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動挑災 第四章
吾家有女初長成。
漂亮的女孩子是絕對不必怕寂寞的，只要她不挑。十六、七歲的年紀，最適合做夢和胡思亂想。
捱完了國中三年慘澹的考試歲月，剛開始的高中生活是放松許多的。
盡管前頭還有個什麼大學門檻，但……那是三年後的事，至少得給他們這批剛擠過高中聯考的「考生們」，一點喘息的空間吧！
在歐陽嚴密的把關與勤勉的輔導下，歐汐茵所就讀的高級女子中學，當然也屬于明星學校之流。
可是，才入學的第三天，歐汐茵便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填錯了學校。怎麼一入學，大家談的都是隔壁「高級男子中學」的某某、或者某某某怎麼了、長得怎麼樣、發生什麼事之類。
她讀的，確實是「女子高中」沒錯吧?!
不是——隔壁高中的八卦隊吧？
但是，過了一個星期，除了老師們之外，她周遭的同學沒有人是在談論功課的，所有的話題都繞著聯誼、隔壁學校哪一班，還有什麼校園偶像……
聯誼？
歐汐茵開始猜想自己的哥哥在高中時，是不是也常搞這些有的沒的；听說大學的生活自由無比，那麼……哥哥沒課的時候，是不是也都忙著找女孩?!
或許不太可能，因為他每天都忙著接送她、還要教她功課、研究爸爸公司里的報表，他應該沒有多余時間再發展其他活動了。
下課時分，做完值日生該做的打掃工作，她背起沉重的書包往校門口走，從教室的大樓、穿堂到校門口，一路上汐茵不時都听見有人在竊竊私語。
「汐茵。」前面突然沖來一個同班的同學，不知道在慌張什麼。
「有事？」汐茵繼續以自己的速度朝校門口移動。
「你知道嗎？校門口站了一個大帥哥，而且還開著轎車耶！」同班同學大驚小怪的叫道。
歐汐茵瞥了她一眼，這有什麼好驚訝的嗎？
據她所知，這所學校里大部分的學生家里都是有錢人，不然怎麼能付出這麼昂貴的私立學費。
「不知道他在等誰？！我已經看到好幾個我們學校的學生，故意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想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誰也不理耶！」同班同學繼續報道剛才的狀況。
「哦。」歐汐茵懶懶的應了聲，當她正式面朝校門口時，她的平靜霎時消失無蹤。
就如同那位同學所說的，有好幾個同學在歐陽面前晃來晃去，甚至還有人主動和他說話；歐汐茵的眼頓時開始冒火。
「小汐。」歐陽的高個子使他輕易的找到他的妹妹，他毫不遲疑地長腳邁開步伐朝她走去。
一站到她面前，他伸手將她肩上沉重的書包接了過去，然後攬著她的肩膀往外走。
站在歐汐茵旁邊的同班同學看呆了。
「歐汐茵，他……他是……」這位同班同學顯然嚇得不輕。
「我是小汐的哥哥，你是？」被擋住了路，歐陽仍有禮的詢問。
「我……我是歐汐茵的同班同學，叫……叫做……」
「我想回家了。」不待同班同學結巴完，歐汐茵突然冒出一句，然後掙開歐陽的手臂直往校門口疾步離開。
「小汐!」歐陽立刻追了上去。
妹妹走了，他哪還有心思理會其他人。
她板著臉坐進車里；自從歐陽考上研究所以後，他就自己開車以便掌握時間接送小汐。
「你不高興嗎？」歐陽將車開上市區道路。
「我討厭這所學校！」她悶悶地道。
「為什麼？」
她沒回答，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突來的煩悶是為了什麼。歐陽沒急著追問，一句話帶開了話題。「我介紹個人讓你認識好嗎？」
「什麼人？」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歐陽笑著，惹來歐汐茵疑惑的注視，不過她也沒有追問。
好奇與主動向來不是她的個性，她在歐陽的帶領下進了一家義大利餐廳。
「歐陽。」當他們一出現，立刻有個女孩自靠窗的座位站了起來，朝他們揮揮手；歐笑著將她牽了過去。
「小汐，這是龔慧菁；這是我妹妹，汐茵。」
「汐茵，你好，我常听歐陽提起你，你好漂亮。」她大方的打著招呼。
歐汐茵呆愣的眼神來回看了他們一眼。
「歐陽，先坐下來點餐吧。」龔慧菁招呼道。
「慧菁，你等很久了？」歐陽笑著問。
「還好。」龔慧菁笑著回答，一雙眼楮直看著歐汐茵。
「能夠看到小汐，等再久也值得。」她早听過歐陽很疼自己的妹妹，她對汐茵可是聞名很久了。
