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伊人 第十章
風雨過後的夜,出奇的平靜,趙依海裹著被子抖著,才淋一些雨,她就著涼了,頭上猛冒著汗。
小毛兒端了湯進門。
「喝些湯藥吧!」小毛兒將碗放在床邊,將趙依海撐起後,一口口的喂她喝藥。
趙依海虛弱的看著小毛兒,這是他第一次願意靠近她。
「謝謝你。」她氣若游絲的說。
「是我該謝謝你,那麼大雨干嘛還跑出來啊?」小毛兒對今天趙依海沖出來想幫他解繩的事,直到現在心中仍在翻攪著感動。
「我剛剛真的好擔心你啊!」趙依海真心的說。
「謝謝你,從來就沒有人真正擔心過我,把我當一回事。」小毛兒難過的說。
「其實大家都已把你當家人了,只是你沒發現而已。」
「我從來就不知道家人的感覺是什麼。」他的聲音更沮喪了。
「你沒有親人嗎?」
小毛兒搖了搖頭。
「那我來當你家人吧!我當你姊姊。」趙依海趕緊說,但才說完就低下頭,「不過這是我們相處的最後一天,也沒有意義了。」她嘆了口氣。
「才不會,我會一直把你當姊姊,心中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小毛兒急的說,他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姊姊,內心激動不已。
趙依海看著他,輕笑了出來。
「小毛兒,你今天奔出去時好英勇啊!」
「但還是絆跤了。」小毛兒滿臉懊惱。
「你還是很勇敢啊!」她眼中充滿肯定。
「是嗎?剛剛大人也稱贊我耶!」小毛兒興奮的說。
一听見懿臣的名字,趙依海的心又沉了下去。
「你別這麼難過,你再去求大人一次,他的心其實非常的軟,一定會原諒你的。」小毛兒看出了她的失落。
趙依海低下頭不回答,她已不願再去想他們兩人之間的機會了。
小毛兒其實很想說,這藥是大人要他送來的,但大人交代過不能說,他只能將話又吞了下去。
不說也好,說了她心中一定會抱著期待,若大人硬不肯她留下,只是又徒增傷心而已,小毛兒嘆了口氣,離開房間。
趙依海喝過了湯藥,身體仍燙著,她在被窩里不停冒著汗,意識有些恍惚,迷蒙中,她腦海里浮現過去一幕幕的片段。
懿臣在她身邊唱搖籃曲,他每晚幫她暖腳,為她打造的那一艘小船,每一件他做過的事,現在想起都變成一種炙心的折磨,又甜蜜又痛苦。
她想念他溫暖的胸膛,想著想著,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更熱了起來,一股熱燙貼著自己的背後,一股壓力壓迫著自己,她耳邊感受到了溫熱的鼻息,味道是那麼熟悉,她極力想睜開眼,無奈眼皮重得使不上力,但她能肯定在她身邊的是懿臣。
是他擁抱著她,錯不了。
這感覺就跟第一次在他懷中一樣,她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不讓他再離開。
緊抱住她的大手開始在她身上磨蹭,趙依海覺得燥熱,是來自體內的一種難耐,已被汗濡濕的衣物,慢慢被月兌去,她感覺到自己正一絲不掛,但並不寒冷,因為她全身被一道炙燙的肌膚包圍著。
她轉過身緊緊擁抱著他強壯的胸膛,微睜開眼,看見懿臣也赤果著,他的肌膚正在燃燒,熱氣燙著了她,他的眼神也燃著火炬,低下頭狂吻著她。
兩人緊貼著赤果身軀,沒有一絲縫隙,她兩腿間的濕潤,已準備好迎接他蓄勢待發的火熱。
她沒有抗拒的開啟大門,讓他的愛長驅直入,暖流貫穿至全身,直到自己再也喘不過氣。
她再次睜開眼時,身上的激情已褪去,她赤果著躺在床上,兩腿間的刺痛證明他真的來過,纏綿過後獨自在房里,顯得更孤寂。
他不是要送走她了嗎?為何還要來愛她一回,讓她更加痛苦,這難道是對她的懲罰?
