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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香野丫頭 第四章

時光荏苒,轉眼間,又到大地春回的時節。

上林苑里,春光明媚,群花怒放,笙歌盈耳,曼舞如翩……

今天是皇上宴請新科進士的日子,進士新貴們名登金榜,人人春風正得意,相互道賀、恭喜之聲,不絕於耳。

皇上在各部尚書及諸位大臣的陪同下,蒞臨了上林苑,把現場歡樂的氣氛提升至頂點,一片喜氣洋洋……

今科進士之中,尤以狀元、榜眼和采花備受矚目。大臣們誰都明白,皇上有意在此三人中擇一乘龍快婿,封為駙馬爺。

新科狀元柴毅,生得眉清目秀,溫文爾雅,是白面書生的典型。

新科榜眼馮復文,體格壯碩,皮膚黝黑,憨厚木訥,乃出身貧苦農家之寒士也。

新科探花畢勝,年近五十,寒窗苦讀數十載,終于一償宿願,榮登金榜。

大臣心中,人人有數,千金之女、上林之花,明儀公主究竟花落誰家。

「狀元公,你是何方人士?家中尚有何人?還有,娶妻與否?」皇上別有用心地問道。

「啟稟皇上,臣柴毅祖籍陝西長安,家父于去年春天病逝後,家中只剩家母及臣,母子倆相依為命。臣今年十九,尚未成家。」

「好啊,好啊,好-個少年得志!朕見你文章字字珠璣,才華似錦,將來前途必無可限量。」皇上賞識道。

「臣下才,蒙皇上厚愛,是臣之幸也。」

柴毅謙恭有禮,拱手作揖道。

「柴愛卿,你現在一舉成名,功名已立,朕索性來個錦上添花,為你作樁大媒,讓你娶得一位天仙佳人為妻,如此一來,成家立業,兩全其美,相得益彰。愛卿,你以為如何?」皇上試探道。

柴毅面有難色,呆滯良久,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柴愛卿,你意下如何?」

皇上見柴毅怎生如此失態,試圖喚他。

「回稟皇上,臣……仰慕『詠絮才子』才名已久,若皇上肯為臣作媒,臣……斗膽懇求皇上把魚家姑娘許配予臣,臣畢生感激不盡。」

柴毅此言-出,全場愕然,魚松齡在一旁不知該喜或憂,尷尬不已。

「『詠絮才子』魚澹然?柴愛卿,你怎會曉得此女才名?」

「幾年前,臣隨家父至京城,見文人之間競相傳誦魚姑娘的《一翦梅》,臣拜讀之後,深感臣心,自此而後,臣即立志今生非此女不足以為妻。」

柴毅思忖了一下,即口若懸河地表明心跡。

「好狂妄的口氣呀!『今生非此女不足以為妻』,果真如此嗎?柴愛卿,如果朕把公主指給你,你是要朕的掌上明珠呢?抑或是魚尚書的『詠絮才子』?」

「回皇上……臣……還是一句話,今生非此女不足以為妻。」柴毅無畏地堅持道。

「哈哈哈……魚尚書,看來朕的公主是不及你家千金嘍。」皇上揶揄道。

「臣請皇上恕罪,小女澹然年幼無知,恃才傲物,臣管教無方,請皇上降罪,臣願受責罰。」

魚松齡一副誠惶誠恐相,「踫」的一聲,跪地討饒。

「魚賢卿,快請起,朕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朕有點為難。前些時候,太子才在朕跟前提起他對魚家姑娘傾心不已……唉,怪只怪你魚尚書呀,怎麼不多生幾個這樣的女兒呢?」

