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你吻我一百次 第八章
不在家……又有應酬嗎?
方言歡放下電話,望向時鐘,已經十點了。
最近他似乎特別忙,就算偶爾一次人在家,也沒開口邀她過去,只說他有工作得趕完,她的臉皮當然也沒厚到上門打擾他。
過去幾星期,她在他家留宿過好幾次,但這幾天,他們根本連見面機會都難得,別說是與他相擁到天明了。
是她多心嗎?還是他有意疏遠她?
那種討厭的悶痛感又出現了,方言歡立刻甩開惱人的思緒。這樣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根本不像她。
他與她都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既然他忙,無法見面,就等到他不忙時再相聚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話雖這麼說,方言歡又覺得意興闌珊,懶懶地提不起勁來。阿嵐跟朋友出門去了,小呂又正閉關趕稿,這個獨自在家的晚上,教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打發。
「好無聊∼∼」她大喊一聲之後,卻想到了一件可做的事。
來做瑜伽好了,既可鍛煉筋骨、修身養性,又可摒除雜念。
主意一定,她起身就要取來瑜伽墊,怎料電話在這時響了。
是他!方言歡撲回沙發,抄起電話立刻接听。
「喂!」
「言歡,女孩子接電話的時候不要那麼粗魯大聲。」話筒傳來的聲音使她肩膀一下子垮了下來。
當然不是他,她腦子秀逗了嗎?他從來不打電話給她的……
「媽,有什麼事?」不是她故意無禮,只是每次母親來電都沒好事。
那端也不浪費時間,直接切入正題。
「妳後天晚上有沒有事?」
果然,不出她所料,一定又是想逼她參加某種宴會。
「我已經跟朋友約了要見面。」方言歡不得不編出一個謊話。
「推掉,我要妳回家一趟。」
她的家並不在那棟豪華宅邸。方言歡想這麼說,但終究還是忍住。
「我跟我朋友已經事先講好,這樣說不過去。」
「不行,妳非來不可,這是家庭聚餐,我跟妳淵叔已經說好要妳一起來。」
一定是母親要求的吧……真不知道母親為什麼就是不死心,總想著把她拉進那個根本不屬于她的圈子。
「妳淵叔打算叫他的特別助理一起來參加餐敘,對方听說是個不錯的年輕人,昕雅很中意他,听妳淵叔的口氣,我想他也是贊成的。」
「那關我什麼事啦?」方言歡哀叫。
另一邊的聲音慍怒一沈。「人家昕雅小妳三歲,現在已經找到對象了,妳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昕雅條件好、家世好,有她父親寵著,她愛嫁誰都可以,可是妳不同,要想找一個世家子弟,得有鄭家當妳的娘家。這次聚餐不只是見見妳以後可能的妹婿,也是妳成為家中一份子的好時機。」
她那繼父和繼妹根本就沒把她當自家人。
方言歡听得快抓狂,咬牙道︰「媽,我、不、想、結、婚!」也對成為鄭家一份子毫無興趣。
「妳說這什麼話?!」那邊聲音變高了。「看來我縱容妳太久了!我不管,反正妳要給我出席,不然我明天就叫人把妳接過來,直到後天晚餐結束為止!」
為──什──麼?方言歡絕望地往上瞪眼,無語問蒼天。
「記得打扮端莊一點,表現淑女一點,別讓人家笑我沒把女兒教好……」
听著母親重復過千百遍的叨念,方言歡不得不認命。
不過是頓晚餐而已,熬過一、兩個鐘頭就天下太平,這樣母親會暫時放過她,然後她又可以得到一陣子寧靜。
她不斷這樣告訴自己。
******bbscn***
祁東禹放下手中的檔案,轉向窗外,望著深夜的城市出神。
這幾天,為了疏遠方言歡,他選擇留在公司里加班。
只是,胸口總有股莫名的焦躁,無論如何也難以專注。
她現在在做什麼?
然而腦中一浮現這個問題,他就立刻將之扼殺。
看來他真是太習慣她的存在了……
果然,讓一個女人對自己有這樣的影響力,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他捏了捏鼻梁頂端,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並將視線調回桌上的檔案。
一陣敲門聲卻在這時響起。
這麼晚了,除了巡視大樓的保全人員,難道還有誰在公司加班嗎?
