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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愛奴 第五章

黑色的頭顱在枕上瘋狂的擺動,豆大的汗珠不斷自額上沁出,那堅毅的面部線條出現著了魔一般的扭曲……

「不……」

男性的身體在狼皮褥上掙扎,每一塊肌肉都陷入緊繃的狀態,而人仍然迷失在噩夢里。

「不……不要……放手!」赤拿吶喊著,終于自噩夢里醒來。

都五年了,他從未忘記她松手的那一刻,也不知有多少夜里,從噩夢里驚醒。

這些年來,他勝利、他嗜殺、他狂傲……可沒人知道他的心一直沉淪在那一夜。

蒼狼問︰「為什麼?」

女孩說︰「終于——還清了。」

一只染止的小手、失溫的小手滑月兌了蒼狼同樣失溫的大手,凝在她嘴角的笑就像是開在暗夜里的白蓮花。

蒼狼從未想過,那女人的女兒竟會笑得像聖潔蓮花。

「還不清的,你還不清的?」

他總是在吶喊中醒來,再獨自坐在夜晚的冷風中迎接黎明……

醒來後,夢中的蒼狼再次變成人世的赤拿,那女孩則是繼續潛藏在夢中,等待他再一次入夢。

還清了……還清了……

還不清……還不清……

五年來,如此的吶喊驅使他打敗一個又一個敵人,從最初的三十六騎開始,一手建立屬于自己的汗國。

二十六歲的他變得冷血嗜殺,漢人知道他的心仍困在那一夜,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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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您不可能是當真的。」听到手下的報告,巴圖顧不得尊卑,直闖可汗的金帳,想要討個說法。

「我就是當真的。」赤拿連眼皮也不抬一下。

「那女人害得我們還不夠慘嗎?您怎可能還會要那女人呢?」這次巴圖是整個兒呆掉了。

被騙一次還能說是年輕單純,可現在可汗已是身經百戰的勇土了,怎麼還會被那女人蒙騙呢?

天神哪!這是出什麼岔子了?

莫非可汗真的中了敵人的愛情蠱毒?否則他實在想不出,可汗為何要接納那個海棠!

巴圖簡直是欲哭無淚了。

「我吩咐的一切,你都安排好了嗎?」赤拿問。

「都安排好了。」赤拿竟要把海棠和她的侍女安置到最好的格爾里,事實上,他覺得不把她們丟到牢里就已算是莫大的恩惠了,真弄不懂可汗是頭殼壞了,還是機能故障了。

「派人監視她們。」赤拿下令。

身為巴爾斯愛妾的海棠貿然前來投奔他,其中一定有文章,不過,正好他也另有算計,所以走著瞧-!

「是。」就是嘛!對敵人就得有對敵人的樣子,千萬不能心軟。

巴圖這才松了口氣,可赤拿的下一句話立時又教他垮了肩,「你的人要好好保護海棠,她曾是我最心愛的女人呢!」

「是。」這次巴圖的回答是直接從鼻孔里出來的。

「去吧!」赤拿打發他。

這巴圖絕對是被氣得七竅生煙了,不過他就要這個效果。因為,這會使巴圖失了謹慎,從而泄漏他的秘密。

雖然他忙于對付巴爾斯,可也不是眼盲心盲的人,他最忠誠的兩個手下俺答與巴圖已有好一陣子不對勁,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們正在瞞著他做些什麼。

他不喜歡被蒙在鼓里的感覺,他一定要知道他們的秘密。

當然,若俺答在這里,事情就不容易查出,誰讓俺答是他最冷靜的手下呢!幸好他早已借故支開了他。

當然,目前最重要的是引巴圖出動,他想,加上海棠這把火應該就差不多了。

雖說他對海棠另有計劃,可目前還是先讓她客串這場戲好了。畢竟他曾被她玩弄得失了心魂,再迷一回也屬正常。

赤拿取出他的戰斧,開始擦拭,這是他思考難題時,習慣性的動作。

五年前,他用彎刀作為武器;而五年後,他的戰斧讓敵人戰栗。

當年,正是這把戰斧嵌入她的血肉里,是她親手拔下它,救了他的命,也送了她自己的命!

