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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少來惹我 第七章

也不知道是有心或無意,他當真選了不提供刀叉的餐廳——日本料理店。

竹影搖曳,小橋流水,這家日本料理店雖是在市區,處處綠意卻讓人感覺仿佛置身竹林之中。

「妳想吃些什麼?」莫士杰問。

甄亞君看著菜單上的價錢暗暗咋舌,隨便點個兩樣都能花去她一個禮拜的餐錢,價錢和它的裝潢一樣高貴。

為了替他省錢,她只選擇了壽司和山藥涼面。

「先生要點什麼呢?」穿著和服的服務生轉向莫士杰。

他端詳菜單,問她,「敢吃生魚片嗎?」她點頭。「有什麼不敢或不喜歡吃的嗎?」她搖頭。「那就……」他飛快的點餐,生魚片、天婦羅、串燒,當菜上桌時,擠得桌面完全沒有空位。

「你是大胃王嗎?」她訝異不已。

「不是,但我今天特別有胃口。」

他說謊,過不了幾分鐘,甄亞君就察覺到了,她面前的盤子食物堆成了小山,他卻幾乎沒動到筷子——除了為她夾菜之外。

「欸,你不是說你胃口很好嗎?怎麼菜全跑到我的盤子里來了?」

莫士杰沒回答,岔開話題。

「送妳的花收到了嗎?」

「收到了。」她微笑。「為什麼送我花?」

「向妳賠罪。花店的人告訴我,紅白混合的玫瑰代表和解。」

她喃喃道︰「原來如此……」是她自作多情,人家根本沒那意思,真丟瞼。

莫士杰一臉正經八百。「我以前曾經對妳說過那麼多過份的話,對不起。」

甄亞君一愣,被他搞得有些手足無措。

「你都道過歉了,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道歉吧?」

「這是誠意。」他笑。「妳肯原諒我嗎?」

「不是早說扯平了嗎?」她擺手。「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讓恩怨隨風而逝吧!」

「妳這人一向不記仇嗎?」

他仍記得那一天晚上,她聲嘶力竭怒斥他的樣子,也還記得那一夜,她傷心痛哭的模樣。而他只不過道個歉,她就這麼輕易原諒他?

「不然還要怎樣?冤冤相報何時了。何況,你出錢又出力,帶我看醫生又為我煮早餐,連家里都替我收拾了,又請我上館子吃飯……」她聳肩。「咱們只是有點小過節,又不是什麼血海深仇,哪來那麼深的仇恨不能解啊?」

莫士杰聞言苦笑。

「和妳比起來,我倒是顯得小心眼又惡毒了。」無緣無故去傷害一個善良的女孩。

既然和解了,甄亞君也想把話說開。

「我一直搞不懂,你之前為什麼對我有敵意?」百思不得其解啊!

「自我防衛吧。」他聳肩。「當時妳坐在那里,用一雙指控的眼神瞪著我,又暗示我虐待小動物,我自然而然就想要反擊。」

「你也一樣啊!」她不服。「先入為主的認為我虐待貓老大。」

「貓老大不是妳養的貓?」他問。

甄亞君也開口,「那只狗不是你養的?」

兩人對看一眼,都發覺之中有些誤會到現在都還沒解開。

「女士優先,妳先說。」

「貓老大不是我養的貓。我搬進那間屋子時,牠就在那里了,牠的主人出國念書,把牠丟在租屋處,我是不得已才收留牠的。」

「妳討厭貓?」由她的語氣判斷。

甄亞君聳肩。「也不能說討厭,只是我家上至父母,下至妹妹,每一個都是貓痴。如果要排一個家中地位表,我敢保證,我的排名絕對還在那些太上皇貓下頭。」想來就心酸啊!「換你說了。」

