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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鋒 第三章

上官夫婦聞聲趕來,就看見女兒被擒住,大兒子正與江大夫對峙的情況。

「如果你不照我的要求做,第一個死的是她。」江大夫心一狠,匕首一按,上官藍雪的脖子立刻冒出血絲。

「住手!」上官非隴一喝。

「放開我女兒,你有什麼要求?」上官夫人立刻出聲,若不是上官老爺攔著,她早就沖出去了。

「五千兩銀票。」

江大夫立刻道。

「老爺!」

上官夫人立刻回頭看向丈夫。

上官業表情與大兒子一樣冷冽,緊盯著江大夫。

「放開我女兒,上官業保證你可以平安離開。」他沉聲道。

「五千兩銀票。」他冒這麼大危險進來,就是為了財寶,否則他何必裝成大夫,給這個小笨蛋看病?

上官業凜著表情。「非隴,你去拿銀票來。」

「是,爹。」上官非隴才要轉身,眼角突然望見由藍雪房里射出一片飛葉,正中江大夫後背。

江大夫一僵,整個人被定住。

上官非隴立刻飛身向前,一掌打飛匕首的同時,將妹妹給救回來。

「藍兒!」上官夫人立刻摟住女兒,上官非隴再度轉身飛掠入房內,不一會兒又出來。

上官業費了好大力氣,才能阻止自己不向前,扭斷江大夫的脖子。

「來人,將他帶下去,交給官府處置。」藍兒救回,上官業立刻下令,免得自己真的動手殺人。

「是。」上官家的護衛迅速將人押走,藍院里總算恢復平靜。

女兒月兌險,上官業也松了口氣,但他與兒子一樣看見有人出手,只是不知道出手的人是誰。

「非隴?」

上官業望向兒子。

上官非隴搖搖頭,表示房內已無任何人。

「夫人,先放開藍兒,她脖子上的傷需要上藥。」上官業說道,任何事都可以先放下,女兒的安危才最重要。

「老爺……」上官夫人任丈夫扶起自己,上官非隴立刻抱著妹妹回到房內,然後又去取來藥膏,替她上藥。

喜兒也跟著忙進忙出,端來溫水,也替上官藍雪換了一套衣服,將剛剛那套衣服拿去丟掉。

上官藍雪臉色依然慘白、眼神空洞,除了不斷的顫抖,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藍兒?」上官非隴輕喚,發現她不對勁。

上官藍雪沒有回應。

「藍兒,沒事了,你安全了。」他輕哄著,但上官藍雪沒有看他,只是瞪直了雙眼,什麼人也沒看。

上官夫婦也發現不對勁。

「藍兒?」

上官藍雪畏縮了一下,依然沒有看向他們,神情顯得更害怕。

「藍兒別怕,壞人已經被抓走了,你安全了,有爹在,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你。」上官業也哄道。

但上官藍雪依舊沒有回應。

「老爺?」

上官夫人緊張地望向丈夫。

「別擔心,藍兒一定是驚嚇過度了。」上官業先安撫妻子,然後才看向兒子,「非隴,今晚你在這里陪藍兒,一步也不要離開。」

「是,爹。」

上官非隴點點頭。

「夫人,我們先回房。」

「不要,我要陪藍兒。」

上官夫人搖頭不肯走。

「夫人,你現在還很激動,在這里幫不了藍兒。夜深了,我們先讓藍兒休息,也許睡過一覺,她的精神就會好一點。」藍兒一向就膽小,今晚又受到那麼大驚嚇,他們這麼多人在這里,只會讓藍兒更害怕。

「是呀,娘請放心,我會陪著藍兒,沒有人可以傷害她。」上官非隴保證。

上官夫人深吸口氣,「好吧。」她轉望向女兒。「藍兒,娘明天再來看你。」

「好好照顧藍兒。」

再叮嚀一聲,上官業才扶著妻子離開。

房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上官非隴想扶妹妹躺下,才一踫到藍兒的手,她卻用力顫抖了下。

