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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不宜傾心 8

被他拖著走了數分鐘,可可沉不住氣,「你究竟帶我到哪里去?」

「剛才說過了。」

「沒記著,誰會記得你說過什麼話。」其實哪一句她都記得,包括數月前他說過的。

「我不會拐了你去賣。」向擎停下腳步,輕扶著她肩頭嘆氣,「我這人沒什麼怕的,卻最怕受女孩子的氣,家中有一個已令我頭痛非常。無數次教訓後,我絕對明白萬事以和為貴,省得在馬路邊被千夫所指。」

可可心一沉!家中已有一個?分明就承認那個刁蠻女孩是他女友了!衰男人,既然名草有主,當日就不該和她上床!雖然只是OneNightStand,好歹也是出軌了!

想到這里,火氣驀然上升!她猛一使力甩掉他的手,啞聲叫︰「你這人究竟有沒有良知有沒有責任感?!真惡心啊,我為認識你這樣的人,有過……那樣的經歷而羞恥!」

他一愣,伸手要捉回她的手,「你胡說什麼了?」

「別踫我!」可可退後一步,厲聲叫,「我討厭你,看見你後面就討厭你前面!一輩子也不想再看見你!」

向擎緊皺濃眉,臉色漸漸鐵青,「你究竟生什麼氣?咱倆才剛見面,我做了什麼惹你上火了?」

「你不用做什麼就能惹上我的火了!」她瞪著他倔強地叫。

周邊行人再度張望過來,先是看看高大威猛的向擎,再看看嬌小玲瓏的可可。最後都把視線凝定在可可身上,由上而下打量。有兩個男孩更夸張,走過了好幾步還回過頭來。

這個發現令向擎惱火,她的指責更令他模不著頭腦,但他卻只是略皺著眉頭盯向她漲紅小臉,不發一言。

此刻,她把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像只被惹怒了的貓,受傷的感覺在激憤中盡顯無遺。而那張只要一高興,就會像一只菱角般朝上翹起的嘴唇緊緊抿著,好像真的很生氣。

但他嗅到虛張聲勢的味道,也知道只要她安靜下來,眼眸里,就會浮現出一股孤寂和滄桑。所以,他不追問,只是用略帶寵溺的眼神包容她。

「看你又是這樣子了,眼楮盯著人家,其實心里在盤算著別的!」可可越說越火,也不記得當日這個「人家」冒死救了她,更是語不留情地繼續罵下去,「說一套做一套,想這樣說那樣就是你這種人,是我蠢才會上你的當!」

「你究竟在說什麼?」他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好脾氣,「只是久別重逢了約你喝杯咖啡罷了!為何說我說一套做一套?為何說上了我的當?」罵人總得有個理由,再這樣罵下去,佛都有火。

她的臉漲得像豬肝般的顏色,卻仍然嘴硬,「反正你這人就是信不過!我……我不會再相信你了,也不會再和你有任何……交集,以後最好連面也不見!」

知她害羞,向擎的嘴角隨即緩緩翹了起來,也不理論了,只是說︰「咱們走吧,省得站在路邊惹人笑。」

見他一副淡然無事的模樣,她的氣又上來了,「那好!我走了!」話畢轉身就走。

「去哪?」

她睬也不睬他,大步朝前走。

向擎眼神一閃,隨即跟上前說︰「我有車,送你。」

她扭頭狠瞪他一眼,倔得像條牛,「不用不用!我自己不會回去嗎?別跟著我!」

他不語,一味跟在她後面。

可可賭氣,小跑著朝前走。然而這麼一著急,腦子亂了套,竟然領著他一直朝家里走去。

向擎暗暗好笑,這小女人是不能急的,一急就會亂!

當可可突然意識到不妥僵直著身軀時,一切已經太遲了!向擎就在她身後,也就是她家門口前倚牆站立,笑眯眯地看著她掏出鎖匙。

「別再用這副樣子看我,你明知我不是壞人,甚至有可能猜想過我是否特意購買你的舊居,想借機聯絡你。」他愉快笑了,幾步上前搶過她握在手上的鎖匙,「 嚓」擰開了門,一邊張望著一邊自顧自朝里面走去。

「沒有沒有!我才不會這樣想!」她大聲爭辯,身子僵站在門邊,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有也好沒也好。」他張望了幾眼,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更放下心來,回頭朝她招手,「進來吧,在路邊還吵不夠,在家門口也想吵?」

「這是我的家!」她的魂回來了,左右望了幾眼眼,壓著聲音叫,「你不知道擅闖民居是犯法的?!」

「凶巴巴的干嗎?心底里明知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卻硬是要張牙舞爪,究竟什麼心理?!」向擎搖頭,緩步走至小客廳里的沙發坐下,四處打量著。