如今經過無數次戰斗,這戰斧上早就沒了她的氣息,可他已習慣親手磨利這讓敵人斷筋碎骨的利器。

那次戰後,他曾親自到懸崖下尋找,想找回她的尸體,卻只找到撕碎的衣物。哀悼從不是他的習慣,于是,他用她的戰斧作為他嗜殺的利器,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可汗,巴圖大人他……」有士兵前來報告。

看樣子,這把火還真是燒得不錯。

赤拿起身,「備馬。」

他早巳不是那單純近乎蠢、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赤拿了,沒人能將他蒙在鼓里,沒人能!

再說,能說動他最忠心耿耿的手下一起來欺瞞他的人,一定不簡單,他絕不允許這麼一個危險人物活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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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實在是太過分了,竟還去招惹那害過他的女人,真是吃了虧卻不長教訓……」巴圖一邊絮絮叨叨,一邊整理那些才曬干的藥草。

「海棠本就該是他的可敦。」她取過剛采集的新鮮藥草,挑去混雜的野草。

「呃……可是……」巴圖噎著了,傻愣愣的看著她,「你才是他名正言順的可敦,不是嗎?」

「那只是一個錯誤。」她平淡的語氣里不見絲毫的起伏。

「你明明沒死,為什麼……」雖然已經失敗過許多次,可巴圖仍不放棄他的游說。

事實上,他這次偷溜到這里,尋醫問藥都不是目的,游說她回到赤拿身邊才是他的目的。

畢竟,每次他看到那女人在他們古列廷里出沒,就忍不住感慨天神沒長眼,才會讓燕兆飛這麼好的女人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白白腐爛,卻讓那女人趾高氣揚的……

想得懊惱處,巴圖心頭火熊熊燃起,忍不住一腳踹出,將本已理了大半的草藥又踹亂成一堆。

「你放錯了,甘草該放在那邊,沒藥才放在這邊。」她卻只是靜靜的接過手,將亂作一堆的藥材重新歸類安放,神色間沒有絲毫的不悅。

他就是討厭她這樣子,仿佛對什麼事都不在意似的,就連那女人的出現也不能挑動她絲毫的情緒,把他氣得半死。

「我來。」巴圖搶過她手里的藥材,將弄亂的挑出來理好,扎成小捆,「我真想不明白,你明明沒死,為何不去見可汗呢?」

「我這麼生活很好。」她依舊沉靜。

「你該回到可汗身邊去的,」巴圖堅持,「不用怕那女人,我們兄弟都會幫你的。」

自大半年前,她忽然出現在他們生活中後,一直默默做他們的幕後斡托赤(蒙語,大夫),無數次將他們從傷重不治的危險中拯救出來。

雖然出于她的要求,除了俺答與他,誰也不知道她的真正身分,可她確實是許多人的救命恩人。巴圖相信只要她登高振臂一呼,受過她恩惠的人都會站在她這邊,與那無恥女人對抗的。

「這些藥材夠用一陣子了。」她硬生生轉開話題。

「你到底懂不懂,我……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啊!」泥菩薩還有個土性呢!遇見像她那樣冥頑不靈的人,好脾氣如巴圖也忍不住爆發出來。

「我知道。」她虛應道。

當年舍命救他,只是為了還清母親對他們的虧欠吧!既然還清了,彼此就再無瓜葛,她無意再卷入他的生活,暗地里擔任隨軍斡托赤已是她的底線了。

她一直以為,既然她摔下懸崖沒死,還有了另一番際遇,那就是天神垂憐她,給她一次新生機會;而既然是新生,她就該是一個全新的自己,不必再擔負前世的情仇。

再說,她仍記得他眼里的嫌惡,既是嫌惡,她又何必再次延續那段孽緣呢?