「小女有幸,蒙兩位仁人君子之厚愛,但自古有道,貞女不配二夫,請皇上為小女作主吧。」

魚松齡心想,一邊是太子殿下,一邊是是新科狀元,兩方都得罪不起,不如把這道難題交由皇上去傷腦筋,自己也樂得輕松。

***************

「……沒想到我魚某人這個不倫不類、不成體統的女兒,竟有如許的身價啊!哈哈哈……」

「爹,什麼事讓您笑得這麼開心?」

魚澹然一進大廳,便見祖母和父親正興高采烈地聊著,使她忍不住好奇,這回又有什麼新鮮事,值得他們母子倆如此興奮、開懷。

「澹兒,天大的喜事呀,怎能不敦我們魚家人引以為榮。唉,真是沒料到青出于藍,勝于藍啊,你這小丫頭現在的行情,可比你姑姑當年略勝一籌。」

魚老夫人和魚松齡兩人一搭一唱,把今天上林苑里發生的事繪聲繪影地敘述一番。

「後來皇上作了什麼決定?」魚澹然興趣缺缺道。

「嗯……皇上說︰『魚家小姐乃一介才女也,朕向來敬才、惜才,不如這樣吧,過些日子宣魚姑娘進宮來,朕倒想听听她自個兒的看法,畢竟是她的終身大事呀,到時候無論她選了誰,太子和狀元公,你們只有認命嘍。』好了,大概內容就這樣。」

魚松齡模仿皇上的語氣和神情十分逼真、傳神。

「皇上英明!皇上英明!還好這事兒沒落入『喬太守』手中,不然我鐵定是完了。隨便『亂點鴛鴦譜』的結果,唯有多添一對怨偶,制造婚姻悲劇罷了。」魚澹然慶聿道。

「瘋丫頭,你胡言亂語個什麼勁兒,都快出閣的姑娘子,怎麼還是一點兒也不正經?」

「娘,先別念她!當下最要緊的事,就是澹兒到底是入宮封為太子妃好呢?或者嫁作柴家婦,當個狀元夫人?」

「一樣好,一樣好,再來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咧。」

「不,不,不,松齡以為,要是澹兒先當上了太子妃,然後再生個胖小子,嘿嘿……往後母以子為貴,將來必能母儀天下,後位非她莫屬了。唉,這丫頭即將飛上枝頭當鳳凰嘍。」

魚松齡已先把一切都預設好了,極其陶醉地道。

「爹,您有完沒完?既然皇上都說由我自己決定,那您就別干涉了,難道您想抗旨不成?」

魚澹然逮住她父親的弱點,胸有成竹地道。

「澹兒,澹兒……」

魚澹然不再表示任何意見,轉身回詠絮閣去了,留下滿月復焦急、下知所措的魚松齡。

***************

魚澹然一遍一遍讀著白容膝的信,無心地翻弄著他寄來的書本,望著那本《楚辭章句》、那幅《擇書美人圖》,讓往事-幕幕浮上心頭……

「然妹,然妹,你-個人發什麼愣呀?」

「表哥,你怎麼來了?」魚澹然回神道。

「門沒關,我就自個兒進來了。」

朱瞻垣見魚澹然這般心不在焉的模樣,他早料到七、八分了,肯定是為了皇上賜婚的事,惹得這小妮子心神不寧。

「明白地說,我這回是奉我母後之命、奉我皇兄之命、奉舅父之命,總之是奉命而來,預備做說客的。」朱瞻垣開門見山道。

「滾!」

魚澹然二話不說,怒顏以對,立刻下逐客令。

「然妹,別這樣,听我把話說完。奉命只是形式而已,實際上,我是以一個兄長的身分過來,想先了解一下你的心境,再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朱瞻垣誠懇地道。

「老話一句,今生非摘雲公子,我不嫁!」

「然妹,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表哥,誰跟你開玩笑了?你看,這幅《擇書美人圖》,是誰的手筆?畫中之人又是誰?還有,這個『摘雲公子」的印監,總假不了呀。」

魚澹然接著把自己和白容膝的一段相遇、相知之情娓娓道來,向朱瞻垣全盤托出。

「這事還有誰曉得?」朱瞻垣既震驚又緊張地問道。

「娉婷姊姊,現在再加你一個。表哥,你要是敢給我泄漏半個字,我會找你拼命的。」

「放心啦,我當然什麼也不會說,只是……現在你到底想怎樣?唉,我都快被你搞糊涂了。」

「簡單,來個如法炮制呀。我再跑到皇上跟前實話實說,請皇上作主,把我許配給蘇州的摘雲公子,不就什麼事都沒了。」魚澹然天真地道。

「不成!不成!我皇兄和柴狀元他們在皇上面前透露出自己的心事,那是基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心理,這是情有可原的,而你呢?生為一個女子,豈可如此大瞻?這事萬一出個什麼紕漏,那準會貽笑大方,你的名節、魚家聲名,統統不保。然妹,你可得三思而後行呀!」

幸好朱瞻垣及時阻止了魚澹然的妄念,否則這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的,皇上賜婚,乃至高之殊榮,叩首謝恩都來不及了,哪由得了你說一個「不」字?