「小笨是我在路上撿到的。」

「小笨?」她揚眉。「這是你替牠取的名字嗎?」

「沒錯。」想起那張呆蠢的狗臉,莫士杰笑了。「因為牠老是笨手笨腳,跌個四腳朝天,所以我就叫牠小笨。」

「所以牠看起來那麼髒那麼可憐,不是因為你虐待牠嘍?」

「當然不是。」他擰眉。「不過我承認,我以前不喜歡狗,因為小時候曾被狗咬過。」

甄亞君噗哧一聲笑出來。

「是不喜歡還是怕?」有些被狗咬過的小孩,長大仍然忘不了那種恐懼。

「是不喜歡。」他堅持這個說法。

「不喜歡就不喜歡吧。」她竊笑,因他這可愛的弱點。

幽暗包廂內,兩人有說有笑,天南地北的聊著。一開始有些生疏,但愈聊氣氛愈熱絡,很快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一餐吃完,兩人都有點意猶未盡。

「要去走走嗎?」他提議。「吃完飯,到海邊散散步,有助消化。」

「海邊?那至少要開一個小時的車吧?」那時,食物早在胃里消化完了。

「有什麼關系?」和她相處很愉快,他還不想那麼早回去。

「晚上耶?」她嘴上嘟嚷,其實心里很高興。

「妳怕嗎?」他忽地笑了,「放心,我不會把妳壓倒在沙灘上的。」

她也跟著笑。

「野狼要騙小紅帽時,也保證不會吃掉她。」

「妳好多疑.」

「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我發誓。」他真的舉手發起誓,內容卻叫她瞠目。「除非妳要求,否則我不會把妳壓倒在地上。」

「你在說什麼啊!」她又好笑又害羞。「誰會要求這種事!」

「我也不知道。」莫士杰看著她紼紅的雙頰,目光閃動。「但如果妳真的要求了,我一定毫不遲疑的照做。」

欸欸,他是不是在跟她調情?這種事,她沒經驗。可空氣中的曖昧,他語氣中的挑逗,卻很明顯。

她的心卜通卜通在跳,跳得她面紅耳赤,呼吸困難。

「你想得美!」她故作輕松,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心正逐漸失守。「換你求我,我考慮看看。」

「好啊!」他聲音沙啞。「妳說的喔,到時妳一定要把我壓在沙灘上,我悉听尊便。」

甄亞君聞言愣住,接著忍不住爆笑出聲。

「這個好笑。」想不到這家伙也有幽默感,大發現。

莫士杰想告訴她,他是認真的,不是在開玩笑。但見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搖頭笑了笑,將話又吞了回去。

「怎樣,去不去?」他問。

「去啊!怎麼不去?」她笑咪咪的望著他。「走吧!」

皎潔月光,繁星點點。沙灘上,足赤著腳並肩而行的兩人。冰冷海風迎面而來,兩人理所當然愈走愈近,汲取對方的體溫。

听著浪濤聲,仰望明月,甄亞君忽然笑了。

「什麼事這麼好笑?」莫士杰好奇。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說來听听?」

「不可以笑我喔。」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曾經幻想過,在伴著星子的月光下,和喜歡的人牽手漫步在連綿不絕的白色沙灘上,多浪漫!沒想到今天能實現一半的幻想。」

「只有一半?」他揚眉。「月光、星空、沙灘都有了,剩下的那一半也很容易。」大掌牽起她的手。「喏,這樣另一半也有了?」兩人掌心相貼。

「誰說我喜歡你了?少臭美!」她佯罵,嘴角不自覺上揚。

「妳的表情告訴我的。」看出她的口是心非,莫士杰更開心。「別板著臉,來不及了。」

「你這個自大狂!」她給了他一個白眼。

他只是笑,緊握她的手。

「我們到那邊坐一下吧!」

他們在岩石上並肩而坐,兩手緊扣,他不放開手,她也不抽回。海風吹得兩人身體冰冷,唯有緊握的雙手和狂跳的心髒異常熾熱。

「你說,如果我們一整夜都在這里守著,能不能看到流星?」

「妳想許願嗎?」他打趣道︰「那最好先練習如何在短短幾秒內,把妳的願望說完。」

她哈哈笑。「那有什麼問題,我只要五個字就可以解決了。」

「是不是『我想當作家』?」

她身體一僵,接著露出苦笑。

「不是。」她早就死心了。

沉默忽然降臨,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想到她被退的稿件。

「其實……妳寫的小說也沒有那麼糟。」他試著安慰她。

他的安慰並沒有讓她覺得好一點,反而更難過。

「你很不會說謊,你知道嗎?」與其被人同情而安慰,實話雖然傷人至少沒有被施舍可憐的難堪。「算了,寫作這種事,大概是講天份的吧?我想我沒有那個天份,連我的家人都叫我別作白日夢。」