看著他們微笑的說話，兩個人舉止很親昵，彼此的熟悉之情溢于言表；歐汐茵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你是誰？」汐茵突然問。
「我？」龔慧菁表情一赧，轉向歐。「你沒告訴她嗎？」
「沒有，我想等你們見面再介紹也不遲。」歐陽說著，看向汐茵，眼里仍是不變的疼溺。「她是我的女朋友，我想先介紹你和她認識。」
女朋友?!歐汐茵整個腦子轟然一響。
哥哥有女朋友？
很……很正常嘛，哥哥年紀也不小了，是應該有女朋友的，瞧她那群同班同學們，大家都光明正大的談論隔壁學校的男生了，哥哥讀到研究所，會有女朋友也是很正常的，若是沒有才真是奇怪。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眼前這一對看起來很登對的男女，她突然覺得好刺眼。
她安慰著自己，這是很正常……很正常……很……正常個鬼！
歐陽沒發覺到她的不對勁，只是翻著手邊的功能表。「小汐，你想吃什麼？」習慣使然，他總是會先關心她的喜好。「我想要一份黑胡椒義大利面。」龔慧菁挨近自己的男朋友，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一份黑胡椒義大利面。」歐陽招來侍者點了餐之後，再度將注意力轉向自己的妹妹。
看向她，他這才發現她的表情不對。
「小汐，這里的義大利面是招牌哦，尤其是我點的那一種；你要不要試試看？」龔慧菁熱烈的推薦道。
「我不吃辣。」小汐冷淡的說道，不理會龔慧菁頓時僵硬的表情。
「小汐，一份磨菇義大利面好嗎？」歐陽溫和地問。
「那你吃什麼？」
「我吃跟你一樣的。」小汐的情緒不太好，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順著她的話做。
這麼一說，小汐的表情果然緩和了點，立即同意的點點頭。
「小汐，你在學校適應的還好嗎？」龔慧菁再度主動地帶起話題。
「普通。」
「上了高中以後，升學壓力會更重，如果你有什麼課業上的問題，也可以來問我哦！」她笑著道，傾身向前。「而且，有些事就是適合我們女孩子自己說，不想給你哥哥知道的，盡管來找我。」
「謝謝，不用了。」歐汐茵反應始終冷淡。
「歐陽，你妹妹很有個性哦。」眼見得不到小汐熱烈的回應，龔慧菁將物件轉到自己的男朋友身上。
歐陽深思的看著妹妹。「小汐，你怎麼了，哪里不高興？」
來這里吃飯很不高興!
這個答案差點沖口而出，但是她硬是忍了下來，只瞥了哥哥一眼，拿沉默當答案。
「小汐？」她一而再的怪異反應讓歐陽有些不悅，喚名字的語氣也多了一絲警告。
「什麼事，哥哥？」歐汐茵反常地笑得很甜。
「你在學校過得不快樂嗎？」他想起一上車時小汐說的話——她討厭那所學校。
「沒有。」
「那麼你為什麼心情不好？」見她肯回答，歐陽的語氣再度放軟。
剛剛的答案差點又沖口而出，她及時隱忍住。
「我沒有心情不好。」
「別騙我了，你從剛剛進門到現在都沒有笑過。」
歐汐茵看著他，然後站了起來。
「我不想吃了。」她想也不想便往外走。
「小汐。」歐陽連忙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回家。」丟下兩個字，她甩開哥哥的手便頭也不回的直往門口跑。
「小汐，」歐陽什麼話都來不及說，就追了出去。
「歐陽！」龔慧菁也站了起來，呆呆的看著他們一前一後的跑出去；她這才真正明了歐汐茵在歐心里佔了多麼重要的位置。
他甚至沒想到該和她先打聲招呼，就急得立刻追了出去；而看小汐剛剛對她的反應，她根本就不喜歡她。
可是，她真的很喜歡歐陽，根本不想放棄；但她能爭得過擁有歐陽全部關心的妹妹嗎？一絲憂愁霎時悄悄地襲上她心頭……
***
小汐開始和他冷戰了。
那天晚上他雖然及時攔阻了小汐，但從她上車回家後，她再沒開口和他說過任何一句話；連上學接送的事，她居然請爸爸另外安排了司機給她，然後拒絕再搭他的車。
歐陽真的開始苦惱了。
那天晚上他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小汐突然跑走；而且她顯然氣得不輕，否則不會對他進行忽視的冷戰。
從小汐開口喚他一聲「哥哥」開始，她有任性、壞脾氣的時候，但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不理他。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歐陽很想問個清楚，但問題是小汐根本不理他；她寧願餓肚子也不要吃他煮的東西，好像他突然變成可怕傳染病的帶原者，只要他一靠近，她立刻退到一公尺以外的範圍，然後當他不存在。
