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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私語 第十章

「幻影」果然名副其實。五分鐘後,直升飛機飛離了海岸。飛機向左傾斜著,船就停在下方,思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白色的船體在夕陽的勾勒下,閃爍著紅,橙,還有紫色的光芒,它看上去是如此的雅致和堅實,就好像即將開上水面的泰姬陵。

「小姐,歡迎登船。」一個身著白色制服的男人邊說邊躬著身伸出手幫她下了飛機。他帶她下了兩層來到主甲板,並引著她來到船頭。那里擺著一張桌子,鋪著亞麻桌布,上面擺放著供兩個人吃正餐用的瓷質和水晶餐具。「梅特倫先生有一個緊急電話,不過他很快會來這里。」他解釋道;接著便匆匆告退了。

思瓏看著周圍,有點暈暈乎乎了。她從沒想過諾亞擁有如此的一切;她也從沒見過這一切,除了在旅游畫冊中,她看過富可敵國的人們將巨型游艇停泊在像蒙特卡羅那樣的地方。她用手輕拂著打磨光滑的欄桿,慢慢地沿著主甲板向船尾走去。這層甲板的大部分被一間寬敞的沙龍屋所佔,房間有寬大的窗戶,可以看海景,還有開向甲板的玻璃門。窗簾都打開著,思瓏驚訝地發現里面的裝潢看上去更像是一間超現代的頂層公寓,而不是船的一部分。地毯以白色為主,上面有深淺不一的梅紅色和鉑金色的波浪形色塊,于是在邊緣部分形成了一道寬闊的邊線,而在中間則是一個超現實主義的團花圖案。一道配有鉻制扶手的旋轉樓梯可以通向上下一層。幾套和地毯顏色相同的沙發和椅子擺放在幾張桌子的周圍,看上去很是吸引人。桌子的桌面都是厚實的玻璃制成的,上面還安放著光亮可鑒的銀制和純金的現代雕塑品。基座上,還有一個巨大的水晶球,展示著熠熠生輝的岩石內部如彩虹般豐富的顏色,其中就有紫水晶色還有深藍色。

因為諾亞不在沙龍屋里,所以她滿以為他會從她經過的那些門口閃出來,但是他沒有。相反,她在船頭出發的地方找到了他。他站在船舷邊,正在打手提電話。他的臉只有側影,聲音低沉而尖銳︰「我對沃倫的借口不再感興趣,我只對結果感興趣。」他在對什麼人說話。「告訴格拉希拉,如果他再把事情搞糟的話,我不會再從委內瑞拉政府里把他保釋出來,他會在那兒的監獄里自生自滅。」

他停頓了一下,听著。「見鬼!你說對了,我是認真的。」他又停頓了一下,不過很短。「好,那就好好照顧格拉希拉,把他弄出來吧。」他連再見也沒說就掛斷了電話,隨後就把話機扔到了桌上。他的語氣和思瓏听到他曾經用過的大相徑庭,要把眼前這個冷漠、讓人生畏的男人和她認識的那個和藹可親的男人相提並論,這讓思瓏感到有點困難。

他把話機扔到桌上的當口看到了思瓏,于是他全部的表情都柔化了起來。

「嗨,」他笑著說,笑容慵懶,令人土崩瓦解。而讓人同樣心神不寧的是他炫目的優雅,他身著無可挑剔的特制黑色燕尾服,自如雪綢的襯衫,戴著一個黑色領結。

思瓏在他一臂之外的距離站住了,他的游船,他的直升飛機,他在電話上與人的交談,還有他穿著燕尾服的樣子,讓她如此心理失衡,以致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看上去就像一個遙不可及的陌生人。「你好,」她用一種禮貌而正式的聲音說。

如果說他注意到了她的有所保留,那麼他也絲毫沒表現出來。他彎下腰,從身邊桌上的一個銀制冰桶里拿起了一瓶冰鎮的香檳酒,倒了一些在兩個杯子里。他拿了一杯遞給她,迫使她不得不走近,好從他的手里接過來。

直升飛機的旋翼開始鳴響起來,兩人都抬起頭注視著.思瓏看見有三個男人跟著一個飛行員一起爬進了機艙。「這一切真有點讓人不知所措。」她自言自語著,望著直升飛機開始升空。

諾亞一陣沖動想要伸出手,用手指去勾勒她完美的側影,但是他忍住了。他將一個手肘靠到船欄桿上,愉快地欣賞著她身穿無帶禮服的樣子,很有把握地想著今晚他會將這件衣服從她身上月兌下來。

思瓏讓這架徐徐離開的飛機盡可能長時間地轉移著她的視線,接著她將臉轉向他,燦爛地一笑,月兌口而出第一件闖到她腦子里的事。「湃瑞斯沒和我一起來——她害怕搭直升飛機。」「太丟人了。」他嚴肅地說道。

思瓏點點頭表示同意。「保羅陪她待在岸上。」

「我很痛心。」

接著,她看到了——那雙漂亮的灰眼楮中閃爍著的狡黠的笑,這笑讓她感覺他無比熟悉。就在這時,她想到了其他她飛快地掃了一眼餐桌,注意到了鮮花,在水晶小碗里搖曳的燭火,還有擺放著的瓷器和銀具。兩套餐具。兩把椅子。他的手段如此高明令她欣然,但是對于湃瑞斯她又感到內疚,思瓏被這兩種情緒拉扯著,于是決定要讓自己看上去很氣憤。「你早就知道湃瑞斯害怕直升飛機!」

「我從沒想過這種可能性。」他虔誠地說。

「沒有?」思瓏很吃驚,但是並沒有完全相信。

慢慢地,他搖了搖他的頭,他的眼楮笑眯眯地看著她的表情,因為她肯定他有事瞞著她,而且不查出真相,她是不會罷休的。

「你認識她很多年了,但是直到今天你才知道她怕坐直升飛機——?」思瓏懷疑地概括著整件事。她突然想到了一種新的可能,于是她用語言表達了出來︰「有沒有可能,這是因為湃瑞斯並不真正害怕它們?」

諾亞再也忍不住了。他彎下腰,輕輕地咬著她的耳朵,低語道︰「湃瑞斯有駕駛它們的執照。」

思瓏大聲笑了起來,想要不去理會他溫暖的呼吸在她耳朵里引起的反應。她朝桌子和船做了個動作,「但是你為什麼要這麼費心安排,只有我們兩個啊?」

「我想補償昨天晚上的草地長椅。」

「就用這些?」思瓏逗趣他道,「你從沒有做事只做一半的嗎?」

「昨晚是的。」他意味深長地說。

他語氣的微妙變化,還有他話里的深意,陡地在思瓏身上掠過。「但是我喜歡草地長椅。」

「你會更喜歡這里的起居。」

這是關于他意圖的一個恰如其分的警示,思瓏感到有些不適。

「想要參觀一下嗎?」

「是的,」她飛快地答道,想著去參觀那些引擎,鍋爐和水泵。他拉起她的手,將十指緊扣住她的,但是即使是他緊握住她手的熱力也難以驅走她強烈的憂慮,她意識到他今晚要和她。

她知道這個時刻會來到,但是他挑錯了時間,挑錯了地點,因為環顧四周,她看到的都是無可辯駁、觸目驚心的證據,證明他生活的那個世界不僅僅和她的不同,根本就是在另一個太陽系。對他而言這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假日,一個兩星期的消遣,如果真是持續兩個星期的話。而對她來說,這是……

她無法忍受這個念頭,但是她已經逃不開了︰歷史在重演。她成了她母親,只是晚了三十年。她為諾亞-梅特倫痴迷,他既令人遙不可及,又讓人無法抗拒。她窮盡一生想要墜入愛河,而現在她要用她的下半輩子拿每個人和他相比。

他領著她來到離他們最近處的一部戶外樓梯,上了一級台階,停在了甲板上的第一扇門前。「這是主睡艙。」他說道,一邊打開了門。

盡管思瓏感到越來越惶恐,但還是稍稍安了安神,看了一眼這間寬敞的大屋子。她的目光停在了那張大床上。厚實的床罩已經誘人地向後掀開,牆燈開得很暗,讓人想入非非。思瓏想故意顯得輕松些,于是用一種高興的語氣說道︰「這不是第六旅館,不過我想在海上,像你這樣的人得隨遇而安了。

她討厭自己听上去如此過分,于是緊接著下個呼吸她道了歉。「對不起。我說這話很無禮,也很愚蠢。」

他默默地端詳著她,表情深不可測。「你為什麼這麼說?」

思瓏嘆了口氣,選擇了實話實說。她抬起眼簾望向他,平靜而坦率地承認,「我這麼說是因為我感到緊張和不安。我已經習慣把你想象成同科特妮和道格拉斯在一起時的那個人。」她並不經心地抬手做了個動作,指了指他還有這艘船。「我沒有想到你會在這兒,和這些東西在一起。我甚至在听你打電話的時候,都認不出你的聲音。我根本沒有真正認識你。」她用一種絕望而無助的聲音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諾亞完全了解她遇到的問題,因為只要她在近旁的時候,他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來。凝視著她仰起的迷人的臉,他反復品嘗著她話里的甜蜜,也為她的勇氣感到欽佩——而此刻,他還在掙扎,究竟是更想把他的臉埋進她芳香的發中,取笑她的憂慮,還是把他的雙唇深埋入她的雙唇,將她的顧慮掃除殆盡。事實上,她把他的財富視作了他的缺點,而不是他最吸引人的特質,而這些更讓她對他而言顯得獨一無二——二十倍的更加撩人。

諾亞想要解除她的恐懼,于是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她的下巴。「你認識我,思瓏,」他低語著,一邊有意識地低下了頭。緩慢地,逗弄地,他將他的嘴唇貼住她的,來回輕撫著,想讓她為他張開雙唇。「記得了嗎?」他嘶啞著聲音呢喃道,雙手滑過她的肩膀和脊背。突然,他張開雙唇吻住了她的嘴,並且深深地吻了下去。

只不過十五秒鐘,他就讓思瓏的記憶一下清晰地聚焦起來,她的防線開始崩潰。她的雙手仿佛有了自己的主宰,任由它們滑進他的外套,滑過他堅實的胸膛,彎曲在他的肩膀,環住了他的脖子。他將他的雙唇稍稍移開,目光灼灼,他的聲音磁性而充滿。「現在記起我了嗎?」

思瓏意識到,此刻要回頭已經太遲了,因為她再也無法忘記他。他在這個房間里留給她的其他記憶,將無法磨滅,也不容她否認。將來在貝爾港她會有足夠的時間來品嘗孤獨和遺憾,而眼下,她只想和他在一起,明天,後天,或許還有大後天——只要她能夠吸引他。

他在等著她的回答。思瓏點點頭,溫柔地沉吟著,她投降了。「是的。」她踮起腳尖,將自己的嘴唇緊緊地貼住了他的。她用盡心中所有的愛和無望回吻著他,而他的回應令她全身震顫。他的嘴唇堅持又饑渴,他的雙臂牢牢地圈住她,將她緊緊地偎向自己緊繃的身體,雙手霸道地游走在她的後背和的兩側。

他用腳踢上門,這讓思瓏感到一陣緊張和興奮。不過他並沒有馬上將兩人之間的激情升溫,反而慢了下來。他吻著她,直到她被一股股的膠著著——那是些令人沉醉的長吻,伴隨著他渴求的撫模,每每他吻到深處,他的雙手都會跟著探索她的身體,著她。

