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ddle俱樂部 第三章
刑法第273條——義憤殺人罪,當場激于義憤而殺人者,處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夜半時分,一道鬼祟的人影悄悄模進了廚房。他的唇角帶著詭譎的笑意,躡手躡腳地來到放置調味料的櫥櫃。
他緩緩打開櫥櫃,目光掃過各種調味料的玻璃罐子,陰惻側的冷笑爬上他的眼角,眼底並射出深沉的憤恨光點。
目光鎖定一個玻璃罐後,嘴角的冷笑逐漸轉變成殘酷的猙獰,發自內心深處的淒絕恨意濤濤不盡地自心扉間流瀉而出。
他的雙手握緊了櫥櫃的把手,黑瞳間流轉著無法平息的淒淒冷意,往事猶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間轉繞不休。
他咬牙切齒地將櫥櫃門關上,轉身踏著穩健的步履悄然離開,一如先前他悄悄地來到。
「這是你們所犯下的罪,所以你們必要以死來贖罪。死——是你們唯一的解月兌,也是你們唯一的路……」
他清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盤旋于唇齒間,眼底溢出燦亮興奮的光芒。
「多少年了?我終于可以把你們一個個送進地獄去,而你們將背負著滿身的罪惡到達地獄去贖罪……呵呵呵……呵呵呵……」他壓抑著欲奪口而出的嗤笑聲。「接下來,還剩一個……還有一個——」
清晨七點整,尹家全員準時到齊,一起端坐在餐桌前,共進一頓豐富的早餐。
來到尹家哲借住的柯理軒因為一直無法在早晨早起,所以一直未與尹家其他成員打過照面,更別談共進早餐過。要不是昨晚根本睡不好,他也不會這麼早就爬起來。
「嗚——哇——」
他一派懶洋洋地坐在尹家的長形餐桌前,不顧眾人所投注面來的刺目視線,毫不禮貌地打了個大大地呵欠。
坐在他對面的尹芙蘿好沒氣地白他一眼,警告意味濃厚。
「柯先生,昨晚沒有睡好嗎?」管家賈破斧端著咖啡壺為他斟了一杯咖啡。
「賈管家,謝謝你的關心,昨晚……我的確睡得不太好,謝謝你的咖啡。」嗅著香氣四溢的咖啡味,他只想借由咖啡好好提一下神。
「色鬼一個!」听見他溫文的回應,尹芙蘿的腦子自動浮現出他趴覆在她身上動也不動的情況,不由得不悅地細啐一口。
「三小姐,你也想要一杯咖啡嗎?」听見了她的發聲,賈管家有禮地征詢。
「不用了,我一向都不喝咖啡的。」她搖頭,拒絕了賈管家的好意。
「賈管家,你還沒有為我們介紹一下我們這位貴賓呢。」慢條斯理將面包抹上女乃油的尹芙美以眼角冷冷瞥了眼柯理軒後,語氣冷凝地輕聲說道。
「我也沒見過這位貴賓,他是打哪兒來的?」尹家唯一的男性繼承人尹明致態度冷傲地附和。
「二小姐、大少爺,我忘記給你們介紹了,這位是我跟三小姐所找來的調查員柯理軒先生。」
「調查員?我們家需要他來調查什麼嗎?」尹明致一臉興趣缺缺地追問。
尹芙美的臉色一僵,目光如炬地掃過尹芙蘿及賈破斧。「賈管家,你該不會是把他請來調查那三封可笑的警告信吧?」
「警告信?」尹明致眼底閃過一抹疑惑,然後突地變得燦亮,眼角盈著絲絲笑意。「賈管家真的跟芙蘿小妹一起去找人來調查引拜托,這種小事有什麼好調查的!」
「小事?」尹芙蘿嘴角浮現一抹犀利,目光掃過坐在身側的尹芙美。「家里已經死了一個人,這難道只是一樁小事而已嗎?」
「那是芙若自個兒想不開的,跟大家伙兒一點關系也沒有。」尹芙美依舊故我,語氣冷淡地輕描淡帶過。
「說的也是。」尹明致點頭贊同。「而且就這麼三封警告信,我就不信這個調查員能夠調查出什麼。」
「大少爺、二小姐,千萬別這麼說,柯先生他是個優秀的調查員……」賈破斧急于解釋,遭到尹芙蘿以眼神制止。
「既然你們對芙若的死一點也不在意的話,那這件事就順應我的要求吧!我可是非要抓出發出警告信的凶手。」面對兩位性情冷漠的表兄表姊,尹芙蘿一派鎮定自若地應對。