「表哥,那你有什麼法子?快救救我呀!」魚澹然懇求道。

于是,他們表兄妹倆在書齋左思右想,苦思應變之策……

***************

幾天後,魚澹然被召進宮里去。

養心殿里,皇上、皇後、嫻妃高坐正堂之上,魚老夫人,魚松齡夫婦,以及幾個皇上的心月復大臣,皆列坐一旁。魚澹然退居垂簾之後,麗影縴縴,依稀可見。太子和柴毅則等候在毆前。

皇上表面上從容愉快,心里亦是暗濤洶涌;萬一魚澹然選擇了柴毅,他先失去一個兒媳婦,再失去一個女婿,這損失才大哩。

「朕先鄭重聲明,這是一場君子之爭,無論魚姑娘最後花落誰家,你們彼此君臣之誼仍在,絕不因此傷了和氣,知道沒有?」皇上不忘叮嚀道。「好了,魚姑娘,時間交給你了,看你怎麼讓他們心服口服。各位,咱們只有靜觀其變嘍。」

一片鴉雀無聲中,魚澹然婷婷起身,微啟朱唇道︰

「春光乍臨,日麗風和,敢請二位君子,以此為題,賦詩一首。」

魚澹然有意試試兩位的才情,到時候孰高孰低,有在場人士足以為證,才不至淪于舞弊、偏袒之嫌。

太子作了一首《春曉》,詩風恬淡、自然,用韻、平仄皆十分工整,唯多引用古人之意境,了無新意。

隨後,柴毅即吟詠道︰

去年今日硯茗軒

桃李春風聊柳詞

桃李不知何處在

春風依舊惹相思

「哦,請教公子,這『桃李不知何處在』一句,奴家可不明白了。花落花開又一年,難道這桃李已遭人砍伐,不復存在了嗎?」魚澹然故意刁難道。

「非也。姑娘有所不知呀,歐陽文忠公有一句詞︰『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這句正有此意。景物依舊,人事全非,在當事人眼中,此物已非彼物,早蒙上一抹濃濃的愁緒,徒有憑添相思之情罷了。」

柴毅不愧是今科之狀元郎,文才斐然,辯才無礙,深得魚澹然及在場人士之賞識。

相形之下,太子殿下就顯得黯淡無光了,至于魚澹然最後選擇柴毅,大家都能理解;才女惜才、憐才,愛才之心嘛。

***************

半個月後,吏部尚書府魚家之宅第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今天是魚家千金魚澹然和新科狀元柴毅龍鳳于飛,喜結百年好合的大日子。

話說詠絮閣內的魚澹然,鳳冠霞帔、穿金戴玉,早已被裝扮得美麗非凡,華貴逼人。

身旁圍繞著魚老夫人、魚夫人、嫻妃,還有一大堆婢女們,人人都展露笑顏,開懷地笑著,嘴都快合不攏了。

唯有魚澹然,深鎖著眉頭,哭喪著臉兒,一副愁容滿面相,大家還以為她是因為出閣在即,離情依依。

「澹兒,開心點嘛,雖然你是嫁出去了,但大家都同住在京城里,以後見面的機會多著呢,用不著這麼難過。瞧你這樣,只有讓女乃女乃更加舍不得……」

魚老夫人說著說著,偌大一顆顆淚珠兒便不听使喚地滾了下來。

魚澹然見魚老夫人落淚,她只有更加難過,畢竟這兒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呀,即將遠離親人,對她而言,怎不感到難分難舍?

