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敵人 第四章
外面正開開心心地喝著茶，里面卻是淒淒慘慘嘆氣聲不曾間斷。
今天方思樂反常地沒對著關靖大呼小叫，反而像只極度不安的小狗一樣走來走去。
表面上關靖的視線一直落在他手上的書，而實際上他卻是一小時來連一頁都沒翻過，只是方思樂正沉浸在她的煩惱中，並沒有發現這件事。
「你說我該怎麼辦？學妹不僅沒打退堂鼓，反而更挑起她強烈的斗志。唉……」她每講一句話就以嘆氣當作結語。
如果嘆一口氣會減短三分鐘的壽命，那她大概活不到明年生日了。
為什麼最近會這麼倒霉？今年她既不犯太歲也沒偏沖到，星象學也說她今年運氣很好啊！可是為什麼會諸事不順？
「就比照昨天的做法，總有一天她會放棄的，然後找尋下一個目標。」關靖給了個建議。
「意思是說，我還得跟你繼續假裝情侶？」
關靖挑眉。「當然，-要找其它人我也不反對。」
「那就會被拆穿是在演戲了，那我的犧牲有什麼意義！」她不甘心。
「我的建議就是如此，決定權在-身上。」他語調冷淡地說。
「沒有別的方法嗎？」
「有。」
聞言，方思樂眼楮為之一亮，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現在就走出去對學妹說，我們根本不是一對，-確實是鄙視身為女同志的她沒錯，請她不要再糾纏。」
方思樂的臉立刻垮了下來。
「我哪有鄙視女同志？她們也有追求戀愛的自由啊！只是我真的對女生產生不了任何，而且她真的對我造成了困擾。」她的煩惱就是來自于不想傷害任何人。
「所以還是只有繼續假裝情侶這個方法了。」
唉……看來他說的是對的。
「-的事情暫時解決了，該談談正事。」今天該把畢業舞會的事情做個了結。
有什麼正事？不就是這件事而已嗎？方思樂現在滿腦子都被她自己的事情給佔據著。
「畢業舞會開場舞這件事該有個決定了。」
「我是不可能答應的！」方思樂再一次斷然拒絕，但是關靖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張大了嘴，一臉驚嚇狀。
「不會跳舞這件事真有這麼困擾-嗎？」
「你、你、你怎會……知道？」她最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他竟然知道！
她知不知道她一緊張就會結巴？真可愛啊！關靖欣賞地直盯著她瞧。
「猜的，不過-的表情證實了我的猜測。」他當然沒這麼神通廣大，這個消息是他用一套英文版的哈利波特跟方思嘉換來的。
一開始，他和其它人一樣，以為她是因為討厭得和他有肢體上的接觸而極力抗拒跳開場舞，他曾為了這件事，心情有些小低落，知道原因後的反應是差點跌倒在地。
「對，我就是不會跳舞，所以你們找別人開場吧！」既然被他知道了，她也不需要再隱瞞下去。
「運動全能的方思樂竟然不會跳舞，這件事傳了出去確實很丟臉。」
「你就非要說出來不可嗎？」果然是個惹人厭的家伙，毫不客氣地把她介意的事情給挖了出來。
「只不過是不會跳舞而已有什麼好介意的，只要是人，都會有一、兩種自己不拿手的事情。」他不是在安慰她，只是實話實說。
「你也會有？」
「大概吧！不過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這樣的困擾。」
果然是自大到讓人討厭的家伙！
「我不想被人當笑話看，所以別妄想我會和你共同搭檔跳開場舞。」方思樂極力抗拒。
「不會跳舞就去學。」
「這樣不是等于昭告全天下，運動全能的方思樂不會跳舞。」
「放心，我會幫-保守這個秘密的。」
「什麼？」
「我不會收-任何費用，一定把-教到會為止。」他可是一個認真教學的好老師。
「你教我？」他行不行啊？
「正是。」
「我拒絕。」
「很好，我現在就去跟學妹說我們假裝情侶這件事。」膽敢拒絕他的結果是得付出代價的。
方思樂簡直不敢置信，他竟然拿這件事來威脅她！
「學就學，依本人的天資聰穎程度，只需要一天就學會了。」她得承認跟學妹糾纏相比，學跳舞根本算不了什麼。
「希望是如此。」
方思樂非常非常討厭星期二，原因無他，就為了星期二早上的課排得太爛了。
全台灣有哪所高中會把體育課排在早上第三節課，在每個人大汗淋灕又餓又累的情況下，等著迎接他們的第四堂課竟然是數學課！
全校就只有他們班上的體育課是排在上午，更遑論現在的時節正是要進入熱死人的夏天。