趙依海一個人坐在房里發愣,余愛的氣味讓她痛苦萬分,只好披上披衣走出房。
甲板上,小毛兒正在大聲指揮、發布命令,看來懿臣派了像樣的工作給他,算是肯定他今天的努力了,趙依海不禁為他高興起來。
「小毛兒,這人的妻子發著高燒呢。」一個海盜帶著一對夫妻來到小毛兒身邊,這對夫妻的背影看起來非常瘦弱。
「你帶他們到另一個船艙,加件毛毯給她,再端湯藥過去,記得隨時探視情形。」小毛兒擦著腰,抬起下巴,回答得像是一回事,看來很認真在處理這份工作。
趙依海看他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笑了出來。
海盜帶著那對夫妻返回艙底,就在他們轉身後,趙依海的笑容瞬間僵住。
她全身一凜,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那個背叛她的男人程湘嵐?!
那張曾讓她痛心疾首,卻又漸漸模糊的臉。
既然他是程湘嵐,那身旁的女人不就是……
「小姐?」小紅用顫抖的聲音喚她。
趙依海看見緊擁的兩人,霎時天旋地轉,心被刺了一下,卻流不出血,並不是她還惦記著程湘嵐,而是那種被背叛的感覺,又被挖了開來。
「小姐?真的是你?」小紅一臉驚愕。
趙依海沒有搭話,她甚至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去面對他們。
「小姐,你怎麼會在這里?」小紅喚著她。
「你們離開第二天,我也離家了。」
她冷冷的說完後,看見兩人眼中的驚訝和愧疚,但她視而不見,看兩人狼狽的模樣,她知道私奔後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她听說程湘嵐逃家時,只帶了少許盤纏,本該是他繼承的家產,分毫未取,而小紅更不用說了,她本來就是個孑然一身的丫環,哪有什麼值錢的可帶走?
兩人在一起的日子,肯定是困苦的,這是他們自作自受,但看見他們的落魄,她心中卻沒有半點得意。
趙依海沒再說話,轉身走進了船艙,踏進前,她用余光掃了兩人一眼,小紅低下頭,似乎在啜泣,程湘嵐不舍的摟著她,輕撫她的頭。
這一幕,趙依海的心情更加復雜,快步離去。
從另一邊走出的懿臣,清楚看見他們剛剛見面時的氣氛,看得出他們是舊識,但三人臉上復雜的表情,他猜得出這和依海的過去有某些關聯。
他看見她婆娑的淚眼,或許依海並沒有騙他,她是真的被自己的丈夫拋棄,並且一定和這男人有關。
小紅和程湘嵐越過他時,他本想開口,卻又止住了話。
回到船艙的程湘嵐,在小紅吃過藥睡去後,站起身,走上梯子,但才踏出去,就被一個海盜攔下來。
「去哪啊?」
程湘嵐嚇了一跳,他想去找趙依海說些話,但這要怎麼跟這個海盜解釋呢?
「我……我想……」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讓他去。」
背後傳出一個聲音,兩人同時看去,懿臣就站在後頭。
「帶他去找趙依海。」
「是!」海盜听命,領他往一旁定去。
程湘嵐經過他時,雖不解,倒也點了點頭道謝。
他被帶到趙依海的房門口,趙依海開了門後,看見程湘嵐,表情非常吃驚。
「你怎麼能到這里來?」
「是那海盜頭子讓我來的。」
趙依海遲疑了一會兒,讓他進了門,自己則走到案邊,兀自坐了下來。
「我知道現在多說什麼也是無意義的,我一直想再見你一面。」
「我們已經見到了。」趙依海冷冷的說。
「我清楚你受到了傷害,但當時我也只能這麼做。」
趙依海閉上眼無語。
「我一開始確實是對你的美貌一見鐘情,但經過信件往來後,我發現我對送信的小紅產生了感情,她總是氣喘吁吁的跑來,不論風雨也會將信送到我手上,後來我期待的不是信,而是送信的她,我知道這對你很殘忍,我曾試著要在信中對你坦言,但我害怕小紅因而受累,又怕你傷心,一直沒有勇氣坦白。」
