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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愛奴 第三章

她太過于得意,以至于形跡竟入了韃靼汗的眼中。

這個叫做海棠的年輕女人可不簡單哪?韃靼汗若有所思的想著。

他是很想警告他唯一的兒子,可他更明白,此刻的赤拿是听不進任何規勸的。赤拿還太年輕,年輕的眼楮常看不清楚這個世界,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並非全是光輝燦一片。

雛鷹總要離了巢穴,才能真正學會在天際翱翔;蒼狼也得離開父輩的庇護,才能闖出自己的天下。

也該是讓他獨自去經歷一切的時候了。

等這勇敢也莽撞的年輕人,能真正擔負起可汗的重任時,就是他該退位的時候。

「你——哭了!」童稚的聲音喚回他的注意力。

「哦!是天下雨了。」韃靼汗擦去眼角的濕潤。

「下雨?」這好大好大的格爾也會漏雨嗎?燕兆飛轉動著圓滾滾的眸子,四處尋找,「沒有……沒有呀!」

甚至——連外面都沒有雨聲喔?

「餓了嗎?」韃靼汗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嗯?」女圭女圭就是女圭女圭,她的注意力馬上轉到吃的上面。

「來人啊?」

不久,看著燕兆飛專注在吃的可愛模樣,韃靼汗忍不住微笑了,也許天神就是要以他的失意來成全他兒子的得意,否則,這惹人憐愛的女娃就只能是赤拿的妹子啦!

「嗯……」燕兆飛拉拉他的袍角,引起他的關注。

「什麼?」韃靼汗替她抹抹油油小嘴。

他的眼光好溫柔、好慈愛,就像……就像是她想像中的「阿爸」一樣!

于是,她忘了自己原本想說些什麼,只說出此時在她腦袋里的唯一的念頭,「伯伯,你做我阿爸好不好?」

「好。」韃靼汗將她抱上自己的膝頭。

他會以阿爸的身分,教導她成為一個真正配得上赤拿的好媳婦。

「大胡子阿爸。」她小心翼翼的喊一聲,就像一個初次得到大禮的孩子,歡喜雀躍之余,又害怕這禮物不是真的。

「飛兒,我的——女兒。」韃靼汗的眼角再次濕潤了。

以後的日子,她的生活里充滿了愛與歡笑,可幼小的她並不知道,這些都是緣自她偷了那少年的父親。

偷來的寧馨注定了是要歸還的,她的寧馨也不例外。

六個月後,戰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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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未起,黃子澄即借口聖諭,抽走燕王三記衛的精銳,調往開平。

三護衛是燕軍的主力兵團,也是燕王朱棣一手訓練的征戰之軍。一旦這三護衛的精銳盡去,不亞于拔去老虎嘴里的牙。

對燕王朱棣來說,黃子澄此舉等于是斬斷了他的左右手。

朱棣雖驍勇善戰依舊,可巧婦尚難為無米之炊,何況是少了土兵的將軍呢?

故烽煙一起,燕軍即遭遇一連串的戰事失利。

形勢極其危險,甚至連北平——燕王的大本營都一度有失守之憂。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樣的形式之下,誰也不看好燕王朱棣,眼見效亡已是朱棣唯一的結局了。

建文三年七月,蒙歷蛇兒年,韃靼汗率著驍勇的韃靼勇踏上大明的土地,以盟軍的身分加入燕軍陣營。

自此,燕軍扭轉了慘敗的戰況,進人全勝境地。

建文四年六月乙丑日,燕王朱棣攻人京師的金川門,次年,燕王朱棣登上天子的寶座,年號永樂。

大明江山亦于此後,進入全盛的永樂盛世。

韃靼人作為元朝的後裔,與明朝朱家該當是世仇才是為何會幫助朱家的人?

