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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捉弄情 第九章

再有一百個腦袋,也讓賀祺遠萬萬想不到,桑榆的于老師居然如此年輕、如此英俊、如此受人尊敬的天之驕子,縱然賀祺遠認為自己猶勝他而無不及,不過對方擁有桑榆的過去,這也是賀祺遠唯一無法打敗的地方。

通常,愛情會從一個小小的理由,敗得一塌胡涂。

愛情,有時因為一粒塵埃變成悲劇收場,又何況一個小小的理由,又何況一個大大英俊年輕的男人?

賀祺遠再度看向前方的男人,他的驚恐比起桑榆的,猶過之而無不及。

「他……」桑榆遲疑開口。

不等她說下去,賀祺遠馬上喪失做君子的風度,「風度」是只有在心平氣和時才能故作的姿態,至于已被萬箭穿心、五馬分尸的賀祺遠,只能靠怒罵來維持風度。

「難怪你會愛上他!桑榆我真是看錯你了,想不到你也是拜倒在小白臉褲管下的愚婦之一,可悲我苦苦追求你五年,現在總算看清你的真面目!」賀祺遠的悲憤未吐盡,竟感覺在場的禱告聲霎然停止,大家全往他這邊看來……桑榆更是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好像他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不過賀祺遠也顧不了許多,他的醋味全然被挑起,這也不能全怪他,基于男人好勝的天性,當他踫到另一個難纏的情敵時,先咒罵他一頓再說。

「你以為他真如看起來那麼好?一個將近五十歲的老頭子,看起來居然像三十才出頭,我看他不是老妖怪,就是人工制造的產品,我保證他臉上還有拉皮的痕跡,身上的肌肉,必是荷爾蒙打多了的結果!」賀祺遠紅著眼怒叫,樣子活像只受困的野獸。

桑榆一直瞠著眼,注視他的表情和動作,她以為他被鬼附身而發顛……忽然,她明白了。

「賀祺遠……」桑榆不是用叫的,用一股難忍的笑意。

「他不是于老師。」她悄悄說。

賀祺遠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他想這下子可糗大了……然後桑榆忍俊不住大笑起來。

最後,他們被趕出教堂,阻止他們繼續破壞神聖的安寧,連夏日也不例外。

在教堂外的草坪上。

桑榆捧著肚子,咯咯笑個沒完,也不管眼淚鼻水流成一團的難看。

不能怪她,桑榆從未看過一個人吃醋會這麼好笑。

賀祺遠則緊繃著臉,看這女人到底要笑多久才善罷甘休,他不以為他做了什麼天大的-事,愛上一個人,吃醋乃天經地義之大事。

听著桑榆的笑聲變小,他想從口袋取出手帕,讓她擦去臉上的水漬,可是伸手一模,才記起自己是從不帶手帕的,于是他將衣袖伸過去。

「擦擦臉吧!看你笑成這個樣子。」桑榆又笑了,笑得有些心疼,他那截衣袖比抹布還可怕。

不過她不想再傷他的心,作狀似地快速掠過他的袖子,沒想到立刻在臉上出現一條黑印,換賀祺遠笑了。

他抬起手,輕輕擦去桑榆臉上的污點。

「唉,我真可憐,衣服髒成這樣,也沒老婆幫我洗。」「得了,你的衣服根本就是送去洗衣店洗的。」她嬌嗔罵道。

「那我還是可憐,沒有老婆幫我把髒衣服送去洗衣店洗。」他慢慢說。

桑榆雙頓微微發燙,她當然明白他話里的含義。

「你就這麼懶啊!」她裝作亳不在乎。

「男人的幸福,就是他的女人讓他懶。」他盯著她。

「胡說,如果我也懶呢?」她沖口而出,也為天下婦女叫不平。

賀祺遠眼楮瞬間亮起來。

「你答應當我的老婆了?」他雀躍跳起來。

桑榆整片臉紅透了,對賀祺遠的戲謔,她真是莫可奈何。

「反正你就會欺侮我。」她垂下眼,臉燒得更燙,卻不讓他看見唇角的笑意。

「你肯讓我欺侮你嗎?一生一世欺侮你。」他真誠而小心的舉起她的手,捧在胸口。

她抬起頭,他眼中一片深情。她激動萬分想沖進他的懷中,告訴他,她早就願意萬萬遍了……就在桑榆決定說出--隱藏心中許久的諾言時,夏日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兩人之中。

「于老師在等你。」她冷冷告訴他們。

桑榆猛然一震,立刻抽回賀祺遠手中她的小手,腳步有點顛巍。

「老師在哪里?」她聲音發抖得厲害。

夏日指著遠方的小木屋。

桑榆看賀祺遠一眼,這一眼包含太多意思,令人費解……然後她拋下他們,逕自往小木屋的方向走去,賀祺遠忍不住又要跟上,桑榆立刻轉回頭,眼光凜然。

「別,讓我獨處,就這一次。」她堅決告訴他。

果然,賀祺遠站在原地不動,讓她一個人獨自離開他的身邊……她說的,就這一次,她將成為他的人。

也可能,就這一次,他們最後一次的相聚。

更可能,就這一次,她成為另一個男人的女人……總之,都是夏日惹的禍……他惡狠狠盯著夏日不放。

「你就不能晚一步出現嗎?」夏日卻笑了。

「不晚,正是時候。」她說。

他懷疑看著這位來自山中的山地女人,她的眼中,竟流露一絲戲弄的神-……夏日會捉弄人?

