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弄暄 第九章
皇甫暄倚靠著床頭,目光動也不動地凝視著窗外。
納征之後,她一直盼望著郎焰君的到來,告訴她,皇命成不了他倆間的阻礙;告訴她,他會拋棄世俗的一切與她長相廝守……可盼了兩天,他並未出現,只有她的心高高懸宕著,在越發增長的不安中搖搖蕩蕩,而情緒愈見低落之際,她忽然覺得倦累,她想放棄了……執著在那渺茫的希望上頭,期盼著不可能的事會發生,弄得長久以來平和的心境起起落落,自己變得不再像自己……
倦了……她厭倦繼續浮沉于希冀與失落之中……
她低聲一嘆,將視線調回的同時,房門被打開——她等待的人終于來了。
「知道嗎,等你的兩天像兩年一樣長。」她微微一笑,笑中有絲淡淡的傷感。
「這麼想我嗎?」風玄-迎向她,帶笑的面容有幾分疲憊。
兩天來,他為了風玄烈重傷昏迷擔心不已,又為了薩蘭犯邊之事,徹夜與群臣商議對策,不得片刻安寧。
今日,派往薩蘭的使臣已啟程,而風玄烈也清醒了,他在探望弟弟後,突然想起了皇甫暄,便擺月兌隨從,匆匆轉往擎宇山莊來看她。
為什麼想見她,他並不清楚,只希望能借著她恬靜的身影,暫忘眼前的煩憂。
仿佛想傾訴什麼似的,他張開雙臂,溫柔地將她擁人懷中。
「嗯,很想……」她輕輕地以頰摩挲他的,想化去他神情里的疲憊。見到他的人,感受到他的溫暖懷抱,她處于低潮的內心又慢慢地復蘇了起來……
「你的傷好點沒?」想起了她的肩傷,他趕緊松手放開她,「剛剛我有沒壓到你的傷口?」
「好多了,雪蟾膏的效果很好。」提到傷口皇甫暄就忍不住臉紅。
「我瞧瞧……」沒有先前幾次調笑的意味,風玄-神色認真地望著她。
「都說好多了……」皇甫暄羞赧地囁嚅,雖然有點猶豫,還是轉過身解開衣襟。
薄羅單衣慢慢滑落,隨著白皙細膩的肌膚一寸一寸地露出,她的頭也越垂越低……當衣裳落至腰際時,她更羞紅了頸項,急忙抓來薄被掩住胸前。
看到她仍是如此羞澀清純,他不由得輕笑,原先的煩憂也在笑聲中消散。
「別笑!」她偏頭白了他一眼。每回都用這種態度,也不想想她有多害臊!之前為了方便裹傷,她身上並沒穿著褻衣,現在雖不裹布條了,上藥卻還是免不了,再加上成天都在床榻上足不出戶的,所以仍未穿褻衣;褪去了單衣,她等于上身完全,當然得要掩住胸前!
「好好好,我不笑……」他緊抿著唇,但眼角眉梢仍露出笑意,嘴角也微微抽動著。
「討厭,你沒一回是正經的!」她一手按著被褥,另一手把隨意束起的長發攏至胸前。
他揚唇回她一笑,而後眼光才落到她肩後的傷痕上。
過了這麼些天,她的傷口已結痴愈合,但是那道長長的傷痕在她白皙的雪背上顯得分外刺眼,全然不搭。
帶著愧疚與憐惜,他皺著眉,以最輕柔的撫觸拂過她的傷痕。
「還疼嗎?」望著這道傷口,他眼前又再度浮現她當時蒼白著臉,咬著下唇忍痛的嬌弱模樣。
「已經結了痂,當然……不會痛了。」她不大自然地回答,因他的觸踫而輕顫了下。
「可是我的心還在痛……」雙手環過她胸前,將她攬進懷里,他低頭吻上靠近肩頭的傷口前端,呢哺般地低語︰「暄……答應我,別再做這種傻事,即使是為了我……」
「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是件傻事……」她微微側轉身子,左手輕抬,縴指輕劃過他的劍眉,為他眼底的疼惜意動不已。
「暄……」他抬起頭,望人她含情的水眸,胸中溢滿柔情,一時情不自禁,低頭覆上她的櫻唇。
起初她有些驚訝,隨即胸中有股暖暖的甜蜜蔓延開來,掩去原本的羞赧,讓她本能地仰起頭,貼近他胸前,任他熟練地挑開自己青澀的唇齒。
她的柔順更牽動了他心底的情弦,教他愛憐不已,而誘人的清純引動了更深沉的……
挑逗地誘惑她的丁香舌與之糾纏,吮取她口中的甘甜,他又不展足地引導她響應,勾引她怯怯地將舌探人他口中,纏綿共舞……
她捧起他的臉龐,烙下一吻又一吻,忘情地呼喊著他的名,「焰君、焰君……」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恍若冬雪,狠狠地凍結了風玄垠的!
