時候裝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你該改改這種自私的個性了。你不是也在利用我的身體嗎?要不然你怎麼會那麼簡單的就放棄我?」
「那你叫我怎麼辦才好?要怎麼做你才會滿意!你是要我听你抱怨後,再像發泄工具般的任你蹂躪嗎?為什麼我要這樣被你糟蹋?」
橋本決堤的淚水一滴滴的落在腰間的毛巾上,然後消失無蹤。
「……我好想死。」
他抱住橋本抵抗的身體把他壓倒在床上。不管掛川的嘴唇吻到什麼地方,橋本的反應都只有一個痛字而已。
掛川撥開他的瀏海,看到滿頭的OK繃忍不住又笑了。橋本那像故障的淚腺又再度崩潰。
「以後你的生活方式就由我來決定。你已經厭倦去思考了吧?」
他吻著橋本的頸間低語。
「你只要听我一個人的話就好。」
他拉開橋本的毛巾觸模他萎縮的中心,用手指玩弄那柔軟濕潤像生物般的東酉。
「好可愛。」
本來還沒什麼反應的中心終于開始夸耀他的存在。
「好像生物。」
黏稠的透明液體經由掛川的手指污穢了橋本的大腿。二人視線相遇,橋本卻迅速緊閉起雙眼,雙手緊緊環抱住掛川還穿著衣服的背脊。掛川撫模著他柔軟的發絲擁他入懷,給了他一個認真的吻。
「你喜歡我吧?」
過了好長的時間才听到回答。
「沒辦法啊……誰叫我只有你?」
晚上是看不出來,但是一到了白天橋本那張近乎鬼怪的臉就無所遁形。額頭上快要掉了的OK繃和左頰的瘀青,還有殘留在鼻下的血跡。這樣的一張臉竟然還能讓自己著迷?掛川不禁對自己搖頭苦笑。一想到他臉上的傷和被打的痕跡都是來到這里沿路上所留下來的記號,就叫掛川既疼又愛。
給一個早安吻喚醒身旁的鬼怪,掛川把無力的戀人抱起來擁在懷里。
「身上好痛。」
「因為你從樓梯上跌下去啊!」
他輕撫戀人的背,戀人用手環住他的頸項抱住他。看他這麼撒嬌掛川當然高興,不過……
「我昨天什麼也沒吃。」
他在掛川耳邊低語的話現實得把一切的甜蜜都趕跑。掛川努力要挽回稍縱即逝的氣氛。
「要不要出去吃?」
「我不想動。」
橋本凝視著掛川。像被那誘人眼神魁惑似靠近的掛川,在不到一公分的距離前被他的手擋住了。
「我想吃三明治和沙拉還有咖啡。」
還點菜呢!
「我哪里去變出這些東西?」
「便利商店有啊!」
意思就是叫他去買。
「我們中午再出去吃大餐,現在先喝咖啡好不好?」
橋本貼在抱住自己的男人身上,在他耳旁甜蜜地說︰
「只有這一點要求應該不會太任性吧?」
「……好吧!」
昨天還在掛川的掌控之下,今天的情況卻有點改觀了。原本那麼消沉的橋本一個晚上就能有這麼大的改變。或許他真的是一個神經粗得可以的人。掛川準備外出起身穿衣服時回頭看了一眼,見戀人只從薄被里露出一顆頭凝視著自己的背影。
「要是太任性的話我可是會把你丟出去的哦!」
掛川像要牽制他似地這麼說,但是男人卻一點不安的表情也沒有。
「你哪會那麼容易就不要我。」
橋本自信滿滿的口氣就好像看透掛川的心事一樣,他揮揮手燦爛一笑。「快回來,別到處亂跑。」
當他要自己穿上厚毛衣和看起來不怎麼高尚的原色尼龍風衣,還要戴上黑色皮手套時,橋本道也的心里可是一萬個不願意。
在玄關口的鏡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樣,雖然已經過了三十歲,但是一頭亂發看起來就像高中生一樣。外面穿得庸俗好像連內在都變得平庸起來的感覺讓他沮喪。
雖然已經十二月初,但是天氣並沒有冷到要穿這麼厚重的裝備。讓我穿成這樣……不知道自己心中不滿的戀人牽著橋本的手往前走。他被帶到公寓後面的停車場,戀人啪的一聲掀開巨大的塑膠套子。
「這是……什麼?」