「知道、知道,你就只會用知道來敷衍我。」巴圖直嘀咕,「現在威脅都上門來了,你還來敷衍我,真不知道你的小腦袋是長什麼的……」

還要說多少次,他才相信她真的不想與他的主子有什麼瓜葛。

這巴圖愈來愈-唆了,唉!還說是什麼韃靼七勇士之首呢!在她眼中,他倒愈來愈像個-唆的女人啦!

燕兆飛忍不住失笑。

「你笑了?」她不愛笑,也很少發怒,總之現在的她,在巴圖看來簡直是缺少人氣。

可此刻,當他看到她的笑顏,竟不自禁的覺得胸中一緊。

「我的笑很奇怪嗎?」燕兆飛斜睨他一眼。

「沒……沒什麼。」只是好看得古怪。

當然後一句話,即使巴圖少根筋,也知道這是斷斷不能說出來的。當下只是漲紅臉看著她,讓他心生老大遺憾的是,她的笑容已盡斂了。

燕兆飛看不懂巴圖為何一臉的古怪,不過,她也無意去弄懂什麼。她只想她的余生能平平靜靜的度過,她再不想去招惹什麼,也不想讓什麼來招惹她。

她彎腰背起那盛滿新鮮藥草的竹簍,打算到附近溪流里去洗滌,然後再行晾曬。

「我來。」巴圖搶過她的竹簍,背在自己的背上。

她沒有爭辯,反正能者多勞嘛!再說,這些天她的舊傷酸痛得要命,半人高的竹簍背在身上委實沉重了些。

才念著舊傷,她就覺得背忽然抽痛得厲害,她去揉,卻因為是在後背,反手使不上力。

「我來。」巴圖伸過大手,幫她按摩肩背的酸痛。

「謝謝。」對她來說,巴圖是個不分性別的老友。

當然,在旁人眼里就未必如此了。

小溪就在附近,很快就到了。巴圖放下竹簍,和她一起蹲在溪水旁洗滌藥草。

「你不用回去嗎?」燕兆飛忍不住奇怪。

他已來了很久,超出以往的任何一次。

「可汗放我的假。」這也是件挺奇怪的事,眼看著赤拿汗與巴爾斯的決定性大戰即將開始,他卻放他的假?!

「哦!」燕兆飛不是那種喜歡探東探西的人,當下只低頭洗她的藥草。

巴圖雖然很能-唆,可沒人接話,也只有悶頭洗藥草,順便接受些她的即興藥材教育而已。

「這是三七,」燕兆飛挑出一棵草,指著它的根道︰「把它的根曬干碾作粉,止血很有用。」

「這就是那個三七呀!」他只看過曬干的根,還有碾成粉末的三七,當然那時它們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巴圖有一種赤子的天性,雖不是頂聰明,卻很忠誠,而且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心。當下他拿著那棵三七仔細研看;燕兆飛則是為他細細的講解,兩顆頭顱自然也就愈靠愈近啦!

就他們來說,這是純研究,沒什麼曖昧;可看在溪對岸的那雙黑眸里,一切就顯得曖昧得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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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敢背叛他?!

赤拿的眼里充滿怒火,才剛失而復得的喜悅立刻不見了,剩下的只有滿心滿眼的火焰。

這些天,巴圖的古怪行逕引起了他的注意。

所以,他故意放他假,暗地派人偷偷跟著他,調查他的行蹤,誰想到……

他無法原諒背叛,卻親眼看見他最信任的部屬和他的可敦一起背叛了他!

哈!難道他的人生就是由一連串的背叛所組成的嗎?他憤恨的詛咒天神,竟讓他一次又一次的遭受背叛之辱。

馬蹄「潑刺刺」踏進溪水里,濺得洗藥的兩人一身濕。

「該死!你不長眼楮哪……」巴圖的怒氣在看清馬上是何人時,戛然而止,「可……可汗!」

可汗——怎麼來啦?

