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出頭天 第十章
第六章
把蘇子晴送回去後，貝克宇回到家，他用力扯開襯衫，讓呼吸順暢一點，他想喝點酒麻醉自己卻找不到，因為他原本就不是個喜好杯中物的人，所以家中從沒有任何酒精類的飲料。
真可笑！他對自己冷笑了一聲，笑自己想喝酒解愁都沒辦法。
只好從冰箱拿冰水咕嚕咕嚕往嘴里灌，灌下冰水之後，他失序的情緒才漸漸緩和。
他喘了喘氣，手背隨意抹去唇邊的水漬，然後走到客廳癱坐在沙發上頭，一室的冷清就像他現在的感覺。
他並不是想隱瞞他養子的身分，只是想要找個適當的機會再告訴子晴，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他沒半點心理準備，才會失控對她發怒。
他閉上眼楮，想整理混亂的情緒，可是不管他怎麼做，依舊心亂如麻，腦海里不斷出現蘇子晴說的話。
其實他不是想對她發脾氣的，他也並不是個無法克制情緒的人，可是在她面前，他就像個透明人一樣，擔心被看透、看穿。
他承認自己害怕，害怕蘇子晴同情的眼神，那好像在憐憫他是一個不受歡迎而來到世上的小孩，這是他一直無法正視，也無法勇敢面對自己內心的傷痛，就是因為無法坦承面對自己，所以連帶把怒氣帶到她身上。
他真不應該，可是就是沒法控制，也許就是在越親密的人面前，才會越自然地表現自己吧！
子晴她……
他望向電話筒，電話聲一直沒響，子晴一定被他刺傷了，而且傷得不輕，所以才沒打給他。
唉……
貝克宇長吁了聲，對于往後要怎麼面對她，還真是無解。
躺在小窩的床上，蘇子晴眼楮盯著油漆已經有些剝落的天花板。
平常她要是睡不著，盯著天花板瞧一會兒，眼楮就會不自覺發酸，很快就會睡著，但這常用的方法在這時候竟發揮不了作用。
眼看時鐘滴答滴答的響著，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她還是精神得很。
既然睡不著索性起來走走路，看會不會走累了，就會自然想睡覺。
她不斷在屋里來回走著，希望累一點，但看看時間，已經半夜三點了，她還是睡不著。她生氣地拿起貝克宇買給她的泰迪熊女圭女圭，用力揍了幾拳，發泄憤怒。
都是他！害她睡不著覺，現在她腦袋里全都是他對她說過的無情話。
不管她怎麼想遺忘都忘不掉，尤其是那句分手吧，讓她既傷心又氣急敗壞。
為什麼那麼輕易的說出分手？
為什麼會把她看成一個愛錢的人？
為什麼要說那樣傷人的話？
他們之間的感情算什麼？
一切一切的問題困擾著她，困擾到一夜不能成眠。
很快的天露魚肚白，早晨的太陽漸漸探頭，蘇子晴就這樣想著貝克宇，走來走去的走到天亮。
又是一天的來臨，兩個被煎熬的人都一夜未眠到天明。
頂著兩個黑眼圈到公司上班的蘇子晴在樓下巧遇彭小梅。
「哇！你怎麼了？黑眼圈那麼深？」彭小梅驚訝不已。
「睡不著覺。」蘇子晴眼楮好酸，酸得想掉淚。
「為什麼？喔∼∼跟男朋友吵架了？」彭小梅無心地隨口一說。
「你怎麼知道？」這回換蘇子晴驚訝。
原本隨便亂說的彭小梅竟然猜到了，她很得意的說︰「我是過來人嘛！」
「那你是怎麼跟男朋友和好的？」她好想跟他握手言和。
「溝通嘍，把事情講開，看誰錯誰就道歉，男女朋友怎麼可能不吵架，就算是舌頭也會咬到啊！」彭小梅變身為兩性專家，開釋給第一次談戀愛的蘇子晴明了。
蘇子晴點頭贊成，她有想過，可是不知道貝克宇會不會原諒她？
當時她沒有考慮到他的感覺跟心情，就這麼大剌剌地問出來，他當然會無法接受，因而沖動地講出分手的話。
是她錯了，也許養子的身分是貝克宇不願扯開的傷痛，而她竟然把他的傷痛給挖出來，那太傷人。