她覺出他的手指踫觸到了她衣服的拉鏈,接著他把他的嘴移開了。突然他後退了一步,甩掉了他的燕尾服,而她的長裙也一下滑向了地下,掉到了她的腳邊。她不假思索地就要彎下腰去撿。

「別。」他叫道,目光游移在她玫瑰色的胸部,雙手一邊迅速地解開了他的襯衣。

很顯然.他對在她面前月兌衣服沒有任何顧忌,但是思瓏卻為這種舉動都感到臉紅心跳。她轉過身去月兌衣服的時候,諾亞才意識到,她有多不好意思,而她的胴體簡直就是一個奇跡,柔美的曲線,細長的肢體,還有閃亮的肌膚。他解開了襯衣的袖扣,一邊注視著她抬手取下她頭發里別著的發卡。她舉著手。頭稍稍歪著的樣子,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幅掛在盧浮宮里的畫。等到最後一個發卡也拿掉了,她用力地甩甩頭,秀發瞬時披落在她的雙肩上,就像一道亮閃閃的金色瀑布。

她簡直美得讓人窒息,諾亞想著,胸中沖動著一股強烈的。

他又提醒自己,她很害羞。

他來到她的身後,用手臂輕輕地環住她,將她拉向自己,背靠著他。「你讓我都無法呼吸了,」他倚在她的脖頸邊,低語著。她渾身一陣顫抖。他將她轉過身,抱到了床上。接著,他在她的身邊舒展開,人倚在自己的左臂上,手擱在了思瓏的脖頸下。

他的目光掠過她身上的每一個曲線,每一處起伏,而思瓏則等待著,心中的焦慮在不斷地聚集。當他的目光重又和她的相遇,他確信在那雙有著濃密睫毛的灰色眼楮里閃爍著不顧一切的光彩。他的手稍稍用了用力,將她的臉抬了起來。她作好準備迎接一次快速入侵,沒想到,她等到的是一個充滿柔情蜜意的吻,就像摩挲著她脖子的手指那麼如羽毛般輕柔。一個非常令人安心的吻。

思瓏的心安定了下來,她轉向他,開始回吻智諾亞。他的右手立即滑過她的肩膀,停在了她的上。他用手掌罩住于它,大拇指慢慢地圈繞著她的。這種觸模很是撩人,很是惹火。

思瓏把手按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手指在他短而黝黑的毛發問滑過。他的皮膚熱得就像鋼板上的錦緞,他的在她手掌的輕撫下變得小而硬。他的手臂肌肉分明,頸部線條清晰。在她探尋的指尖下,他的下顎有如石雕,雙頰好似玉鑿。他真是帥氣,她心痛地想著。而他是她的。現在。他額邊的頭發是這麼順滑……

對思瓏而言,這些觸模是一次令人心動的發現;而對諾亞,這是如此輕柔,如此出人意料,讓他深深地悸動。他抬起臉,溫柔地注視著她,難以置信她竟然使猛烈地撞擊著他的全身。

思瓏對于自己在他身上引起的反應並無察覺,她用指尖輕掃著他的嘴唇。他的雙唇好似一種神奇材料塑成,有力,溫暖而富于變化。他的眉毛濃密而英挺,他俊朗的眼楮——正張開著。

思瓏一驚,抬眼望向他。他的臉堅硬而深沉,寫滿了激情,喉部的一塊肌肉在一陣陣地抽搐。她明白她都看到了什麼,她一點也不在乎她怎麼會引起這一切。她用手環住了他的脖子,閉上眼楮,將身子弓向他。她吻著他,感受到他在她嘴邊沉重的呼吸。

他的嘴吻住了她的,渴求而焦急,舌尖與她的糾結在一起,密不可分。他的的手順著她的身體往下滑,手指在她兩股間細小而柔軟的毛發間纏繞著,慢慢地進入了里面。思瓏痛苦地扭動著身軀體驗著手指在她身體里帶來的沖擊,還有他舌尖與她的親密接觸。

他將嘴唇從她的上面扯開,滑過她的脖頸.滑向她的。等他的雙唇重又回到她的嘴角時,思瓏正抓著他的雙肩,手指緊緊扣住了他的後背。

他用手托住了她的臀部,將她拉向自己,配合著他的高度;接著,他進入了她的身體,力量足以讓她的身軀隨之彎曲。每一次緩慢而充滿渴求的抽動都把她更近地推向邊緣;接著,沒有一點預告,他用雙臂裹住她,自己翻身躺下,而將她擎在了他身上。

她坐在他身上,不可思議地瞪著他。諾亞看著她滿臉通紅的驚詫表情不禁笑了起來。如果她是其他什麼人,他在結束前一定不會這麼做,但是他希望在他的身體失控前能盡可能多地給她體驗。至少他是這麼對自己解釋為什麼要這樣做的,而在他被激情沖昏的腦袋里的一小部分,諾亞知道它的原因也許同她另外兩個情人有關。他們都很笨拙和無能。而他不是。而且他想完全確定,他們在離開這間房間的時候,思瓏能知道這點。

他把身子向上抬了抬,雙手穿過她耳旁的秀發。「你很優秀。」他低語道。他的雙手滑向她的,隨即又很不情願地放開,停在了她的臀部上,幫她開始。

她說自己缺乏經驗,這話一點不假,幾分鐘後諾亞就意識到了這點,強忍著不讓自己哼笑出來。她一點也不知道怎麼測準他的節拍。他想要她快的時候,她卻慢下來,他想讓她保持的時候,她卻又變了。他說不準她的下個動作,或者根據她的下個動作再作變化,而正是因為他不能,她才讓他一直處在一種令人興奮的懸念里,這遠比她知道該做什麼更引人人勝。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她看著他的臉,把力度轉移到了他的臀部,諾亞的高興勁立時給淹沒了。他原以為已經受控的激情,一下子泛濫起來,來勢之洶洶足以使他一把抓住她,讓她停下。他把她拉到胸前,掙扎著要阻斷身體里的狂亂。當他無法做到這一點的時候,他溫柔地將她翻過身,讓她躺在床上。他翻身伏在她上面,下半身將她緊緊地按壓在床上,將自己深深地推進她的身體。他的嘴粗暴地在她的臉頰上劃過,渴望要將自己烙在她的腦海中,就如同他將自己埋進了她的身體里。

「睜開眼楮。」他略帶生硬地低語著。

她長長的褐色睫毛撲閃著張開了。默默地,她的眼楮在企求獲得釋放,而同樣默默地,他答應了她。他的肩膀和手臂因為要抑制激情而緊繃,他開始增加著每一次抽動的力量。思瓏感到陣陣脈動在她體內步步加深,震動著她的每一寸肌膚,直到最終進發出一陣突如其來的強烈快感,撕扯著她的喉嚨,發出一聲低吟。諾亞再一次進入了她的身體,他的身體因為同樣的快感震顫不已。他的腦袋低垂了下來,呼吸沉重。他將雙臂環繞著她的臀部,側臥到她的身旁。

思瓏躺在那兒,剛才的所受所感讓她渾身顫抖,無力思考,而此刻僅僅是他的擁抱已讓她喜不白禁。然而,意識在慢慢地恢復,很顯然,剛才和她的那個男人毫無疑問因為擁有同無數女人的經歷,才獲得了如此完美的技巧。另一方面,她不認為他會覺得她毫無經驗,以至于她讓他覺得無趣,或者他再也不打算要她。如果是那樣的話,此刻他就不會這麼緊緊地摟著她,手懶懶地撫弄著她腰間的曲線。作為一種預防手段,她決定對他說些什麼。「諾亞?」

「嗯?」

「我學東西很快。」她認真地說道。

諾亞垂下腦袋,望著她美麗的臉,撇嘴溫和地笑著。「我注意到了。」他喃喃地說道。

「我是說,多練習的話,我會更好。」

他一把把她摟進懷里,笑聲把整張床都搖晃了起來。他把臉埋進了她的脖頸。「上帝幫幫我。」

諾亞的笑聲漸漸淡了下去,他擁著她,愉悅的心情在胸中久久徘徊。通常,高潮過後會讓他感覺放松,隨即是精力充沛;而不會讓他感覺傻傻的快樂。他不明白為什麼他臂彎里的這個女人無論在不在床上都會帶給他如此重大的影響。她的一個眼神就會令他熱血沸騰,一個微笑就能令他歡欣鼓舞,一個就會把他融化。貪婪,虛榮,抑或是狡詐,她都沒有。

她也還沒吃晚飯,他想到。他抬腕看了看手表。他希望她能早點上船來看日落,而現在令人愉快的夜還沒真正降臨。

他將她濃密的頭發輕拂過她光滑的臉頰,她望著他。「今晚的節目包括晚餐和觀光。」他逗趣她。

她給了他一個睡眼惺忪的微笑,長長的手指懶散地在他的胸膛上劃過。「那是包括在票價內的,還是另算的?」

「別這麼看著我,不然除了晚餐和觀光,你還會得到一些其他的東西。」

「真的嗎?」她問,「是什麼?」

「甜點。」

為了免得再受誘惑,他起身撥了電話,命令晚餐在半小時後開始;接著,他並不情願地起了床。

他們身著晚裝,在輕柔的背景音樂下,用著燭光晚餐。兩人之間的氣氛已經大不一樣了。不再因為沒達成的性的而心不在焉,他們像正在彼此了解的新朋友一樣互相傾訴著,等晚餐結束的時候,她已經非常放松,毫無顧忌地回答著他關于卡特和她母親的問題。「我母親在十八歲的時候贏得了一個選美比賽,獎勵就是去倫德戴爾堡旅行,在那兒最好的酒店住一星期。」思瓏解釋著,「倫德戴爾堡一家報紙的攝影記者正在海灘上給她拍照。而附近正在舉行一個酒會——這是一個婚禮彩排晚宴的一部分,卡特就是參加那個婚禮的——他走過來看都發生了些什麼。他穿著一件白色的晚宴服。我母親為他傾倒了。這就是所發生的事。」

「這不可能是所有發生的事。」諾亞開玩笑地說。

「這差不多就是所有發生的事了。我母親是由我外婆帶大的,她既漂亮又單純。剩下的三天,她就一直和他待在酒店的套房里。她把她的童貞給了他,而卡特則給了她湃瑞斯。她回家,完全確信他們是相愛的,而且他想和她結婚——一旦他取得他那在舊金山的顯赫家族的同意。很自然,當母親再也沒有從她的『未婚夫』那兒听到一點消息,她有點吃驚。更令她吃驚的是,醫生告訴她她不是因為感冒而感覺不舒服,她是懷孕了。」

諾亞舉起他的酒杯,一邊注視著在她美麗臉龐上掠過的表情。她努力想讓自己听上去像個局外人,但是每當提到她母親的時候,她的聲音就會不由自主地溫柔起來,而一說到卡特,卻會並不令人察覺地生硬起來。「後來呢?」

