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預感 第三章
時間回到一個半月前。
由于在全國大專院校藝文比賽中，校內的戲劇社及國樂社雙雙獲得獎項，歡欣之余，兩個社團聯合起來舉辦了一場聯歡晚會，舉行地點就在自家大學里的露天演講台前。
當天有許多學生在空地上隨音樂起舞，是場不限人數的同樂舞會，誰想要參一腳就過去。而大一時在戲劇社里待過的夏曉，應幾個熟識的同學之邀前去。平時不太有交集但認識的幾個人踫面了，機會難得，于是一小群人又相約到校外聚會。
就這樣，機緣的輪子開始轉動……
***
晚上九點多，在一家正播放著流行日文歌、位在二樓的泡沫紅茶店里——
「來！曉曉也來一杯！」坐在身旁的男同學拿著剛剛經過便利超商時買的酒說著。
「不要，我不太會喝。」夏曉婉拒。
別開玩笑了，啤酒或梅子酒也就算了，這種公賣局進口的洋酒，酒精濃度至少超過百分之三十。
「咦？難道曉曉還未滿十八歲？」
「怎麼可能，又不是高中生……」夏曉有點厭惡對方的故意調侃。
眼前這一位同樣是大二商科的同學，名字叫徐世凱。
徐世凱對夏曉有意思，這是從大一時就開始的事；相反地，夏曉對這位平時喜歡大聲說話、在人前表現欲強的男生沒什麼感覺。
如果只是像普通同學那樣保持距離，偶爾踫個面打打招呼就算了；偏偏這位徐同學十分率性，巴不得全校都知道似的向四周人訴說他對夏曉有多著迷。
認識之初，除了三不五時寫寫自以為文情並茂、但實際上不過是陳腔濫調的情書，就是在公共場合踫上了，也要對著夏曉叫道︰「噢，我的女神。」
拜托，他以為在演哪出戲啊！有好幾次夏曉真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鑽進去避避。
「你就和他交往看看嘛！反正徐仔人還挺熱情的，長得也不難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大家似乎覺得夏曉跟徐世凱變成一對情侶也不錯，除了讓這兩個人緊鄰坐在同一排，只要徐世凱對夏曉說話，其它的人就自動避開，仿佛想要刻意制造出兩人不被打擾的空間。
察覺到此氣氛的夏曉感到很不愉快。原本只是想跟同學互動、聊天才來的，這樣一來等于是被隔離，而且相當不被尊重。
「咦，那也是我們學校的吧？」
正思考以何種理由抽身的夏曉，在听到有人這麼說時，也隨之偏頭看過去。
距離約有三個四人座正方形的桌子，一對俊男美女坐在角落處。
感受到眾人的目光，面向這邊座位的女子注意到這情形，對著面對她的男子低語幾聲，于是男的也回過頭來。
「好帥……」夏曉听到里面的女同學這麼說著。
「嗨，葉學長。」這邊一個大三的學長主動打招呼。
對方不為所動，只是目光輕輕掃視過眾人，然後跟夏曉對上了眼。
夏曉在記憶中快速搜尋著，她確定自己不認識那位葉學長，所以只把那多停留在自己身上幾秒的視線當作是普通男生對女孩的注目禮。
那位葉學長沒說話，僅輕輕揮手致意之後，便再度回過頭去。
一群人展開討論——
「那是誰呀？」
「葉鈞誠學長，大四的。」打招呼的男生回答︰「跟他在一起的那個美女是去年畢業的學姐。」
「他們是什麼關系？」
「兩個人在交往吧。那個學姐以前可是有名的系花呢……」
夏曉對討論沒興趣，趁話題轉移時，隨便找了個理由匆匆抽身離開。
剛踏出店門外沒多久……
「曉曉！」
***
徐世凱竟然追出來了。
「曉曉，再多坐一會兒嘛！何必這麼快走人？」
「我要回宿舍了。」
「宿舍到十一點才關門，還有時間不是嗎？」
「我用走的，因為中途還要在便利超商買日用品。」
「那麼，我跟他們借摩托車載你，就算只剩半個鐘頭也還來得及。」
「謝謝，不勞煩你了，我還是自己走回去好了。」夏曉從徐世凱的口中聞到酒味，看來他有七分醉。不想多接觸他，夏曉說完話即刻轉身走開，但沒想到他在情急之下竟拉住了她的手。
「等……等等，曉曉！」
對這唐突的舉動，夏曉吃了一驚。
「曉曉……曉曉……我還是很喜歡你。」
「請放手！」夏曉想抽手，但他卻緊緊抓著不放。可惡！他是借酒壯膽嗎？
「所以，我們試著交往看看好嗎？」
夏曉皺起眉頭。之前雙方在電子郵件上書信往來，只要他提及這事，夏曉皆以委婉的理由拒絕了，而且刻意用見外的禮貌來保持距離。她都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了，難道他沒神經嗎？
「請你放手！」夏曉掙扎著。