他居然忘了自己對她隱瞞身份的事!
乍然清醒,他停下動作,緩緩地推開她,隨手拉起床上的薄被遮掩她赤果的身體。
也從激情中醒來的皇甫暄拉著薄被,既羞怯又迷惑不解地望著他復雜的神色。他突然停了手,除了讓她覺得尷尬,心下卻還有那麼點悵然失望……
「你讓我失控了……」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他放柔了表情,輕撫著她的頰,低聲道︰「暄,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因此我更該尊重你,而不該在這時侵犯你,原諒我,好嗎?」
妻子……他要她成為他的妻子!
他對她的重視,使她窩心極了,然而更教她開心雀躍的卻是他給予的承諾,他終于親口允諾了!
她柔順地點點頭,偎靠上他的胸膛,心中盈溢著喜悅。
那渺遠的願望不再是遙不可及,她仿佛已能預見他倆幸福的未來……
輕吻了下她的頰,他收斂心神,為她上藥。
午後的陽光透人房中,照得滿室燦亮,他見天氣如此晴朗,抹完藥後,等待她著衣的時候便問︰「暄,你想到房外走走嗎?」
「好。」皇甫暄愉快地答應。自受傷那日開始,她為了休養傷勢幾乎不曾離開床榻,悶在房里算來也將近有十天了。
在風玄娘的牽扶下,她踏出了閨房,散步在回廊上,倚著風玄瑯欣賞欄外宜人的景色。
晴朗無雲的天空看起來特別蔚藍,迎面而來清爽的和風帶著甜甜的花香,她深深吸了口新鮮的空氣,覺得舒暢極了。
「焰君,你瞧,院子里的花開得多麼美。」她伸手越過欄桿,隨意摘了花,輕嗅著濃郁的芬芳。
「暄,其實……」風玄-嘆了口氣,略一遲疑,終究說出了實話,「我並不是郎焰君。」
「你說什麼?」皇甫暄一愣,手中花朵悄然掉落,粉紅的花瓣散落一地。
他說了什麼?他說……他不是郎焰君?
「我不是郎焰君,從來就沒有郎焰君這個人。」縱使殘忍,他卻不得不說出事實。
「不!你騙我!」她情意充盈的美眸驟然冷卻了下來。
「初次遇到你時,我是微服出巡,不得不掩藏身份,並非有意騙你。」察覺她的疏離,他雙手扳過她的肩,雙眼直視著她清冷的眸,「暄,你能理解的,是吧?」
「不,我無法理解!」她猛地推開他,離他遠遠的,像是無法忍受他的踫觸。
「暄!」他靠近一步,她卻又退了一步。
「你早該說的……」她臉上浮現一抹淒涼。
為什麼現在才說呢?他該在一進房間的時候就挑明的,而不是在與她溫存過後,讓她萌生了更多情愫,才把她推進深淵……
呵,她那不實的夢終究還是破滅了……
望人她眼底的淒然,他無言了,只能以沉默作為回答。
他的沉默揪痛了她的心。
為什麼不辯解?難道連解釋都覺得多余嗎?