「很平常,」她調皮地笑著說,「我母親去了圖書館,憑著他的姓氏在『誰是誰』這個欄目里查到了她孩子的父親。」她想幽默一下的努力並沒有博得諾亞一笑,思瓏又認真起來,接著輕松地說︰「她仍舊很肯定他是愛她的,而他的家庭對他不公平。于是她拿比賽剩下的獎金買了飛機票。她來到卡特家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還提著她的衣箱——這也是她比賽獎品的一部分——不過他們告訴她卡特出去了。她解釋說她是他的未婚妻,是不是能在那兒等他。你可以想象剩下來的事。」

「也許吧,」諾亞說,「不過我想听你說。」

「你簡直固執得可怕。」思瓏開玩笑地說。他並沒有被說動,反而將眉毛擰成了個疙瘩,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等著她繼續往下講。他無聲的命令讓思瓏沒了辦法,她嘆了口氣,說︰「很快,他們就從她嘴里套出了整個故事,他們氣極了。」她頓了頓,想著怎麼將剩下的故事用詞句組織起來。卡特是他的朋友,也是湃瑞斯的父親,她不想毫無必要地敗壞他的形象。「他們很自然認為他做了一件錯事,所以當卡特回到家,他就肩負起了他的責任,帶著我媽離開了——」

她想將事實一筆帶過,引來了諾亞的嘲笑。「事情沒這麼簡單吧,思瓏。我認識卡特父母的時候他們年紀雖然已經大了,但是他們不會變得那麼多。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他這麼直言不諱讓思瓏有些不安。她把膝上的餐布展平,終于迎向了他目不轉楮的眼光。「事實上,」她嘆了口氣說,「那晚當卡特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了。他的父母早就因為他一長串不合規矩的行為大光其火了。他們把他還有我母親一起趕了出去。接下來的這段經歷一定讓他慢慢清醒了起來。他在拉斯維加斯停頓了一下,和我母親結了婚,接著就去了佛羅里達。他在什麼地方還剩下了一些錢,足夠買一艘游艇,于是後來的兩年里,他就拿它出租使用。後來湃瑞斯出生了,接著是我。」

「然後呢?」

「後來有一天,卡特的母親乘著一輛豪華轎車跑來告訴他,他的父親得了心髒病。她告訴他,家族的人歡迎他回去,她還要他帶一個女兒回去。當天他們就帶著湃瑞斯走了。」

「科特妮覺得你和你母親在那個交易中並沒有得到很好的安排。」

「我母親得到了一筆並不算多的安家費。」思瓏說得並不很明白。

「多少?」

「不算多。」思瓏堅持著,隨即她笑了,搖了搖頭。「即便錢再多一點,也無濟于事。我母親這麼天真,這麼善良,她一定會把錢給那些向她借貸的人,或者被一些假冒的『財經顧問給騙光的。」

「她的那些安家費就是這麼給折騰光的?」

「差不多。」思瓏肯定道。

「你從來就不稱呼卡特父親,是嗎?」他問。

她笑意盈盈地看了他一眼,轉了轉眼珠。「他不是我父親。」

諾亞慢慢地放下了他的杯子。「他不是?」

「在某些重大意義上,他不是。」

「你的重大意義特指哪些?」

「他是我的生父。而一個『父親』遠比這個要多。父親是在你小時候擦干你眼淚的人,是幫你查看床底下會不會躲著個讓你害怕的怪物的人。他讓學校里的小流氓離你還有你最好的朋友遠遠的。他去參加家長會,還有你的壘球比賽,盡管你還太小不能玩,只能坐在板凳上。他在你生病的時候為你擔心,在你十幾歲和男孩子親密起來的時候為你擔憂。」

她言辭間不經意流露出的對昔日的描述,令諾亞不禁啞然。他腦子里流淌過這樣一個畫面,一個金發的身著壘球運動服的小女孩,坐在長板凳上,藍紫色的大眼楮充滿憂愁,因為其他的孩子不讓她一起玩。「你打壘球?」他問道,一邊試著去回憶還有哪個女人在小時候也打壘球,而不是網球或者曲棍球。

「那麼說的話,就太夸張了一點。」她笑著說道,笑聲就像柔和的鈴聲輕觸著他的耳朵。「我的個子相對我的年齡實在太小了,如果我和我同年齡的孩子一起玩的話,我的隊友們會把我錯當成雜草,從我身上踩過去的。我十幾歲的時候才開始猛長個子。」

「也沒怎麼猛。」諾亞溫柔地說。

「哦,是的。」她肯定了他的說法,笑了起來。

再一想,諾亞覺得這其實是一個成熟發育的過程,因為她的身材非常棒,和她的體重成完美的比例。對他的身體而言,每方面都配搭得那麼完美……僅僅是這麼個念頭就讓他的肌肉緊繃起來,他半是惱怒半是樂在其中地說道,「我答應過要帶你參觀。」

他站了起來,繞過來替她移開凳子;接著又為她垂下搭在肩頭的披肩。

思瓏對整個參觀過程欣喜不已。她登上過很多船,但是「幻影」更像一艘巡航艇,而不是一般的船只。她仔細看了一塵不染的引擎室,然後是畫廊。當諾亞發現她真的興致盎然,于是取出鑰匙帶她看了通常他會省略的地方。他停下來打開過道門,里面藏了一些清掃工具,還有備用的航海用品。「我喜歡船。」她閃動著她的大眼楮對諾亞說。

「所有的船?」他逗她。

她嚴肅地點點頭。「所有的——拖船,漁船,慢船還有快船。我熱愛大海,還有和它有關的一切東西。」

他們正在船的中央,主甲板下層。她在下一扇門前自動停住了。

「我們可以跳過那一間。」他堅決地說道,把手放在她的腰間催促她繼續往前。

思瓏一下子感到好奇起來。「為什麼?你在那兒都藏了什麼?」

「那兒沒你感興趣的東西。」

她放聲笑了起來。「別這樣,這不公平。現在,我很好奇。我不能忍受懸而未決的秘密。我是個偵探——」她一下害怕地住了口。「我是個業余偵探,」她立刻補救,為了進一步轉移他的注意力,她假裝氣憤地說︰「這里是女人的地方,是嗎?——你把女人帶到這兒,好防止那些船員在長途航行時兵變。」

「不是,」他說,但並沒有開門,于是思瓏倍感新奇。

「海盜的財寶?」她試探著,想激出他的回答。「走私的東西?毒品——」她的微笑不見了。

他發現了這一點,嘆了口氣,讓步了。他開了門,打開燈。思瓏驚訝地瞪大了眼楮。這個小房間里裝的都是武器彈藥,還有一挺機槍。

「科特妮看見過這個,于是拒絕和我再一起出海。」

思瓏微微搖晃著頭,想要平復情緒。

「別表現得太戲劇性了。」他告誡她,語氣有力,出乎思瓏的預料。

思瓏對照著那些在美國被列為非法的攻擊性武器武器。「是的,但是這——這——你為什麼需要這些?」

他試圖把這當作尋常事一笑了之。「有船的人經常會在船上放上一把槍。」

思瓏的不安是如此劇烈,以至微微顫抖了起來,諾亞卻得出了錯誤的結論。「別害怕。這些都沒有上膛。」

思瓏朝前邁了一步。他在說謊,但是她試著讓自己听上去像個外行,她指明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麼那根裝著子彈的帶子會掛在機槍的外面?」

諾亞忍住笑,將她一把拉出房間,關上了燈。「它不該在那兒。那是一把老式的機槍,上次出海時從一個奇怪的客人那兒繳獲來的。」

思瓏先前心中的呼喊在她的頭腦里又響了起來︰她並不認識他。並不是真正地認識他。她和他上了床,和他做了親密的事,但是她並不認識他。

在她的身邊,諾亞正站在甲板的欄桿前,他覺出了她的遲疑不前,想象是藏著的武器讓她這樣,但是他把她的反應歸結為和科特妮感到的同樣的小小驚嚇。「學習用槍是克服害怕它們的最好方法。」

思瓏咽了口氣,點點頭。

「我可以教你用其中的一些。」

「這真好,」她心不在焉地說道,試圖要掌控自己的反應。她讓自己的想象力肆無忌憚地奔馳著,她嚴厲地告訴自己,這是一個愚蠢的錯誤,也許是某種情感的後沖力在作怪。她在卡特客廳幾乎是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愛上了他;她剛剛用身體和他交匯,在他的臂膀里因為激情進發而申吟。想到這兒,她覺得與其制造一個理由,還不如親口問他更理智。「如果我能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些就更好了。我的意思是,我們投在打仗,不是嗎?」

「對。不過,在我有生意的一些國家,政府不總是穩定的。在那些國家的生意人通常都是攜帶武器的。」

她整個人都轉向他,眼楮審視著他的臉龐。「你和那些想射殺你的人做生意?」

「不,我的那些生意伙伴有競爭對手,對手想要射殺他們。或者我,如果我夾在當中的話。因為這,幾年前我認識到在我自己的地盤上做生意不僅更明智也更健康。這艘船就是我的地盤。下個月,我在中美洲一個主要城市的海岸上會有一個會議。會在幻影號上舉行,而我的同事們會坐直升飛機上船。」

「也許你該做些更安全的行當。」思瓏自言自語地說。

他笑了起來。「這不僅僅是為了安全,也是為了效果。」她看上去有點疑惑,于是諾亞解釋道,「在一個外國港口,和那些對成功人士傾慕有加的人打交道,幻影號仍然會給我優越感,像在自己家里一樣。」-

思瓏放松了下來。他說的話非常合理。「你和那些人做什麼生意?」

「進出口。基本上說,我做貿易這行。」

「在委內瑞拉?」

「這是其中一個地方。」

「格拉希拉先生帶槍嗎?」

思瓏注意到他不喜歡這個問題。「不,」他有點被動地說道,「他不帶。如果他帶的話,有人會把它從他身上拿走,然後就用這把槍打死他。」

他知道她疑慮重重,但是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來打消她的疑慮,而是由她自己做判斷。思瓏感覺某種程度上她正在接受考驗——考驗她的忠誠?或者是作為他的情人?她喜歡後一種想法,但是即便他不是這個意思,她的直覺告訴她,他說的是真話。在她的工作中,那些直覺向來都可以任她依靠,不出差錯,而現在她同樣依靠它們。「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刨根問底。」她說著,轉向了船舷,注視著海面。

「你還有其他什麼問題嗎?」

她慢慢點了點頭,很認真的樣子。「是的,有一個。」

「什麼?」

「為什麼我們跳過了沙龍屋?」

她的機智和聰慧把諾亞給完全迷住了,還有此刻她在月光中身著無帶禮服、秀發在微風中蕩漾的樣子。他從身後抱住她,將她拉向自己,聲音已經因為重燃的變得有些沙啞。

「在沙龍屋里有一扇門通向樓梯下我的主臥室,如果你去那個房間的話,你也得去另一間——本次參觀不允許繞路。」他逗趣她。

他等著她的反應,而當她輕輕點頭的剎那,他覺得一股全新的在他體內沖動。

「還有一個問題,」他輕言細語道,「我先前犯了錯誤。套票里並沒有包括這個部分。有另外的費用——我得提前收。」

他的嘴唇觸到了她的嘴角,等待著,思瓏投降地聳聳肩,扭過頭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他的吻中。