「表……哥……呢?」

魚澹然忍不住抱住身邊的親人們,痛哭一場,哭完後,還不忘關心一下朱瞻垣的行蹤,抽抽噎噎地問道。

「這兒呀,他說柴府人丁單薄,他和柴毅又有同僚之誼,先過去柴府幫忙了,待會兒會直接留在那兒喝喜酒。」

嫻妃看不出有什麼端倪,以為他們表兄妹倆感情好,魚澹然臨出閣前,想見見她表哥,和她表哥話別一下而已。

不久,柴家花轎吹吹打打地上門來,魚澹然在拜別祖母、父母之後,被攙上了轎子。

迎親隊伍所過之處,無不吸引好奇群眾圍觀,人人爭先恐後地,只為了一睹狀元郎迎娶「詠絮才子」的空前盛況……

***************

花轎抵達柴府,新郎、新娘同拜天地後,魚澹然被送進洞房中休息。

華燈初上之時,魚澹然已如坐針氈,焦急地掀開喜帕,在新房之中來回踱步。

「臭表哥,爛表哥,怎麼還不來呢?急死人了!」魚澹然又急又氣,喃喃自語道。

「呸,呸,呸……小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老夫人交代,不許說那些不吉祥的話。」綠兒楞頭楞腦道。

「下去,下去,少來煩我了!拜托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行不行?」

魚澹然一心想著和她表哥的那個計畫,不得不速速趕走這個礙手礙腳的笨奴婢,省得待一會兒誤了事,那可要遺憾終生嘍-

刻鐘後,七殿下朱瞻垣攜帶幾個侍衛,連同-位身著大紅禮服的「新娘子」,偷偷潛進新房里,他們打算來個「狸貓換太子」……

「然妹,表哥來救你了。」

「表哥!」

此時,魚澹然感動地直抓住她表哥的手,心中千萬種情緒,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了,你們務必把魚姑娘給我護送到蘇州去,平平安安的,一點兒差錯都不許有,听見了沒?」朱瞻垣對他的手下交代道。

「听見了,听見了。七殿下,我正到處找你喝酒呢,沒想到你竟先跑來『鬧洞房』了。」

他們表兄妹倆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點,新郎倌柴毅這時剛好進門來,居然給他當場逮個正著!

「柴兄,我……我是來……來鬧……洞房的,祝新郎、新娘……永浴愛河,白首偕老。在下先……告、告……告辭了。」

朱瞻垣見事跡敗露,只好胡亂給自己找個台階下,連忙識趣地走人了。

「表……表哥……」

魚澹然頓時從雲端跌入了萬丈深淵,她絕望地喊了一聲「表哥」,朱瞻垣只能回頭遞給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其它的他也無能為力了。

「來人啊,給我好好地伺候夫人。下官到前廳招呼客人去,晚點兒……再來好好『陪伴』、『陪伴』夫人。」柴毅眉飛色舞道。

魚澹然身旁隨即婢女環繞。

新房之中,紅燭高掛,燭光正熊熊地燃著,但她卻心灰意冷,恨不得引火上身,立刻化為灰燼,隨一縷輕風飄呀飄,飄到蘇州城里,飄進摘雲山莊,哪怕只是見他一面都好。

***************

直到佳賓散去,已是二更時分,柴毅喝得醉醺醺地進洞房來,

「下去,下去,統統……下去!夫人我自個兒『伺候』……不勞各位費心了。」

柴毅走起路來已是東倒西歪、跌跌撞撞,他醉言醉語地遣去婢女。

「夫人……來,香-個!以後下官會好好疼惜你……」

柴毅挨過身去,試圖一親芳澤,攬住魚澹然的香肩道,

「別過來喔!否則,這把匕首可是不長眼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魚澹然突然取出袖中的匕首,護住胸前道。

「哎喲!夫人,你才初入我柴家大門,就身藏凶器,預備謀殺親夫呀。」

柴毅根本無視於匕首的存在,得寸進尺,貼過臉去,極其挑釁地道。

魚澹然眼見名節即將不保,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殉情以明志,也不願違背心意,嫁作柴家婦,苟且偷生一輩子。