程嵐湘停了一會兒繼續說,「不管是你,還是我父母,我和小紅完全無法被認同,最後只好逃走,這是一個充滿痛苦的決定。」
「你們未留只字片語的走,可有想過我的感受和處境?」她的語氣已有軟化的跡象,顯得悲傷。
「我們沒有一天不是活在對你的愧疚之下,尤其是小紅。」
趙依海沉默了很久,心畢竟是肉做的,她也不忍再責怪下去。
「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她淡淡的問。
「我和小紅在一個小漁村落腳後,私定終身,這一趟是要到西邊去,听說那里有掙錢的機會。」
「你們真心相愛?」她看著他的眼,想看出他眼中的堅定。
「是的,我和她深愛著彼此,永不分開,對不起。」他的眼堅定如石。
「罷了!這樣就夠了。」她的語氣平靜。
「我們不奢求你的原諒,只是想跟你解釋一回。」程湘嵐痛苦的說。
「我已經原諒你們。」
趙依海話才出口,程湘嵐驚訝的看著她。
「我以為我見到你們時,一定會痛罵你們一頓,但真正見到後,我竟慢慢平靜了下來,你們是真心相愛的,在我面前仍堅持你們的選擇,我又能說什麼呢?」
「對不起。」程湘嵐低下頭。
「我背著被背叛的痛,你們背著背判我的罪,我們三人的苦是相互羈絆的,今天終于卸下來了,我能理解你們當時不是真心要傷害我,或許是因為我今天也犯了同樣的錯誤,欺騙了我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我懂那種痛,但無心的刀總是最鋒利的,我也是個劊子手。」
趙依海說了這句話後,流下淚,積壓在心中已久的傷痛,終于也被釋放了出來,她突然覺得心輕盈了許多。
程湘嵐告辭後,趙依海走到甲板,深吸著夜晚的空氣,釋放出這段日子累積的酸苦,她覺得自己整個人滄桑了一回,也成熟多了,她盡情的讓淚流下,不去制止。
今天痛快的哭吧!以後都要笑著過日子了。
她的淚落到了船舷,也流進了懿臣的心,他站在轉角處,看著她哭得柔腸寸斷。
他忍不住擔心去看她時,竟克制不住佔有了她,但他清楚這不是生理上的沖動,而是內心真實的情愛,他注入她體內的是積壓已久的愛,他本已決定努力對那些事釋懷,和她重新開始,但余愛後,又看見她和那男人重逢竟如此痛苦的哭泣,她還是忘不了他吧?他心中竟有些嫉妒那男人,他猛然轉身回房。
日月很快又交替了一回。
隔夜正是趙依海離開的時候,她叫小毛兒去約程湘嵐和小紅到甲板上,船已到亦港外海,她馬上就要搭上接駁船離開了,她還有些話想對他們兩人說。
「小姐!」小紅跑了過來,她一听到小毛兒的傳話,就像瘋了一般飛奔上甲板,「小姐,是我害慘了你。」小紅一沖過來,就和她緊緊相擁。
「別說了。」趙依海搖了搖頭,拍著她的肩。
接駁船已到,沒時間了,她將一個小紅袋塞到她手中。
「這是……」小紅看著手上的小紅袋。
「你們成親時我沒能送上禮,這是我補給你們的。你們一定要過得很好,否則就太對不起我流過的淚了。」她語重心長的說,小紅袋里是她的香囊和一點銀兩,銀兩是她離開沉月島時,蘇迎天和顏樂硬塞給她的,她全給了小紅。
小紅緊抱著她淚流滿襟,程湘嵐也感動的看著兩人。
「你要回家了?」程湘嵐問她。
趙依海點點頭,旁邊繩橋已搭上。
「我要走了。」她淡淡的笑了一下。
「姊姊,若你再回到那個傷心的家,不就又回到原點了嗎?」小毛兒難過的問。
「不,我已經跨出去了,至少我已放下心中的怨念,解開了心中的結。」她說完,轉頭看了程湘嵐,「家終究是家,找個時間回去吧!」
「總有一天我會帶小紅回去的。」他點了點頭。
轉過身,趙依海緩緩走上接駁船,她往後望去,甲板上只看見小毛兒他們三人依依不舍的和她拼命揮手,仍不見懿臣的身影。
怎麼連最後一面都不讓她看看呢?