忍了一個星期，歐陽確定自己的耐性已經用光了；周末的下午，他早早就守在家里，等著上完輔導課回家的小汐。
下午一點整，司機準時將小汐給載了回來，他一見便立刻沖向前。
「小汐。」他要接過她的書包，她卻早他一步退開了。
「你還在生氣嗎？」
「哼！」她瞪了他一眼，繞過他打算回房。
「小汐，你到底在氣什麼？」她走到哪里，歐陽就尾隨跟進。
「我沒生氣。」她的反駁像在吼叫。
「你這樣叫沒生氣，那怎麼樣才算‘生氣’？」他擋下她關房門的動作，然後決然地走進她房間。
「我不想理你，請你走開。」她賭氣的別開臉。
「小汐，」他軟著語調。「你到底怎麼了？是我做了讓你生氣的事嗎？」歐陽真的不明白，可是他很確定，若小汐再不理他，他肯定很快就會成為憂郁癥的頭號病人。
「沒有、什麼事都沒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你出去啦，我要做功課。」
她坐下來打開書包要抽出課本，結果一封充滿羅曼蒂克香味的情書就這麼掉了出來，歐陽眼明手快的將它撿起來。
給摯愛歐汐菌收
歐陽突然瞪突了眼，又重看一遍，確定自己沒看錯。
「還給我。」小汐連忙要搶回信，歐陽卻閃了開，徑自將信打開。
隨著歐陽閱信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臉色也益發陰沉……
他對小汐示出信未署名︰夜夜為你相思不能成眠的人秦仲霖
「這個人是誰？」他黑著臉問。
「不關你的事。」歐汐茵干脆也不搶情書了，索性對他的話愛答不答。
「你們學校都是女生，你怎麼會有機會認識別校的男生？」歐繼續追問。
「不關你的事。」她還是這一句。
「他想追你，你答應了?」他擰起眉問。
「不關你的事。」
「小汐！」他微怒地吼道。
「不關你的事!」她反叫回去。
就這樣他瞪著她、她瞪回去，歐陽和歐汐茵兩個人誰也不示弱。
「你還小，不適合交男朋友。」終究是自己疼愛的妹妹，歐陽先軟了口氣。
「不關你的事。」
「小汐！」
「你出去啦。」她推他向門口。
「小汐！」他在門口頓住，反捉著她的肩。「答應我你不可以交男朋友。」
「不關你的事。」汐茵仍是冷著臉嚷叫。
「你！」歐陽氣到無力，冷不防撂下一句狠話。「我會把這個人找出來，如果他再敢追你，我會讓他的書讀不下去。」以他現在的能力，要趕走一個人並無不可能，更何況還有整個「歐氏」作後盾；歐汐茵十分明白他說到做到的個性。
「你自己都可以交女朋友，為什麼我不行？」她瞪著他。
「那不一樣，你現在還小，而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歐陽答得理直氣壯。
「我已經夠大了。」
「你才十六歲，根本還沒長大。」
「我雖然只有十六歲，不代表我什麼事都不懂；你去管好你的女朋友就好，我才不要你管！」她不甘示弱的叫道。「你是我妹妹，我不可能不管你。」歐陽簡直想當場掐死她，什麼時候她變得這麼不可理喻。
「那你就別把我當妹妹，我不要你做哥哥了。」她推他出去，又想關上門。
「你不听話，我明天就幫你辦轉學，你不許再去那所學校讀書。」他一手抵著門板，表情無比堅決。
「我要念什麼學校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你可以試試看。」他的眼神充斥著認真。
歐汐茵氣到想哭。
「你……你……隨便你，不上課就不上課！」關不了門，她轉身將自己關進浴室，扭開水龍頭轉到最大。
「小汐、小汐！」歐來不及阻止，只能緊張的在外面不斷拍門呼喚。
小汐不理他，坐在浴室的門旁邊哭了出來，但聲音被水龍頭的流水聲給蓋住，沒被歐陽听到。
討厭、討厭的哥哥，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她將臉埋在膝蓋里，淚水迅速沾濕了她的衣服。
***
有史以來，歐家兄妹第一次真正鬧別扭，家里的氣氛一下子沉到最低點；連不常在家的歐家夫婦都感覺到了。
在受人之托兼自己也好奇的情況之下，朱影華很快找了個時間去關心女兒；小汐沒听見她的敲門，而當她開了門，只見女兒桌上有翻開的書，但是她的人卻在桌旁發呆。
