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夢里人 第二章
谷鈺哲騎著心愛的哈雷機車,奔馳在沓無人煙的路上。
自從上次見過季曉寒一面後,他已經自我放逐似地騎著機車旅行一個多星期了。
他自問為何要這麼做,心中立刻浮現出一個答案——
他想忘了她!
可是他發現這一切只是徒勞無功。
就像此刻,他明明又餓又累,但腦中還是不斷浮現她的倩影、她的眸子,甚至是她的長發。
他以為見過她之後,就可以將她拋諸腦後,但此刻他知道他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因為他忽視了這五年來每天蓄積的思念和渴望,而這些思念和渴望就在見過她一面後,潰堤般地傾泄而出,迅速地淹沒了他的心田。
所以,他忘了要忘記她的誓言,每到一處,他又開始不自覺地搜尋著她的影子,想要再次不期而遇。
呵,他又成了一個傻子!
但每每嘲弄自己之際,他也越來越明白為什麼以往的戀情總是無法長久,就像他要回台灣,露意莎苦苦哀求他別走,他還是毅然決然地離開。
這全是為了季曉寒!
他對她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激情,他要她!每個細胞都在吶喊著要她!
可是他卻自以為瀟灑的離開她,再度和她擦肩而過。
他後悔死了!
但就算他一遍又一遍的責罵自己為何沒留下她的一絲訊息,為何將夢寐以求的機會輕易地讓它從指縫間溜過?他也無法回到那時了。
又氣又惱中,谷鈺哲加快速度,讓呼嘯而過的風無情地刮疼臉,仿佛想自我懲罰一般。
天!這次他永遠失去她了……不,應該說,他從未真正擁有過她的人、她的心。
他唯一擁有的只有那一本日記——曉寒手札!
那年,季曉寒離開後,他發現他撿回來的書本並非是《雪萊抒情詩選》,而是一本提名為「曉寒手札」的日記。
這個陰錯陽差讓他在出外的前一晚,著了魔似地將她的日記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就此墜人一個少女最深層、最赤果果的感情世界。
當他在英國留學、游遍歐洲每個角落時,他總是習慣性地將它帶在身邊,那成了一種詭異的享受,一種甜蜜的折磨。
可是他再也無力承擔這種享受、這種折磨了。
***
在夜霧輕攏中,谷鈺哲看到遠處有一個仍亮著的霓虹招牌,像是正對著他招手,呼喚著他疲憊的心靈。
他想也沒想地朝它騎去,也沒想到當他推開那扇掛著一串風鈴的玻璃門時,命運之神又送給他一份不知是驚或是喜的大禮。
「歡迎光臨。」
這聲音令谷鈺哲有一絲困惑,當他看清楚站在吧台後方的容顏時,他不禁震懾地立在原地。
季曉寒一眼就認出他來了,雖然他一身的狼狽。
有一瞬間,她以為他是跟蹤她來的,可當她望進他驚愕的黑瞳里時,她明白他和她同樣的驚訝。
「曉寒姐,你怎麼了,怎麼在發呆?」
林雪莉不解的聲音傳來,將季曉寒的思緒喚了回來。
「是不是那個直盯著你瞧的流浪漢騷擾過你,讓你感到害怕?」
她低聲問道,警戒地望了眼谷鈺哲。
「雪莉,別亂說,他就是琪琪的救命恩人。」
季曉寒丟下一句後,朝著兀自站在門邊的谷鈺哲走去。
林雪莉驚訝地上下打量著谷鈺哲。滿臉的胡子,一頭蓬亂的長發,洗得泛白的襯衫、牛仔褲,和一雙髒兮兮的靴子…
她一點也無法將眼前這個落魄男人和她幻想中那位英雄聯想在一起。
谷鈺哲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朝他走來的季曉寒,心中不禁有些惶恐。
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她就會如雲煙般消散在空氣中,然後,他就會清醒地發現這只是虛幻的夢。
「很高興又見到你,先生。」
站在他面前,季曉寒力求鎮定,聲音卻不由自主地微顫。
「這真是奇跡,一定是上天听見我的祈禱。」
谷鈺哲雙眉一挑,「你向上天祈禱能再看到我?」他可能會錯意了,但他仍心存妄想,妄想她會拋卻有夫之婦的身份而對他有著特別的感覺。、
季曉寒臉一紅,忙不迭地澄清道︰「不,你誤會了。我祈禱是想有機會能好好謝謝你,上次我被嚇壞了,才會失禮的連救命恩人的姓名都沒請教,這讓我一直耿耿于懷。」這段日子她的常想起他,但是不是基于上述理由,她根本不敢細想。
听她這麼說,失望令谷鈺哲沮喪起來。
「谷鈺哲。」
「對不起,先生,你剛剛說什麼?」季曉寒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叫谷鈺哲。」
「哦。」
季曉寒這才恍然大悟。「谷先生,請問——」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谷鈺哲煩躁地打斷。
「別叫我‘谷先生’!大家都叫我阿哲——」
他倏地閉嘴,因為他注意到自己似乎嚇到她了。「對不起,我又餓又累,才會失態。」事實上,她對他尋常的態度才是他如此氣惱的主要原因。
該死!