小小的居室,一廳兩房一衛。陽台被打通了,小客廳呈半圓狀,正前方垂著兩大片如同帷幕般的綠簾子。此時正值下午,陽光從外面透進來,如同走進郁郁蔥蔥的綠林,清新而舒適。倘若晚上拉開幕子,必也能看到滿天的星光。

這小女人看來很會一個人安安樂樂地過小日子。

情勢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可可也不好再爭吵,只得拉長臉進屋關門,一邊瞅著他一邊坐在門邊的小凳上換鞋子。

向擎點頭贊嘆︰「賣掉清冷大屋買回溫暖小屋,再拿著余錢四處游山玩水,果然是精打細算的好主意。」

她趿著拖鞋自沙發前,也就是他面前昂頭朝廚房走去,「這不關你的事,也不關任何人的事。」

「我不懂。」他在後面說。

可可不睬他。

向擎瞅著廚房里只遺下一角肩膀的倩影,「我不懂這次會面後,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沒討厭你,我怎麼會討厭你呢?!」她自廚房捧出一碟子糯米餈,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把碟子放在膝蓋上用牙簽戳著點心吃,「我只是懶得應酬一個萍水相逢,幾乎連名字也沒記牢的人。」

「我這麼惹你討厭?」向擎也不生氣,卻有樣學樣,慢騰騰打開一直挽著的膠袋,掏出一碗香噴噴的牛腩肉,向後一挨,兩手一拈,美美吃了起來。

不過,那一大海碗的花椒八角燜牛腩肉的香味散發得太快太招搖了,沒一會兒可可便覺失了氣勢,連維持吞咽糯米餈的食欲也沒有了!不禁恨自己今天怎麼就不多買一點好吃的東西回來!

她越是生氣,坐在對面的向擎仿佛就吃得越是滋味。香味仿佛要在屋內縈繞三日,揮之不去。她越發生氣,連戳幾粒糯米餈全塞進嘴里起勁嚅動腮幫子,像在嚼著仇人的肉。

向擎咳了兩聲,故意左右張望著,「請問,你有筷子嗎?」

「沒有!」

「一個家連筷子都沒有?你用手抓飯吃啊?」

「我高興!我就用牙簽吃不行嗎?」她狠瞪他一眼,「沒事就快走吧,我和你不是很熟!」

「外頭下雨呢。」向擎笑眯眯,話題又轉了回來,「請問究竟有沒有筷子?」

「沒有!就算有也不借給你!」

「拜托,我向你要筷子是因為袋子里還有一碗牛腩肉,問你要不要吃。」向擎嘆了一口氣,又拈了一塊牛腩肉塞進嘴里,「我從不曾加害和迫脅過你,甚至在你不辭而別後盡力挽留……不懂為什麼還要誤解我不懷好意……」

她深吸一口氣,冷冷說︰「因為問題不在你想不想給我吃,而是我完全不想吃!」

「這麼香的肉連神仙也忍不……」他瞅著她正要繼續說笑,卻見到她一臉孤漠,心中一陣憐惜,臉上笑容漸漸隱去,說不下去了。

「味道的確很香,賣相也很誘人,如同誘惑。」她抬起頭,直盯著他冷聲說,「不過,我沒有忘記你是買了兩碗牛腩肉後才踫到我的,也就是說,品嘗另一碗美味佳肴的另有其人。」

心中暗自猜度,他嘴巴仍然裝傻,「是這樣。但如果你想吃,我可以再買。」

「不必了。」她冷笑,「我習慣能吃就吃,不能吃就忍著,不必與人分甘同味。」

「什麼意思?」

「沒意思,反正我就是不想吃。」

向擎一愣,想起剛才她說「另有其人」,莫非……

「你上過舊居見到彤雲?」

她垂頭吃食,不語。

「原來你在氣這個!」他嘆了一口氣,「猜得沒錯,這碗牛腩肉的確是我買給她吃的……你們必是見過面吧。按彤雲的脾氣,見得有女孩上來找我,必然會說些什麼,你听著難免會生氣。」

「我可沒生氣,根本不值得生氣。」她嗤笑做不屑狀,那一抹牽強的笑意卻僵在臉上,久久不曾恢復。

向擎一時無話。

見他不解釋,可可更惱火,「當初還以為你很老實很正直,其實不是!」他沉默,不知在想些什麼,不像是在內疚。

「明知自己家中有個青梅竹馬的同居女友,還在外頭玩……OneNightStand,現在想來,我真為……自己曾經的舉動而羞恥!」

他驀然抬頭,「她說她是我同居女友?」

「只字不漏!」可可啞聲干笑,今天受了太多的委屈,有機會吐故納新,不濺多幾滴口水難以熄滅心頭火氣,「她還氣焰囂張呢,幸好我沒說出咱們曾經有過一段露水情緣,不然準被揍得下不了樓!」