巴圖是丈二金剛模不到頭緒。

「呵!我的績骨草——」驚嚇之余,滿把的續骨草都從燕兆飛的手中滑月兌了,順水而下。

這可是珍貴的績骨藥材,尤其是在戰時,更是挽救不少斷胳膊斷腿的好東西!燕兆飛不假思索,跳入溪水中撈起她的珍貴藥草。

溪水只到她的腰下,水勢卻湍急得很,溪床更是凹凸不平。

燕兆飛躓踣一下,又正好踩上一塊滿是青苔的活石,當下踉蹌得一頭栽倒在溪水里。

更倒楣的是,績骨草沒揀回幾根,還不小心撞翻了藥簍子。當下一溪的水里竟有半溪的藥草,浩浩蕩蕩的順流而下。

最要命的是,黑馬正好抬起馬蹄,眼看就要將她踏扁在馬蹄下。

「小心!」巴圖狂喊,卻是屬于那種救不了遠火的近水。

幸好她的一聲喘息還沒完,後領已一緊,人已被拎到馬背上。

她的小命總算安然無恙了!

「你不要命了嗎?」赤拿強忍住要掐她脖子的沖動。

「我的藥草!」她還是掙扎著要跳下馬去,只可惜他不掐她的脖子,卻改掐她的小蠻腰。

「放手,我的藥!」她掙扎著。

那里好些都是錯過這一季,就得等下一年的藥材啊!

「休想!」赤拿抓得更緊了。

「我抓住了,三七、風尾草,還有車前草……」巴圖抓了個藥簍子在溪水里揀個沒完沒了。

「那邊……那邊還有七葉一枝花,快快快!抓住那株續骨草。」眼見下馬無望,燕兆飛只得在馬上比手畫腳的,「薄荷!薄荷在那邊,被岩石擋住了……」

「好好好……」巴圖手忙腳亂的左撿右拾的。

這些是她辛苦采集的,可憐她還為了今天的大豐收開心了老半天呢!

眼看著順流而下,只能白白浪費的藥草,燕兆飛的眼里寫滿了不舍。

「你們都下去,」赤拿命令身後的韃靼士兵,「把那藥草都給我撿回來。」

「是。」一隊人奉命撲入溪流中。

人多好辦事,當下那些眼看就要逃之夭夭的藥草們,全都被緝捕歸案了。當然,其中也多了不少水草泥巴的,雖說增重不少,可她已經很、很、很滿意啦!

「都在這里啦!」巴圖拿著重新裝滿藥草的竹簍,獻寶似的在她面前邀功。

「謝謝你!」燕兆飛終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謝……不謝……」一見到她好看的笑容,他的臉竟忍不住再次紅了。

唉!他在心里直咒罵自己,做什麼嘛!這大半年來他們好得就像哥兒們似的,怎麼今天看到她的笑顏,他、他、他竟然覺得渾身不對勁,一顆心活蹦亂跳的,好像要生什麼病似的。

下令救了那些草的人是他耶!可她竟然向巴圖道謝?!赤拿心中氣惱,一雙手不由自主的掐得更緊。

好痛!燕兆飛吃痛,一張臉頓時雪也似的白了。

赤拿的臉色則是鐵青的。

巴圖雖然少根筋,卻也知道其中一定是出了差錯,當下也顧不得一身濕,趕緊陪著小心,「可汗,您莫非忘了,她是您的可敦呀!不是什麼奸細。」當然也就沒必要像抓奸細那樣狠命抓著了。

當然,後一句話他是沒膽子說出口的。

「我怎會忘了呢!我五年不見的小可敦。」赤拿的聲音硬是從喉嚨擠出。

這五年來,他從未忘記她墜崖的那一刻,以至于從未有一夜是安睡到天亮的,可她竟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活得好好的!

真是不可原諒!

「我已不是你的可敦了。」為什麼他非得提起她竭力想要忘掉的身分呢?為什麼他就不能當她死了呢?燕兆飛的眼里滿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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