她根本不認識他,如何對他特別?谷鈺哲忍不住暗咒自己的荒唐。
季曉寒聞言,釋懷地笑了笑。
「沒關系,你看起來的確是一副又餓又累的模樣,所以我才想問你要不要吃點什麼。」她轉頭望向吧台,「雪莉,拿MENU來。」
「不用了。」
谷鈺哲立刻開口阻止,同時在心里告訴自己,面對這個命運送給他的驚喜,他必須冷靜。「有什麼我就吃什麼,我向來不挑食。」他望了四周簡潔雅致的布置,「這家店是你開的嗎?」
「是啊,雪莉負責吧台點菜,我負責廚房。」
他有些訝異,「你親自下廚,沒請人?」
季曉寒淡淡一笑,「我還有一個女兒要養,請不起大多人。」
「那你先生呢?」這話一出口,他眼尖地注意到她的臉色微微一變。
「他……他過世了。」
「過世了!」谷鈺哲忍不住驚呼,立時明白命運不只給他一份驚喜,還送給他一份大禮。
「是的。」季曉寒面色有些倉惶,既不想听到憐憫的客套話,更怕他細問。「阿哲,你坐,我去忙了。」說完,她幾乎是用逃的離開。
听她叫著自己的名字,盯著她縴細的背影,谷枉哲心頭的快樂漣漪一圈又一圈的蕩漾著。
哦,上天!你真是待我不薄啊!他感激得幾乎想跪下來親吻腳下的土地。
***
「喂,你真的是琪琪的救命恩人?」
滿心欣喜的谷鈺哲定楮一瞧,那個叫雪莉的年輕女子,沒啥好臉色地質問著他。
「我不叫‘喂,,我叫阿哲。」他笑著糾正她。「救命恩人不敢當,我只是見義勇為罷了。」
林雪莉臉色稍緩,「你救了琪琪我也很感激你,但我要鄭重的警告你,少動歪腦筋!」
「歪腦筋?」
「沒錯,我們就開門見山的說好了。」林雪莉索性在他對面坐下來。「你別以為救人一命,就可以佔人家孤兒寡母的便宜。」
谷鈺哲覺得好笑,「你哪只眼楮看到我想佔便宜了?」
「我兩只眼楮都看得一清二楚!」林雪莉提高音量叫道。「阿哲先生,如果你想要錢,我告訴你,本店經營慘淡,絕對沒有油水可撈。若是你要人的話……」她將眼光瞟向廚房,「我也可以告訴你,曉寒姐很愛很愛已過世的老板,雖然對她有意的男人不少,但他們全知難而退,所以,你也同樣不會有希望的!」
谷鈺哲朗聲大笑,覺得這個小女生有趣極了,但他喜歡她保護季曉寒的態度。
「雪莉,謝謝你的忠告,我也要坦白的告訴你。」他收起開玩笑的態度,正色道︰‘金錢’絕非我接近曉寒的目的,‘知難而退’也不是我的行事作風,而‘希望’則是要有‘堅持’做基礎,相信我,曉寒絕對有讓我堅持到底的價值。」
「別把話說得太滿了。」林雪莉雖然有點被打動,但嘴上還是不饒人。
谷鈺哲輕嘆一聲,「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是多余,但時間可以證明,證明我只是單純地想照顧她們母女罷了。」
「你想照顧曉寒姐母女?」林雪莉上下打量著他,「哼,你也不去照照鏡子,一副窮酸落魄樣,你用什麼來照顧她們?」