「至少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你！」夏曉略微喘氣，暫時停下動作。「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好吧，那你說說看你到底喜歡我哪里？」
「我喜歡……你……」徐世凱用被酒精浸了一半的腦袋努力思考著。「你的笑容很吸引我，還有那開朗大方的個性，明亮靈活的大眼楮……」
听到曾經在情書上出現過的字句再度從他嘴里說出來，夏曉的不悅感急速爬升。
該不該直截了當的告訴他，她不喜歡他叫她的小名，也真的對他沒啥興趣，現在他的任何告白都令她覺得很煩，片面的贊美沒辦法打動她的心，說得再多也只是增加厭煩他的程度而已。
他真以為那種程度的喜歡就可以構成交往的理由？你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真正的喜歡！夏曉真想這樣子大喊出來。
「你……」
正當夏曉要發飆的同時，徐世凱放手了，不，應該說，有人迫使他放手。
是突來的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拉開徐世凱的手腕，然後往後方扭轉。
「嗚！」徐世凱因疼痛而松手。
站在兩個人中間的是剛剛在紅茶店里的那位葉鈞誠學長。
「學弟，這樣子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很難看喔，而且也會讓女孩子討厭的。」
起先徐世凱一臉覺得被管閑事的不滿表情，然後在听到那句「會讓女孩子討厭的」話後，不禁看向夏曉。只見夏曉撫著剛剛被自己抓住的手腕，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他才稍稍酒醒的驚覺到自己真的惹人厭了。
「對不起，曉曉，我剛剛太心急了。因為想說難得見面，又在一起聚會，所以忍不住……」
「喔。」夏曉沒好氣地應了聲。
「我、我……先走了。他們還在等我。」模模自己的頭，徐世凱狼狽地離去。
看到討厭鬼走人，夏曉松了口氣，然後她感覺到旁邊一直停留在她臉上的視線。
「謝了。」夏曉沒忘記是這人幫她解圍的。
對方沒有及時答腔，用那仿佛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她幾秒之後才出聲道︰
「我們有見過面嗎？」
「我想是沒有。」夏曉回答得干脆，但又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隨後補充一句︰「啊，有的，就在剛剛的紅茶店里頭嘛！」
眼前帥氣的葉鈞誠楞了一下，然後笑開了……也對，算是見過了，雖然跟問題的本意有所出入。
「你住宿舍是嗎？這麼晚了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我的摩托車就停在對面。」
送我？夏曉本想一口拒絕，但是想起剛剛經過那樣的事情，難保中途不會被纏上；而且也沒心情去逛超商了，反正不是急需的日用品。不過……
「這樣子好嗎？」夏曉看向葉鈞誠身後，她可沒忽略他還有一位美麗的女伴。
葉鈞誠轉過頭對著女友謝菱宜詢問︰「你會吃醋嗎？」
謝菱宜那張小女人般艷麗成熟的臉蛋笑了笑。「哎呀，人家當然會吃醋。可是這麼晚了讓可愛的學妹一個人走回去的確讓人不放心，你送送她也好，我先回到附近的住處等你吧！」
「嗯。」
葉鈞誠掏出住處的鑰匙交給她。夏曉由此看出兩人有很親密的關系。
「先走了，待會兒見。」謝菱宜轉身離去。需要擔心嗎？不，他對那型的女孩子不會有興趣的。
謝菱宜不把夏曉視為可能的對手，是因為她認為自己夠了解男友，他就算花心也只是暫時的罷了，哪個男人不會對貌美的女人多看幾眼呢？
不過，她想錯了，就這一次。
***
剛上完早上的最後一堂課，夏曉思索著要怎樣解決午餐或者是回宿舍先睡個午覺，好應付下午那有點花腦筋的經濟學必修課時，口袋里的手機響起。
「喂？」
橘黃色外殼的手機內傳出熟悉的聲音。
「今天啊……上完所有的課是到下午三點半左右。怎樣？去兜風？到哪里？嗯……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只不過比起跟夜他們去逛街，上陽明山去兜風還來得吸引我一些……夜？那是我哥哥，他名字跟我的一樣都是單一個字。」