「為什麼這麼堅持?」尹芙美微掀唇角,露出嘲弄之情。「芙若死了豈不是剛剛好?她所繼承的那一份遺產就會平均分配給我們三人了。」
尹芙蘿不恥地哼了哼。「我從來就沒有奢求過尹家的一分錢,芙若的份我一個子兒也不會拿。」
「既然你這麼自命清高,那麼你又何必特地來到尹家呢?反正你不是不想要遺產嗎?你大可把你的那一份留給我跟明致。」
「如果你們這麼迫切地想要這份遺產的話,我會把我那一份自動捐獻出來給你們,不過前提是——」她的眼底浮現一層寒光。「你們有命可以享用的話……」
「尹芙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尹芙美情緒微激動地倏地起身拍桌,臉色肅然泛著鐵青的質問。「難不成你是在咒我死?」
「芙美,你太多慮了,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尹芙蘿聳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調調。「你瞧瞧,芙若不正是我們的前車之鑒嗎?沒多久,她立刻就可以獲得一份龐大的遺產,可是你也瞧見她的下場了,她被謀殺了——」
餐桌上的空氣時被一股沉悶的氣氛所凝結,尹明致牽強地扯動唇瓣,隱去內心所受到的震撼。
「小表妹,我看是你多慮了,芙若她怎麼可能會是被人給謀殺的呢?就連警方也芙若是自殺身亡的,你不要胡亂地驟下定論。」
她的跟透出淡淡冷光,徐徐地掃過對座的尹明致及身側的尹芙美。「我這是胡言亂語嗎?我還以為是誰為了得到芙若那份龐大的遺產,而把芙若給殺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這下連尹明致也感到憤然地拍桌。「你說的話好像意有所指似的,難不成你是想說是我跟芙美聯手殺了芙若的嗎?」
「我可沒這麼說。」尹芙蘿偏過臉,一臉冷然地撕了片女乃油面包送入口。
「明致,別中了她的計,她分明是想挑撥我們,好坐收漁翁之利,得到外公所留下的全部遺產。」尹芙美恢復了鎮定,扯了扯尹明致的手臂道。
「哼!」尹明致臉色不快地重哼一聲。「尹芙蘿,你的心思真夠歹毒的,表面上裝得對遺產毫不在意的模樣,原來你才是那個景想得到一切的人。」
「我不是!」她憤然為自己解釋︰「我壓根兒就沒有想要尹家的財產,我要的只是……」她嘎然住嘴,再也不想說下去了。
尹明致像是抓到她的小辮子似地揚起了眉。「你要的只是什麼?說穿了還不就是尹家的財產!」
「你!」尹芙蘿咬住下唇、雙拳緊握,一雙盛著憤憤不平的眼直睇著他。
「真是殺風景,一大早就得在這兒跟自己的表妹爭論一些有的沒有的。」
尹芙美心情頗壞地哼了一聲,端起桌上的咖啡就口,濃稠的汁液才剛人口,便讓她老實不客氣地噴吐出來。
「賈管家,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知道我一向不喝黑咖啡的嗎?」
「二小姐,對不起,我立刻去幫你換一杯咖啡。」賈破斧戒慎惶恐地趕緊為她撤下桌上的咖啡,換上新的杯子,斟進了香濃的咖啡。「二小姐,我去幫你把糖罐拿出來。」
「不用了,我自己進去廚房加糖。」她揮揮手,想要暫時離開這充斥著凝重氣氛的餐桌。
「我吃飽了,我到花園那兒走走。」尹明致緊接著起身,想要抖去適才的不愉快。
待他們兩個人分別離開座位後,一直默不吭聲的柯理軒緩緩開了口。
「看來你們這幾位兄弟姊妹相處的並不太融洽。」
尹芙蘿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這不是廢話嗎?你兩只眼楮不都全看到了。」
「你對你的表兄表姊也不是挺友善的。」他一語便切入重點。
她渾身一震,眼底不經意流瀉出過往的傷痛。