對思瓏而言,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是在一連串甜蜜中度過的,白天陽光閃耀,夜晚充滿激情。她每天至少花一半的白天時間和湃瑞斯在一起,而一半夜晚的時間同諾亞相伴。他的游船,「星空守望者」,成了一個私密的雅居,近在咫尺,但又靜謐和隨遇而安。他在海灘上的房子差不多和她自己在貝爾港的家一樣舒適,而道格拉斯和科特妮看上去也把她當作了自家人。但是她知道,沒有一樣是永久的。她知道這趟棕櫚海灘之行唯一永久不渝的是︰她愛上了諾亞。

保羅和湃瑞斯已經出雙人對,通常他們四個白天待在一起,而傍晚各自安排。思瓏說不清這個聯邦特工和她的姐姐到底是一種什麼關系。保羅不是那種希望別人關心他個人感情的人,盡管湃瑞斯非常願意和她分享她的想法,但事實上她也不知道保羅究竟如何看待她。

這是思瓏和諾亞單獨在一起時一個經常性的話題,但是在她登上幻影號,度過了決定命運的一晚的第八天後,思瓏並沒有諾亞在近旁可以傾訴;事實上,這是第一次,等待著她的將是一個孤獨的夜晚。盡管在幾周前這種情況會讓她高興,但是此刻她感到不安和孤獨。

諾亞在邁阿密有個商務會議,要第二天才能回來。思瓏原想這段時間和湃瑞斯和艾迪斯待在一起,但是下午湃瑞斯偏頭痛發作,于是吃了些助睡眠的藥睡了。保羅白天也出去了.說有些私事要辦,不能肯定是當晚回來還是第二天早晨。艾迪斯早早用過晚餐,晚上想看衛星電視。到了九點半,思瓏再也坐不住了。卡特和朋友有個牌局,不到十一點不會到家。

思瓏有種可怕的預感,當她離開這兒的時候,當諾亞再也不在她的身邊,不安和孤獨將會是她永遠的伴侶。她沒有欺騙自己的意圖;她已經從道格拉斯和科特妮還有諾亞自己那兒,听到夠多的他反對婚姻和拒絕孩子的言論。而且,他帶她去鄉村俱樂部,認識了一些他的朋友,她從他們那里听說的話很顯然說明諾亞拋棄女人就像他換襯衫一樣隨意——而且差不多同樣頻繁。

但是,盡管思瓏知道所有的這一切,明白事情過後將會多麼令她傷心,她還是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時刻,如果她可以選擇的話。

直到上個星期,她還感覺在諸多她的老朋友和薩拉身邊自己像個怪物。除了思瓏,她們都像十多歲的年輕人一樣為男孩瘋狂;在大學里,她們四處和人上床,永遠在墮入和跌出愛河。和她們都不一樣,思瓏在她的一生中只有過兩次性經歷。而其中的一次如果不是當時她完全感覺像個局外人,也許永遠不會發生。

她母親是唯一一個沒有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人,不過思瓏已近三十而且生活中並無男人,所以甚至連金波利也開始暗示她要多出去約會。不過就這點來說,金波利自己也站不住腳。男人們總在約會她,可是她幾乎都不會前往。「他不吸引我,」她會對思瓏說,「我寧可呆在家里,或者和朋友們一起出去。」

思瓏發現,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像自己的母親。她們倆就是不會被那些吸引人的且條件合適的男人所吸引;她們很少被吸引,但是一旦發生,它很顯然將就會是一段改變人生的經歷。思瓏踱步走上了臥室的陽台,望著水面上的月影,成語「從一而終」在她的腦子里閃過。

思瓏看了看表,決定去海灘散散步。已經差不多十點了,海灘漫步會讓她放松,能讓她接下去睡個好覺。她穿上牛仔褲和跑鞋,套上一件寬大的淡粉色的棉質運動衫;接著將頭發扎成馬尾,朝樓下走去……

當她來到海灘的時候,她決定左轉,遠離諾亞的房子,這樣她就不會看見它,把它當作一個地標。她需要用這種方式不去想他。她需要想想諾亞不在身邊時她的將來。她需要這麼做,但是她無法讓自己做到。想著他們在一起時他的所說和所為要來得甜蜜得多。他既聰明又機敏,而且願意談任何能讓她感興趣的事——任何,除了他對她的感覺。從來沒有,甚至在熱情激蕩的時刻,他也沒有用過「愛」這個詞,或者談論過她離開棕櫚海灘後的日子。他從來也沒有用過一個昵稱,或者用滿懷愛意的小名叫她。在貝爾港,杰斯管她叫「小個子」,而當他體驗亨福利-波嘉的情緒時,他會稱她「嘿,甜心」。警隊里一半以上的人都給她起小名,但是這個和她連著幾小時的男人只是有一次稱呼她「思瓏」。

思瓏不願意為這些事而擔憂,她決定去想她和他在一起時所有令人心醉的快樂。

一小時後當她回到卡特寓所附近的時候她仍這麼陶醉著。她的手插在背後的褲兜里,凝望著海面,想象著他駕駛游船,風擺弄著他頭發的樣子,不禁笑了。在那艘很需要花些力氣才能駕駛的船的舵邊,他輕松自如,就像在開車一樣,他還自告奮勇地要教她。作為一個老師,他一開始對他的學生估計過高,他發出的命令,思瓏既听不懂又跟不上。她在第二堂課的時候就再也忍不住了,用一種半是嚴肅的聲音管他叫「布萊船長」。

思瓏是如此沉浸在她的思緒中,以至于在听到他聲音的時候,她有一刻還以為是自己的想象。「思瓏!」

她的目光從水面上移開,查看著眼前的海灘;接著她又望向右邊。她站定了下來,瞪大了眼楮,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諾亞在邁阿密辦事……諾亞正從他父親的後草坪向她走來,穿著牛仔褲和針織的馬球衫。她又開始向前走了,而他也邁步上來。「這是要去哪兒呢?」他孩子氣地笑著問道,在她的面前停了下來。

思瓏搖搖頭。

「有沒有可能,你感覺失落,孤獨,一整天都沒法集中注意力?」

「是的,事實上我有,」她說,欣喜若狂,因為很顯然他也有那種感覺,「我想那一定是某種感冒!」

「感冒?它讓你坐立不安,難以開顏嗎?」

在上個星期,思瓏注意到他有個脾氣,一旦不高興了,就會變得話很少,甚至尖刻,但是從來沒有把他的這一面帶到他的家里,或是給她。她的表情顯得洋洋得意,滿懷優越感。「我不知道。我的個性總是很甜美。」

他笑著張開了雙臂。「那就過來和我分享吧。」

思瓏飛奔過去,他用力地用臂膀將她圍住。「我想你,」他低語道,「你讓人欲罷不能。」他的嘴立時用貪婪的吻將她攫取,讓她不由為他探尋的舌頭張開雙唇。等他稍稍滿足,他轉過身將手臂環住她的腰,和她一起向他的房子走去。

「你帶我去哪兒?」

「帶你去我最想見到你的地方。」

夜已經深了,思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廚房?」

「你怎麼知道?」他逗趣她說。「我今晚就趕回來而不是等到明天,因為我想見你。我從早餐後就沒吃過東西,克羅蒂一定已經睡了。科特妮會把所有她踫過的東西都燒成灰,而道格拉斯不會踫廚房里任何他不打算直接放進嘴里的東西。你可以為我速烹一道煎蛋卷,就像上星期你為我做的那種嗎?」

思瓏使勁憋住笑。「想到你在海灘上找不到一個知道怎麼生爐子的女人,而因此要餓著肚子上床的話,我的心都會碎了。太可悲了。」

諾亞瞥了一眼她的臉。「你看上去並不悲痛。」他說。

「你不僅英俊,聰明還非常性感。」思瓏說,想把她真實的感覺半開玩笑地講出來,「但是你也很敏銳。我看上去不悲痛是因為我有了個主意。」

「我會喜歡嗎?」

科特妮沖進他父親的書房,一把抓住了道格拉斯的手,將他從椅子里拽了出來。「你這是干什麼?」他掙扎著,正在看的書掉到了地上。

「你得下樓來看看。思瓏在這兒,除非你看見這一切,不然你不會相信。」

「看什麼?」

「諾亞在煮東西!」

「你說的煮東西是指——生氣?」道格拉斯推測道,快步走到了她的身邊。

他們來到廚房附近,不再說話,輕手輕腳地,急切地想要目睹這一前所未有的事件,而不被發現。

諾亞正站在廚房的當中看著思瓏,她正忙著準備煎蛋卷的原料。「關于做飯我有個理論,」他用一種職業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說道,就好像他是個專家,要對一個話題作原理分和闡述。

思瓏沖他抿嘴一笑,一邊從料理台的抽屜里拿出一個洋蔥,兩只番茄,和一紅一綠兩只辣椒,放在案板上準備切碎「你的理論是不是想——『我為這些食品付賬;讓其他人來負責怎麼弄?」』

「哦,你有沒有讀過我關于這個題目的暢銷書?」

思瓏不理他,又說,「如果我假設你理論里的這個『其他人』是女性,我說對了嗎?」

「你怎麼猜到的?」

「這是不是有點性別歧視?」

「我不那麼想,」他耍賴地說道,「我認為這是一個職責分配的問題。」燻肉在微波爐里煮著,諾亞陶醉地吸了吸鼻子「聞起來香極了。」

她扭頭沖他一笑。「是嗎?」

「我特別愛吃煎蛋卷,我都快餓死了。」

「想听听我關于做飯的理論嗎?」思瓏略帶嚴肅地說。

「我不想。」

她還是告訴了他︰「不幫忙做飯的人也不能幫忙來吃。」

「好吧,我準備好了。給我個任務吧。要艱巨點的。」

思瓏沒轉身,向背後伸手遞了一把刀子和一個青椒給他。「給,一個青椒。」

他沖著她的背咧咧嘴。「我想象的是更有男子氣的東西。」

她遞了個洋蔥給他。

諾亞大笑了起來,打心里覺得開心。他開始剝洋蔥的皮。「我希望保齡球道邊的那些人不會听說這事。我會被毀了的。」

「不,你不會的。刀子很好。它們很有男子氣。」

作為回答,諾亞拿起一塊擦盤子的毛巾,折起來,輕輕地抽打了一下她的。

「諾亞,最好別這麼對我。」科特妮說著,一邊走了上來。她把胳膊擱在料理台上,下巴支在拳頭上,一本正經地用一種優越的口吻說,「思瓏演示給我看了一些非常棒的自我防衛動作。我可以摔你個——噢,」她正說著,毛巾已經用力地砸到了她的背上。

她瞪著他,假裝要起沖突的樣子;接著她又看看思瓏。「你想要我因為這個把他摔到地上嗎,或者你自己動手?」

還沒等思瓏回答,諾亞就掂起一只思瓏已經準備就緒的番茄,放到了科特妮面前的案板上,又遞了把刀給她。「思瓏剛和我說了她關于做飯的理論。讓我和你分享吧。」

科特妮拿起刀,並不太認真地看了一眼那番茄。「呃,真惡心。」她說,「我永遠也上不了薩利的節目了。這幢房子感覺像是真有人住在這兒了。」

等切碎的洋蔥煎好,準備工作都完成後,道格拉斯也很快走了進來。「有沒有可能,」他問思瓏,「多一個人還夠?」

「足夠了。」她說。

科特妮生氣了。「你不能吃,因為你什麼也沒干。」

「但是——已經沒什麼可干的了。」道格拉斯回答,無辜地看看四周。

諾亞會心地看了他一眼。「正趕上時間。」

「我也這麼想。」道格拉斯不好意思地回答,坐進了桌邊的一把椅子里。

「已經半夜了。」思瓏沿著海灘向卡特的別墅慢慢走著,她的手被諾亞溫暖的手掌緊握著,他長長的手指和她的交錯環繞。她感覺自己因為他的觸模,他的存在,甚至他深沉磁性的嗓音而鮮活敏銳。