結束電話之後，夏曉已經決定應葉鈞誠之邀，而回絕另外兩個約會了。
下午近四點走到校門口時，葉鈞誠已經先一步在那里等著。
夏曉想，如果夜也來了，到時就得多費一番唇舌解釋。于是她匆匆地對在一旁的李莉鈺交代一聲，在有點措手不及的李莉鈺面前坐上摩托車後座跟著葉鈞誠走了。
這是兩人認識以來的第二次約會。
機車通過熱鬧的市區，往山上行進。沿途鮮少有住家，有的頂多是做生意的商家而已。
到達半山腰的一處搭有涼亭石椅的休息點時，已經是彩霞滿天了。
機車停在劃有停車格的路旁，兩人走到可俯視下方景色的水泥地邊緣。
「再晚點的話就可以看到城市的夜景了。」葉鈞誠說著，邊從手上拿著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罐罐裝麥茶。
「還不要……」夏曉微微地搖頭。「我們要在這里待到夜晚？」
「不一定得看到全部的夜景之後才走人。其實，我想要讓你看逐漸進入夜晚的景色。」
「逐漸進入夜晚？」
「嗯。當街燈一個個亮起來的時候，然後是建築物……就像看日出時的變化一樣。」
「哦……」的確，這似乎比去逛街或看幾場電影就打發掉一場約會來得有意思多了。
以夏曉的感覺來說，目前對葉鈞誠所抱持著的是接近喜歡感覺的好感。她也知道對方已經跟女朋友分手了，但是會答應他的追求，並不是因為那種原因。
這時候，夏曉突然感到靠近的氣息，她回頭，見到葉鈞誠近距離的臉龐。
「可以嗎？」
「嗯？」
「我想吻你。」
夏曉微微地移開視線，不是想要逃避，而是這個地方也有別人在。不過，那些互摟著腰，狀似親密的人看也知道是情侶。
啊，管他的。夏曉移回了目光，跟葉鈞誠默默相視了幾秒，然後閉上眼楮。
兩個人第一次的吻，輕輕柔柔的觸感，夏曉覺得，初戀時的心跳感覺好像又回來了。
腳邊，有著相當距離的山腳下，街燈逐漸亮起……
***
從山上下來時，已是晚上七點多。為避開滿街下班時間的車潮人潮，葉鈞誠與夏曉在一家小吃店解決掉晚餐才繼續上路。
「啊，對了……」摟著葉鈞誠的腰，在後座的夏曉說著︰「我想領錢，等會兒經過銀行的時候請停一下。」
「任何一家銀行都可以嗎？前面有華南銀行。」
「如果有安豐的更好，這附近有嗎？」
「安豐銀行？我不知道，看看吧。你在那里開戶嗎？」
「我老爸幫我在那里開戶。」
「什麼？」劃過身旁的強勁風勢讓他听不太清楚。
夏曉再次提高音量︰「我說，我老爸在那里幫我開戶。」
「你父親？」
「對，他是銀行的負責人之一。」
結果一路走下來也沒看到安豐銀行的分行，還是回到學校附近時才到那間平常常去提領的分行。
看著夏曉進去提款，駐足在外的葉鈞誠突然想起，母親所嫁的男人也是經營銀行的。咦？夏……
她的姓氏也是夏，而且有個任職銀行的父親。
他有兩個孩子，跟你差不多年紀吧……
記得葉妍妮曾經這麼說，而夏曉也說過她哥哥叫夜……
夏曉……夏……夜是吧？听起來的確像兄妹的名字。
將相似點連接起來，葉鈞誠不禁一震。有可能嗎？
再深入地探索自己的內心。初次見面之時，為什麼會被夏曉的外貌吸引呢？
夏曉算是個不錯的女孩子，就目前的感覺來說。但是，光憑外表的吸引力就讓他產生追求的欲念這倒是頭一遭。
因為產生了興趣，再加上絕不腳踏兩條船的原則，所以在取舍之下，他舍棄了前女友。
總覺得夏曉似曾相識，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她的臉……像誰？
正當葉鈞誠想得出神時，夏曉已經領完錢出來了。
「好了。鈞誠？」
「啊，好了啊！」葉鈞誠回過神抬起頭來。「那麼，想回學校去了嗎？」
「嗯，今天就到這里好了。快九點了，我想早點回宿舍去洗衣服。」
「上車吧。」
「不用了，我從這邊走過去就到了。」夏曉指了指不到兩百公尺的學校大門。「你住校外吧？而且方向不一樣，我們就在這里分手好了。」
這時，行動電話聲響起，夏曉從背袋里拿出手機。
「喂？喔，夜啊。」
夏夜……葉鈞誠在心里重復念了那名字。
「對啦，今天是去約會。因為是臨時決定的事情，莉鈺應該都跟你說了，抱歉嘛。嗯，我已經回到學校附近，就要進去了，你不用擔心……嗯，我知道了。晚安。」夏曉關掉手機。
「曉。」
「嗯？」
「你除了這個哥哥以外，還有其它的兄弟姐妹嗎？」
「沒有，就他一個而已。我們還是雙胞胎呢！」夏曉面對著葉鈞誠微笑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