「然妹,小心!」

魚澹然手持匕首對準自己的心髒,正要一刀刺進去時,柴毅突然重擊一下她的手腕,隨即匕首掉到地面上。

「為什麼不讓我死?為什麼?為什麼……」

魚澹然又哭又鬧的,死命地試圖奪回地上的匕首。

「柴毅,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也休想得到我的心……」

搏斗了許久,魚澹然在全然被柴毅制住時,已面如死灰,卻目光如炬地咬牙切齒道。

「我知道,你心早已屬于白容膝那小子,我有自知之明,既不想佔有你的人,也沒打算擄走你的心,你也不看清楚我是誰,只會又哭又鬧,還學人家烈女殉情呢。」

說著說著,柴毅把新郎倌的帽子取了下來,「現出原形」,露出-頭絲緞般的秀發。

「娉婷姊姊……怎麼會是你!?」

魚澹然又驚又喜,又喜又驚,終于破涕為笑,摟住「柴毅」哭笑不得……

原來趙娉婷為了完成其父趙崇石之遺志,追回禮部失竊的那批寶物,以將功折罪,所以特地向同鄉一個大病初逝的舉人家屬買了個空名,冒名頂替,進京赴考,而後一舉中了狀元。

門外響起敲門聲。

「柴文給少爺、夫人送酒菜來!」

「進來吧。「

「少爺,夫人。」

書僮柴文見柴毅「夫婦倆」並肩坐在繡床上,-副「柔情蜜意」的模樣,頓時安心了不少。

「死嬋娟,你別裝了!就算把你燒成灰,我都還認得出來。」

魚澹然見這書僮居然如此大膽,夜闖洞房,還睜大雙眼盯著她直看,加上趙娉婷都「破功」了,哪由得嬋娟這丫頭裝蒜下去。

「哦,魚姑娘,原來你們『相認』了,我還以為你變節了。」柴文機伶道。

于是,她們主僕三人,在新房之內盡情暢飲……

夜闌人靜時分,紅燭高照,正是她們無拘無束、把酒高歌的時刻。

***************

隔天早上。

魚澹然和柴毅醉倒在芙蓉帳里,同床共枕而眠,乍看之下,幾可亂真,活像-對交頸酣睡的幸福鴛鴦。

「少爺、夫人,醒醒吧,七殿下來訪。」

書僮柴文沖進新房里,喚醒睡夢中的這對「新人」。

「大清早的,吵個什麼勁呀?人家-死了。」

魚澹然翻個身,繼續睡她的大頭覺。

「少爺,少爺,你就醒一醒,接近中午了,快起床呀,七殿下正在外頭候著呢。」柴文催促道。

「七殿下?他……怎麼又來了?」

柴毅揉揉睡眠,打起精神,起身問道。

「他說是來看魚姑娘,不,是……夫人的。」

「好,知道了。柴文,你先過去伺候吧,我們一會兒就到。」柴毅吩咐道。

之後,柴毅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把魚澹然從周公手里搶回來。兩人盥洗完畢,更衣準備至廳堂見客。

「娉婷姊姊,你想這事要不要讓表哥知道?」

魚澹然端坐菱花鏡前,-面對鏡理紅妝,一面仰著小臉兒問道。

「夫人,你怎麼又忘了?以後請喊我『相公』。」柴毅一本正經地糾正。

「是,相公。」

「依我之見,這事愈少人知道愈好,不然萬一哪邊出了紕漏、泄了口風,那才教我們吃不完兜著走呢。」

柴毅深知她女扮男裝、冒名頂替,為亂科考,這件件皆是欺君罔上的殺頭死罪呀,怎可等閑視之?