她將披衣蓋住頭,這次竟沒有掉淚,船慢慢行遠,內心對懿臣的羈絆,希望也能慢慢的看不見。
送走了趙依海,小毛兒拭著淚走回船艙,他敲了敲懿臣的門,大人明知道姊姊今晚就要走,卻叫他不準來吵他,現在既然人都走了,來通報一下也好。
他敲了幾聲門沒回應,索性輕輕打開。
一打開,一陣酒味撲鼻而來,懿臣醉醺醺的倒在床邊,旁邊擺了好幾壺酒,看是獨飲了一天一夜。
「大人,趙依海走了。」小毛兒嘆了口氣。
「走了就走了!」他站起來,跌跌撞撞的走出門。
「小心一點啊!」小毛兒要扶他,卻被他給揮了開來。
懿臣拖著歪斜的步伐,跌撞的走上甲板,一個人自言自語,又是笑又是罵的,看來醉得挺茫的。
他走到右方甲板,看見程湘嵐和小紅還拭著淚依偎著,突然不知哪來的一股怒氣,他拔出了刀,走向前去,抵在程湘嵐脖子上。
「別這樣啊!」
小紅驚叫出聲,程湘嵐反倒很冷靜。
「你為何還在這里?你這個始亂終棄的殺千刀!」他帶著滿滿醉意,咬牙瞪著他。
程湘嵐沒有反駁,他願意承認自己的過錯。
「她昨晚這樣哭著,你竟然無動于衷,還狠心的在這里談情說愛,你為何不跟她一起走?」懿臣憤然的說。
「你誤會了,昨晚我們已化解心結了。」程湘嵐抬起頭。
「你胡說八道!那她為何還這樣哭著?」他的刀刃往他的脖子更接近了一些。
程湘嵐這時已猜出懿臣和趙依海的關系,也領悟出昨晚趙依海說的話。
「此時此刻讓她痛心的並不是我。」他看著懿臣,轉述了趙依海昨晚最重要的一句話,「她已能體諒當時的我不是真心要傷害她,她說因為現在她也犯同樣的錯誤,欺騙了她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那個她真正深愛的人。」
語畢,懿臣的心重重的震了一下。
酒意,霎時清醒了。
漆黑的街道,只有兩旁屋檐下的燈籠亮著微光,夢正酣的深夜,每條街都睡了。
上了亦港,趙依海頭蓋著披衣,在黑暗中往家的方向走去,回家的路她還記得,她甚至覺得每一顆石子,都和離家時一樣。
轉過街角,眼前卻一片燈火通明,那是她久違的家,檐下大紅燈籠高掛,大門也開啟著,內院有人影走動,她心中一驚,躲到了門前的橡樹後,家里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探出頭往家里看去,來回走動的是家丁,她看見福叔也在其中,疑惑的張望。
「是誰?」門內的人看見樹下閃動的人影。
趙依海一驚想往後跑,但屋內的人已一擁而上,攔住了她,他們高舉長木棍,擋在她身前。
趙依海以為他們要往她身上打,驚叫一聲,往後退,蓋在頭上的披衣滑了下來。
「小姐?」出聲的是福叔,他揉了揉眼,眼角揉出了淚,激動的看著她,「小姐,你是上哪去了?可苦了大家。」
「我……」趙依海頓時不知要說什麼。
「我這就去稟報老爺和夫人。」
「別啊!」趙依海阻止他,她還不知道要用什麼臉見爹娘?