「茵茵。」她上一次進女兒房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自從嫁給歐哲後，她和女兒相處的時間減少很多。
「媽媽。」歐汐茵愣了一下才回神。
「怎麼在發呆？」她在女兒的床沿坐了下來。
「沒什麼。」她低著頭道。
「茵茵，你是我女兒，你心里有沒有事媽會看不出來嗎？雖然媽沒有很多時間陪你，但是媽對你的關心永遠都不變。」
「我知道。」
「那麼告訴我，你和你哥哥是怎麼回事？」
「沒事。」她悶悶地語道。
「如果沒事，你們怎麼會弄到連話都不講的地步？」朱影華的語氣轉為擔心。「你哥哥欺負你嗎？」
「沒有。」
「那為什麼——」
「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我不知道。」歐汐茵煩躁的道。
朱影華看著女兒充滿憂慮的臉龐。
「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想跟歐陽說話？」
歐汐茵沉默了很久，久到朱影華以為女兒不會回答她的問題，然而她卻忽然開了口。
「哥哥有女朋友。」
「歐陽有女朋友？」雖然沒听說，但是歐已經二十多歲了，這個年紀的男孩會有女朋友也算正常，但是——不對！
「你因為歐陽有女朋友所以生他的氣？」朱影華低叫。
「我不知道！」歐汐茵苦惱地說道。「我討厭他在我面前和女朋友卿卿我我，我更討厭他對別的女生好。媽媽，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討厭哥哥對別人情有獨鐘，我討厭啦……」她已經煩躁到無意識的敲著桌子。
朱影華仔細的看著女兒臉上的表情。
不會吧，汐茵才十六歲耶！
而且，歐陽是她的哥哥。
這……
她突然有點無法接受事實，但是回頭一想，好像……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可以；只是，歐陽能接受嗎？
「茵茵，你很在乎歐陽嗎？」
「我才不在乎他。」他是個大笨蛋，壞人！
她賭氣的反應差點令朱影華跌倒。
「如果不在乎，又怎麼會生氣？」
「他是個‘暴君’！」歐汐茵怪嚷著。「他自己可以交女朋友，還帶給我看；然後那天不小心看到別人寫給我的情書，他就莫名其妙發火，還威脅我不準交男朋友，我討厭死他了！」想到那天不歡而散的情況，她又想哭了。
這麼听起來，歐陽的保護欲還真不是普通的泛濫，呃……或許該說是「佔有欲」，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得安撫她女兒的情緒。
「茵茵。」朱影華攬著自己女兒的肩。「你是真的討厭歐陽，還是只是氣他？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就只會對歐陽有女朋友的事生氣？」
「我不要想！」她把臉埋在母親懷里。
一想起來她就覺得好委屈，然後對那個……什麼女朋友的刻意示好覺得好嘔心；然後再想到他們是男女朋友，可能會有更親密的接觸……腦海浮現歐像摟著她一樣摟著別的女孩子，歐汐茵立刻搖搖頭，試圖清除腦中所有的畫面。
「十六歲雖然是早了些，不過以現代年輕人早熟的習性來說，也不算太早。」朱影華喃喃念著。
「茵茵，把頭抬起來，仔細听媽媽說。」朱影華命令著。
「什麼事？」
「你必須弄清楚自己的心思，到底你是為了歐陽對你太嚴格而生氣，還是因為他交了女朋友所以生氣。他現在是你哥哥，你是不是真的只把他當作哥哥看待。」她知道茵茵很依賴歐陽，而歐陽也一向無微不至的照顧茵茵；但這種既定式的關心有沒有可能也會變質？
「我不要弄懂，」汐茵低嚷。「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真的嗎？」朱影華注意著女兒的表情。「如果歐陽決定娶別的女孩，你也不在意？」
「我……」汐茵忽然住了口，猛又嘴硬直道︰「我才不管他。」
「真的不管他嗎？」朱影華忍住笑。「要是歐陽真的娶了別人，就算你們還是兄妹，他也不可能像現在一樣照顧你了；而且，他也會對別的女生好，到時候你確定自己真不會後悔嗎？」
汐茵瞪著媽媽，好半晌不說話；朱影華則是低聲嘆笑。
「也許現在要你想這些，真的是太早了點；茵茵，你和歐陽雖然名為兄妹，但你們其實並不是真的兄妹，你應該還記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