橋本皺起眉頭,眼前是一輛摩托車。像是增添橋本的不安似地,那輛酒紅色的摩托車還不時因為光線而反射出深色的光芒。
「你應該不知道什麼叫ZEPHYR400吧?」
比自己小十二歲,趾高氣昂的戀人掛川進臉上掛著得意的笑,把安全帽往橋本頭上戴。不習慣安全帽感覺的橋本立刻搖頭,但戀人一聲令下不要動,還從上面將他的頭按住,把扣子固定在他的顎下。掛川也戴上同樣的安全帽跨上車子,指指後座的位子。
「上來!」
橋本歪了歪嘴。他雖然會開車但是沒有摩托車駕照,所以這還是第一次坐摩托車。老實說他有點害怕。掛川看橋本躊躇不前,不耐煩地敲著汽缸示意他快上來。
「快點啊!你該不會是不敢坐後座吧?」
掛川那種諷刺的說法讓橋本火大。他沉默地用搖搖晃晃的姿勢跨上後座。
「手放這里。」
橋本的手被掛川拉到前面,示意他在月復前交叉。
「抱住我應該比較有安全感。還有,在轉彎的時候要隨著我身體的方向改變姿勢。」
听到引擎聲,橋本慌忙抱住掛川的月復部。感覺到他月復部傳來一陣不安定的震動,橋本抬起頭來看到掛川正抖著肩膀笑。橋本還沒有時間羞恥于自己只听到引擎聲就害怕,車子已經沖出了狹窄的單行道。
風聲大得什麼都听不到。橋本邊強忍著從腰部傳來的震動感,邊死命抱著眼前寬闊的背脊。他嘟噥著連的時候都沒有抱他抱得這麼緊。
這個男人雖然比自己年紀小,又趾高氣昂,還很壞心眼,但自己的確是投奔到他身邊。
婚事泡湯還被公司下放的橋本,不禁要懷疑起自己存在的價值。被逼得無路可走,連喘息的地方都沒有……除了逃,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他知道自己投奔的目標不是個可以絕對安心的所在,但是卻比其他地方要來得好多了。然而……想到這里,橋本不禁咋了一下舌,到底誰能治得了這個壞心眼的男人呢?開始交往的時候還很乖,時間越久就越原形畢露。今天早上也一樣,十點左右被掛川搖起來的橋本坐上餐桌,看到陳列在眼前的食物不禁厭煩地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三明治、沙拉、咖啡。這已經是第七天吃同樣的東西了。
「怎麼老是一成不變?能不能換換菜單啊!」
掛川挑眉惡笑。
「橋本先生你真是的,就是因為你愛吃我才每天都買一樣的東西啊!」
橋本知道掛川是故意每天讓他吃來投奔自己第二天時所指定的早餐。見橋本不說話,掛川愉快地凝視著他的臉笑道︰
「別因為不喜歡吃就像小孩一樣剩下來,你要知道自己是寄人籬下,要有分寸。」
對于這個年過三十還逃到一個一文不明的大學生家里來的無業游民,掛川的譏諷已經算客氣了。橋本雖然生氣,但是提不出反駁只好吃光。掛川好像看著一個極有趣的東西似地凝視著橋本。
摩托車突然緊急煞車停了下來。橋本原本還想說這個紅燈也未免太久了,卻听到一聲「下車」,原來是到了目的地。橋本迫不及待地踏上地面。
摘下安全帽,橋本的視野為之一開。眼前是一個被丘陵包圍的茶色干枯野原。這麼寂寥的地方人卻不少,四處都有人走來走去。橋本仰起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掛川。
「今天的拍攝現場。」
戀人牽起困惑的橋本的手往人群中走去。掛川演出朋友自制的短片因而得到演出電影的機會,橋本就是被他帶到電影的拍攝現場來。
有著一張柔和的臉,看來比橋本稍為年長的高挑男人,掛川叫他村下先生。他抓住橋本的肩把他推到男人面前。
「你不是說小道具的人手不足嗎?我帶了個新的工讀生來。」
「你怎麼沒告訴我?」
橋本慌忙回頭卻得到掛川一個冷漠的眼光。
「反正你不是很閑嗎?你就好好工作吧!他們會付你工資的。」