「什麼鬼話?她在發什麼神經?!」向擎喃喃低罵。

「要做戲就回家做給她看吧!」可可用牙簽戳了幾只糯米餈全塞進嘴里,嘮叨不休,「總不成人家女孩故意說和你有關系吧,難道就不怕名譽受損?抑或愛你愛到頭暈腦熱,胡言亂語?」

「只是同屋而居,我們各住各的房間!我當她妹子看待。」向擎連聲解釋,「她老爸和我爸是好友,我們自小認識,卻絕非什麼青梅竹馬,想想看,我都中學畢業了,她才入讀小學,如何青梅竹馬?就算送她上下課也不同路吧?大概因為我爸媽沒生個女兒,特別疼愛她。而她也喜歡我爸媽,每逢寒暑兩假多會住在我家里。她說得沒錯,果真是同居,不過是同屋而居!」

「她說你是她……男友。如果你說的是真話,那用膝蓋思考也知道她在暗戀你!」她扯了扯嘴角,「你就這麼富有魅力嗎?怪了,我不覺得你是這樣。」

「正因為我缺乏魅力,所以……」向擎睨著她怪怪一笑,「我比較喜歡主動追求女孩。」

可可臉一紅,卻又不甘心自己就這麼被說服,干脆站起來一伸手,抄起他放在茶幾上吃剩的半碗牛腩肉,用手指拈起一大塊朝嘴里塞去。

「小心辣!」向擎叫,話未說完,可可已被哽得瞪大了眼楮,然後彎腰捂嘴大咳起來。

「果然被我料著了!」他連忙上前坐在旁邊輕拍她的背,「你最愛虛張聲勢,其實心底里對別人對自己的要求簡單得要命,所以……」他沒說下去。

牛腩肉終于咽下去了,她喘息著望向他,「所以什麼?」

他看著她不語。

「你……你說話啊……」可可心「怦怦」急跳了。

「……」

兩人坐得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和看到對方的呼吸,一吞一吐、一放一收,略顯急促的溫熱氣息帶著渴望,萌生出強大的吸引力!她知道自己將再次淪陷,這一次,必會燃燒得更加徹底,如不理性止步,必將萬劫不復,再無翻身之日!

但她沒有動。也不知道是不能動還是不想動,依舊睜大水靈靈的眼眸,听著胸腔如雷的心跳,望著眼前的男人漸漸貼近自己……

「沒有理由,半點也沒有!」他沙啞說,「但可以知會你,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你溜走!」話未說完,他張手一攫,把她摟進懷里,燙熱的唇迫不及待印在她留有牛腩肉汁的嘴上……

她掙扎,卻無濟于事。半晌,心牆被漸漸瓦解,她張手摟緊他的頭,激情回應。

向擎低低一笑,「小野貓本色來了,我就喜歡你這樣。」

「你說真的嗎?」渾紅晶亮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瞪著他,紅潤得如櫻桃般的唇輕顫著問,「那、那個女孩不是你的女友?」

「除了妹妹這個稱謂和很合常理的關心,我從未與她有過任何逾越的關系。」

「這就好。雖然不知道咱們將來會怎麼樣,但我絕不當第三者的,因為曾深受其害,那種感覺很痛苦的,我不要再受這樣的痛苦。」她埋首他胸前,哽咽。

「我絕不會欺騙你。」向擎輕嘆著把她緊緊摟在懷里,「你很寂寞,寂寞得從小就要一個人在黑夜穿行,漂泊和游蕩是你自我放松的方法。而我,會如石陽逃亡的那一夜的月光般陪著你,一直陪著,只要你需要我。」

「你好像很了解我。」她抬起頭,眼淚汪汪地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呢?我有時連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總是奇怪有時天跌下來能當被子蓋,有時又莫名其妙地憂傷,好像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人和物值得我信任的……」