到了第四節課，就看見班上的同學們個個帶著疲累的臉龐，只差沒用牙簽硬撐起眼皮听課，伴隨著老師講課此起彼落的音效是學生們肚子里所發出來的咕嚕聲。
其中最痛苦的人就數方思樂了。
她活動力強，相對的體力也消耗的快，好不容易半清醒半昏睡地撐過這節課，待班長一喊完敬禮後，她整個人便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此時，教室廣播器不斷地傳出︰「學生會副會長方思樂請馬上到學生會辦公室，學生會副會長方思樂請馬上到學生會辦公室，學生會副會長方思樂請馬上到學生會辦公室……」
她捂著耳朵，拒絕接收這個訊息。
「學生會副會長方思樂請馬上到學生會辦公室，學生會副會長方思樂請馬上到學生會辦公室，學生會副會長方思樂請馬上到學生會辦公室……」
一旁的同學開始倒數起來，還不忘好心警告著站在教室門口附近的人快閃開，免得受傷。
方思樂突然跳了起來奪門而出，像火車頭似的急奔學生會辦公室，行經之處眾人皆迅速閃避，生怕一個動作慢了，就會被火車頭給輾了過去。
學校師生都知道千萬別在星期二中午去惹方思樂，沒事也最好別接近她圓周三公尺範圍之內。
敢在老虎嘴上拔毛的，也只有學生會會長－－關靖。
「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找我，不然你現在就開始寫遺書交代後事。」方思樂一腳踹開學生會辦公室的門咆哮著，模樣還真像是一只剛從侏羅紀公園逃月兌出來的暴龍。
「把門關上。」關靖吩咐著。
「砰！」的一聲，門被暴力的踢回原位。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沒體力听你長篇大論。」她現在又困又餓，無法好好控制脾氣，他最好識相點。
關靖搖頭。
「不是跟-說，女孩子用語要注意措辭，文雅些，動作收斂點，不要這麼粗魯，怎麼老是要我提醒-？」他像是對待頑皮女兒的老爸似的，不厭其煩地指正她的言行。
方思樂沉著一張臉。
「沒事的話我走了。」趁著還沒喪失理智前，她起身要走人，免得接下來就真的要上演限制級的血腥暴力場面。
真沒耐心！關靖出聲喚住她，「我找-是為了桌上這些照片，-看看。」
「照片有什麼好看的？」她用著最後僅存的理智瞄了眼桌上為數還不算少的照片。「不就是兩個人抱在一起還吻得死去活來的……啊－－怎麼會有這些照片？」她難得發出像普通女孩般的尖叫聲。
「照片拍得挺好的，不是嗎？」以藝術的眼光來觀賞，確實是頗具水準的作品。
「誰管它拍得好不好！怎麼會有這些照片？」方思樂吼著。
擺在桌上的幾十張照片內容大同小異，是一對身穿明青制服的學生擁抱在一起熱吻的鏡頭，拍攝者像是在賣弄個人的攝影技巧，有遠鏡頭、局部特寫、半身、全身等全部都有。
如果事不關己，方思樂絕對會為照片中的男女致上最高的敬意，膽敢抱著被退學的勇氣與決心，公然挑戰校規談起戀愛來，還特地選在校園里擁吻。
但是照片上的人是她與關靖啊！
「攝影社送來的，根據攝影社社長杜平的說法，其中有幾張還被列為他個人攝影生涯的得意作品。」
「誰要他得意啊！為什麼他會拍到這些照片？」這些照片若流了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啊？
「我趕在新聞社之前從杜平手中沒收來的。」關靖說得輕松，但听在方思樂耳朵里可就不是如此了。
明青高中的校風開明，社團活動蓬勃發展的程度絕對不輸給大學，而新聞社每星期五出刊的社報受到師生們的熱烈歡迎，報導題材不受任何限制，取得最大的報導自由。
學生會成員自然受到了高度注意，尤其是正、副會長的一舉一動簡直可以用受到監視來形容。
她不敢想象這些照片若是落在新聞社手里的後果，新聞社一定會有如冤魂隨侍左右般報導後續發展，愛慕關靖的女同學們則會想盡辦法要將她除之而後快。
最嚴重的是，明青高中的校風雖然自由開放，卻無法忍受學生在校園里公然親熱，況且她跟關靖兩個人還是學生會的正、副會長，被抓到大概會被退學吧……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剩下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她就可以取得高中畢業證書，如果這個時候被退學，媽媽絕對會揍死她，她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可是這些照片……該怎麼辦？