「怎麼別呢?你可知道老爺夫人在你走後,是怎麼苦盼著你回來的嗎?」福叔嘆了一口氣,「從你走後,趙家大門就再也沒關起來過,老爺夫人再也不管別人是怎麼想的,就怕你回家時進不了門,所以夜夜門戶大開,燈火通明,派人守著,痴痴等著你啊!」
趙依海听著淚潸然而下,原來爹娘是這樣過這段日子的。
「依海!」
一聲蒼老而激動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她轉過身去,看見了熟悉的身影,在她和福叔對話時,其他家丁已向屋內報喜去了。
睡夢中的兩老一听趙依海回來了,外衫都忘了穿,光著腳就奔出來。
趙依海一見到父母的容顏,腳已有些站不穩,她無法原諒自己。
才數月的時間,趙家卻已悄悄度過了仿若十年,原本容光煥發的爹娘已白發蒼蒼,垂老的容顏憔悴無神,老淚縱橫的臉上,寫滿著思念的悲苦。
「海兒啊!」趙夫人撲上前去撫著她的臉,「真的是我的海兒啊!原諒娘好嗎?我把你給罵跑了,我恨我自己啊!」
趙夫人仍是呼天搶地,但聲音不再飽滿宏亮,她幾乎啞了,這數月時間她把自己整整哭老了十歲。
趙依海心疼著父母,恨自己的薄情。
「對不起,依海錯了。」她哭著緊抱爹娘。
「回來就好,都過去了。」趙棠海擦去她臉上的淚。
趙依海擦了淚,看見大門下的人影。
「小虎!」她喚了弟弟。
趙小虎往這里走來,一跛一跛的蹣跚走著。
「你的腳?」趙依海驚訝的看著弟弟瘸了的腿。
「你弟弟听人說看見你上船,他就往港口死命的追去,硬是要上船把你找回來,人家不肯,他往海里一跳,撞著了岩,摔斷了腿。」趙夫人搖搖頭說。
趙依海難過的抱著弟弟。
「姊姊,對不起,我不該罵你的。」趙小虎看著姊姊不斷掉淚。
趙依海用力搖頭,將他抱得更緊了。
這一夜,趙家被淚水淹沒了,直到天亮才歇息,燈籠熄了,趙家終于關起了夜夜敞開的大門。
晨曦,驚醒了夢,暖風,搔著蠢蠢欲動的季節。
萬物生機已從雪地里蘇醒,草木萌發等不及要春暖花開,大地回春,悲傷都跟著冬天的雪一起融了。
趙依海坐在鏡前梳著頭,一切就像場夢,小紅和程湘嵐,懿臣和小毛兒,都是個故事,她沒向任何人說起,她把他們全珍藏在心底。
她常常想起沉月島的一切,不知道大家都好嗎?小毛兒今天肯定也挨了罵。
她拉開抽屜,取出一張整齊摺疊的紙,喃喃唱著一首搖籃曲,她伸手觸及墨筆字,仿佛看見懿臣寫下這些字時,認真的神情。
就算她終其一生終老在這個房間,她也不會腐朽,因為這張紙證明她曾深深愛過,和心中那個人一樣,永不會凋謝。
她收起紙走出房間,準備和娘一起上街買東西,雖街上的人仍喜歡議論紛紛,就像從前一樣,但這些話她們母女倆已听不進心里了,沒有什麼可以再拆散趙家的人。
趙夫人已站在門口等她,探頭往外頻頻張望。
「什麼那麼好看啊?」趙依海走向前去,挽上了母親的手。
「你听這炮竹多響啊!從港口傳到這里,不知是哪家姑娘要出嫁了?」趙夫人指著前方說,說完輕嘆了一口氣。
趙依海挽著母親的手,將頭靠在她肩上。
「海兒乖,娘一定給你找個好人家。」她輕拍了女兒的手。
「說好別再提的。」她止住了母親的嘴,她知道爹娘仍為她心疼,好好一個大閨女卻乏人問津。
兩人正要走出門,腳又縮了回來,遠方的炮竹聲越來越近,雷鼓轟天,聲勢真是駭人,兩人都給嚇著了。
幾里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若近在眼前,耳朵豈不給轟聾了?