「只要是真的相愛，不管大小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的。」彭小梅說。
蘇子晴一听，深鎖的眉頭開了，她連聲道謝後趕快上五樓，她想跟貝克宇道歉。
她要跟他強調，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貝家人都沒關系，也不重要，他還是他呀！對她來說根本不會改變。
一進辦公室，恰巧遇到他也進門，兩人眼神在空中交會一下，貝克宇微微一愣，然後迅速避開她的目光，走進他的辦公室。
她看到他刻意避開自己，原本想道歉的話又吞了下去，貝克宇真的生氣不理她了，現在該怎麼辦？
雖然她很難過又自責，但仍強打起精神，泡了杯他每天都要喝的咖啡端進去，放下咖啡後，她黯然地退出他的辦公室。
貝克宇看著咖啡聞著香氣，瞄著在辦公室外忙碌的身影。
他也看到了她眼眶上的黑影，那是失眠的印記，他先前說了那樣的話，應該傷她不淺。
該怎麼道歉？他思量著。
兩個都想道歉，但真面對面時，兩人又尷尬，不知怎麼開口。
又過了好幾天。
她覺得貝克宇在躲她，因為只要他獨自在辦公室，她一進去他不是打電話就是看公文，一點時間也不肯給她，下班想約他，他總推說有事，這樣下去不就真的要分手了？可是她不想分手啊！
「喂，小心點……」
「唉唷！」
彭小梅在二樓會計室走廊上，看到蘇子晴失魂落魄地抱著一堆公文迎面而來，然而她走的路線卻是往旁邊牆壁走去，眼看著她就要親到牆了，趕緊大叫提醒她，可是還是來不及，她已經撞上牆壁慘叫一聲。
「你在干麼？」彭小梅連忙上前扶起她，順便幫她把散落一地的公文撿起來。
「謝謝。」蘇子晴揉著發疼的額頭，這一撞不輕呢！
「哇，都腫起來了。」彭小梅看得都覺得疼。「你怎麼這麼心不在焉啊？」
蘇子晴尷尬地笑笑。
「還沒跟老大和好啊？」彭小梅問。
「老大？」
「就是董事長啊！」
「你怎麼會……」蘇子晴訝異地看著彭小梅，她從沒告訴過她，她跟董事長談戀愛啊？
「眼楮，用眼楮看啊，你之前只要跟董事長在同一場合出現，眼楮就一直跟著他的身影跑，而他也總是關注著你，說你們沒曖昧誰信呀？」
彭小梅指了指自己的眼楮，她的眼楮可是清明的咧！辦公室戀情絕逃不過她精明的眼楮。
其實她還滿喜歡蘇子晴的，子晴的個性好，又善良，被人家欺負也只是笑笑的放水流不記恨，所以當她猜到子晴跟董事長的關系時，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希望子晴能得到幸福。
雖然她也喜歡董事長，但那只是近似對偶像的崇拜，她自己很清楚，她不是麻雀變鳳凰的料。
會有這樣的轉變，是因為她最近交了一個男朋友，他雖然只是個小小的職員，但肯做、認真、態度誠懇，讓她折服，她為自己以前狹隘的想法，感到羞恥。
現在她只想當個平凡人的太太，跟老公朝夕相處，不用像有錢人家的夫妻，忙得一個禮拜見不到幾次面，這就是最大幸福了。
蘇子晴听到小梅這麼說，一臉懊惱，為了不想讓人家說閑話，她還跟貝克宇說，不要在公司公開他們的關系，沒想到還是泄漏了秘密。
「我想只有我猜到而已吧，因為我沒听到什麼閑言閑語。」彭小梅安慰著。
她尷尬地笑笑。
「最近看你總是悶悶不樂，又失魂落魄的，是不是吵架的事還沒解決？」彭小梅很好奇。
蘇子晴搖頭說︰「沒有啦。」可是她閃避的眼神，讓彭小梅確定有問題，而且問題還很大呢！
「我不是叫你要溝通，要講清楚說明白，不然在彼此心里留下疙瘩，這段感情的未來堪憂喔。」她不是要恐嚇，是要提醒。
小梅說的她都懂，但她想溝通可是貝克宇不肯，她有什麼辦法？
「能告訴我原因嗎？我不是要探查什麼只是想幫忙一下。」彭小梅搖搖雙手，表示她沒有窺探的意思。