觀察著她的表情，關靖知道她又開始在鑽牛角尖了。「我已經回收了所有照片與底片，全部都在這里。」
聞言，方思樂立刻要銷毀這些照片。她不能讓她的一時愚蠢舉止留下證據。
「底片呢？」桌上只有照片，哪有他說的底片。
「我已經將它妥善收藏在某個地方。」一個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你沒事藏起來干嘛？快拿出來讓我拿去垃圾焚化爐銷毀。」方思樂催促著他快點交出來。
他只是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我當然不會沒事地藏起來，留著總是有用處的。」
「什麼用處？」她呆呆地問著。
「以後-就知道了-要銷毀這些照片請便。對了，現在新聞社與攝影社對我們之間的事情十分感興趣，-自己的舉止最好要收斂些。」
「可惡！」方思樂一邊走向垃圾焚化爐，一邊低聲咒罵著。
奇怪？總覺得她似乎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王八蛋，他又耍我！」
八個小時後，方思樂終于想起哪里不對勁了。
突然發出的怒吼聲嚇壞了一旁修車的蔣勛、阿勇和前來修車的客人，三個人都露出受到驚嚇的眼神看著她。
「老板，阿樂現在又怎麼了？」最近的阿樂情緒起伏得很詭異。
「大概是那個來了。」女孩子家每個月總是會有幾天情緒比較暴躁。蔣勛一副很有經驗地說。
一想到關靖日後可能會拿那卷底片威脅她，方思樂頓時沒了工作心情，把手上的工具扔回工具箱，準備出去走走散散心。
「我要出去買東西。」她匆匆說完，就離開機車行。
她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小段路，然後隨便挑了間便利商店走進去，在雜志架前拿起一本雜志翻閱著。
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有人在一旁一直打量著她，還不停地竊竊私語。
怎麼這家店不準人白看雜志啊？真小氣！
方思樂放下雜志，走到飲料區挑了幾瓶可樂準備結帳。
奇怪？這個女店員干嘛對她猛笑？方思樂愈看愈覺得這位女店員的臉很面熟，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跟男朋友和好了嗎？今天他沒陪-一起來啊？」女店員親切地問著。
不會吧？方思樂左右觀望。果然是上次那家便利商店，連收銀的店員都是同一個。
天啊！不會又要發生倒霉的事吧？
「他沒空。我要結帳。」解釋太多只是浪費更多時間。
「好的，一共是一百二十三元。」
喝！尾數三真是個不吉祥的數字。
方思樂掏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這一回別說是三塊錢了，就連一張百元鈔票都沒有，她這次是連錢包都忘了帶出門！
女店員看她一臉窘迫的模樣，不但沒有絲毫不悅的表情，反而有種像是在期待什麼似的興奮感，並左右顧盼著。
這個女店員該不會以為關靖又會出現幫她付錢吧？她才沒這麼倒霉呢！
不過方思樂錯了，她沒料掉自己近來的運氣是多麼「幸運」！
「老是忘東忘西的，-如果沒有我在旁邊盯著該怎麼辦？」
听見這個聲音，方思樂真想哀號。
果然出現了！女店員深信著他們這對情侶之間的深切情感，男生一定會在女生危急時出現。她堅持不調班是正確的。
「算了，你快把錢掏出來。」方思樂無力再說什麼了。
這回她倒是干脆啊！關靖掏出錢幫她付帳，在女店員默默祝福著他們要幸福美滿的眼神中離開這家便利商店。
「為什麼我總是三番兩次在這家便利商店遇見-？」而且每回都是這種狀況。
「我在附近的機車行打工。謝謝你，我明天會連本金加利息還你錢。」等會回去得向舅舅先預支一下薪水。
方思樂伸出手想拿回他手里的塑料袋，結果塑料袋沒拿回來，自己的手卻被他給握住了。
「陪我散步，今天晚上很適合散步。」他就這麼一手幫她提著飲料袋，另一手牽著她的手。
如果是平時，方思樂一定會毫不考慮就甩開他的手，可是現在她並沒有這麼做。
印象中的他永遠是穿著熨燙整齊的高中制服，頭發服貼，臉上戴著金框眼鏡，嘴角永遠噙著似有若無的微笑。
現在的關靖對她而言好陌生。
上一次在這里遇見他時，他應該也是穿著便服，不過那時一見到他，火氣就上升的她並沒有去留意這件事，今天不知為什麼卻注意到這一點。