「我很開心。」他說。

「我真高興。」

「你讓每件事都看上去那麼有趣。」

「謝謝。」

平靜地,不作任何強調地,他又說,「我為你瘋狂。」

思瓏的心一下撞向了自己的胸腔。我愛你,她想。「謝謝。」她輕聲說,因為她不能告訴他真相。

他沖她微微一笑。「就這些?」他問,听上去有點失望。

思瓏停了下來。「不,不是。」她柔聲說道,踮起了腳尖,用她的吻告訴了他她用言語不敢說出的話。他用臂膀緊緊摟住她,回吻著,貼著她的身體很快緊繃了起來。

他也愛她,她想著。

他們已經走過了一半的草坪,來到果嶺近旁的時候,思瓏這才想起了紅外線光束,手一下按到了嗓子口。「我忘了那些東西!」

「什麼東西?」

她對自己如此神經兮兮不禁大笑了起來。「紅外線光束——如果安全系統啟動的話,我們剛才在開始過草坪的時候就會踩到那些光束了。迪士勒一定看見我出去了,所以把光束繞開了,這樣安全系統即使啟動,它們也不會被激發。」

「也許是那樣。」諾亞開玩笑地說,「或者警察這會兒正在打開前門。」

「不,」思瓏向他擔保,「湃瑞斯跟我說當警報被踩響的時候,房子里所有的燈都會亮起來,警鈴會響個不停。」

「什麼?」他玩笑道,「你從沒听說過無聲警報,直通警察局嗎?」

思瓏不僅听說過這個,而且她還可以告訴他怎麼布線,如何安裝。思瓏不想在日後他發現她所欺騙他的事情上多加一條,便機敏地答道,「我知道所有這方面的情況。」

他握緊了他的手,頑皮地捏了捏。「我打賭你知道。」他說,于是思瓏立即變得小心翼翼。

「為什麼那麼說?」

「簡單的邏輯外加聰明的洞察。兩者合一,他們讓我斷定一個學習自我防衛術來保護自己走在街上的女人,毫無疑問在睡覺時一定也有非常良好的安全系統來自我保護。我說對了嗎?」他志得意滿地說著。

「我不能否認——」思瓏剛開口,樓上陽台上的一個身影輕柔地沖他們喊了起來。「嘿,你們兩個!」

是湃瑞斯,她穿著睡袍站在欄桿邊。

「你覺得怎麼樣?」思瓏問。

「好多了。不過我睡了一整天,現在再清醒不過了。保羅和父親都在十一點鐘左右到了家,不過兩人都直接上床睡覺了。我想去樓下廚房做點熱巧克力。你們要嗎?」

思瓏回答要;她如果不是因為快睡著了,也不會說要。不過諾亞搖搖頭,在後門口停住了。「我有點累了,而且我連一個分子都不能消化了。」他沒有累到無法用一個綿長而徹底的吻來和她道晚安,或者之後仍舊緊擁著她不放,這讓思瓏驚喜地感到他是多麼舍不得離開她。他向前欠了欠身,用她給他的鑰匙打開鎖,轉開了門。「我會打電話給你——」

湃瑞斯的尖叫突然打斷了他。「曾祖母!——不——救命!」

思瓏旋即一個轉身,飛跑著沖進走道,朝著湃瑞斯尖叫的方向沿大廳奔去,諾亞緊跟在後。廚房再往前是一間舒適的書房,艾迪斯早些時候就是在那兒看電視,而思瓏乍一看見的景象讓她心中一陣恐懼。艾迪斯俯身倒在沙發上,湃瑞斯則彎腰伏在上面,想把她轉過來。「哦,我的天,哦,我的天,」湃瑞斯痛苦地嗚咽著。「心髒病。沒人和她在一起……」

「打911,」思瓏命令著她的姐姐,一邊接過了手。思瓏輕輕地將老人背轉過來。「我們開始人工呼吸——」思瓏一下住了口,她猛然發現她曾祖母的胸口有一處槍傷。她跳了起來。

「把保羅找來!」思瓏扭頭大聲喊叫著,一邊已經跑了起來。

「別踫任何東西!打開房子的燈——」

有一秒不到的時間,諾亞以為她是跑去找電話,但是書桌上有一個,接著他听到後門砰地砸開,整個房子都充滿了響聲。

「打9111」他沖著湃瑞斯喊,一邊沖出房間去追趕思瓏。他無法相信這個沖動的小傻瓜竟然在外面尋找凶手。

他跑出了後門,目光在毫無人跡的草坪上快速搜尋著;接著他轉向右,沿著房子的後面奔跑起來,因為那是看起來最合邏輯的一條路。他剛轉過拐角,正踫上她閃進前方的陰影里.等他再次看見她的時候,她正貼在最前排房子的邊上,查看著拐角處。「思瓏!」他叫道,不過她已經又跑了起來,疾馳在前面的草坪上了。她隱入灌木叢,又跳過障礙物,好像它們是田徑場上的跳欄。他跟在她後面跑著,終于趕了上來,他既生氣又害怕,連她敏捷有效的動作都不會欣賞——或者去想為什麼她做這一切是如此不可思議的嫻熟。

她在大門處停了下來。她的頭氣餒地向前垂著,她的肩膀開始伴隨著默默的嗚咽抖動著。諾亞跑了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轉了過來。「見鬼——」

「她死了,」她抽泣著。「她死了——」眼淚如溪水般在她臉頰上淌過,澆滅了他的怒氣和莽撞。「對不起,」他低吟著,「真對不起。」

遠處,警鈴哀號著越來越近,諾亞注意到電子門開始打開。他把思瓏帶離了車道,此時兩輛警車正從相反的方向駛到,鳴著警鈴,閃著警燈。棕櫚海灘警局不僅辦事效率高,而且對于如何對付他們富有、顯赫的公民又不傷其一羽十分在行。思瓏麻木地意識到了這點。

在第一隊巡邏警到達現場的幾分鐘內,他們就估計了情況,並將房子里的住客圍了起來,免得破壞線索,還通知了驗尸官。棕櫚海灘的犯罪現場小組很快也到了,封鎖了整個區域,並且開始查找指紋。同時,兩個偵探開始問訊房子里的每個人。

廚師,管家,總管,還有僕人被安排等在廚房里。家庭成員和朋友留在客廳里,這樣他們就能保有空間且感覺舒適。因為蓋利-迪士勒屬于這兩組人之間,所以他們讓卡特決定他到底待在哪兒,而卡特選擇了客廳。

沃爾特-霍克林上尉是從床上被招來的,他個人要負責卡特。雷諾茲還有他的家人不會遇到任何不必要的麻煩,無論這麻煩是由德尼斯-福林探長還是安迪-卡各探長,或者是其他在戶外或室內放哨的警官所引起的。

在書房也就是躺著艾迪斯尸體的地方,照相機閃光燈在不斷地閃著,在尸體被移走之前,驗尸官必須拍照。閃光燈每閃一下都會反射在客廳外走廊里的鏡子上,思瓏每次看見內心都一陣痙攣,她祈望湃瑞斯沒有注意,或者並不知道他們都在于什麼。

思瓏和諾亞,卡特還有其他人一起坐在客廳里,她被巨大的困惑和不知所措包圍著,同時又感到義憤填膺,難以相信這個事實。福林和卡各探長已經單獨問訊了每個人,但是在同書房里的小組交換了意見後,他們說他們想要弄清並且確認一些信息。

探長們看著他們的記錄,而霍克林上尉則坐到了一把椅子上,開始彬彬有禮地向他的听眾解釋為什麼需要這麼做。「我知道你們都感到非常累,而且很不安。」他說,不過他的話很大程度上是沖著卡特和湃瑞斯說的。「在我們用更多其他問題打擾你們之前,我想告訴你們目前我知道的一點情況。對你們來說最重要的莫過于知道雷諾茲太太沒有感到痛苦。子彈穿過了她的心髒,她立時就斃命了。

「有證據顯示這是一個強行闖入者干的——她被發現的那個房間有扇窗破了,並且開著。沒有你們的幫助,我們沒法弄清有什麼東西被拿走,但是抽屜的確都被翻過了。我們不清楚那個凶手在這棟房子里呆了多久,或者他躲在其他什麼地方。明天早上,我們需要你們四處查看一下,如果有什麼丟失了的話,告訴我們。」

他頓了頓,卡特微微點點頭。

「我們將盡一切可能把這件事盡快而且妥善地解決。我們正在你們家人和朋友的臥室里搜集指紋,所以你們今晚可以睡在那兒。不要踫其他地方的任何東西。我們會連夜工作,希望明天的什麼時候我們就能從這兒撤離。地方媒體已經報道了這件事,所以明天很可能就成了全國新聞。你們房子前的大門可以把他們攔得遠遠的。不幸的是,從海灘也能進入你們這片地方。我們已經在那兒設了犯罪現場標識帶,我還會派一個人去那兒,今晚還有明天,不讓別人進來。你真得雇一兩個警衛,在我們離開後讓他們在那兒守上一段日子。不然的話,你會被那些獵奇者,還有媒體給煩死的。」

「蓋利明天一早就會安排這些事。」卡特說,蓋利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你會覺得那麼做好的。好了,現在,我們已經差不多問完了住在你這兒的員工,我想把他們帶離這兒,直到明天我們完工。你能把他們送到這附近的旅館嗎,但是得能讓他們配合我們問更多的一些問題?」

卡特看了一眼蓋利,他點點頭,說︰「我會安排的。」

「我知道你還雇了兩個女僕,不過她們住在別的地方。明天她們一來上班我們就和她們談。之後,我希望你能讓她們回家。」霍克林顯然很滿意一切都安排得當,他開始進行手邊的公事。「我很抱歉現在還要你們來回答更多的問題,但是現在從你們這兒得到盡可能多的信息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因為現在你們的記憶是最清晰的。福林探長和卡各探長已經和你們單獨談過了,但是有你們在一起對我們會很有幫助。有些時候某個人的一句話會觸發另一個人的記憶。福林探長——」他說著,一邊沖坐在他右手邊的男人點了點頭。

德尼斯-福林大概三十八九歲的樣子,身材敦實,中等個子,長著一張和氣的圓臉,像是一個愛爾蘭牧師或者是某個熱情的愛爾蘭藝術家。但是,他身上的某些東西讓人覺得他很自信——思瓏覺得他之所以被派來處理這個案子很可能就是因為他的自信。

卡各正相反。他不到三十歲,高大瘦削,一副厚重而學生氣十足的眼鏡佔據了他細長臉的絕大部分,他還習慣于不斷地將眼鏡往鼻梁上推。他做每一件事都那麼笨拙,小心翼翼。他竟然因為向思瓏詢問姓名、地址以及當晚她在哪里,而跟她道了三次歉。他看上去就像那種寡言少語的純情大男孩,寧可道歉也不與人爭執,即使知道世界上有謊言二字,也不明白它們是什麼。不過思瓏懷疑他可能是兩個探長中更銳利更難對付的一個。