「我知道我不應該把上一代的事怪罪到他們身上,可是每當我看見他們,我就會想起他們的母親是如何對待我的父親。我那些姑姑們為了爭奪祖父的財產,竟然使計把我父親趕出家門,還不惜讓我的表哥表姊們從母姓,成為尹家的一份子,為的就是想得到祖父的龐大財產,我無法原諒她們為了錢而罔顧親情。」
「三小姐,一切都是過去的事了。」听見她提起往事,賈破斧不禁出言勸慰︰「最後三位小姐們也都因為不同的理由而被老太爺給趕出家門,一個個在異鄉相繼去世,老爺的財產反倒是落入孫小姐及少爺們的手中,這一切都是因果啊!」
「你們又在我背後論什麼是非了?」尹芙美端著熱咖啡走出廚房,語氣尖酸地輕哼問道。
「二小姐,沒有,我們只是在跟柯先生解釋一下現在尹家的情況。」
「現在尹家的情況?」她輕笑一聲,坐回先前的原位,清美的臉蛋蒙上嘲諷微笑。
「尹家就快垮了,那個支撐尹家將近半個世紀的尹老頭一死,尹家也就跟著完蛋了。我看他之所以願意將他名下的財產分配給我們四個外孫子女,也不外乎是希望我們有誰可以振興尹家,但是……」她環顧了富麗堂皇裝潢的屋內一眼。「本小姐沒興趣完成他的願望,要是他當初有心挽留我媽的話,他也不會落到無人送終的可悲地步。」
「看來大家都不喜歡這個家。」柯理軒從她跟尹芙蘿的眼中都找尋到相同的厭惡特質,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怨懟憤恨。
在過去五十年間,尹家的興衰可說是一個傳奇。民國三十年初尹承業自年邁父親的手中接下尹家家主的棒子,從此後開始了他一段不平凡的人生。
九十年代的今天,要說到南部的地產大王就非尹承業莫屬。
他憑借著尹家歷代祖先所遺留下來的土地進行投資買賣,在七、八十年代躍身成為地產界龍頭,而手下所擁有的土地換成今天的錢幣的話,那可是一筆天價。
莫怪乎當尹承業一死時,他的死訊在財經兩界都掀起了軒然大波,而他所指定的四位遺產繼承人也被媒體虎視眈眈地注意著。
所以當其中一位財產繼承人上吊自殺的消息一傳出,便立即引起各方各界的肆無忌憚的報導及揣測。
尹芙美無言地輕啜加了女乃精及糖的咖啡,目光轉繞在廚房的方向。
「賈管家,你可以叫那些下人以後不要在廚房里吃早餐嗎?剛才我一踏進去,每個人的眼楮都盯著我,瞧得我渾身不自在極了,以後你把他們都安排到偏廳吃飯去,省得他們老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眼盯著我看。」
「可是二小姐,讓下人們在廚房里吃飯是老太爺的命令……」
「他人都已經死了,誰還會管他的命令?更何況……」她細嗤-聲。「以後這棟屋子還在不在、那些下人們還可不可以繼續待在這個家都是個問題。」
「你想把這棟屋子給賣掉嗎?」尹芙蘿雙瞳圓瞪,質問道。
「不然呢?不把這棟房子給賣掉,那我們要如何均分這棟房子?難道你想自掏腰包買下來?別忘了,你目前還沒有繼承遺產,只是一個領死薪水的上班族,你買得起這棟房子嗎?」
尹芙蘿無言以對,只得拋下一句︰「隨便你。」
尹芙美這才滿意地揚起璀亮的笑顏。「既然你不反對,那就這樣決定了。」
「你們決定了什麼?」自外頭走進來的尹明致捕捉到她們的最後對話,急忙地探問。
「我們決定要把這棟屋子賣掉。」尹芙美得意洋洋地復誦。
「喔,好啊!反正這棟房子也已經年代久遠了,再住下去的話,只怕哪一天會突然塌陷了也說不定。」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偏頭朝著廚房叫喊︰「老麥!老麥!」
隨即自廚房出現的是一個老態龍鐘的老者。
他的臉部有著嚴重的灼傷,使他看起來有些可怕,當他一見到尹明致使咿咿呀呀地發出聲音來,然後又是鞠躬地向他問好。
「別跟我咿咿呀呀的。」尹明致厭煩地向他揮揮手。「你不是專門照顧花園中的花花草草的嗎?你今天就給我把花園里的玫瑰花全部給我拔起來,我討厭玫瑰花的香味。」