說完,掛川丟下橋本逕自走到另一邊。被留在原地的橋本憤怒地顫抖著拳頭,是他自己要帶我來的,還敢命令我工作?什麼工讀生?橋本一秒都不想待在這里。
「啊啊,太好了,我們的人手真的不夠。」
從頭上傳來一個悠哉的聲音。這個叫村下的男人笑臉迎人地低頭看著橋本。
「我姓村下……你是……」
「我叫橋本。」
回應別人的問話是種禮貌。
「那就麻煩你了,橋本先生。對了,你會不會裁縫?」
村下把裁縫工具和兒童服交給橋本。
「剛才攝影的時候這件衣服被弄破了,本來想叫管理服裝的工作人員修補,但是看他們好像很忙。能不能麻煩你縫一下?隨便縫一下就好了。」
坐在堆積在白色微髒的外景車旁的紙箱上,橋本憤怒地縫著被弄破的部分,他氣得血都快要沖破腦門噴出來。不過,他還是笑著把像表示他的不悅般縫得亂七人糟的衣服交給村下,沒想到村下這次又遞來一雙女用、斷了後根的高跟鞋和黑色膠帶。
「這也麻煩你了。就是在這麼粗糙的地面拍戲女主角的鞋跟才會折斷。只要能撐過一次攝影就行了,反正鏡頭照不到,你就做個適當的高度讓她好穿就行了。」
只有這些道具要怎麼修鞋子?橋本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只好想辦法用膠帶把鞋跟和鞋底纏住,做到一半的時候掛川回來了。跟剛剛來的時候不一樣,他身上穿著一件格子毛衣和黑色牛仔褲,改變了發型和化上淡妝的戀人竟帥得連看習慣的橋本都驚訝不已。看到跟高跟鞋奮戰的橋本,掛川有趣似地笑道。
「你的手滿巧的嘛!」
橋本不理他繼續埋頭苦干,沒想到掛川突然抓住他的雙手。橋本慌忙想要縮回手卻被掛川握得更緊。
「好冰啊!」
掛川自言自語似地說。
「你以為戴手套能做事嗎?」
橋本故意吐糟他。見掛川低下頭,橋本想他一定是覺得不好意思,心里不覺一陣痛快。
「對不起。」
掛川抬起頭抓住橋本的下巴就吻了下去。橋本慌忙看看周圍,果然有一個工作人員在一旁瞪大了眼楮。掛川松開了唇,眉心微皺地撫模橋本的面頰。
「待會兒再回來。」
掛川在沒輪到自己出場的時候就會來陪橋本。剛才來的時候不曉得從哪里弄來一個暖暖包放進橋本口袋,接下來是護唇膏。
「嘴唇會干吧?我跟工作人員要來一條沒有開過封的給你用。」
橋本堅持要自己弄,但是掛川就是不從。他親手幫橋本涂上護唇膏,還用大拇指在上面按了一下。
「OK!」
眾人都帶著好奇的眼光在遠處圍觀著。橋本越是不願意掛川就越是要踫踫他。
「喂,听說你帶了情人來啊?在哪里?在哪里?我倒要看看那個惡女的尊容。」
一個男人排開眾人而來。年紀在三十上下,一雙不相襯的琺瑯黑鞋,從他黑色的長外套下可以看到沒品味的混雜著原色的襯衫。男人夸張地東張西望。
「在哪里?我怎麼沒看到?」
橋本跟男人的視線相遇了。他看到橋本時疑惑地歪歪頭,下一瞬間突然伸手指著橋本大叫。
「你不是橋本嗎?……是誰把這家伙帶來的!快給我丟出去!」
橋本吃驚于這個不認識的男人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被他的氣勢驚得退了幾步。
「是我的——」
掛川大膽地從背後摟住橋本。
「他就是我的有刺玫瑰,很帥吧?」
還趁機在他臉上吻了一下。橋本都快暈倒了。當他決定選擇掛川和對父母說出自己性癖的時候,雖然已有相當程度的覺悟,但是萬萬沒料到會像這樣被帶著到處獻寶,盡管橋本想做個安分良民,然而自己這個小戀人卻一點也不在乎。
沒品味的男人咬牙切齒地瞪著橋本。
「我現在才了解你為什麼說他個性惡劣,這家伙的惡劣可是附保證書的。你的品味未免也太差了吧?怎麼會選上這種人?」
被沒品味的人說選上自己是沒品味的橋本,一把火在肚子里燒了起來。又不認識我,憑什麼這樣批評?