「藍兒?」上官非隴望著她的表情,她大睜的雙眸略微下垂,雙唇發出細微的聲音,像在發抖、又像是在喃念著什麼。

上官非隴仔細聆听。

「無……名……無……名……」

上官非隴警覺到異樣,立刻回頭,一道黑色身影已進入房內,身後披氅隨風飄揚。

原本坐在床上的上官藍雪一見來人,立刻跳下床撲向他,而他彎身張開手臂,將她環入懷中,黑氅隨即覆住她的單薄。

上官非攏看著來人有著一身令人敬而遠之的冷肅,但藍兒卻毫無懼怕地接近他,對他投以比親人更加信任的依賴。

藍兒從未離開上官家,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

在他懷里,上官藍雪全身的顫抖漸漸平息,而他輕緩地撫著她的背,臉上的表情雖然冷漠,但眼里卻有一抹極為細致的溫柔。

「我怕……」上官藍雪低低出聲。

上官非隴更為驚奇,因為他和爹娘哄了半天,藍兒都沒回應,然而卻主動對他說出害怕

「別怕,沒有人可以傷害你。」他低哄,不特別注意上官非隴,只是徑自抱著藍雪坐上椅子。

藍雪緊緊抱著他,臉頰貼著他的胸口,慘白許久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

「是你出手定住江大夫?」上官非隴突然想通,但……他是怎麼通過上官家的重重守衛?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抬頭,深沉如夜空的雙眸只是低望著她,上官非隴更驚奇地發現,藍兒居然開始笑了。

「你究竟是誰?」

他不善的語意令藍兒臉上剛要浮出的笑容迅速縮了回去,她怯怯地回望。

「大哥……你在生氣?」

「沒有,我沒有生氣。」上官非隴迅速緩下語氣。「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誰?」

「他是好人,我喜歡他,大哥別凶他……」她圈緊無名,很怕兩人會打起來。

「別擔心,」他的語氣似是漫不經心,拂開蓋住她視線的長發,抬起她下頷,望見那道輕淺的血痕。「痛嗎?」

「痛。」她點了下頭。

他從懷里掏出一只瓷瓶,倒出里頭的白色乳膏,輕輕抹在傷口上,然後蓋上瓶蓋,將瓶子交給她。

「每天早晚各擦一次,很快就會好,也不會留下疤痕。」他交代。

「嗯。」她謹慎記住,然後遲疑地問道︰「那……你要走了嗎?」

「等你睡著後,我才走。」他還有事,不能多留。

藍雪臉上立刻堆滿不舍。

「別難過,我很快會再來看你。」他以那種和外表絕對不搭的溫柔語氣說道,藍雪臉上的不舍因而褪了一些些。

「壞人會來……」她怕!

「放心,沒有人可以傷害你。」他低哄,輕吻了下她額際,上官非隴在一旁差點看凸了眼。「閉上眼,好好睡一覺,我會在這里。」

「那、你要陪著我睡……」她輕聲要求,很怕他不答應。

「嗯。」他點頭。

上官藍雪終于再度笑開,偎在他懷里。听話地閉上眼。

直到她的呼息均勻,確定她已經睡著,他小心拉回圍住她的大氅,不讓她著涼。然後,才抬起頭,看向面色青一半的上官非隴。

「這是第二次,你們沒有好好保護她。」他淡淡開口。

「第二次?」上官非隴蹙眉。

「第一次是四年半前,在上官家的祖宅,有盜賊闖入,她脖子上還留有被掐的瘀痕,你忘了嗎?」

上官非隴當然沒忘。那次回祖宅祭祀,爹娘不在,有一天晚上藍兒在宅子里走動,卻遇上盜匪。听說後來那群盜匪的賊窩被搗平——

「原來踩平馮寨的人是你。」上官非隴深思地說道。

當年上官家也查出那夜的盜賊來自假冒玄武堂之名的馮寨,但那時馮寨早已被滅。

「你與藍兒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無名照例不理會旁人的問題。

「藍雪先天智力不全,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上官家何必強求?或者,」他頓了下。「她天資不全,就不配成為上官家的人!?」