她仿佛听到了心碎的聲音,一聲聲銳利的清脆打在胸臆中,刺得她疼痛不已……
「放手吧,皇上。」她咬著下唇,刻意忽視心痛,別過頭不願看他。
「什麼意思?」面對她的疏離,他陡然一驚。
「請你收回成命……」她極力想讓語氣顯得平靜不在乎,卻抑不住心中的酸楚,深深吸了口氣,勉強續道;「我不想嫁給你。」
「你敢看著我的眼楮說嗎?」他挑起她的下巴,逼她面對他,卻見到她雙眸泛紅,不由得放柔了聲音,「暄,我是誰並沒有什麼不同,你仍是我想要的妻子。」
「對我來說卻是不同的……」她閉上眼,逃開他的逼視,低微的聲音顫抖著,「我……並不想要一個貴為帝王的丈夫。」
「暄,你這話是在要求什麼,或是仍怪我隱瞞身份?」他沉下臉,劍眉微蹙,「我先前已有意告訴你,只是近日朝中多事,一時疏忽了,難道你要一直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打轉嗎?我的身份終究改不了,你又希望些什麼呢?」
無關緊要!?他看似不經意的話語有如利箭穿刺過她已是支離破碎的心……她認為的重要,在他竟是微不足道的……第一次,她覺得他們在認知上的距離是如此遙遠……
唉,罷了……她在心底悲嘆,到最後的這一刻,她仍是接近不了他的心。
「我說了,我不想嫁給你,這就是我的希望。」她神情變得倦累,覺得無法再與他溝通了。
「別任性了!」連日來操勞國事,他已無力再去安撫她,神色間隱隱透出不耐。
計較他不可能更改的身份又能怎樣呢?他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變得不講理,一再挑戰他的耐性。
任性?他說她任性!?她波瀾洶涌的心湖又翻起巨浪,臉上閃過一抹受傷。皇帝隨隨便便地就決定一個人的未來,難道就不是任性嗎?
她為了那只詔書不知已經做了多少讓步,不但強壓抑著自己愛自由的性子,甚至賠上了心……他怎能用一句「任性」來抹煞她的犧牲?
她的眸變得冷寂。
「聖旨已下,詔命是不可能更改的。」抑下煩躁,他盡量讓語氣和緩,「除此之外,朕可以盡量補償你。」
補償?在他眼里,她竟跟一般夢想著富貴虛名,期盼王侯恩寵的女子相同!
真可笑啊!他能拿什麼補償她?享用不盡的金銀財富?尊榮的頭餃?抑或讓皇甫家更加強盛興旺?
他給得起的,她都不要!
皇甫暄退了一步,注視著他的眸從空寂轉為沉靜。
自稱呼的轉換明白顯露了他態度的改變,不知不覺中,他已從她的情人變成了高高在上,主宰著一切的君王——一個她未曾相識的陌生人……
「要補償民女嗎?那民女就問聖上幾個問題吧。
皇上能給民女一個終身不渝的誓言,而且發誓只愛民女一人?除了現有的,不再納其他妃嬪?這些……皇上能做到嗎?」
沉默片刻,他緩緩吐出兩個字︰「不能。」
「果然……所以我不願嫁給你。」她淡淡一笑,幽幽嘆了口氣,「我再也不想委屈自己了……」
她要的並不多。既然觸模不到他的內心,她但求保留已經失去了部分的自我,能繼續任性自由……
他的耐心終于告磐,神色瞬間轉冷,劍眉一軒,傲然道;「君無戲言,你想嫁也得嫁,不想也得嫁!」
「若是我堅持不肯呢?」他的強硬讓她倔強了起來。
「抗旨論處。」冷漠地望著她的眸,他字字猶若冰珠墜地之聲。