這正史上韃靼汗與永樂帝的唯一合作,成了讓後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歷史之謎。

而只有當事人才知道,是一個克烈族的女人促成了這次超越民族與仇恨的合作,也成就了一位帝王的命運。

但在韃靼草原上,燕兆飛的命運亦因此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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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之間,燕兆飛來到韃靼部落已經兩年了。

這兩年是她生命中唯一不受人輕賤、不遭人白眼的時光,這都是緣于韃靼汗對她的喜愛。

雖然他們只相處了短短六個月,可她早巳愛上那個在敵人眼里彷似瘟神一般可怕,在族人眼里是英明族長的韃靼汗。

她無時無刻不期盼著他的回來,可中原的戰事拖了一年多仍未結束。

幸好,兩個月前,有傳令官來韃靼汗的書信,信中說中原的戰事已經結束,那叫朱棣的男人終于奪得帝位,他也即將回來了。

對于燕兆飛來說,那叫朱棣的男人不過是給她精血的陌生人罷了,只有韃靼汗,這個外表或許粗魯,言語或許貧乏的莽男人,才是她所掛心的人。

他就要回來了!

從此他們就能過著沒有戰爭、沒有污蔑、沒有白眼的和樂生活,她的心為之雀躍不止。

可老天造人,從來都是為了愚弄!

這天深夜,燕兆飛從噩夢中赫然醒,還來不及拭去一頭冷汗,一種莫名的心悸便揪住她的心,似乎……似乎有什麼不幸正在發生!

她起身掀開氈門,卻意外的發現本該寂靜的古列廷里有著許多的火把亮著,更多的人則在那里跑來奔去。

「出什麼事了?」她下意識喚住一個韃靼兵詢問。

「可汗……可汗回來了!」韃靼兵匆匆拋下一句。

她的阿爸回來了!可為什麼沒人通知她?莫非……莫非他也不要她了?就像阿娘一樣……

恐慌揪緊了她的心髒,她的眼眸亦染上痛苦的神色。

雖說入夜後就不得在古列廷擅自走動,可她管不住自己的腳步,一步、兩步、三步……

韃靼汗的金帳就在她的眼前。

軍法有令;擅入金棖者死!

可她控制不住想要見他的,伸手撩起氈門——走入。

格爾里擠滿了人,听到她的腳步聲都轉頭看向她,反常的沒人出聲喝斥她的膽大妄為,事實上,整個金帳寂靜無聲。

一切詭異得很,是出什麼事了?

她的腳踩上了什麼,軟軟的、濕濕的、冷冷的,她沒有穿鞋,一踏之下有滑膩的液體沾上她的足心。

她下意識低頭,這才發現那是一塊染血的布條,她腳邊的不遠處還有一塊,再遠處還有——更多?

「呃……」出什麼事了?

她想說話,可干澀的喉嚨只擠得出一個單音。

她隱約意識到有什麼可怕的事正在發生,她好想逃,可她的雙腿發軟,冷汗濕透了她的腋下、股間……

這是個噩夢,一定是!

可——

「讓她過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自人牆那頭響起,然後人牆整齊的往兩邊分開。

人牆的盡頭,那是博爾帖-赤拿。

他們只有兩年不見,可博爾帖-赤拿從來不是能過目即忘的平凡人物。

事實上,她仍記得他擁抱心愛女人的樣子,也記得他離去時的決絕模樣,更記得他大膽與韃靼汗互吼的囂張!

可他不是逐出韃靼部落了嗎?為什麼……為什麼會深夜出現在金帳里?

他變得好高大,就像……就像是韃靼汗的翻版。

燕兆飛茫然的看著他,然後她的視線掠過他那冷峻的臉,投射到之下的……

是她看錯了嗎?!

「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不……」燕兆飛渾然不覺,破碎的尖叫聲擠出她的咽喉。

「閉嘴!」赤拿厲聲喝止。

可韃靼汗已被驚醒,正睜開他緊閉的眼眸。

「誰……誰來了?是飛兒嗎?」他的胸口中了一箭,話時胸腔震動,每說一個字就痛得要命。

「這……不可能的……」她的杏眸睜得好大,眼里滿是驚嚇。

誰能告訴她,這只是一場夢魘而已,就像……就像那些嚇壞她的噩夢一樣,都不是真的,等天亮醒來後,她還能在他膝下恣意的撒嬌賣憨。

可憐的孩子,她都嚇壞了,韃靼汗忍不住嘆息了。

利箭刺穿了他的肺部,空氣從傷口里逸出,撥出嚕嚕的聲音,血沫一直從他的嘴角流淌下來。

「帶她過來。」赤拿下令。

「是。」一雙男人的手抓住她,把她往前推。

「不!不要……」她大力掙扎,彷佛不去確認,她就能假裝這一切都不曾發生一樣。

可她忽然意識到,她即將失去他了!