「不管她是什麼樣子,她都是上官藍雪,我的妹妹。」這一點無庸置疑。「為藍兒尋找大夫是我們上官家的事,與你無關。」

「但你們的舉動卻害藍雪差點喪命。」他淡淡提醒。「既不在乎,何必強求她得與正常人一樣?上官家的事,我沒興趣;但藍雪……並不全屬于你們上官家。」

「什麼意思?」

「只要上官家再一次讓藍雪遇到危險,我會帶她走。」他淡然說道,就像在談論天氣,一手還不忘為藍雪調整姿勢,讓她能睡的更舒適。

「你憑什麼帶走藍兒?」

他薄冷的唇角勾起一抹笑,不回答這種無聊問題。

上官非隴瞬間冷靜下來,這個人或許冷傲、狂妄,但他並不是個普通人物,能無聲、自由進出上官家,上官非隴不敢小看他。

「你救了藍兒兩次,上官家欠你兩份情。」上官非隴說道。

「上官家不欠我什麼,藍雪是藍雪,上官家是上官家。」無名的語氣始終像是旁觀者,只陳述,卻不牽動任何情緒。

但他對上官藍雪卻絕對是關心的,否則不會出手救人。單就這一點,上官非隴對他是感激的。

「你救了藍兒,為什麼不直接出面?」

「沒有必要。」

他抱著藍雪站起來,將她放上床,蓋上被子。

「無名……」輕微的移動讓她想睜開眼。

「沒事,繼續睡。」他低哄,側身坐上床沿,一手握著她。

她不自覺笑了一下,然後又沉沉睡去。

「無名?」

上官非隴再度蹙眉。

「上官家如果真的愛護藍雪,就別再勉強她看任何大夫。她膽子小又怕生,從不斷看大夫那一天起,她沒有快樂過。」他人不必天天在這里,也能知道她的狀況,在兩次短短的相聚里,她沒有多說,他卻看得出來。

上官家找大夫的事雖然不算轟動,但也不是件秘密,他不可能不知道。

「你早就知道藍兒的狀況?」從他的態度里,上官非隴很懷疑,他怎麼會那麼神通廣大!?

「藍雪十歲那年,生過一場病,你還記得嗎?」上官非隴一听立刻點頭,他又繼續道︰「那個年輕的大夫是我的至友,在當時,我已經請他為藍雪診治過,如果他無法改變藍雪的狀況,那麼世間上大概也沒有任何人能改變。不過,藍雪雖然天資不足,但也有天生不怕毒的體質,我不知道同為雙生子的上官紫隴有沒有。」

「藍兒不怕毒!?」上官非隴無法不驚異。

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卻比身為家人的他們,早兩年知道藍兒的狀況,並為藍兒想過辦法。

而他們雖然不曾嫌棄藍兒,卻總還是希望她能和正常人一樣,這對藍兒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嫌棄?

天色漸明,他站起身,憐愛地再望了床上熟睡的人兒,然後才走向上官非隴。

「若真疼藍雪,就勸你的父母別再替她找大夫。」留下最後一句,他轉身走向門口。

「慢著。」上官非隴喊住。「告訴我,你是誰?」

「北宮無名。」話聲一落,他倏忽掠出門外,而房門在他離開後,再度無聲扣上。

他年紀不大,武功修為卻極高。就這麼短短一會,上官非隴頓時發現自己仍有許多能力必須充實,在對立的氣勢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略遜一籌。

視線轉向兀自熟睡的藍兒,她的臉上再沒有受驚嚇的慌亂,顯然,北宮無名很懂得安撫藍兒的情緒。

有這樣的人保護,該算是藍兒的幸運嗎?

***

隔天早上,上官藍雪在自己的床上醒來。

「藍兒。」她一醒來,在桌邊稍作休息的上官非隴立刻發覺。

「大哥?」她迷糊地揉揉眼,有點迷惑大哥為什麼在這里。

「睡飽了嗎?」上官非隴走近床邊。

「嗯。」她點點頭,跪在床上把棉被往里摺,然後才下床準備梳洗。

「藍兒,」等她梳洗完,上官非隴將她拉到自己身前,「你還記得昨天發生的事嗎?」

有一瞬間,上官藍雪的神情里出現震驚與恐慌,但後來,她又鎮靜下來,回答說︰「記得。」

「還怕嗎?」上官非隴低望著她脖子上的傷痕,血痕,似乎淡了許多。

「不怕了。」她搖搖頭。

「不怕?」

「嗯,」她點頭,突然一笑。「有無名。」

說到無名,就想到無名的交代,她立刻跑去椅子上,找到那只瓷瓶後,打開來,就對著鏡子將乳膏抹在傷口上,抹完,又小心地蓋回去,收好。

上官非隴見她對「別人」的交代記得這麼牢、又乖巧無比地照辦,真不知道該說是自己做哥哥太失敗,還是那個「別人」太會拐人,讓藍兒連他不在的時候,都對他的話這麼言听計從。