「那麼……我會逃的,逃到你勢力所不及的地方……」她亦是冷然相視,心里卻又翻攪了起來,她以為自己已經沉靜了下來,在一次次吐露真心話時也一並斬斷了系在他身上的情絲……可真正決裂的時候,那樣的感覺就像是撕肝裂肺般,一波波劇烈的痛楚侵襲著她的全身,幾乎要令她窒息。
「無妨,只要你走得了。但……」唇邊勾起一抹冷笑,他眼底盡是森冷,「朕要整個皇甫家付出代價!」
她背脊竄過一股寒意,卻仍是挑釁地揚高下巴瞪著他。
「你嫁與不嫁,對朕都有利。」無情而冷酷的眸光如利箭般射向她,語氣不帶絲毫情感,淡淡地分析利害,「嫁,皇甫家與皇家便成為姻親,互蒙其利;不嫁,便是抗旨,朕正好名正言順除掉皇甫家,既可削弱世族的實力,沒收的家產更可充實國庫。」
皇甫暄如墜冰窖,失神地退了一步。
「選擇你的決定吧。」無視她恍惚的模樣,風玄-的神情依舊凜然不可近。
「我……」她失焦的目光再度凝聚了起來,也不知是否為了賭氣,她听見自己說出了不可挽回的話︰「我還是要離開你……」
「好,很好……」他揚唇一笑,眸光卻冷若寒冰,「你盡量試吧,詐死隱姓埋名也好,離開朔風領土也罷,最終都逃不出朕的掌握!」
一甩袖,他旋身離開,未再回頭向她投注一眼。
皇甫暄頹然垂首,無力地倚著廊柱緩緩坐倒……
☆☆☆☆☆☆
熱鬧喜氣的鼓樂飄散在擎宇山莊的每個角落——告期之禮將要展開。
皇甫暄在房中隱約听見了喧鬧的聲音,忍不住離開了香閨,站在大廳外的靜僻角落,觀看忙碌著典禮進進出出的人。
輕輕吸嗅摻雜著喜悅味道的空氣,她的面容卻是一片空寂冷漠,仿若廳堂中正進行的一切與她無關,可在那冷寂之下實則波濤洶涌……
若能全然漠視,她就不會站在這里了。
不知過了多久,鼓樂聲停止了,官員們的祝賀聲也散去,僕婢開始善後的工作,她才慢慢靠近大廳,從窗口尋找皇甫昭和項洛諼二人。
皇甫昭瞥見窗外的身影,立刻拋下手邊的工作到廊上。
她無言地遞出告期制書,心想︰妹妹終究知道了郎焰君跟風玄-是同一人的真相。
皇甫暄斂著眉,蓋在衣袖下的手握得死緊,清晰工整的小字映進晦暗的眼中,內容化成了黑糊糊的一片,圍裹住她,幾乎要她喘不過氣。
深深呼吸,鼓起勇氣,聲音還是有些顫抖︰「姊……
你在答表上寫了什麼?」
「還不就是皇恩浩蕩、皇甫氏不勝感激涕零之類的虛偽狗屁……」皇甫昭斂去了被一堆繁文縟節惹起的煩躁,輕輕拉起她的手,扳開她蜷緊的手指,把制書放人她掌中,言不由衷地勸道︰「事情或許並不如你所想的糟……」
在她的觀念里,無論是哪個女子人宮,都是委屈一生。當初會抱持著鼓吹的心態,實是因妹妹已萌生情意,也就盼她能歡喜順利地嫁人皇家;而今,她情傷難忍,她不再勉強這段姻緣了……
「不要……我不要!」她略顯激動地搖搖頭,把制書推回。
「既然這樣……詐死逃開吧!天下之大,總有風玄-無法觸及的地方。」皇甫昭嘆了口氣,望向晴空,「盡管走,無須顧忌,即使是爹娘……沒人會責備你的。」
「可是……」皇甫暄小嘴一抿,眼眸蒙上一層霧氣。
她一走,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場滅門災禍,她的良心怎容得下自己這樣做!