「不,大胡子阿爸,我不要你死!」她們母女欠他的都還沒還清呢!

「傻丫頭,你長大了,也變漂亮了。」韃靼汗對她微笑。

那扭曲的笑襯著嘴角的血沫,簡直是猙獰得可以,可燕兆飛只看得見他眼中的溫暖。

「我……一直在等你回來……一直等……」她泣不成聲。

「別哭,」韃靼汗撫慰她,「再哭就成小兔了。」

「嗯!飛兒不哭……」

「你阿娘……要我做的……我已經做到了,」他染血的大手握住她的冰涼小手,「現在……現在……我要你……要你……」

這一夜,韃靼草原霜冷露重,她的小手已經夠冰冷了,可韃靼汗的更冷,那是一種即將失去生命的冰冷。

「赤……赤拿?」韃靼汗的眼里充滿了期盼,說話聲里伴著愈來愈響的嘶嘶喉音。

她或者還不懂得那意味著什麼,赤拿卻很清楚,屬于韃靼汗的時間不多了。

赤拿伸出他的大掌,「如您所願,我的阿爸。」

掌心向上,這表示他的妥協。

「我要……要你好……好好……對她……韃靼汗將她的小手交到赤拿的手里。

「她會成為我唯一的可敦。」赤拿承諾。

他沒說的是,除此之外,他沒打算給她別的什麼。

「我要你承諾,會給我一個流著你們血液的孫子。」韃靼汗虛弱的出他在人世間最後的願望,「讓你們的血液結合在一起。」

「我承諾。」他別無選擇。

「飛兒,嫁……嫁給赤拿,好……好嗎?」韃靼汗轉向燕兆飛。

「嫁……嫁給赤拿?可、可是……」他愛的是那叫海棠的艷麗女子呀!他要娶的也該是那個女子呀!怎麼……

燕兆飛的杏眸里除了迷茫,還是迷茫。

「你看不出他就快死了嗎?」赤拿在她耳邊嚴酷的道。

這待她如父的男人就要死了?

是啊!死亡的黑氣已經在他的臉上籠罩,這……這都是因為她的緣故!

原本他可以繼續做叱草原的英雄,看著他的兒子、他的孫子……持續他的英雄傳統,可都是因為她們母女……

她欠他們的!

「我……我答應嫁給赤拿,我發誓再也不令博爾帖氏蒙羞!」燕兆飛跪在韃靼汗面前發誓道。

「好……好……」韃靼汗欣慰的笑了。

「我,博爾帖-赤拿,今在天神騰格里面前發誓,將娶這個女人為妻,不離不棄……」

「我,燕兆飛……」她听見一個酷似自己的聲音在說些什麼,可她滿腦子縈繞的只有——

她欠他的、欠他的……

不自禁的,她簌簌的發起抖來。

天神騰格里啊!這債能有還清的一天嗎?

那天晚上,風很冷很冷,冷得她的心也似揣著一塊寒冰似的;黎明到來時,韃靼汗便結束了他英雄的一生。

正如他要的一樣,不是死在病榻之上,而是死于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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韃靼汗的死訊很快傳遍了草原,敵人就像早原上食腐的禿鷲一樣,盯上了韃靼這塊肥肉。