因為保羅讓她仍舊堅持她的假身份,所以思瓏對卡各探長說的話有一半是假的。但是這種情況下,無論她是正在度假的室內設計師,還是和聯邦特工在一起工作的警察,都毫無區別︰不論哪一個身份,艾迪斯-雷諾茲都死了。如果思瓏呆在家里,也許艾迪斯仍舊活著。思瓏僅有的一點微弱的安慰,也是她抱著不放的,是她知道她的曾祖母死時沒有痛苦。

「雷諾茲先生,」福林開口了,「你說你在晚上十一點左右到的家?」

思瓏看著卡特顫抖著手將他前額的頭發捋向腦後。他的臉因為驚愕而變得煞白,于是她對他的心稍稍軟了下來。和艾迪斯一起生活一定不是輕松的事,但是很明顯她的死讓他無法承受。他點頭回答了福林的問題,接著清了清嗓子。「是的。我和一群朋友玩撲克直到十點四十五分。我開車直接回家,大概用了一刻鐘的時間。我把車停在車庫,隨後就上床睡覺了。」

「現在,仔細想想,當你開車來到房子附近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有什麼車輛停在路上,或者有任何其他可疑的事?」

「你先前已經問過我了,我一直在試著回想。我好像看見有一輛白色的小貨車停在街上。」

「你都注意到了什麼?」

「只有一點,這個星期的某一天我曾經在那兒見過那樣的車。」

福林點點頭,在他的拍紙簿上又記下了一條。

「你說你把車開進了車庫。房子後部有四個入口——一個從車庫通向廚房,一個從後草坪進入廚房。另外兩個也連著後草坪,但是是從不同的房間。在你停了車後,你用了哪個入口?」

卡特看著他,好像他是個弱智兒。「我當然用了車庫通往廚房的入口。」

福林探長並沒有被卡特的態度所干擾,他在本子上又記錄了一條。

「在你去臥室的路上,你有沒有經過被害人房間或者在那兒听到什麼聲響?」

「沒有。我從廚房出來就向樓梯走,然後就上了樓。」

「晚上一個人呆在那間房間,關上門,是雷諾茲太太的習慣嗎?」

「不關門,不過她喜歡晚上的那間房間,因為從那兒可以看見草坪,而且還有一台大屏幕的電視機。她不喜歡晚上待在陽光室,因為她必須打開很多燈才能讓那間房間看上去悅目一點。」卡特坐在那兒,前臂支在膝蓋上,雙手交疊在一起。不過現在他把頭埋進了他的手里,似乎無力承受回憶幾個小時以前她還喜歡做的事。

「那她坐在房間里的時候,有沒有習慣把窗簾打開?」

他點點頭。

「所以如果有人從海灘眺望這棟房子,他們能夠看清這一切羅?」

他的頭猛地抬了起來。「你是說有心理變態的人一直躲藏在這附近,連著好多個夜晚,要伺機謀殺她?」

「有這可能。雷諾茲太太有身體缺陷嗎?」

「她已經九十五歲了。這本身就是一個缺陷。」

「但是她能走?」

卡特點點頭。「在她這個年紀,她算行動非常靈活的了。

「她的視力怎麼樣?」

「她需要戴度數很深的眼鏡才能閱讀,不過在我記憶中她一直是那樣。」

「她耳背嗎?」

他咕嚕了一下喉嚨。「只有當她想這樣的時候。你為什麼要問這些?」

「這是標準問題。」

福林在說謊,思瓏知道。霍克林一提到書房里打碎的窗警鈴就在她的腦子里響了起來。艾迪斯一定能夠听見或者看見某些東西警告她有人破窗而入,而且她一定會試著逃跑。但是她沒有。當思瓏發現她的時候,她臉朝下躺在沙發上。另一方面,思瓏知道她的關節硬化,有時候站起來要花很長時間也許她試了,但是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了。不論是哪種情況福林和卡各都應該知道她的身體限制。「雷諾茲太太有關節炎,」思瓏小心翼翼地說道,立即引來了福林和卡各的注意「我知道那不是絕對的缺陷,但是有時候會讓她很不方便,而且如果她感覺僵硬的話,那要站起來對她而言就非常困難了。」

「我非常高興你能想到提出這一點,雷諾茲小姐。」霍克林立即說道,「會很有幫助。謝謝。」

她看了一眼保羅,他和諾亞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她想知道保羅對她提供了探長們沒想到要問的信息會有什麼反應。但他正注視著湃瑞斯,臉上的表情深不可測,但又十分專注。

諾亞撞到了她的目光,他對她微笑著,給了她無聲的鼓勵和支持。她多麼盼望此刻可以緊貼著他寬闊的胸膛抽泣。她是一個警察,但是她卻沒有辦法阻止她自己的家庭成員遭到謀殺。她是個警察,學的就是不論在不在值勤都要會捕捉任何可疑的事情,但是很可能在她離開房子去海灘的時候,她就在離凶手幾碼的距離內散步,而她沒有注意到任何事。

「雷諾茲小姐,」福林開口了,他在看了一眼他的記錄後望著湃瑞斯,「你說你下午服用了一些偏頭痛的藥,晚上十點鐘左右醒來。你知道是什麼吵醒你了嗎?」

「不。我睡了很久,可能是藥性過了。」

「你醒了之後,都做了些什麼?」

「我告訴過你了——我想要呼吸一些新鮮空氣,于是便走上了陽台。」

「你看到任何可疑的事了嗎?」

「沒有,沒什麼可疑的。」

「這時候距被害人死亡的時間很近,而且看起來攻擊者是從窗戶進入書房的。你臥室的陽台離那兒不遠。」

「我知道!但是我沒看見任何可疑的事。」

「一點也沒有?沒有一點不一般的事?」

「我只看到諾亞離開——」她停了下來,表情恐怖,幾乎讓諾亞看上去都有了嫌疑。「諾亞,我不是說——」

卡各探長第一次開口說話了。他帶著一臉猶豫和不確定的表情,說道︰「梅特倫先生,你沒有提到你曾經來過這棟房子。你說你在海灘上遇見了雷諾茲小姐。」

諾亞看上去並不在意這個問題突然引導的方向。「我剛開始穿過草坪,差不多離房子一半路的地方,我看見有個女人走在海灘上,我想可能是思瓏,所以我就停下來等著,直到我確定是她;接著我就走回了海灘,實際上,我在那兒遇見了她。」

「你有習慣晚上很晚到這兒來,而不先打個電話嗎?」

「我先打了電話,但是沒人接。」

「你什麼時候打的電話?」

「在我決定走到這兒來的十五分鐘前。答錄機接的電話。」

「是的,是這樣。」蓋利-迪士勒插了進來,語氣很堅定。「諾斯莊早睡,因為他起得很早,所以我負責所有在九點半以後打來的電話。我在洗澡的時候听到了電話鈴響,但是等我跑進房里要接的時候,梅特倫先生已經掛斷了。我在答錄機上回放了留言,想要確定這電話不需要由我來處理。梅特倫先生留了一條短信給雷諾茲小姐。他開玩笑說知道她在這兒,要過來沖她陽台的玻璃扔石塊。我用了內部通話器打到她房間,但是她不在。我又用內部通話器傳呼她,她也沒有回話。我猜想她可能外出了。」

「你還做了其他什麼事嗎?」

「是的,在我上床之後不久,我解除了紅外線光束,這樣它就不會和其他在半夜自動開啟的安全系統一起發生作用

「你為什麼要解除這些光束?」

「這樣的話,雷諾茲小姐或者梅特倫先生就可以在半夜以後穿過草坪,而不踩到光束並且拉響警報了。要解除光束很容易,雖然在雷諾茲小姐剛來的時候我得在使用手冊里查詢一下。」

「為什麼?」

「因為雷諾茲小姐喜歡在海灘晨跑,晚上在那兒散步。雷諾茲先生和湃瑞斯小姐不喜歡這些活動。」

思瓏對于迪士勒一直有著很矛盾的感覺,所以當他自找麻煩地來忠實地庇護她還有諾亞,使他們免受進一步懷疑的時候,她十分驚訝。探長們對于諾亞的電話和思瓏在海灘上的夜游心存疑慮,听上去迪士勒明白其中的就里,而且決定要把事實澄清。「沒人問過我,不過我同樣可以證明梅特倫先生從來就沒到房子這兒來,因為我去開窗想透點夜間空氣的時候,我看見梅特倫先生正開始穿過草坪,又停了下來,接著又向海灘走去。」

「你看見雷諾茲小姐了嗎?」

「不,我沒有。我只注意到梅特倫先生朝著房子的北面走去,而不是南面他的房子。根據我現在知道的情況,我猜想他看見她的時候,雷諾茲小姐一定是從北面回來,于是他朝那個方向走去,截住了她。」

卡各看上去非常滿意,而且很為之打動,他表示了深深的歉意。「我不是在暗示對于雷諾茲小姐或者梅特倫先生的懷疑。我只是想知道每個人當時都在哪兒,明天我們在戶外和室內搜集證據的時候就可以把這些地方排除了。我在警局的時間不長。把我當個學徒吧——」他朝房間里的每一個人都歉疚地看了一眼,包括霍克林上尉。他將眼鏡向鼻梁上方推了推,在福林探長接過話題的時候,又讓自己變得像個隱身人起來。

「我們差不多快結束了。」福林說,「李察森先生,你說你白天因為一些事離開了這兒,回來的時候大約晚上十一點左右?」

「是的。」

「你在大門口按了對話按鈕,和迪士勒先生在內部通話器上通了話,然後他讓你進來?」

「對。」

「謝謝,先生。」

「是這樣。」迪士勒又說。「雷諾茲小姐?」他說著,一邊看著思瓏。「你介意再和我說一遍晚上的最後一段嗎?你說你和被害人一起用了晚餐。接下來都發生了什麼?請說。」

思瓏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頭已經開始痛了。「晚餐後,我在你發現她的那間房間和她看電視,直到九點半;接著我決定上樓寫信。雷諾茲太太非常喜歡看游戲節目,尤其是「危險」!我已經陪她看了三場。我覺得自己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對這節目非常專注,除非放廣告,不然她是不會開口說話的。我連著坐了好幾個小時,于是等我到了樓上,我覺得在重新坐下來寫信之前,我更想出去走走。」

福林探長顯得很理解也很同情。「我希望你不是在責怪自己在那時離開了她。如果你不離開的話,很有可能你也會被同一個闖入者殺害的。」

「也許,」思瓏說,一股憤怒在心中油然而起,既仇恨那個犯下了滔天大罪的惡魔,也氣自己沒有在那兒阻止這件事的發生。如果她不是那麼心心念念地想著諾亞的話,這事可能永遠不會發生。

她渾身感覺一陣寒意,身體顫抖了起來。諾亞看見了,他的不快立即在他的語氣里表露無疑。他對那個上尉怒目相向。「你今晚已經問了足夠多的問題讓你忙個不停了。」他簡短地說道,「讓這些人休息休息吧。,』