「無名……常常來看你?」上官非隴問。

「不常。」她搖搖頭。

「他走了,你知道嗎?」他再問。

「知道。」她眼神黯了下,隨即又振作起來。「可是他會再來。」

「跟大哥說一說,無名的事。」

「他……」她想了一想,很困惑地說;「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很多呀,例如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他鼓勵地道。

「很久以前。」有問題,她比較會答。「壞人想……殺我,」她作勢掐住自己的脖子,「無名救我,自己流血……」

听起來,應該是北宮無名為了救藍兒而受傷。那麼果然是四年多前回祖宅的那次事件。

「後來呢?」

「後來……」她又想了一想。「後來無名就答應我,一定會再回來看我。」

「他對你很好?」

「嗯。」她用力點頭。「無名听我說話,陪我睡覺……」

陪她睡覺上官非隴眉上三條黑線。

「我喜歡他。」總結。

「如果大哥以後不準他來,你會怎麼樣?」上官非隴試探地問。

他一說,上官藍雪的面色立刻變得蒼白。

「不要……」她搖著頭,眼底淚光浮動,開始後退,嬌小的身子像承受不住,搖搖欲墜。

「大哥只是開玩笑。」上官非隴立刻安撫著︰「只是說笑,無名還是會來的,你不要擔心。」

「真……真的!?」她不放心地問。

「真的。」如果那家伙這四年多來進出上官世家如入無人之境,那麼就算上官家的護衛再多,也攔不住。

但這麼一問,也足夠讓他知道北宮無名在藍兒心底的分量。

「無名是好人。」

她這才緩緩走向他。「大哥不要凶他。」

上官非隴溫和一笑。

「好,我不會對他凶。」藍兒在替北冥無名求情了。「但是,大哥要你答應一件事。」

「什麼事?」

她滿眼疑惑。

「如果以後遇到任何你不喜歡的事,你一定要說出來。如果有人不听,你就告訴大哥。」他不希望她為了順從別人,就忘了自己。

「我不喜歡的事要說出來?」她不太懂。

「就像你不喜歡看大夫,就說出來,不要擔心爹娘會不會難過。」他舉例。

「可是……」

「如果你不想對爹娘說,就告訴大哥,大哥幫你處理,但是絕對不要勉強自己,要盡量讓自己快樂,明白嗎?」上官非隴解釋道。

「嗯。」她努力听懂。

就像北宮無名說的,若真疼她,她過得快不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

將藍兒的情形說了一次,略過北宮無名,加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上官非隴希望父母能同意。

「爹、娘,不論藍兒是什麼樣子,她都是上官家的女兒,不是嗎?就算娘擔心以後藍兒找不到婆家,那又何妨?上官家絕對有能力照顧藍兒一輩子。」

「我們能照顧藍兒一輩子,但不代表能給藍兒幸福。」身為母親,上官夫人還是憂心重重。藍兒若只是孤單一生,又怎麼會快樂!?

「娘,我明白您的顧慮,但藍兒的天資不足是事實,如有機會改變,我們當然不該放棄,但半年來藍兒見過多少大夫,結果還是沒變。」上官非隴頓了下語氣,「娘,您知道嗎?藍兒以為自己生了什麼病,所以才一直看大夫;她怕看大夫,卻不敢說,因為她不願爹娘難過、怕拂逆爹娘的意思。我們原意是為藍兒著想,但後來卻差點害了藍兒,昨晚……」他閉了下眼。「如果昨晚我們救不了藍兒……」

接下來的話不必說,上官業夫婦都知道結果,但令上官夫人震驚的,是上官非隴之前的話。

「老爺……」上官夫人望向丈夫。

「夫人,非隴說的對。」上官業扶住妻子。「藍兒也許天資不足,但她有一顆善良而體貼的心,她懂得替人著想、為了不讓我們擔心,寧願自己難過;有這樣的女兒,我們應該滿足了。」

「可是……」

她多麼希望女兒是正常的……

「老實說,我倒覺得這樣的藍兒很好,她永遠是我上官業最疼愛的小女兒。」沒有婆家才好,他才不希望自己從小呵疼到大的女兒,到頭來還是變成別人的,女兒能永遠留在他身邊最好。

從現在開始,上官家不再需要大夫;從現在起,他要更嚴格加強訓練五個兒子,讓他們有絕對的能力保護上官家的女人。

像昨天晚上那種事,絕絕對對不許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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