「我懂……」他輕吻她的額,柔聲說,「從今以後,我會陪你笑、陪你流浪、陪你憂傷……」

「你要再說,我又會哭出聲了……」她哽咽。

「放心。」他笑,「我會遞紙巾給你。」

「你還說……」她抽著鼻子捶他手臂。

向擎突然一把摟緊她。兩人靜靜相擁,不發一語。

半晌,她小聲問︰「你是有意買了我的舊居嗎?」

「是的。」他輕輕摩挲她的頭發,「看屋子里,我吃了一驚,很沉郁的格調、很悶倦的空氣,我想把你長大的地方換個新裝。」

「如果我不回去取存折呢。」

「你會回去的。」

「如果沒有存折留下來呢?」

「我弄一個出來就是。」

她瞪大眼楮,「這樣也行嗎?你家開銀行的?」

「因為你需要錢。」

「說得我這麼市儈!」可可又好氣又好笑,

向擎笑,「如果我說舊居剩下一個布女圭女圭,你會來拿嗎?」

「當然不會。我沒有拿走舊居的玩具,一件也沒有。」

因為那是她父母買的,向擎知道,卻沒有道明。在她即將憂傷的時候,灼熱的唇再度印在她的額頭上,然後是鼻尖、臉頰、頸項……

可可縮在浴間準備洗澡。

月兌掉衣服,望著鏡中的人兒,雙頰紅亮,眼波流轉,竟有著前所未見的美艷!想起剛才自己好像表現得太過主動了,她羞澀非常,捂臉低吟。

按她的經驗,凡事若美妙至極的時候,沮喪必隨後而至。對于男人,她連父親也不相信。至于兩夜情緣的向擎,不是不想徹底相信,只是那彤雲條件優厚,盛氣凌人,總得要向擎表明態度,她完全放手才算安全,否則若耍點小手段,她朱可可隨時有可能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她這人沒什麼能耐,卻從小當慣縮頭烏龜,堅信萬事退一步就能自保,好點听就能海闊天空。

洗完澡後,她有了新的決定——依原定計劃出外游蕩一個月。兩人的關系是否繼續發展取決于向擎的態度——不得敷衍彤雲,更不得單獨「同居」,不怕一萬最怕萬一,男女之事,有時單以維系,也能令人暈頭轉向,視死如歸。

這當然不能面對面地商議,向擎精明圓滑,她只能虛張聲勢。敵眾我寡,很難一較高下。

傍晚,兩人外出吃飯回來,向擎摟著她百般不舍,不願離去。可可一反常態,非常溫柔地曉以大義,要他回去嘗試向彤雲說清楚兩人關系,明天再約著一塊吃飯。然後很熱絡地抄下他的手機號碼和E-mail,說要晚上發郵件給他,再送上一個香吻,把他哄出門去。

此時的向擎滿足又高興,一時忽略了可可熱得有點過火的態度,摟著她親了好一陣,叮囑明天由他買早點上來,再和她去哪兒逛,買些什麼東西,晚上又一起吃什麼之類的話才離開。

當晚,可可用電腦精心羅列了一封三大要訣九大條件軟硬兼施的信函。

親愛的向(這個稱謂很冒酸水,不過還是覺得有必要借用一下)︰

當你收到這封郵件的時候,我已身在湘西古城。請原諒我再次不辭而別,畢竟一個自以為被命運女神遺棄的女孩在不斷被人認為她可愛並賦予她能觸模的幸運,必然令她猶豫。這心理你明白嗎?向。

這些話,我無法在面對你的時候一一道來,所以,我必然通過這種方式和你討價還價——你不是常說我是縮頭烏龜嗎?呵呵,如果你要和我開始,就預備兩人有可能走到結婚那一步。還有,自小受盡父母婚外情的折磨,我絕不能容許我的婚姻出現第三者。因此你可以不愛彤雲,卻決不能藕斷絲連!我可不要結婚數載了才听到某人說某日在街上看到彤雲抱著個小孩子「長得與你老公很像」之類的話。

如果你不甘心從今以後不能再品嘗其他女人,那我就此說句拜拜。如果你覺得我把話說得太絕,賭氣不再與我來往也是可以的,不過,我相信我相中的男人並非如此差勁!而你早就知道,你相中的女人就是這麼可惡,可以一鼓作氣沖鋒陷陣,也可以隨時變身為縮頭烏龜。

好啦,咱們就此道別。希望一個月後回來,現在的麻煩已經成為過去!

可可

然後,她畫了一只丑惡垂涎的豬頭,搬到信件尾部,又用繪圖軟件把信炮制了半天,裝點得如同情書一樣又紅又綠,再輸入向擎的地址,放在草稿箱,直至第二天出發前才一按鍵發送了出去。

這一次出行,同樣選擇乘坐火車廂房,心情卻和上次有天淵之別。這次的她,有歸期有底線,不必再以放逐自己釋放心靈。她只是等待一個結果,勝與敗,都沒有辜負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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