‘小暄……」皇甫昭雖心疼妹妹,但也無能為力。
就如夫婿所言,感情之事,旁人插不上手,即便家人也只能長相陪伴,提供一個撫慰療傷的處所,要解開心結,仍談不上多大用處。
「我做不到呀!我狠不下心離開,又斷不了對他的思念……」
不想姊姊見到將欲奪眶而出的淚,皇甫暄轉身跑開,直到腳下一絆,跌坐如茵草地上——
一雙臂膀溫柔地攙起她。
「我正到處找你呢!」谷夜曇剛說完,突覺手背上傳來幾點滾燙濕意,令她有片刻怔忡。她從沒見過她哭的……
皇甫暄緊緊抓著她的雙臂,兩行清淚滑落,「為什麼……為什麼他不放了我?」
他不是很能抓得住她的心思嗎?為何獨獨這回,他會看不清她的願望?
「風玄-對你做什麼?」
「或許……或許真的是我錯了……」皇甫暄把埋在她胸前,嘿嘿嘿泣,「前天,我本來好高興的……他要我當她的妻子……可終究是空歡喜一場,他要的……他要的只是皇甫這個姓氏!」
谷夜曇默默擁緊了她,儒濕了衣襟的淚水滲入胸中,在她心底翻起巨浪。
暄最後還是為情傷心了,她不會放過風玄-的!
☆☆☆☆☆☆
握著風淨灕不久前送來的信,風玄-心中五味雜陳。
該赴約嗎?或許,這會是另一場爭吵。
不赴約嗎?他卻又掛念著她……
靠著椅背合上眼,他想起了前幾日的爭吵……
當時,他可以甜言蜜語安撫她,也可以用不實的虛幻諾言敷衍她,但是他不願意,因為視她為妻,所以不願欺騙她。
奈何,她終究無法理解他的苦衷,而且反應遠比他預料的更為激烈。
是他錯估了她嗎?以為她是恬淡無求的,卻沒想到平靜表象下,卻潛藏了深濃的情意……
就如他先前所恐懼的,他無力回報她的情意……
專一、終身不渝……那是他永遠都不能給予的承諾!
所以,他惹得她傷心了,縱然她表面看來冷靜,話里說得倔強,但他確確實實感覺到了她的心在低泣,為了他的……絕情……
是的,他絕情,但他不得不,因為他有他的立場,而且不容許動搖!
于公,立後是朝廷大事,聖旨更不容違逆;于私,他不願放開她,不論如何都想將她留在身邊。
所以,他別無選擇,只能威脅她……
想著,他輕輕嘆了口氣。
皇帝並非就能為所欲為,他必須要顧慮全局,作出最好的決定,即使是他的婚姻亦然;所以他娶進了世家之女、高官千金,不管喜不喜歡、愛不愛,只問對朔風皇朝是否有利。
他當然知道立她為後,之于他是兩全其美,對她卻是一種折磨……但,他的身份是永不可改的事實,江山與美人的抉擇更不會發生在他身上。既然身為皇帝,他就不可能拋棄自己的責任;而作為一個男人,縱然必須以權勢留住他想要的女子,他也會去做——失去了一次,他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任她怨也好,恨也罷,她仍必須成為他的皇後!
如果她逃了,他的威脅必將被執行。
睜開眼,他將視線投注在信上。
明天呀……明天他可以見到她了,她會說些什麼呢?
希望,不會是另一場爭執……因為他仍期待,期待她終究會想通。
☆☆☆☆☆☆
任誰都料不到吧!寫信提出邀約的人其實是她。
倚著老藤樹,谷夜曇伸手接住一朵雕落的紫花,輕輕一握。
攤開手掌,看著那已成碎片的紫色花瓣隨風飄去,她的菱唇泛出了一抹詭譎的冷笑。
過了今天,風玄-便離死期不遠了……誰叫他要傷了暄的心呢!他根本是咎由自取!
恩及此,月復中怒火再度熊熊燃起。她本來打算松手的……可他不僅沒珍惜暄,還弄得她心碎……她再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暄日漸消沉憔悴了!