年輕的可汗一即位,就面臨外族覬覦的局勢,于是,戰爭就成為不可避免的事。

先前,韃靼汗不顧人反對,執意出兵援救燕王朱棣,此舉不但喪失了的精銳的部落,也消耗了大量的糧草。

此時,糧草補給尚未接上,士兵的元氣也還沒來得及恢復,使得整個戰事陷入了被動。

外敵枕戈待旦,環伺周圍,只等他的防御有所缺失,即將長驅直入;而韃靼人習慣了出擊、習慣了擄掠,也習慣了桀驁不遜。

韃靼汗生前對他們駕馭有力,可赤拿想要駕馭他們,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戰事的失利,使得他們對可汗產生了不信任感,那流言正在部落里悄悄傳播。

內賊的有心撥弄,更助長了這種浮躁與變數,韃靼部落平靜的外表下正暗潮洶涌。

若再給他些時間就好了,赤拿是如此的企求天神騰格里,可時間一天天過去,部落仍在一步步走上分崩離析之途,幸好,他仍有海棠的理解和支持。

在他埋葬他的阿爸的同時,他也埋葬了他的婚姻,而海棠一直默默站在他身邊,以一個女人所能有的溫婉愛著他。

做為一個男人,他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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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燕兆飛被什麼吵醒了。

她坐起身,拿起她的弩弓,溜出格爾,發現一隊人正悄悄自附近經過。

她的格爾扎在古列廷最偏僻的地,一面臨湖,出入極其不便,因此,平常根本就沒什麼人經過。

此時深更半夜,除了掩人耳目之外,她想不出要從這經過的理由。夜很黑,可這隊人只點燃兩支火把,還遮遮掩掩的,必然非即盜。

燕兆飛悄悄跟在他們後面,跟了一段才駭然發現其中竟有瓦剌人夾在韃靼人之間,才驚醒她的就是這與不同的瓦刺口音!

韃靼人與瓦刺人勢如水火,他們怎會忽然出現在韃靼部落?

莫非……莫非真有人陰謀通敵?

燕兆飛想起這些天流傳在部落里的謠言。

黑夜掩蓋了他們的行蹤,這條路也相當偏僻,再說,與他們聯手也並非泛泛之輩,這更增加了安全性。

這天時、地利、人和,使得偷人敵營的瓦刺人放松警惕,竟不曾察覺到身後那雙有如幼鹿一般輕捷的小腳。

那是——

當燕兆飛看清那與瓦刺人接治之人,一雙杏眸登時掙得幾乎撐破眼眶,怎麼會是他?!

她悄往後退,開始是匍匐在地上爬行,等確定夠遠!才一躍而起,狂奔不已。

她要……她要馬上去通知赤拿!

她心里只有這麼一個念頭,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爬行穿越灌木叢時,灌木鉤住了她的包頭布巾,骯髒的包頭布巾滑月兌,露出其下燦爛的赤紅長發。

這時,月亮正從雲層里探出頭來,這月下的一點紅顯得分外耀眼。

「看那里!」有人發現了這點奪目的紅。

「是——那丫頭!」

整個部落,只有那丫頭才有如此耀目的紅發!

既然她都知道了,那他就不客氣,那張俊美的臉上頓時扯出一抹讓人毛骨悚然的笑。

「殺了她!」他悍然下令。

「這——不要緊嗎?」手下猶豫著,這丫頭是赤拿的可敦,還算是他們的半個主子呢!

「怕什麼,一切盡在我的掌握之中。」他親自彎弓搭箭。

他倒要看看,等赤拿發現背叛他的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時,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他的弓拉得就像走出雲層的滿月一樣,尖利的箭矢閃著邪惡的光輝,而目標正是那赤紅之下的小腦袋。

「嗤——」箭矢嗜殺的沖出。

「啊——」一聲稚女敕的叫,一連串滾動的聲音,然後發出「撲通」一聲。

「你去看看。」他記得那邊有個湖、看樣子尸體一定是掉進湖里去了。

「首領,沒發現尸體。」手下回來報告。

那丫頭的尸體一定是掉進湖里去了,甚至不需要煩勞他毀尸滅跡,看來,連天神都在幫他?

他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他在太期待赤拿垮台的那天到來,那丫頭就當作是這場戰爭的紅利吧!

火把照亮了他的臉上,赫然就是赤拿最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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