蘇子晴抿了抿唇，還是決定不講，她不該再在貝克宇傷口上灑鹽。
「謝謝你，我們的問題，我得自己解決。」她以堅定的語氣告訴小梅，也同樣告訴自己。
「嗯。加油。」人家既然不肯說，她也不好追問。
「好，不過要請你幫點忙，希望你不要告訴其他同事，我跟董事長……」
「我懂，我懂。」彭小梅點頭，要她放心，雖然她不是什麼守密的人，但也知輕重，要是傳言一出，董事長跟子晴一下就會猜到是她，那她哪還能在公司再待下去。
「不過，要是真有問題，我在這里。」彭小梅拍拍自己的胸口相挺。
蘇子晴很感動，「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知道就好。」雖然她當不成少女乃女乃，當少女乃女乃的好朋友也不賴呀！
彭小梅安慰地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後就下樓去了。
蘇子晴嘆了一口氣，把貝克宇交代的公文整理好送去各個課室。
送完公文，回到位子上，她彎身拿出其他要建檔的資料準備工作，額頭上散落了幾撮劉海，她覺得礙眼往上一撥，不小心戳到剛剛撞到的地方，痛得她低喊︰「好痛！」
「怎麼了？」
坐在辦公室里的貝克宇，從她回來後就不時注意她，看她突然模著額頭痛苦的模樣，他的心一揪，立刻走到門外關心詢問。
原本彎著腰，等著疼痛緩和的蘇子晴，立即抬頭看著他，美眸里盡是情感的流泄，她有多久沒听到他關心的語調，久到她都要忘了呢！
貝克宇本想戳一戳她的頭，要她回神，不要用那樣愛慕的眼神看著他，卻在這時看到她額頭上的腫包，臉色驟變，語氣轉為生氣，「為什麼額頭上腫了個包？」
「不小心撞到的。」蘇子晴尷尬地舉手想遮住。
「你走路不看路的？」這怒火真不知是為她不愛護自己，還是氣自己沒有好好照顧她，讓她受傷而來。
「人家在想事情嘛……」她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她的腦袋里全裝著他，所以才會沒注意撞了過去，他沒安慰也就算了竟還對她大聲，想到就心酸。
她可憐兮兮的的樣子，讓他的怒氣頓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舍，默默走去拿出醫藥箱幫蘇子晴擦藥。
她痴痴地望著幫她上藥的貝克宇，發現到他的臉頰清瘦不少，雖然心疼，可心里卻也泛起絲絲喜悅，那是否代表他心里還有她？
「看什麼？」貝克宇擦完藥後，抬頭看見她愣愣地看著他。
「我有話想說。」蘇子晴不想再讓他逃避下去。
「額頭不痛嗎？」腫了那麼大一包，光看他都覺得痛。
「痛啊！」蘇子晴老實說，「但比不上心痛。」最近他故意躲避她，讓她很受傷。
說起心痛，他又何嘗不是？只是個性太ㄍㄧㄥ，讓他道歉遲遲說不出口。
「一定要今天談嗎？」
「是。」她不要再讓貝克宇避過。
他點頭，既然避不開，就面對，反正這也是遲早要解決的事。
況且這幾天，看她日漸憔悴，他可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非常不好受！
還好現在已經下班了，他們可以在里頭好好敞開來談，不用怕有人闖進來。
「我不想分手。」
貝克宇關上門後，蘇子晴劈頭第一句話就是不想分手，他冷淡了那麼多天，她一點也沒感到生氣，反而更愛他。
貝克宇想都沒想到她會突然冒出這一句，還為此愣了會兒，然後連日來猜測不安的心，漸漸安頓了下來。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貝家的人，我喜歡的是你，不是你的錢，更不是你家的財產。」說到財產，她家可也有土地，雖然那是農地。