穿著牛仔褲、襯衫，沒戴眼鏡，頭發有些凌亂，有點慵懶和帥氣，今天的關靖簡直就是另一個人。
他真的是關靖嗎？她不禁懷疑起來。
很難忽略掉那道直瞪著他的過分灼熱視線，關靖忍不住出聲問著，「我又做了什麼？」
她依舊看得專注，連快要撞上電線桿還不自覺。
關靖很認命地拉過她，免得她在下一分鐘撞得頭破血流。
「你不戴眼鏡看得到嗎？」她從剛才就很想問了。
就這個問題？關靖微皺眉頭。「我現在戴著隱形眼鏡。」
「為什麼平常不戴？」怪眙就是怪胎，連這一點也跟平常人不一樣。
「我怕太多人愛上我。」他大言不慚道。
去！還真有自信！不過說真的，他不戴眼鏡還真的比平時在學校時多了一份率性的感覺。
「你住附近嗎？」方思樂隨口問問。
「嗯！離這里不遠。」
他一定是每天都去光顧那家便利商店，她才會遇見他。方思樂心忖。
「你有空去跟那家便利商店的店員解釋一下，說我們兩個不是男女朋友，要她別誤會了。」在學校假裝情侶是為了欺騙學妹，私底下沒必要這麼做。
「-剛才怎麼不解釋？」他不答反問。
「太麻煩了。」
「我的答案也是一樣。」他沒有這麼多美國時間四處向人解釋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系。
「算了，反正我絕對不會再去那家便利商店了。」
是嗎？他可不這麼想。
「明天早上得跟老師們開會報告畢業舞會的事情，你可不要又給我缺席，要病倒請選在開會完後再發病，到時我會好心地把你扛到保健室的。」她可不要一個人全程面對老師們的質詢。
真是謝謝她的好心了。關靖沒好氣地想。
「放心，我明天一定會出席。倒是-，不要又因為睡過頭而遲到。」
方思樂除了是學生會副會長，另一個頭餃便是「遲到大王」。
一個星期上課五天，她可以遲到四天，也算是項驚人的紀錄了。
被死對頭這麼一說，方思嘉實在是羞愧到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起來。
「你放心，明天我一定會是第一個到會議室的人。」她一回家就去拜托妹妹，明天務必要叫她起床。她寧可賠上一星期的零用錢，也不要被他給看扁了。
「我等著看。」看她食言而肥。
可惡！他那是什麼眼神？一副她絕對不可能辦到的模樣。
「如果我明天不是第一個到會議室的人，我就任憑你使喚！」方思樂氣到不行。
「不好吧！我怎麼好意思讓方主席如此委屈。」
他篤定的表情讓方思樂喪失了理智。「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到一定做到。」
「好吧！既然-都這麼說了……」他就勉強接受她的賭局。
「你的表情很可惡耶！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看在他人眼中，兩人就像是一對正在拌嘴的年輕情侶，令人心生羨慕，大嘆年輕真好。
「老板，我沒看錯吧？現在正經過店門口和那個少年牽著手的人好象是阿樂耶！」阿勇不斷地揉著眼楮，想確定自己眼楮沒花。
「你沒看錯。」既然阿勇也看見了，就表示他看見的不是幻覺。蔣勛也猛眨了好幾下眼楮。
原來外甥女這些日子的反常是因為談戀愛的關系啊！看來姊姊不必再擔心女兒沒人追這件事。對方看起來是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男生。
蔣勛趕緊拿起話筒撥了通電話。
「姊，是我啦……吃飽了。我告訴-一個天大的消息……」
方思樂驚覺出來太久，匆匆趕回機車行時已經接近打烊時間。
都要怪關靖沒事拉著她散什麼步，這一走就是幾公里遠。
「舅舅，對不起，今天讓你扣薪水。」方思樂忍痛懺悔道。荷包大失血啊！
蔣勛只是笑笑。「沒關系，以後-盡量去約會，舅舅百分百支持。」
約會？舅舅在講什麼啊？不過重點是她不必被扣薪水了。看來今天舅舅的心情滿好的，瞧他眉開眼笑的模樣。
「舅舅，我明天有急用，可下可以讓我預支下個月的薪水？」她乘機問著。
「缺錢是吧？舅舅給-零用錢，畢竟談戀愛是很花錢的。」後面這句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大方地從皮夾里掏出三千塊遞給她。
哇！難不成舅舅中了這期樂透彩頭獎？不然怎麼這麼大方？
「謝謝舅舅。」方思樂毫不客氣地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