谷鈺哲模著下巴的胡碴,又低頭看看身上的衣著,「人不可貌相,一個人有沒有價值必須在相處之後才會知道的。」
「你話別說得這麼文謅謅的,看你這樣搞不好連高中都沒畢業,別想裝出一副很有學問的樣子來唬我。」林雪莉雙臂環胸,斜睨著他說,「追曉寒姐的男人不乏一些條件特優的,但曉寒姐看都不看一眼,你是憑哪一點能讓曉寒姐看上你?」
谷鈺哲又笑了,「雪莉,你一定沒談過戀愛,對不對?」
林雪莉一愣,臉倏地脹得通紅,這等于告訴了谷鈺哲答案。
「真正的愛是超越……」他原本想好好的給她上一課,但又怕她會無法吸收,便改口道︰「愛情是無法以常理判斷的。所謂‘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有心,日久便能生情,情人眼里也會出西施,這樣你懂嗎?」
林雪莉對他的話听得似懂非懂,不禁惱羞成怒。「喂,阿哲先生,我不管什麼有心不有心,只要有人傷害曉寒姐,我絕對會找那個人算賬。」這下子你該知道怕了吧,她得意的想。
孰料,谷鈺哲卻深表贊同。「很好,我也有同樣的想法,這表示我們是站在同一陣線上的盟友。」他沖著她直笑。
盟友?林雪莉微怔,「喂,等等……」她話還來不及說出口,季曉寒已經端著餐點走過來。
「阿哲,這是我的拿手私房菜,希望合你的胃口。」她笑著說,將餐盤放在他面前。
谷鈺哲望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正想道謝贊美一番,但林雪莉搶在他前頭先開口。
「哇,看起來好好吃哦!曉寒姐,你好偏心,我來這麼久,也沒吃過你的私房菜,想不到這‘救命恩人’四個字這麼好用!」最後一句話她說得咬牙切齒,還狠瞪了谷鈺哲一眼。
谷鈺哲但笑不語,低頭大啖美食。
季曉寒眉頭微顰,不解雪莉對谷鈺哲的敵意是從何而來。「雪莉,我不是偏心,貴客臨門,我當然不能怠慢。」
「曉寒姐,對不起啦,我只是在開玩笑。」
「沒關系,你若真想吃,下次我再煮給你吃。」
林雪莉忙不迭地點頭。
「對了,你們剛剛在聊什麼?聊得很起勁的樣子。」季曉寒邊說邊拉來一張椅子坐下。
「沒聊什麼。」林雪莉沒好氣地接口,斜睨著谷鈺哲說︰
「我只是在趕一只蒼蠅,可那只蒼蠅卻打死不退,真討厭。」
谷鈺哲吃得津津有味,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季曉寒在反應過來後,輕斥道︰「雪莉,你又亂講話了。」接著她又問︰「阿哲,你要喝什麼?」
谷枉哲立時想起她日記中所寫的一段話——
人們在憂愁苦悶時,可能會酗酒,但我未成年也不喜歡喝酒,所以不知何時,我開始酗咖啡。
Espresso是我的最愛,而且我習慣只加兩個女乃油球,不加糖。我偏愛它的原因,或許是那濃郁中帶著女乃香的苦澀味道,很像我初戀的感覺吧!