「是哪家姑娘嫁那麼好啊?」趙棠海說著,他和趙小虎也被這罕見的熱鬧給吸引了出來,想看這震撼人心的轟天炮竹是怎麼一回事。
漫天白煙朝這個方向席卷而來,他們就站在大門前張望著,遠遠的看見了迎親隊伍敲鑼打鼓。
鑼鼓喧天,一陣陣炮竹咻的沖上天際,砰的不停綻放,炮竹聲越來越大,慢慢的已經到了耳邊,街道兩旁圍觀的人群越涌越多,亦港從來就沒見過那麼龐大的迎親隊伍。
迎親隊伍前頭是舞龍舞獅,喧鬧市井人人喝采鼓掌,抬著聘禮的隊伍往後不知延伸到哪去了。
隊伍前頭的舞龍舞獅走到趙家門前時,開始在原地繞圈子,趙家人面面相覦,完全理不出頭緒。
就在這時,前頭的舞獅張開了大嘴,里面露出一顆頭。
「小毛兒!」趙依海驚叫出聲。
「姊姊,我率隊來迎親啦!看我多威風啊!走在最前頭呢!」小毛兒得意的大聲說。
「迎親?」趙依海愣了一會兒,她怎麼從來就不知道,小毛兒對她有這種情愫?
「要娶你的可不是我,新郎官在後頭呢!」小毛兒往後一指。
趙依海往後一看,飛舞的白煙幕中,一只高大俊馬穿出,馬背上的人一身英挺紅袍不摺不皺,雖不知怎麼的,左邊衣擺似乎比較短,但仍神采奕奕、英姿不減,胸前還綁了個大禮花,這身裝扮讓懿臣別扭不已,但為了抱得美人歸,他只得硬著頭皮穿上了。
懿臣勒緊韁繩,在她眼前跳下馬,鑼鼓和炮竹也暫歇了。
他走到趙依海面前,並不是故作沉默,他是真的太過緊張,而忘了要說什麼,只是呆站在那里看她。
旁邊的小毛兒急了。
「大人要來把你娶回家了,咱們一起回沉月島吧!」他沖上前去說。
「我自己會說!」懿臣用力敲了他的腦袋,看著趙依海,「我來迎娶你了。」他柔柔的看著她。‘
趙依海不敢置信的捂著嘴。
「我話一時說不清,不如先把你娶回去,再慢慢說好了。」他顯得很心急。
「哪有人這樣急的?」趙依海心底高興,嘴里仍嚷著。
「你才知道急呢!大人老早就要把你娶回去,怎知蘇迎天和顏樂縫這紅袍可真是慢工出細活,急死旁邊一堆人啊!大人嚷著怕你先被別人給娶走了,另一邊衣擺都還沒縫上就來了呢!」小毛兒指著懿臣左邊較短的衣擺說著。這下眾人全笑了出來,趙依海更是捂著嘴,不知是笑得逼出了淚,還是真感動得哭了。
「誰說再也沒人敢娶你?我就要風風光光的把你娶進門,讓所有人都看到趙依海是個好命的新娘,亦港沒人嫁得比你還稱頭。」懿臣認真的看著她說。
趙依海感動的看著他,趙家二老和趙小虎也都流下了淚,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知道趙依海離家的這段時間里,是遇到了真正愛她的人了。趙依海被帶回房,穿上懿臣帶來的大紅嫁衣,這也是蘇迎天和顏樂為她縫制的。
趙依海在箱里又看見一艘小船,是用棕櫚樹皮做成的,手工很笨拙,但看得出很用心將上頭裝飾得很豐富,還用小竹竿插了根旗,上頭歪歪斜斜寫了個「悔」字。
「這是……」她捧著船疑惑的看著懿臣。
「這是那對雙胞胎妍妍和嫵嫵要給你的,她們做了很久,硬是要我拿過來當聘禮,我也沒辦法。」懿臣不解的聳了聳肩。
趙依海想了一會兒,才笑出來,她們是想要還她那艘弄丟的船吧!
「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懿臣疑惑的問。
「這是我和她們的秘密。」趙依海想了一會兒才說。
這天,懿臣陪趙依海在趙家度過最後一晚,隔天他就要將趙依海娶回沉月島,他才不管這個程序符不符合禮數,反正趙依海的婚禮,本就不缺離奇事。趙家今日喜氣洋洋,大門沒關,因為關不上,聘金的隊伍從大廳排到院子,一直到穿過街巷,整路排出,大隊人馬可真嚇壞了亦港所有人,無不嘖嘖稱奇。
直到歡夜過去,懿臣帶著趙依海風光出了門,街上的人們還是對她評頭論足,但內容可不同了,人人都說她富貴命,娶到她可真好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