讓思瓏感到松了口氣的是,那個上尉立刻就站了起來,一臉歉疚的模樣。其他的警官也隨著站了起來。「梅特倫先生,你說得對。」

卡特立即就上床睡覺了,湃瑞斯也站起來跟著他走了。她看上去就像一個游走的鬼魂,臉自如死灰,毫無表情,手里緊緊攥著一塊手帕。但是她沒有讓自己在陌生人面前崩潰。思瓏和她一起走到門口,這才停住,她發現湃瑞斯的控制力在漸漸瓦解。「你不上床去也睡個覺嗎?」湃瑞斯問,聲音開始顫抖了起來。听上去她非常害怕一個人呆著,發生了這麼多事,思瓏的經驗讓她很理解這種反應。

「很快,」思瓏答應她,「我想先和保羅談談。我在想,」思瓏又溫柔地說,「你介不介意今晚待在我的房里?那是張大床,而目——」

湃瑞斯已經在點頭了,一副安了心的樣子。思瓏緊緊摟住她,想把自己的氣力注入她的體內。等思瓏轉身離去的時候,她在鏡子里看到了自己,她沒有想到她看上去就像湃瑞一樣無助,悲痛和筋疲力盡讓她整個人都從內到外地在發抖。

諾亞注意到了這些,等卡特一離開房間,他就立刻拋掉了一個家庭好友的偽裝。他一點都沒理會保羅,把思瓏一下摟進了自己的懷里,把她的臉枕進了自己的胸膛。「和我一起回家吧,」他痛楚地輕聲耳語著,「我們會照顧你的。今晚別留在這兒,甜心。」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麼親昵的稱呼叫她,那強烈而清晰的溫柔幾乎讓思瓏崩潰。她如此習慣于照顧別人,給他們力量當她意識到諾亞在這里想要給她他的力量時,她禁不住嗚咽了起來。「我不能,」她說道,一滴眼淚卻已滑下了臉龐。他用拇指輕輕地將淚拭去,但是另一顆又跟著掉落下來。溫柔遠比苦難能獲得更多——再一步,思瓏就無法控制自己了。

「我會沒事的,」她說著,從他的懷抱中掙扎出來,一邊急躁地用手揉搓著眼楮。她看了一眼保羅,他正注視著他們,有一刻他看起來是如此生氣的樣子,思瓏一下呆住了;接著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諾亞身上。「真的,我會好的,」她說著臉上浮起了一個微笑。他看上去還是有些懷疑,于是她挽起他的手臂,陪他走到了後門。

正如思瓏預料的,保羅已經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在那兒他們可以私下交談。他把門為她虛掩著,她走了進來,隨手關了起來。

他正站在窗剪,手里拿著一杯酒,注視著諾亞穿過草坪回他自己的家。「這真是個糟糕的晚上。」他氣咻咻地說,一邊關上窗,轉過了身。除了在保羅離開時,她瞥見他很是氣憤的樣子,整個晚上保羅都在扮演一個受了驚但修養良好的保險銷售員,不過現在他看上去就像他听上去那麼火冒三丈。

他朝床邊一對有著踏腳的舒適椅示意了一下。「見鬼,你和梅特倫之間都發生了些什麼?」他責問道。

這不關他的事,但是驚訝已經讓思瓏不覺得這是冒犯。另外,她也不覺得在任何細節上她曾虧欠他。「你覺得都發生了些什麼?」她平靜地問道,一邊坐到了他的對面。

「根據我上周觀察的結果,」他諷刺地說,「我猜想你們兩個可能在小小地玩上一把。但是比這個更多,是嗎?在他離開之前,我看到了那個小小的場面,而且我也看見了今晚你看著他的樣子。」

「那又怎麼樣?」思瓏防衛地說道。

他繃緊了牙關。「你對其他所有的事都那麼聰明,怎麼獨獨對他那麼愚蠢之極?你自己說的,他的一條船上有個軍火庫,游艇上還有數量可觀的武器。」

「有船的人在船上都放武器!他沒有在買賣,也沒有在交易。全世界有那麼多口岸,做生意都不完全安全。諾亞只是在保護他的生命,還有他的產業!」

「用一挺機關槍?」保羅生氣地取笑道,「用一屋子的自動武器?在我听來他是有一些貨需要保護吧。」

「這種說法太荒謬了。我告訴過你,機關槍是他沒收來的。還有,我從沒說過那是些自動武器。」

「你沒法知道,因為你根本不能靠近去檢查!」

「我一點也不知道你都在擔心那些事。」思瓏說,竭力控制著自己的火氣,「如果能讓你安心的話,我會請諾亞讓我再看一次的。」

「不。別這麼做。讓它去吧!听著,我只是不想你在感情上和那個男人陷得那麼深。如果你和他上過床我一點也不在意;你們倆都是成年人了。但是,根據你過去的記錄,我愚蠢地以為這些都不會發生。在貝爾港你從來都不是隨便和人上床的!」

「你怎麼知道?」思瓏憤怒地責問道。

「我怎麼知道?」他用嘲諷的口氣尖刻地重復著她的話。「我連你什麼時候出第一個恆牙都知道!見鬼,你以為我都知道什麼?」他向前探了探身,將手臂支在膝蓋上,他不停地轉動著手里的杯子,眼楮直愣愣地盯著杯中的酒。等他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听上去多了幾分消沉和擔心,而不是生氣。「你和梅特倫究竟有多密切,我是說,感情上?」

他用一種幾乎是帶著父愛的關心問這個問題,思瓏堅決但並無怒氣地回答他︰「這和你無關。」

他于是自己得出了正確的結論。他的嘴唇微微牽動了一下,浮上了一個嘲諷的笑。他瞪著自己的杯子,一邊說出了他的結論。「听上去密切得很……」

「保羅?」

他抬眼看著她。

「這棟房子里有人被謀殺了,為什麼我們還在討論諾亞?剛才在客廳里的那一幕沒讓你感到有點奇怪嗎?」

讓她欣慰的是,他沒有再堅持談論諾亞。「我不知道。我想我有點心不在焉。你具體指什麼?」

「他們說書房里有扇窗被打碎了,凶手可能是從那兒進來的。這根本站不住腳。窗簾是打開的,一眼就可以看見她在那兒看電視。哪怕她開始沒看見那個人,她也會听到玻璃碎的聲音。」

「也許不是,如果他的手腳夠輕,而電視機開得又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但是為什麼小偷要利用這樣的機會,他滿可以從其他房間潛入室內呀?而且他闖進來的時候,她為什麼沒注意到,然後接著逃跑?」

「她的視力不好,而窗戶又在她的左邊。如果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電視機上的話,她發現他的時候也許已經太晚了。」

「她的視力不好,可是她一點也不瞎!她是在沙發上被發現的,這就是說謀殺者必須砸碎窗,打開,爬進來,然後踱到她的面前,並且在她發現他之前向她開槍。或者,」思瓏意味深長地說完了她的意見,「或者她不認為她需要對那個射殺她的人做任何防範。」

「驗尸官可以告訴我們事發時誰都在哪兒。」

思瓏感覺他仍舊在因為某些理由想著諾亞,這令她十分沮喪,又氣又急,幾乎要掉下眼淚來。「你難道看不出來這些都會給我帶來什麼嗎?」

「是的,我當然知道。」他嘆了口氣,神色嚴峻地說道,「除了這扇砸碎的窗,整件事看起來就是內部人干的。」

「不用多久,福林和卡各就會在系統里查找關于我的情況。我肯定你的身份不會被揭穿,但是他們只需看一眼就會發現我並不是個貝爾港的室內設計師。」

「我現在希望他們會晚些時候做這事,而不是盡快。無論如何,你不像個嫌疑犯。你已經有鑰匙了,為什麼還要硬闖進去?」

「為了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外人做的。」思瓏苦笑著說。她把頭靠向後,閉上了眼楮。

「安迪-卡各很鬼。他會在系統里調查我,哪怕只是為了要將我排除。你得讓我告訴他們實情,這樣他們就不會懷疑我,而把精力集中到真正的可能性上。我想明天一早我就和他們談。」

「不,」他尖聲叫了起來,「這樣一來,太容易被卡特發現。在他發現之前,我必須爭取三十六小時的時間。等過了三十六小時,就沒關系了。」

思瓏睜開眼,瞪著他。「三十六小時里,都會發生什麼?」他又沖著他的酒皺了皺眉,在指尖轉動著酒杯,「我不能告訴你。」

「我听夠了——」

「相信我,」他並不松口,「我想告訴你,我原本現在可以告訴你——但是我不能。今晚以後也不行。」

思瓏以為他是指艾迪斯今晚被謀殺的事。她想象不出這當中會有什麼聯系,但是很顯然他不會透露給她一個字。「你有感覺今晚是誰干的這件事嗎,或者這是另一個你覺得要保守的『秘密』?」她尖銳地問道。

讓她驚訝的是,他竟然給了她一個完整的回答。「很難講。如果福林和卡各找到詳實的證據指向這是一個里應外合的夜盜,那麼我會從這兒的女僕查起,而不是住在這里的其他員工。雷諾茲不止一次告訴我他們跟著這個家已經很多年了。不管哪種情況,那個凶手用的是一支九毫米口徑的手槍,因為我在地上看到了彈殼,而且他是個業余的。」

「你是說因為他鋌而走險地要從書房進來——如果他真是這麼進來的話?」

「不,因為他忽略了一些細節,一個職業殺手是不會留下這些痕跡的。當你在外面想要追蹤他的時候,我和湃瑞斯在書房里。艾迪斯一直戴著的鑽戒從她手上被取走了,但是那個凶手忽視了一枚非常昂貴的胸針,還有她手上的另一個戒指。這是另一個卡各和福林不會懷疑你是個嫌犯的原因︰為什麼你會自找麻煩地假裝強行闖入,殺了她,然後又留下了貴重的珠寶?」

思瓏一時想不出個答案,他又說︰「順便問一下,是什麼讓你跑到房子的前面去搜查而不是後面?」

「我剛和諾亞從後院穿過來,在那兒還有海灘上我們都沒有看到任何人。我知道抓到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我想試試。」

疲倦一陣陣地向思瓏襲來,而她一直努力抗爭著的淚水眼看也要奪眶而出。她想到了艾迪斯倒在沙發上的身體,她的頭發分毫不亂,裙子一絲不苟地遮著膝蓋。有人偷走了她的生命,她的珠寶,但是即使是在死亡中,她仍舊保持著她的尊嚴。思瓏顫抖著吸了口氣,拂去了一顆淚滴。「我真不能相信她已經經死了。」

「明天你的感覺就會不同了。」保羅肯定地說道,帶著幾分哲人的語氣。他看到了事情的全部,以前也曾無數次看過這樣的事。「去睡會兒吧。你會需要的,我也是。」

思瓏這才發現他看上去競也拉長了臉。他說過他「心不在焉」,但是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是在擔心。非常擔心。他看上去永遠那麼自信和果斷,要把他想成其他什麼樣竟還是件難事。

「明天早上見。」她說。

在她的臥室里,思瓏月兌掉了衣服,換上了一件舊T恤,薩拉並沒有把這件衣服也從箱子里拿走。她小心翼翼,沒吵到湃瑞斯。她輕輕滑進被子里,倒頭就睡著了,雖然睡得並不安穩。

丹尼斯-福林等的那個電話早上十點半打來了,那時他正癱坐在電腦終端前的椅子里,查看那什維爾地區犯罪信息中心的電腦記錄,他最後的問訊得到的又是一頁空白報告。他已經把雷諾茲住所里所有家人、朋友和員工的名單全部打了一遍。