園丁老麥緊張地直揮手,又是一陣咿咿呀呀地比手劃腳起來。
此時賈管家站了出來。「大少爺,那些玫瑰花是老夫人在生前所親手栽種的,老麥是想告訴你,千萬不要把那些玫瑰花給拔除掉,否則老夫人若是地下有知,她會感到不開心的。」
尹明致厭惡地皺眉。
「拜托,我一聞到那些玫瑰花的香味就只想打噴嚏,不管怎麼樣,我都不要見到那些玫瑰花。」
老麥又是一陣緊張兮兮地直揮手拒絕,就在尹明致失去耐心想爆出吼叫時,在座的尹芙美突然發出一個淒絕的叫聲。
「啊——」她的雙眼爆突,雙手不住地抓耙著脖子,尖利的指甲在白皙的頸子留下一道道紅痕。
「芙美?!」坐在她身側的尹芙蘿立即反應過來,一把攬住她兀自掙扎不止的身子。「芙美,你怎麼了?芙美,你說說話啊!」
見到這情況的柯理軒動作敏捷地站起身,揚聲指揮看傻眼的眾人。
「快!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當他的話一落下,尹芙美臉色也倏地變得異常蒼白,印堂發黑泛青,雙眼瞪著前方暴突,原先使勁地抓耙頸部的動作隨著她的斷氣而驟然垂下。
「芙美?」尹芙蘿感覺到心漏跳了一拍,語氣變得不確定地輕喚她的名︰「芙美,你說話啊,你到底怎麼了?」
柯理軒臉色凝重地走到尹芙美的身側,朝她的鼻間探出指,緩緩搖搖頭。「她已經斷氣了。」
「你說什麼?!」尹芙蘿臉上布滿錯愕神情,雙眼承盛著無法置信的光點。「芙美她死了?不可能……」她握住尹芙美的手,感受著她手心的溫度。「她的手還是熱的,你怎麼可以隨便咒她死?她沒死、她沒有死——」
「三小姐,你冷靜一點。」賈管家連忙上前安撫情緒激動的她。
「這怎麼可能……」尹明致臉色發白,無法接受眼前所見的一切,頻頻搖頭拒絕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這怎麼可能?剛剛芙美她還在跟我說話,怎麼可能在下一秒就斷氣了?騙人的吧……這是騙人的吧……」
「大少爺,你也冷靜一點。」賈管家連忙轉身安撫住情緒失控的他。
柯理軒神情凝重,雙瞳呈現出清澈思緒,緩步走上前,殘忍地宣告︰「尹小姐,她已經死了,你先放手,議我看看她的情況。」
尹芙蘿神情迷亂地看向他,突如其來的死亡將她整個人席卷進一個紊亂的黑洞之中,讓她找不到一個出口,也無法分得出現實與夢境。
她訥訥地張口,扯出一個難看的笑。「柯理軒,你剛剛……是在騙我的對吧?芙美她雖然說話尖酸不客氣了點,但是……她是個好人,好人不應該會死掉對嗎?所以……芙美她沒有死對吧?」
柯理軒粗獷的面容上沒有她所熱悉的漫不經心,也沒有她時常可見的迷糊神情,有的只是再正經不過的嚴然肅氣。
霎時她緩緩松開環抱住尹芙美的雙臂,整個人在短瞬間失去了活力與生命力,承受不住這驟來的打擊,一片昏暗的天地朝她涌上——
「尹小姐!」柯理軒跨步一頓,張開的雙臂恰巧擁住她下墜的身子。
「天啊,三小姐!」賈管家掩嘴發出驚叫,同時不忘冷靜地轉身交代看得張目結舌、驚詫不已的園丁老麥。「老麥,你快點去叫其他人報警的報警,還有把李嫂給找來,我需要她來照顧三小姐。」
老麥連忙點點頭,趕緊擺動他老態的雙臂,邁開步履朝廚房走去。
尹明致則是吃驚過頭地軟攤了身子,一古腦兒地頓坐在地面,只手撐著額角,內心的激動久久無法平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有誰可以告訴我……」
柯理軒扶抱住昏厥過去的尹芙蘿,犀利的眼神直在尹芙美蒼白無血色的臉龐上打轉,他仔細地瀏覽過她泛青的額頭,嘴角溢出的一絲白沫,然後直言宣告︰「尹二小姐是中毒死的。」
「中毒?這怎麼可能?!」賈管家大大吃了一驚,飛快地聯想到大家伙兒都是吃著與二小姐相同的食物。「如果二小姐是中毒的,那我們……」
柯理軒深邃的眼蒙上疑慮,目光轉凋至桌面上擺放的咖啡。「不用擔心,我想唯一中毒的人就只有尹二小姐。」