所以,她假冒了皇甫暄的字跡,托風淨灕帶信風玄-,約他在敘秋園和解。
算算時間,約定的時辰將到,谷夜曇垂首斂眉,靜候著風玄-的出現。
沒多久,她听到一陣極細微的腳步聲。
抬起頭,她欲言又止地望向來人,輕蹙的眉字間若有訴不清的愁緒,讓她白皙的小臉看來更為憔悴。
望著她荏弱的身形,風玄-心中充滿不舍,卻只是沉默地望著她。
她走近幾步,螓首低垂,「那天……我很抱歉……」
微弱的嗓音中有點哽咽。
嘆了口氣,他伸手輕撫她的發,「那不是你的錯。」
若有錯,也該是他,只是……他無法說出他的歉意
「不,是我任性了!」她揚起眼睫,濃密的睫羽上串了幾顆晶瑩的淚珠,「我不該強人所難,對你苛求太多……」她雖不明確知曉,但從皇甫喧的泣訴,約略猜得到他們倆爭執的原因。
「別哭……」見到她的淚水,他心中的愧疚更盛。
他知道自己虧欠她的情意,卻又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因為他的身份注定他無法給予她想要的承諾……
現在,她讓步了,他欠她的更多了,可是,他依舊無能響應什麼……
那愧疚神情讓她冷笑在心底,魚兒上勾了!
「我想了好久……世事難全,唯有掌握當前的才是幸福,而你……」她貼近他的胸膛,雙臂環上他的腰,瑩潤的眼眸柔情無限地望著他,「只有在你身邊,我才會感到幸福……只要能陪伴著你,名份、地位或是其他都不重要了……」
「暄……」他低下頭,將額抵著她的額,「謝謝……」
微微一笑,她踮起腳尖,將唇覆上他的——
風玄-神色一變。猛地推開她,以袖抹去唇邊的胭月旨。
「你不是皇甫暄!」
「呵呵,打開始我就沒說我是呀!」谷夜曇抹抹嘴,無懼他冷冽的目光,得意地輕笑了起來。
「谷夜曇,你意欲何為?」劍眉一軒,他肅然地望著她。
「我的目的?當然是除掉你-!」她漫不在意地聳肩。
「你以為你能殺得了朕?」他不屑地冷笑。論武功,他自信遠勝于她;論智謀,她更不是他的對手。
「比武藝或許我不如你,但是……」她食指輕劃過自己的唇,勾出一抹殘笑,「你卻防不了我對你下蠱。」
「下蠱?」他微微皺眉,暗自運氣後卻未覺有異樣。
「蠱蟲是活的,未到毒發找不出異狀。」她涼涼地嘲諷,高傲地睨視著他,「撤掉暄身上的詔命,我便饒了你。」
「不可能。」高傲地挑眉,他斷然拒絕。
姑且不論他是否中蠱,他是尊貴的君王,決不接受任何威脅!
「蠻有骨氣的嘛,可我就不信會有人不怕死!」
谷夜曇柳眉一挑,揚起玉手,一時間,周遭便彌漫著奇詭的香氣。
正詫異她突來的舉動,風玄-忽覺胸口一陣劇烈絞痛,令他呼吸一窒,但痛楚瞬間即過,取代的是無比的沉重感,四肢像是綁上了千斤石塊般……
他身上的力量急速地流失著!
「怎麼,還是不願意妥協嗎?」谷夜曇笑盈盈地環胸睨著他,「這種蠱只有我會解,要命的話,就照我的話做!」
「辦不到!」風玄-無力地倚著一旁的老藤樹,神色傲然,瞪著她的目光冷銳勝冰,毫無懼色。
縱使虛弱,他的尊嚴仍不容侵犯!
他強硬不屈的樣子讓她的怒火更盛,原本要再催動蠱毒,可轉念一想,讓他就這麼死去也太便宜他了,她要慢慢地折騰他……
她灑出另一種藥粉,暫時停止蠱毒發作,然後揚長而去。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風玄-的神色瞬間變得森冷。
即便是死,他也要有君王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