她傷心的表情牽動他的心,莫士杰不自覺放柔了語氣。

「沒有天份,可以靠努力彌補。就算是天才,也曾有挫敗的時候,不努力過,怎麼知道能不能?」

甄亞君听了一臉苦瓜。

「我努力很久了,但還是沒成功。當一個失敗者的滋味並不好受。」

「出書那麼重要嗎?妳想當作家,是喜歡寫作,還是只要那個作家的頭餃?如果是後者,那妳可以放棄了。但若是前者,就算寫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出書,也應該是快樂的,不是嗎?」

她默默咀嚼他的話。

「嗯,你說得對。」或許,她太執著于要得到結果,反而忽略了過程的快樂。「你呢?如果許願可以實現,你想許什麼願望?」

「我不相信這種事。」他笑,逃避回答。

少年時便被迫自立更生,他的人生哲學是求人不如求己。如果他想要一樣東西,他不會許願,不會祈求上天賜予,而是自己去爭取。

「假設而已嘛!」她用肩膀撞他。「只是假設,你最想得到的東西是什麼?」

莫士杰認真的想了想,搖頭。「沒有。」

「不會吧?」她吃驚。「你的生活這麼快樂?想要的都有了?真好!」

「快樂?」他想起自己被工作佔滿的生活,想起每天回到家空蕩孤獨的感受,苦笑著。「我並不覺得快樂。」認真回想,他真正快樂的時間並不多。

「為什麼?」她問,語氣關心。

「生活不就是這樣嗎?」莫士杰聳聳肩。「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談不上快樂或哀愁。」

「你干麼把自己的人生搞得這麼無趣?」她不解,「來嘛!想一想,許個願,也許會實現喔。」

拗不過她,他閉上眼楮,想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差點睡著了!

「好吧!」終于,他想到了。「如果可以許願,我希望自己能好好睡一覺。」

她做滑倒狀。

「啥?!」是他說錯還是她听錯?「你失眠啊?有沒有去看醫生?」

「不算失眠。」她的反應逗笑了他。「只是很難入睡。」

「虧心事做太多,良心不安?」她開玩笑道。

「不好笑。」他佯怒瞪她,惹得她哈哈大笑。

「好好,說真的,為什麼失眠?你工作不是排得滿滿的嗎?照理說,應該一沾枕就睡著吧?」

「不知道。」似乎是自他母親離開起,他就無法在寂靜的夜入眠。即使睡著了,也睡不久、睡不沉,所以他一向睡得不多。

「有沒有試過听音樂,睡前喝熱牛女乃,數羊?」

「我習慣開電視。」這是他頭一次告訴別人這個秘密。「我無法忍受四周安靜無聲。」

「難怪,你不知道失眠的人最忌看電視嗎?听音樂才能放松心情。」這是她從報紙上看來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坦白道︰「電視的聲音會讓房子顯得熱鬧,而且那能讓我分神,不會去想太多事。」

他陰郁的表情讓甄亞君驀地想起那次她口不擇言反擊,他曾自嘲的說︰「當年她要是不生我,或一生下來把我掐死就好了,這樣對任何人都是好事。」他失眠的原因,會不會和他的母親有關?

她想安慰他,卻又怕說錯話搞砸兩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良好關系,于是便故意開玩笑道︰「或許你可以試試在睡前跑一千公尺,或是做一百個伏地挺身、仰臥起坐,包你一躺下就睡死,一覺到天亮!」