他雙目緊盯著季曉寒回道︰「給我一杯Espresso,兩個女乃油球,不加糖,謝謝。」她的最愛如今也成了他的習慣。
聞言,季曉寒有些微訝,但她並沒有多問。「雪莉,麻煩你了。」
「好。」林雪莉邊說邊站起來;「想不到你的口味竟然跟曉寒姐一模一樣。」
季曉寒沒想到她會將自己心中的話說出來,不禁尷尬地看向谷鈺哲,沒想到卻正對上他若有所思的眸子,令她一顆心不禁急速地跳動著。
林雪莉渾然不覺自己「說者無心,听者有意」,她自顧自地往吧台走,口里仍說著︰「不過,阿哲先生,看來你沒有口福了,曉寒姐泡的咖啡比我好喝多了。」她很高興季曉寒沒有親手泡咖啡給那厚臉皮的家伙,否則他一定會更想賴著不走。
季曉寒困窘地站起來,「阿哲,你慢用,我上樓去看琪琪睡了沒有。」不等他回答,她連忙快步離開。
谷鈺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隨著她移動,直到她消失在他的視線外,他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隨後,他的心思開始活躍——
他應該怎麼做,才能將她的身影緊緊地鎖在視線範圍內?
***
「雪莉,時間差不多了,你先下班吧。」
季曉寒走下樓梯,輕聲地吩咐在吧台後發呆的林雪莉。
「那他怎麼辦?」林雪莉皺眉望向正啜飲著咖啡的谷鈺哲,一臉憂心的說︰「我不放心你和他單獨相處。」
季曉寒淡淡一笑,「你想太多了,我相信一個可以奮不顧身救人的人,品格絕不會差到哪里的。」
「可是……」林雪莉才想說出谷鈺哲有非分之想時,季曉寒卻制止她。
「好了,雪莉,我們這里有警民連線,真有危險我知道該怎麼做。」她明白雪莉的好意,但她不能讓雪莉一個女孩子太晚回去,也不能對谷鈺哲下逐客令,只好冒險地作這個決定。
林雪莉一嘆,只得放棄。
抓起背包打算走人時,她還不忘瞪谷鈺哲一眼,無聲警告他。
當她走出門口被陣陣寒風吹得不住發抖時,那輛在夜色中閃耀著炫人光芒的哈雷機車,登時令她忘記寒冷。
目前店里唯一的客人是谷鈺哲,也就是說這輛機車是谷鈺哲的噦?
他那副窮酸樣怎麼買得起這麼昂貴的車子?林雪莉的目光透過窗戶望向谷鈺哲。
難道真像這家伙說的「人不可貌相」,其實他是個腰纏萬貫的富家公子?
不!不可能的!林雪莉暗罵自己連續劇看太多了,才會有這種荒謬的幻想。
那是他偷的、搶的?
這也不可能吧,她想起季曉寒相信谷鈺哲品格的話,馬上搖頭否定這個想法。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一定是他省吃儉用買來的二手貨。
對,沒錯,就是這樣。林雪莉終于滿意地騎上機車離去。
***
「琪琪睡了?」谷鈺哲一等林雪莉離開,立刻問向坐在對面的季曉寒。
季曉寒點點頭。
「那你呢?累了嗎?想休息了嗎?」他有點緊張地又問。
季曉寒聳聳肩,想也沒想地說︰「今天沒什麼客人,不會太累,我也不習慣太早休息。」話一出口,她訝然地發現自己不僅沒有順他的話暗示他該走了,甚至反常地想留住他,這是為什麼?