他緊緊盯著蘇子晴的臉，她的眼神沒有猶疑，沒有閃爍，清明而認真。
她說的是真話，關于這點，貝克宇心里很明白，幾日來的陰霾，好似被這句話給抹清了。
之前，他想過蘇子晴也許會因為他不是貝家真正的孩子而鄙視他，瞧不起他，就像他的前女友一樣。可是她並沒有，而且還找盡各種機會想跟他說話，只是他無聊的自尊心作祟，而推拒不讓她進入，現在正式听到她這麼說，他的心的確松了一口氣，也承認自己很白痴、很可惡。
「對不起……」他為他前陣子的行為道歉，也為他讓她受委屈而道歉。
蘇子晴的眼楮已經蒙上一層薄霧，對于貝克宇的道歉她簡直不敢想，錯的是她反而讓他先道歉了。
「該道歉的是我，我不該探查你的身世的……」他沒告訴她一定是有原因的，她不該在他還沒準備好的時候扯開他傷口。
「不，我早該告訴你的，是我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作祟……」
「不，是我……」
「我們要互相一直道歉下去嗎？」他對這樣的情況感到好笑。
蘇子晴搖頭沒搭話，她知道貝克宇接下來要講到重點了，所以她靜靜的聆听。
「我是個孤兒，親生父母是誰我並不知道，我剛出生就被丟在孤兒院門口，是好心的院長收留我，直到有一天，我母親……也就是貝家的女主人，她到孤兒院訪視，看到出生三個月的我，覺得我可愛，非常得她緣，而且那時她還沒有孩子，所以就領養我……
「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大學時有一次要帶戶口名簿到學校，那時我才發現我是領養的，我驚訝地跑去問父母親，他們親口證實我真實的身分，不過他們一再強調很愛我，一直把我當作親生的兒子，對待我與他們親生兒子並無兩樣，老實說我也知道，只是我心里有了疙瘩……」貝克宇的目光飄遠，娓娓道來他的心情感受。
「當時我有個交往一段時間的女朋友，她在知道我是養子之後離我遠去，過沒多久就嫁給別人……我開始封閉自己，因為被親生父母跟前女友拋棄，使我對人性有了強烈的批判質疑，才會讓自己過得如此辛苦。」
貝克宇講得很平靜，但蘇子晴卻听得好難過，原本只有一層薄霧的眼眶，不知不覺流下串串透明珍珠，這淚是為貝克宇心疼，為他難過而流的。
「別哭。」大拇指抹去她的淚珠，他低聲地說。在剖析自己後，他覺得輕松不少，心中那個大疙瘩頓時被鏟平了。
「嗚……我沒有哭……」哭得跟小花貓一樣的蘇子晴否認著。
貝克宇噗哧一笑，「是，沒哭。」
她這麼倔，他怎麼都沒發現過？
「過了，事情都過了。」貝克宇轉為安慰，她的淚，是讓他的心更加堅強的良方。
經過這件事的洗鏈，他們都更成長了，愛情也更堅貞了。
現在只要她在他身邊，就算沒了全世界都沒關系。
蘇子晴點頭，「對，事情都過了。」
以後她會好好照顧他，縫補他心中破掉的那塊洞，還他一個完整無缺的心。
她張開雙手抱住他，就像一個母親那樣抱住她的孩子，撫慰著他受傷的心靈。
貝克宇又想笑又想哭，想笑，是因為蘇子晴小小的個子抱著一百八十三公分的他，有如無尾熊掛在樹上一樣；想哭，是她以小小的身軀想要保護他、安慰他的心情，教他感動萬分。
「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我們都要共同解決喔！」埋在他懷中的蘇子晴要求著。
「好。」下巴靠在她的頭頂上，他情緒激動地答應。
往後如再遇上任何風風雨雨，他深信兩人都會記得今日的承諾，一起走下去。
而分手的話，沒人再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