果然,他聞言笑了。

「我每天都做五十個伏地挺身。」

「真的嗎?」她轉頭,打量他西裝下的身材。嗯,好象是有點料。

「妳想檢查看看嗎?」莫士杰揚唇,笑得別有含意。

「在這里?」甄亞君揚眉。「你要現在月兌嗎?」

「何必月兌?直接模就好了。」說罷,當真拉著她的手往自己胸口貼去。

「你干麼啦——」她笑著尖叫,身子往後仰倒,拚命想抽回手。

「小心!」他猛地將她往前拉,她整個人跌入他懷里。「妳剛剛那樣太危險了!」他心有余悸。

她仍然開心的笑著。「還不是你害的。」舉手作勢捶打他的肩膀。

莫士杰不閃也不避,只是定定的注視著她。

海風吹亂他的發,月色昏暗,甄亞君看不見他的表情,卻可以感覺到他熾熱的目光鎖定在自己臉上。

笑聲漸漸止住,心跳開始加速。

他低頭,溫暖雙唇覆上她的嘴。轟地一聲,甄亞君頓覺一陣天旋地轉,鼻間充斥他的氣息,再也無法思考。

「眼楮閉上。」他的唇抵著她,低語,「妳一直瞪著我,這個吻怎麼繼續下去?」

「什麼?」她意亂情迷,神智不清。

「把眼楮閉上。」他輕輕啃著咬她的唇瓣。

「喔。」她乖乖听話。

唇舌火熱交纏,海風冰冷,兩人更熱切緊擁,汲取對方身上的體溫。一吻完畢,兩人都氣喘吁吁。

「幸好妳沒有擦口紅的習慣。」他笑。「否則這時我一定成了大花臉。」方才的吻太激烈,他沒想到她竟會這樣熱烈響應他。

甄亞君將臉埋在他寬厚的胸膛里,渾身發軟,又覺得輕飄飄的,像置身雲端。

她止不住臉上的笑。「下次我涂個又厚又重的鮮紅色,讓你沾成大花臉。」話都說完,才覺不對。這樣一來豈不是等于在告訴他,她還期待他下一次的吻?

果然,才剛想到呢,就听見他說︰「我知道妳還意猶未盡,那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什麼舍命陪君子?」她起身,戳他的肩。「和我接吻那麼委屈?我又沒逼你!」

莫士杰笑著嘆氣。「是,妳沒逼我,是我情不自禁。」大手環上她的肩,將她拉近。「嚇著妳沒有?」

她搖頭,臉頰貼在他肩上。

「你常常這樣嗎?」

「嗯?」他想了一會兒,才會意她指的是接吻這回事。「妳想听實話還是謊話?」

「都要。」

「謊話是,經常。實話是,我上一次和女人接吻……我算算,一、二、三,大概有三年以上了吧!」

「真的假的?」她不信。「你會不會記錯了?」他的條件不錯,感情生活會這麼貧乏?

「是真的。」他口氣略微無奈。「我的生活除了工作還是工作,而且我對女人沒興趣。」

「那我呢?」她揚臉看他。

「妳不一樣。」

嘴角不受控制的揚起,甄亞君連忙將臉埋進他的肩窩,心里好甜蜜。

夜漸深,滿天星斗下,他們緊緊相依。此時此刻,這片海洋,這個甜蜜的夜晚,只屬于兩人。

凌晨三點鐘,黑色轎車在公寓大門前緩緩停下。

「嗯……我該回去了。」甄亞君看向兩人交握的手,其實舍不得,卻又不想表現出來,因為她不希望他認為自己已經是他的囊中物。不是有句話說︰愈容易得到的,愈不懂得珍惜?

莫士杰不發一語的用拇指摩挲她的手掌,不願放開。

和她在一起,他總在笑,這麼多年來,他從未像今天感覺如此放松、愉悅。

他不想放她走。

「到我家坐坐?」他提出邀請。

「不了。」甄亞君強迫自己拒絕。「我們明天都還要上班,真的太晚了。」

「真的不要?」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她笑笑。「改天吧。」第一次約會,總不能讓他得分太多。

「好吧!」莫士杰嘆氣,不想逼她,怕嚇走她。「記住妳說的話。」

「嗯。」她下車,輕輕關上車門。「晚安。」

縴細背影消失在門後,他仍舍不得走。頭探出車窗,從樓梯的透氣窗可以看見她一層層拾級而上。

莫士杰看著她進門,仰望陽台,她沒有出來。又看了一會兒,驚覺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孩,他失笑。

瞧瞧他,三更半夜不想回家,坐在車里等她從屋里探頭出來看看他,簡直像個傻瓜。

明天還有許多事要做,還是早點回去吧!

再看最後一眼,他強迫自己收回視線,排擋、踩油門,將車子駛入對面大樓的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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