「還好,你沒有下逐客令,否則我又要流落街頭、浪跡天涯了。」
「浪跡天涯?」她揚眉問道。
「是啊,看到沒?」他將目光移到窗外的哈車機車。「從小我就夢想騎著機車環游世界,而我也正朝這個夢想一步步邁進。所以多年來,我一直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不過我過得很充實自在。」
看著那輛耀眼的機車,听著他的夢想,季曉寒不自覺地露出羨慕的神情。
「你的家人呢?」她開始對他感到好奇。
「我爸很早就去世了,我媽一個人住在南部,而我大哥和小妹則是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事實上,他老哥將家族企業經營得有聲有色,而他也擁有一部分股權,即使他不工作,一輩子也不愁吃穿。
「可是你卻選擇流浪,你的家人不會反對嗎?」
「不會,我家人一向很開明,他們只會關心我卻不會干涉我。」谷鈺哲察覺到她的眸子閃過一絲異樣光芒,「談談你吧,你的家人呢?」他明知故問。
「我?」季曉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和姐姐相依為命,我可以說是我姐姐養大的。」
「那她呢?為什麼沒有跟你一起?」
季曉寒臉色倏地蒼白,半晌才說︰「她過世了。」
谷鈺哲嚇了一跳,「對不起。」
「沒關系。」她搖搖頭,明白今晚又別想睡好了。
察覺到他探詢的目光,她故作輕松地轉移話題,「阿哲,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他眼中精光一閃,卻不露痕跡地說︰「我也不知道,我的旅費差不多用完了。」他歉然地笑了笑,「對不起,原本我來這里只是想點暈便宜的東西填肚子,沒想到……我恐怕付不起這頓晚餐的費用。」
季曉寒輕笑著搖頭,「你不用付,這本來就是要請你的。」
「不,我堅持……等我有錢的時候。」他故作沮喪的說。他不能讓她用一頓晚餐就打發了。
她有些為難,但也不願打擊他的自尊。「好吧,等你有錢的時候再說。」
「不管多久,我一定會還你的。」他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有機會我會將旅行中一些有趣的人事物說給你听,但今天太晚了,我該走了。」
「你要走了?」她竟然覺得舍不得。
「嗯,我不能耽誤你休息的時間。」
「你要去哪里?你的旅費不是用完了嗎?」
谷鈺哲聳聳肩,「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或許路旁有什麼可以棲身的地方,我就暫時窩一晚了。」
「天氣涼了,你這麼做很可能會生病的。」她想了想,隨即建議道︰「或許,你應該去投靠你的家人。」
「不!」他不假思索的拒絕。「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所以我絕對不會向家人求援。」這是實話,而且他根本不需要求援。接著他故意說︰「更伺況,這里寓他們住的地方太遠了,而我已經很累了,不敢保證能平安到達。」
「那……你要不要在這里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走?」
「不,我不能增添你的麻煩。」谷鈺哲又拒絕了,因為借住一晚絕非他的目標,不過這次他將語氣放軟了。
「不會的,後面有一間房間空著,所以你住一晚絕對不麻煩的。」她努力地想說服他。
他笑了笑,「我有一個提議,如果你答應,那我就留下來,若是你不願意,那就讓我自生自滅好了。」
她微愣,「什麼提議?」
「讓我留下來工作。」他平靜地說出他的終極目標。
「工作?!」季曉寒驚呼。「我負擔不起再請一個人的薪水。」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點。
「你不用付我薪水,只要供我食宿就行了。」谷鈺哲笑說,目光蠱惑似地望著她,「事實上,最近我有將旅行的心得寫成一本書,好為年輕的歲月做個總結的想法。」頓了頓,他誠摯地又說︰「你願意給流浪的旅人一個歇腳的地方,給他完成另一個夢想的機會嗎?」
「我……」季曉寒無力移開視線,心兒怦怦直跳地望著他閃亮的黑瞳,猶豫不決著。
谷鈺哲感覺得到她正天人交戰,突然,林雪莉那句「救命恩人四個字這麼好用」的話閃過腦海,他登時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若是不願意請直說,不用顧慮我是琪琪的救命恩人,我不喜歡強人所難。」他心里很緊張,就怕她會開口拒絕,那他將失去一個接近她的大好機會。