在他前面的桌子邊,安迪-卡各轉動著他的椅子,還不時地將眼鏡推上鼻梁。早些時候他已經對剩下的一些女佣問過話了,並且完成了他的報告。「信息中心有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嗎?」

「什麼也沒有。」福林說。「零。零蛋。根據信息中心的報告,雷諾茲的家里是一大群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他桌上的電話鈴響了,他拿起了電話;隨即,當他听出了來電人的聲音後,滿懷期待地直起了身子。「告訴我一些好消息吧,」他對那個負責在雷諾茲房子里進行調查的中尉說道,「你都找到了什麼?」

「我們發現了盜竊跡象,但又不是盜竊。」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看上去什麼都沒丟,除了那個老婦人的一枚結婚戒指,這是我們昨晚就知道的。」

福林的眉頭擰了起來。「你肯定?」

「我們和總管、助理、管家還有湃瑞斯-雷諾茲一起一個一個房間地查。沒人看得出有什麼東西被動過了,除了在那書房里。」

「就這些?」

「我們還在查找,不過目前就是這樣。」

「真糟糕,」福林說,看見霍克林上尉正朝他的辦公室走去。「記者像蝗蟲一樣都擠到這地方來了,而且每分鐘都有新的記者在加入。CNNヾ在我們的門口扎了寨,《探詢者報》想從男廁所的窗戶里溜進來,MSNBC在找地方停車。霍克林已經接到了市長還有三位參議員的電話,他們要他立即逮捕凶手;他昨晚一點都沒睡,已經有點躁了。做一回英雄,給我點什麼信息,我可以把他給打發了。」

「好吧,」費門中尉說道,「試試這個︰書房的玻璃窗是從里面被打碎的。」

「我們昨晚就這麼想。」

「是,但是現在我們肯定了。還有,我們排除了從前門逃月兌的可能性。花壇非常干淨,一點腳印也沒有。你從驗尸官那兒得到了什麼消息?」

「還沒什麼。死亡時間大約是十點鐘。根據子彈進入的角

(ヾ美國有線新聞電視網。ゝ美國最大的新聞網站。)

度推測,她大約是距凶手三英尺的地方被射殺的。她坐在沙發上,而攻擊者站著。這就是我們掌握的情況。保持聯系。」

福林掛斷了電話,看著卡各。「那兒什麼都沒丟,,』他說,興奮的表情一掃無余。他把手枕在頸後,不耐煩地揉搓著僵硬的肌肉。「現在怎麼辦?」

「現在我們別去調查什麼變態的盜賊了,要開始去查那些昨晚在房子里、而且有殺人動機的人。我查了雷諾茲家兩邊的鄰居,他們都有紅外線光束,昨晚十點的時候也都開著,所以凶手並沒有從房子的兩邊越過牆籬。他也沒有從後面出去,不然的話梅特倫和思瓏-雷諾茲會發現他。」

福林嘆了口氣,「他也沒有從前門的牆籬出去,因為費門剛剛告訴我外面的花壇上沒有一點腳印。」

「這就是說我們要抓的那個男人——或者那個女人——很可能昨晚就在那兒和我們聊天。」

福林漫不經心地在他的椅子里搖晃著,然後突然向前欠了欠身,抓起了一支鉛筆。「好吧,讓我們一個一個來看這單子上的名字,說說他們的動機和殺人方法。每個在那兒的人都有機會。等等——」他說「現在我們知道我們並不是在找一個職業殺手,讓我們把這份名單給漢克-力特,讓他在DBT數據庫里給我們查查。」

「我早些時候已經抽空這麼做了。」卡各謙虛地笑著說。地區犯罪信息中心的數據庫只對執法部門開放。棕櫚海灘警隊的每一個人都能在自己的電腦終端上獲得信息,而且是免費的。但是,要在婆琶諾海灘DBT數據庫里浩如煙海的數據中查詢,每分鐘就需要支付一美元,而且數據庫只對一些合法用戶開放,比方說保險公司和信用公司。這里所有的警察局都使用他們的服務。在連線狀態的時候,登陸人被隱蔽,其他人是看不到都是些誰在查什麼資料的。「幾分鐘後,漢克會推著一鏟車的資料過來。,』卡各開玩笑地說道。DBT數據庫甚至在毫不相關的人身上都能輸出一大堆的信息。

「好,」福林答道。「讓我們來點咖啡,開始研究一下那名單。」

作為兩人中職位稍低的一個,卡各從來都把倒咖啡當作自己的活。他端來了兩杯沖得很濃的清咖啡,放到了福林的桌上。接著他把自己的椅子轉了過來,這樣他們就可以一起工作了。

「如果是蓄意謀殺的話,我想我們可以暫時把總管、廚師、管家和用人排除掉。」福林說。

「為什麼?我在調查的時候發現,那個老太太摳門得要死。」

他咧嘴笑了笑。「如果她真那麼壞的話,廚師或者其他什麼人在此之前早就可以幫她歸天了。他們忍了她很多年了。」他在那四個人的名字上劃了一道線。「你今天早上問訊的幾個女僕有沒有什麼理由要冒著坐牢的危險去謀殺她?」

卡各搖搖頭,抿了一口滾燙的咖啡。福林把另外兩個名字也劃去了。

「迪士勒怎麼樣?」福林問。

「我認為他不會。他為雷諾茲干了好幾年,而且他顯然很忠誠。他很快就核實了梅特倫的說法。看上去他沒什麼可能。」

「我同意,但是我們還是得查查他的底細。」福林說。「梅特倫呢?」

「他的動機是什麼?」

福林在指尖轉著他的鉛筆。「我不喜歡他。」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我們去弄張逮捕令。」卡各干笑著說。當福林還在若有所思地怒目看著他的鉛筆時,卡各便有些好奇了。「你為什麼不喜歡他?」

「一年前我和他打過交道。那時候我們想問他那個小妹妹幾個問題,因為我們知道她的一些朋友從什麼地方弄來了一些毒品。」

「然後呢?」

「他大發雷霆。他橫得很,而且他的律師就像一群德國獵犬。我知道,因為在那段小插曲之後他的律師對我們一直窮追猛打。」

「那就讓我們省掉逮捕令,直接把他投到監獄里去。」卡特拉長了臉說。

福林並沒理會。「他那小鬼妹妹一直管我叫『福爾摩斯』。」

「見鬼,把她和他一起扔進監獄里。」福林朝他瞪了一眼,于是卡各溫和地催促他道︰「我們是不是看看其他什麼更有可能的人?」

「沒什麼其他人了。」他看著那個名單。「湃瑞斯-雷諾茲?」

卡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能。」

「為什麼?」福林說。「給我個動機。」

「當我問卡特-雷諾茲關于他祖母的遺囑時,他告訴我他和湃瑞斯是唯一的受益人。」

福林難以捉模地狂笑起來。「你是想說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都急等著錢花?」

「也許湃瑞斯已經等不及要她那份了。也許她想離開她父親獨立。」

「但是艾迪斯-雷諾茲已經九十五歲了。她活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但是別把湃瑞斯從那名單上劃去。」

「好吧,我不會。那個賣保險的呢——李察森?」

「當然,對,」卡各不屑一顧地說道,「他和他的女友來作客——根據雷諾茲說的,她什麼東西也不能繼承,所以從艾迪斯。雷諾茲的死里他什麼也得不到。不僅這樣,他還得遙控這件事,因為根據迪士勒的說法,李察森到十一點才回來。」

「你說的對。」福林說,「我比自己認為的要累。我忘了那個口供。」他把保羅-李察森的名字給劃掉了。「卡特.雷諾茲呢?他說他到十一點才回家,迪士勒也證實了,但是迪士勒很可能為他的東家說謊。」

卡各點點頭。「迪士勒有可能說謊,但是我不認為米德參議員會說謊。和其他人一樣,他今天早上也打來電話,要我們立即逮捕什麼人。」

「所以?」

「所以,根據霍克林上尉所說的,參議員在盛怒之下提到他昨晚案發時和可憐的卡特在打牌。」

「他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案發?」

「新聞上到處都是。」

「是啊,」福林嘆了口氣說。「再說,雷諾茲也沒有動機。他已經忍了他祖母近六十年了,而且他也不缺錢。」

「不止這樣,而且我不認為他可以裝出昨晚的那種反應。他不但看上去悲痛欲絕,而且他的臉像石頭一樣灰白。」

「我注意到了。」福林把卡特-雷諾茲的名字也劃去了。「我們只剩下思瓏-雷諾茲了。」

卡各的表情一下明朗了起來。「這可是個有意思的情形。在此之前她從沒和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見過面,也從沒和他們待在一起,而突然其中的一個死了。」

「我知道,但這不是討好她有錢的新家的辦法。」

要用這麼一個薄弱的理由把她排除,卡各嚴肅地予以了反駁。「她在那兒;她有機會。」

「她的動機是什麼?」

「對這麼多年來被遺棄的報復?」

「不。她讓祖母活著,然後去巴結那個老太太,才更像回事。思瓏不是繼承人,但是如果祖母再多活一段時間,她也許就會說服她把財產的大蛋糕切一小片給她。現在這樣,她什麼也得不到。」

「什麼也得不到,除了報復。」卡各提醒他。

「你和思瓏.雷諾茲有什麼問題?」福林問,盡管他的語氣中有些許嘲諷,但是他並沒有看輕卡各的直覺。這孩子有著驚人的預感,觀察特別敏銳,他會追蹤任何一條可能的線索,不論要花多大的力氣。「在我們離開那房子的時候,你就嘮嘮叨叨地講她是個嫌犯,那時候我們還在想盜竊是不是動機。現在這是個謀殺,你還在咬著她不放。」

「除了其他一些事,她離開和回來的時間都非常適時。還有,我沒法不注意到,她告訴我們盡管艾迪斯-雷諾茲沒有身體缺陷,但皂她不能很快移動,那時她說得多麼有條不紊。我有感覺她知道我們在找熟悉被害人的凶手,因為很明顯艾迪斯-雷諾茲沒有想辦法逃跑。」

福林思索了片刻,微微點點頭。「我覺得有道理,但是她沒讓我感覺她會是那個策劃了整個謀殺的人。你必須得恨人入骨然後才會有勇氣找到一把槍,計劃妥當,然後把槍指著一個手無寸鐵的老太太,再殺了她。而且,如果她真要為了遭遺棄而報復的話,為什麼不殺了她父親?」

卡各用手指敲打著桌面,停了停,又推了一記他的眼鏡回頭看了看在隔著玻璃窗的單間里的漢克,他正在同DBT數據庫連線。「嘿,漢克,」他叫道,「還要多久?」

「很快。」

「你知道我怎麼想嗎?」卡各說。

「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我從來不知道你都在想什麼,或者為什麼那麼想。」

卡各並沒有搭理這個善意的玩笑。「只有一個重要的細節我們還沒核實。你有艾迪斯-雷諾茲律師的名字嗎?那個雷諾茲說準備了她遺囑的人?」

福林拿起他的筆記本,開始一頁一頁地翻閱他的記錄。「威爾遜。」他最後說道。

「讓我們和威爾遜先生私下談談。」卡各說著,站起來伸了伸腰。「這個運動會對我們有幫助的——給我們積蓄力量,然後再來看DBT數據庫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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