他迷惑了。

在小木屋里,她見到了記憶深處的人影……于老師坐在案頭翻看聖經,當他轉過頭看見桑榆時,眼中有些驚奇。

「你長大了。」他這麼告-她。

她激動得想哭,她的老師,還是和記憶中的人一模一樣,一點也沒變,甚至連優雅的態度和和善的笑容都沒變,都沒變……「老師……」她輕叫一聲。

于老師笑了,眼角滿是皺紋,她發現老師的鬢角亦刻上歲月的痕跡……桑榆努力再仔細看一遍,老師的頭發竟然幾乎全白了!

這讓桑榆驚奇,老師竟然還是變了……變老了。

「我女兒最近才結婚,十年前她還是個十歲的小女圭女圭,現在也是別人的妻子了。」他嘆息。

桑榆抿緊嘴,不懂老師的意思。

于老師緩緩吐了口氣。

「十年前,她坐在我膝上纏住我,告訴我一輩子不和我分開,現在她又告訴我,一輩子不和她丈夫分開,人生的際遇如此多變,變得教人措手不及……」「老師也有煩惱?」她顫聲問。

于老師眉心深鎖。

「是人就難免有苦痛,童年時有童年的無知,年輕時有年輕的氣躁,中年時有中年的憂悶,老年時有老年的孤寂……一種被遺棄的感受。」「不,老師還年輕……」她忍不住激動。

老師的目光飄向遠方。

「我的年輕埋藏在回憶里了。」桑榆的心狂跳一下,老師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據她所想像的,老師依靠他和師母的美好回憶才能振作活下去……「現在想想,失的比得的多了許多。」他吸口氣,勉強提起肩膀。

桑榆盯著老師,他從愁容中擠出一絲笑容。

「我遇到了一個女人。」他冷靜再說。

桑榆震驚得往後退一步,老師卻沒有發現她的改變,自顧自發出夢幻般的語聲。

「夏日,我為她取的名字,她是我生命的起點,是我充滿冬寒生活的一線陽光,我愛她……」「師母……」她痛苦的叫。

「她死了。」他嚴肅地說。

「故事……」「過去了。」她憤恨地看著老師,想從他身上找到「背棄」的罪名,可是老師的神色,卻散發出有如年輕人的……希望。

生活的堅定信仰。

那是桑榆很難體會的,又必須用心捉模的生命歷練。

如同她和賀棋遠,必須經過一番掙扎後,才確定彼此的生命意義,至于過去,至于未來,一切都不重要了,須用心體會的是現在。

在她未找到老師之前,總以為寫下動人的故事,是她生命的意義,寫故事的人容易掉淚,看故事的人容易動心,而生活于故事里的人物,往往忽略彼此的重要……現在她終于見到老師,那段曾是她生命中重要的故事,在他的三言兩語中化為灰燼,因為她不是老師故事里的人物,從來不是……桑榆眼角落下淚珠,于老師看來十分驚訝,但是她知道,這是喜悅的淚。

短短兩天的旅行,她沒有寫下只字片語,卻真實地開始自己的故事。

桑榆和賀祺遠的愛情故事,關于貓捉老鼠的故事,而她終究被他抓到了……「夏日知道嗎?」她輕聲問。

「你開始寫故事了嗎?」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再提出另一個問題。

桑榆不語。

「或許你可以為我和夏日寫一篇故事。」他既而又說。

「不,我不寫故事了,因為我和你女兒一樣要嫁做人婦,做一個安分守己的家庭主婦,躲在丈夫的懷抱中,再也不管外面的風風雨雨。」她哽咽笑道。

于老師含笑點頭。

「多妙啊!十年前,你哭著要寫下我的故事,現在請你寫,你又不寫了。」「我沒哭……我不會哭的。」桑榆帶點奇怪。

她是回家後才哭的……她記憶中確定!

于老師仔細瞄她一眼。

突然,她沖到老師面前,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看他。

「老師……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不是林文菊?」桑榆笑了,笑得好開心。

「我是林文菊。」她告訴他。

于老師吁一口氣。

「幸好沒認錯人,不然就-大了。你知道當時有好多人要寫我的故事,也許是當年歷盡挫折的我,臉上寫滿令人同情的故事,尤其又踫上你們這群愛作夢的小女孩。」桑榆對老師做最後一次回顧,同時也對根本不存在的夢想告別。

她終于釋然。

老師的記憶里根本沒有她,而她的記憶里,他還是那個氣宇非凡的老師,一種美化人的印象,永不再揭開的謎。

「謝謝你,讓我長大了。」她衷心感謝他。

「如果每個人都過了十年再來找我,我會讓每個小女孩長大。」他們相對會心一笑。

當桑榆邁開充滿生命光彩的腳步離開他時,他認為夏日對了。

提到夏日,就見到夏日躡手躡腳溜進來。

「沒出事吧?」她劈口就問。

「一切如你所願,你說得沒錯,如果她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就會把一切的不如意歸咎我們的頭上,現在她懂得愛人的道理了。」「少臭美,她不是愛你,她愛的是塵封往事。」于老師嘆口氣,將夏日攬在懷中。

「幸虧你踫上他們,又幸虧你懂得女人的心態,如果不是你從中作梗,他們怎麼會懂得珍惜對方?」「從我第一次踫到他們時,就讀出他們的內容--一個愛得發緊,一個逃的發慌。總之,我只是順水推舟罷了。」「美雲,你真是厲害,甚至連夏日這個名字都取得好……」「當然,天氣這麼熱,好幾個月寫不出故事,現在總算是題材自動找上門。」她嘿嘿頑皮的笑。

「下本書叫什麼?」「夏日捉弄情。」說完她跳離他的懷抱,急急翻開一大疊的稿紙。

于老師從背後抱住她,她低聲一笑。

「能再愛上你,是我的幸運。」他如此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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