「什麼?!這是為什麼?」賈管家不敢相信地追問。
柯理軒沒有回答,轉而飛快地交代︰「賈管家,請你不要讓任何人接近這里一步,等到警方來到之後,你再把桌上所有的咖啡杯交給警他們去查驗,或許他們會在咖啡杯上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好的。」
柯理軒這才將視線轉調至尹芙蘿失去紅潤活力的俏臉上頭。
無法解釋乍見她蒼白容顏時,內心所衍生出的莫名失落及絲絲憐惜心,他輕松一把她將從椅中抱起,走向通往二樓房間的樓梯。
尹明致仍坐在地面上,兩眼無神麻木地盯著椅中雙眼突出、臉上毫無血色的尹芙美,喃喃自語地低問︰「是誰……究竟是誰這麼狠心?究竟是誰……要這樣對待你……」
當黑暗逐漸褪去,她開始感受到一絲明亮的暖意照耀在她身上,為她驅走了布滿于空氣中、四肢骨骸中的寒冷。
她伸出雙手想要擁抱自黑暗中隱現的朝陽,卻陡地發現,點點灑落在她懷中的朝陽竟變成了觸目驚心的鮮血。
「啊——」她迅速地閉上雙眼,驚恐佔領了她所有的知覺感官,惶惶的尖銳叫聲自喉間月兌出︰「血……血!都是血……不要……不要——」
一直待在她身邊,坐在矮椅中沉思的柯理軒被她突來的尖叫聲給喚回現實,目光一定,便瞧見她臉上布滿慌亂神情,雙手直在半空中揮舞著。
「尹小姐,你醒一醒。」他搖動著仍在作夢的她,試圖將她喚醒。「尹小姐!」
驀然間,他的大喝似乎發生了效用。
只見尹芙蘿緩緩張開了跟,茫然地直盯著天花板,雙手僵硬在半空中,不再胡亂揮舞。
「尹小姐?」他傾近她的臉龐,明顯感受出她此刻大受震撼的心情,然而讓他無法不去關切她的是那雙空洞泛紅的眼。
「芙美……」她輕吐單字,眼神沒有一個定位,神情木然。「芙美她呢?」
「你應該知道尹二小姐她怎麼了。」沒有讓她有逃避的空間,他凝重地反問。
「她……」她的眼神開始注入了一些思緒,目光緊盯著自己的雙手,不久前還有一股溫暖熱潮還留駐于雙臂間。「她死了對不對?」
泛紅的眼再也無法承載突然發生、朝她襲來的打擊,淚——自眼角滑落……
一顆顆含著傷心、錯愕與驚詫的淚珠自眼角滑落臉龐,柯理軒忽感心一陣陣刺痛,無法漠視她的眼底流轉的濃濃傷悲。
「尹小姐,逝者已矣……」
「都是我的錯!」她突然坐起身,將內心的不安及無措都狂亂地發泄出來,緊握的雙拳垂下。「都是我的錯!她明明就坐在我身邊,她的一舉一動我再清楚不過了,可是……可是我卻沒有及時挽救她,我讓她失去了寶貴的生命,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尹小姐,別太激動,一切的錯不在你……」
「是我!都是我!」她椎心泣血地哭喊,臉上一片淒迷慌亂,啞著嗓子一個勁兒地責怪自己的種種不是。「我可以的,我明明可以的……她就在我身邊,可是我卻對她視而不見,是我害了她,都是我……」
「尹小姐,你冷靜一點!」他抓住她捶胸的雙手,意圖喚醒她的理智。
然而他的制止卻換來她更為激烈的反抗,用力揮開他的箝制。「我不要冷靜!都是我!都是我的錯,都是我……」
望著她失去控制的狂亂眼神,淚水不斷地自她眼眶中溢出,濕遍了她臉上肌膚的每一寸。
此刻在他眼前的女人不再擁有活力,不再存有不友善的敵意,而是一個受到重大打擊的女人。
她的哭喊聲飄蕩在耳際,撩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某根心弦。
不加思索的,雙臂朝她探出,將情緒激昂、淚流不止的她一把扯進懷中,溫熱的唇緊接著壓下,堵上了她不斷逸出自責喊叫的唇瓣。
漸漸地,尹芙蘿感覺到聲音全消失在他堵在唇上的壓力,知覺感官隨著他刻意的磨挲唇瓣而漸漸回籠。
然而她卻不想去抵抗他的親近,只因為他寬大的胸懷暫時紓解、撫平她一顆受到重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