「我不認識你……」
橋本說話還算客氣。然而男人聞言卻掩著臉哈哈大笑。
「不認識我……你當然不記得我。」
橋本耳邊傳來掛川的低語。
「……你以前不是說過嗎?有個家伙來推銷創作電影的票,就是他︰他叫山岡一,現在已經是一位知名的導演了。」
「哦……原來是他啊!成就還不錯嘛……」
橋本老實說卻見導演握緊拳頭發抖。
「我當然有成就,成就可大了。那時被你嘲笑的我已經變成一個大導演了。」
听他口氣這麼沖,橋本覺得不損他幾句不爽。
「我還以為你會一輩于沒出息呢!沒想到你還找了個社會承認的工作,不錯嘛!但是,麻煩你,能不能改一改穿衣服的品味?還是不穿這樣的衣服就不能做導演?」
全場安靜了下來。咆哮著要沖向前來毆打橋本的導演,被數名工作人員從背後架住。
「放手!我要揍死他!」
橋本聳聳肩夸張地嘆了一口氣。
「真受不了,最後還是訴諸于暴力嗎?就是這樣才會被別人認為沒大腦。我還以為導演這種職業是要花腦力的,不過在你身上大概是得不到驗證了。」
導演就像發狂的牛一樣。雙腳跺地地狂喊︰「讓我扁他!」
「同性戀有什麼好神氣的!掛川配你真是太浪費了!根本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屎上!臉長得漂亮有什麼用!瘦得跟干扁四季豆一樣還吊得到男人算你走運!」
橋本也快氣炸了。他哪肯示弱?
「身為導演居然見識這麼狹窄?我看你執導的作品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人都沒有再開口。但是氣氛卻是一觸即發。
「真厲害……這下不知道鹿死誰手。」
掛川瞟到這麼說的工作人員不知道被誰揍了一拳。
「導演……還有下一場戲……」
盛怒的導演被工作人員拖離現場。掛川像撫慰因警戒而體毛直豎的貓般順著橋本的背。
「你一開始就知道。」
「是啊!」
「知道還把我帶到這里來?」
「知道是知道……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掛川留下成為眾人注目對象的橋本演戲去了。橋本則無視周圍的竊竊私語,專心修理高跟鞋。在橋本的背後傳來這樣的耳語。
「喂!到底鹿死誰手?」
「我怎麼知道……」
橋本明明表示不想再去拍攝現場,但是掛川卻幾乎強硬地每天帶他去,而且還依然故我地在眾人面前和橋本親熱,久而久之橋本也就習慣,不再去在意別人的眼光,跟導演吵架也成了家常便飯。
在逃進掛川家第二個星期的早上。被吻醒的橋本感覺戀人不安分的嘴唇在自己的胸前游動,便用力捏了他的耳朵一下,借以打消他的綺夢。
「我今天不跟你去拍戲。」
掛川不解地歪著頭。
「為什麼?你還是討厭導演嗎?」
「誰在意那種人。」
看到橋本著笑,掛川也跟著笑了。橋本輕輕抓起戀人額前服貼的前發玩弄。
「上回你不是有一次沒來嗎?那時山岡導演本來要找負責小道具的人的碴,後來找不到你,我看他一副很失望的樣子。其實,他已經沒有嘴上那麼討厭你了。」
「怎麼可能?他還是討厭我的。我今天不跟你去的原因是,我要回家去拿衣服還有保險證及一些生活上需要的東西。」
「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掛川看著橋本的臉說。
「不用了,反正只有我媽在而已,要是你來的話,我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吃過早餐,橋本把堅持進自己回家的掛川趕出去後才搭上電車。他嘴上對掛川說得輕松,但是越接近家門就越有近鄉情怯的感覺,他像一只狗在門口徘徊。這個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從沒有像此刻般遙不可及。
「道也?」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橋本吃驚的回過頭去,看到母親臉色蒼白地站在那里。她身上還穿著圍裙,一定是到附近去買東西。雙手掩口的母親淚眼汪汪地奔到兒子面前,抓住他的袖子。
「那天你穿著睡衣就跑出去讓媽擔心死了……。本來要去警局報案,不過你爸說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你現在住在哪里?三餐有沒有吃飽?」
「你不用替我擔心。」
看到松了一口氣的母親,橋本心想已經投奔到掛川家的事看來是說不出口了。
用自己喜歡的手提包裝了些衣物。西裝只要有一套就夠了吧?剩下的就是便服和外套。要是帶太多的話,掛川那小小的衣櫥可能放不下。另外,就是駕照和保險證、存折。東西比橋本想象中少。他走下樓梯,母親听到他的腳步聲從客廳里走出來。
「道也,過來喝茶吧!媽買了你最喜歡吃的月光堂的茶點。」
「但是……」
母親拉起遲疑的橋本往客廳里帶。
「你爸要到晚上才會回來,你姐姐也去學插花不到下午是不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