「可是……我曾經答應表哥,一有你的消息,便立刻通知他,省得他一天到晚心里惦著你、念著你、記著你、掛著你……相思之情,情何以堪呀。」

魚澹然故意夸大其辭,只為了一試柴毅的反應。

「免了吧,巨正同朝為宮,日日相見,何來相思之苦?況且父親遺忘事大、生死事大,區區兒女私情,算得了什麼……夫人,你就發發慈悲,幫幫我嘛!人前陪我扮恩愛夫妻相,以瞞天過海,等禮部那件失物案了結後,我再胡亂編個理由,辭官歸隱,到時候,你想嫁白容膝就嫁吧。」柴毅對魚澹然曉以大義道。

「也好,誰教我都已經嫁給了你。」

魚澹然之所以會答應,純粹出於一片好玩的心理,與什麼深明大義,姊妹情誼,並無太大的關系。

***************

「表哥……表哥……」

魚澹然一步出廳堂,便活蹦亂跳地跑到朱瞻垣身邊,一副神清氣爽、神采奕奕模樣,看得朱瞻垣一整夜的擔心與憂慮頓時消減了不少。

「然妹,你……好嗎?」

朱瞻垣附在魚澹然耳畔,小聲地問了一句。

「好,好,好,表哥,你放心,柴毅他對我很好。」

魚澹然以她慣用的語氣坦然以對。

「柴兄,恭喜,恭喜,你果然『厲害』,一夕之間就擄走了我表妹的芳心。」

瞧魚澹然那副神情,很難不教人多作聯想,于是,朱瞻垣把「有色」眼光轉向柴毅,對柴毅刮目相看。

「表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娉……柴毅只是……」

這下子換魚澹然羞得無地自容,她又惱又怒,急于厘清這種曖昧關系,但……教她從何說起?她百口莫辯呀。

「是啊,是啊,『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如春』,七殿下,此樂何極,得妻如斯,此生又有何求?哈哈哈……」

柴毅為了避免魚澹然羞怒之余泄漏了秘密,連忙佯裝-副陶醉、幸福的「新郎倌」模樣,甚至不惜語帶輕狂以敷衍。

魚澹然見柴毅裝出那一副輕佻、之相,硬是把「他們」的關系愈描愈黑,她恨得牙癢癢的,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

「哈哈哈……柴兄,我的好妹婿,為兄算是服了你。」

朱瞻垣見他們小倆口眉來眼去,好一副恩愛模樣,他只有衷心祝福他們嘍。

***************

「臣柴毅拜見嫻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柴賢婿,不必拘禮。」

嫻德宮中,嫻妃召見柴毅,一方面關心魚澹然嫁入柴家後,生活各方面的適應情形,一方面她倒想好好瞧瞧這個她寶貝佷女自己挑選的佷女婿。

柴毅一听嫻妃召見,心里忐忑不安,比皇上召見還緊張哩。

沒辦法,誰教嫻妃是她心儀男子的親生母親。而面對皇上,大可以君臣之禮相待,以己身之真才實學,獲得賞識。

「听七殿下說,你們小倆口十分恩愛,如膠似漆,這倒使本宮寬心了不少。柴賢婿,你知道的,咱們家澹兒自幼飽讀詩書,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只是……閨訓教養,稍嫌不足,這點希望你多包涵。才女嘛,自當有別于一般閨女,不拘泥一些既有的閨訓教條。」

「娘娘教誨的是,柴毅當謹記在心。」

柴毅見嫻妃這般維護魚澹然,不禁心生幻想,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成了七殿下之妻,嫻妃之媳,真希望亦能被嫻妃疼愛如斯、賞識如斯。

「柴賢婿,改天可不可以讓澹兒進宮來?讓我們姑佷倆好好聚一聚,聊聊貼心話。」

「可以,可以,澹然能蒙娘娘這般寵愛,是她之福氣也,柴毅感同身受。」

柴毅見嫻妃如此慈愛、和藹,使她忍不住想起遠在故居的高堂母親,不知她老人家是否健康?是否快樂?一切生活起居都還能適應嗎?

此時,柴毅不禁渴望早日完成父親遺忘,好恢復女兒之身,速速歸回故里,侍奉母親大人于堂前。

「澹兒她任性,有幾分恃才傲物,常常口出妄語,目中無人,有時不免顯得無法無天,像個小暴君似的。但多往好處想,她胸無城府、坦率自然,亦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孩兒。」

「這臣知道,臣會處處讓她,時時以她為念,疼她、愛她,寵她。請娘娘寬心。」

一個下午,嫻妃和柴毅的話題都圍繞在魚澹然身上打轉,相談甚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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