「救命恩人」這四個字果然發揮效果。
季曉寒想起當日他救了琪琪那一幕,這令她終于下定決心。
「好吧,阿哲,歡迎你加入。」她巧笑嫣然地說,不想讓谷鈺哲認為她有絲毫的勉強-
谷鈺哲興奮得簡直想狂叫,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有眼里閃著熾烈的光芒。「謝謝你……老板。」
「別叫我老板,叫我……」季曉寒驀地住口,想起那天他叫她「彩靈」的情景。
谷鈺哲察覺出來了。︰彩靈’這個名字我覺得還是同樣不適合你,或許‘普洛斯嬪’這個名字更適合你。」他話中有話地說。
「普洛斯嬪?」
她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卻想不起來是在哪里听過或是看過。
「這是什麼意思?」
「以後你就會知道。」
谷鈺哲神秘地笑說。「現在,普洛斯嬪,你可以帶我去看看我住的地方嗎?」
季曉寒滿心狐疑,卻也只得先按下。「你還是叫我曉寒,這樣我比較習慣。」
她邊說邊帶著他往後面走去。
只是她一轉身,便感到後悔,後悔讓這麼一個像單純卻又復雜的男人住進她的房子。
她要小心些,這男人不僅住進她的房子,還很有可能住進她的心房,再也無法驅離。
***
谷鈺哲明明很疲倦,卻亢奮地睡不著。
他環顧這個雖然小了點,但床鋪、衣櫃、書桌樣樣不缺的房間,仍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打開背包,拿出一本淡紫色的日記本,輕撫著日記本的封皮,他的思緒一陣翻騰。
這本日記寫滿了季曉寒十八歲時初戀的心情。
那時,她暗戀著姐姐請來的數學家教——李紹華,後來她才知道他是姐姐紀雨虹的男朋友,而且兩人已經決定要結婚。
再怎麼心如刀割,我還是得放棄,得祝福他們,姐姐應該得到屬于她的幸福歸宿。
既然天意如此,好吧,就讓我自己一個人留在地獄里吧!
腦中冷不防地浮現她所寫的句子,他不禁閉眼皺眉。和她在同一個屋檐下,想著她屬于別人的愛情,實在讓他無法承受。
最初他看這本日記時,只覺得感動、心痛,但當他讀了一遍又一遍後,感動與心痛依舊,在這些可以理解的情緒中,漸漸涌現一股酸澀。
他竟然對那個從未謀面的李紹華感到嫉妒和憤怒,所以他厭惡那個男人為季曉寒取的「彩靈」這個名字。
一個困擾他多年的疑惑,令他情不自禁地翻開日記的最後一頁——
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日
好久沒寫日記了,因為我怕。
我怕在書寫的過程,那一字一句會讓深埋在心底的愛戀再度折磨自己。
只是,今天我做了一件大膽的事,所以我必須用書寫的方式來發泄興奮的情緒。
明天就是聖誕節,以往這個日子姐姐公司都沒放假,她必須上班。
吃晚餐時,看著姐姐和李紹華熱絡的交談,一個沖動,我當著她的面,半撒嬌地要求李紹華明天帶我出去玩,理由是圩解聯考的壓力。
我想,每個女人都希望在這種特殊的節日和心愛的人共度,所以我想留給自己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一些值得紀念的照片,以供日後回憶。
令人雀躍的,姐姐同意了,她很高興我願意出門走走,所以就算李紹華有些為難,但在無法違逆姐姐的意思下,他同意了。
也就是說明天我將如願以償地和他一同出游。
天哪!這簡直是在做夢,我像是活了過來一般,重新感覺到血液在我的體內奔流。
不行,我不能再寫了,我有太多的東西要準備,而且我得早點睡覺,用容光煥發的一面去面對他。
但此刻我寫著寫著,突然一股沖動襲來,我想,或許我應該再做一件大膽的事。
谷鈺哲重重地合上日記本,再次自問——
「再做一件大膽的事」指的是什麼?
他和季曉寒撞上是隔年夏天,也就是她十九歲時的事,從聖誕節後到隔年夏天的這段時間,季家姐妹與李紹華之間這段三角戀情又有什麼發展?
如今,他更不解為什麼季曉寒的姐姐會過世,而李紹華人又在哪里?
還有琪琪,這個神似季曉寒的可愛小女孩,季曉寒為什麼能這麼快地接受另一個男人?
記得林雪莉曾說季曉寒很愛很愛已過世的老板,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谷鈺哲長聲一嘆,腦子亂得一塌糊涂。
算了,這些問題的答案,日後他必將一個一個找出來,他要讓季曉寒就像這本日記般對他沒有絲毫隱瞞。
想到這里,谷鈺哲終于感到有些睡意,他躺回床上,不一會兒就進入夢鄉。
在夢中,他不再只是一陣追逐她的風,而是一棵真誠地守護著她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