「進來。」
看見來客時,他一怔。「鄭小姐……」
「祁大哥,沒打擾到你吧?」鄭昕雅翩然入內,臉上帶著溫婉的微笑。「听爸爸說你最近經常加班到深夜,我給你帶宵夜來了。」
董事長不見得知道他加班,不過只要打電話到警衛室,就可以輕易得知他在自己的辦公室,所以祁東禹也不奇怪她會找到這里來。
鄭昕雅在一旁的桌上放下古色古香的漆木食盒,把分裝成數層的菜一一擺放好。「這是我特地讓家里廚子做的,來,趁熱吃。」
劍眉微微一蹙,他說︰「鄭小姐,妳不需要這麼費心,我剛剛已經從外面買了吃的。」
鄭昕雅的目光落在他辦公桌上的一個塑膠袋,她走過去一瞧,看見袋子里的東西。
她輕輕皺眉。「怎麼就只有面包而已?」
「我對吃並不是特別講究。」
「祁大哥,你……你非得那麼見外嗎?」鄭昕雅嬌嗔。「我都已經把飯菜提來了,難道你要我把東西提回去?你快過來吃吧,吃完我就離開,不打擾你工作。」
祁東禹看著她,心中衡量片刻,終究還是走到食盒面前。
過去一星期中,他已接送鄭昕雅出入不同社交場合三次,他再怎麼愚蠢,也不會不知道她對他有意。
而董事長似乎也默許了這種情形,否則不會允許他和鄭昕雅同時出現在公開場合,甚至還邀他後天到鄭家宅邸用飯。
問題是,他該怎麼做?
看著桌上那幾道出自專業廚師之手的精致小菜,不知怎的,他腦中想到的卻是白白胖胖的手工水餃……
他該……怎麼做?
***bbscn***bbscn***bbscn***
「這次這麼乖啊?」周均嵐從書本中抬頭,戲謔地打量好友的套裝。
「對啊,我已經認清事實,太常跟我媽唱反調,最後倒楣的肯定是我自己。」方言歡聳聳肩,順了順幾乎及膝的窄裙。
她今天穿的是Chanel式的套裝,買不起真的Chanel,只好拿其他牌子類似的款式充數。
說起來,這套衣服還是她好幾年前為了工作面試買的,雖然不算盛裝,但起碼看起來端莊、穩重,至少不至于把母親氣出心髒病。
「妳看起來就像在銀行工作的女職員。」周均嵐評論道。
「別說了。」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今天要當我媽心目中的淑女兼乖寶寶,所以不能按自己喜好穿。反正會去吃飯的又不是我的男人,穿太漂亮說不定會讓我那個繼妹恨我搶她風頭。」
周均嵐輕笑。「要不要我送妳去?」
「不用,我搭公車就行了。」
方言歡穿好鞋,瀟灑地揮揮手,便離開了公寓。
換了兩班公車又走了一小段路,方言歡來到鄭家在陽明山上的住宅,甚至依她母親吩咐提早到了。
瞧,像她這麼乖巧又听話的女兒要去哪里找?方言歡對自己開玩笑,被一名面生的佣人迎入屋內。
這棟房子她並不陌生,她住過兩年多,搬走之後,每隔一段時間會來探望母親,當然,盡量避開她的繼父和繼妹。
倒不是鄭家父女會虐待她或什麼的,住在這大房子里的那段期間,說起來也是不愁吃穿、錦衣玉食。
然而對她這個特大號拖油瓶,鄭信淵是冷淡而疏遠的,而鄭昕雅也總一副矜貴而高高在上的樣子。前者是因為她不是他生的,後者則是因為她的母親取代了元配夫人的位置。
這些她都能理解,卻不表示她必須忍受,所以不顧母親反對,她離開了。
「言歡,妳來了。」
一名打扮雍容華貴的中年美婦迎來,正是方言歡的母親葉玉秋。
「嗨,媽。」
葉玉秋挑剔的眼光在女兒身上掃了一遍。「怎麼穿得這麼老氣?」
「這是我找到最端莊的一套衣服。」在母親開口之前,她趕緊補充。「今天的主角是昕雅,她也不會希望我穿得太華麗吧。」
方言歡從很久以前就發現,母親對鄭昕雅總是戰戰兢兢且百般討好,像是對鄭家大小姐有所愧疚,又像是怕她不喜歡她。
果然,葉玉秋不再對她的服裝多作評論。「妳淵叔和昕雅都在客廳里,記得態度要好一點。」
怎麼好像所有的錯都出在她身上?
方言歡嘀咕著,跟著母親進入客廳。
「淵叔。」她禮貌地問候坐在單人皮沙發上的中年男人。
「言歡,好久不見了。」鄭信淵開口,聲音威嚴,卻沒什麼溫度。
「言歡姊,一陣子沒見,妳愈來愈漂亮了。」
方言歡回以笑容。鄭信淵的冷淡是她預料中的,但是鄭昕雅比她想象的和善不少,是因為戀愛的關系嗎?真不知道采得這朵溫室小花的男人是何方神聖。
「妳才是呢,昕雅,人家說戀愛中的女人會更美,看來是真的。」她在另一邊的沙發坐下,毫不吝嗇地贊美,反正捧人又不用錢。
「言歡姊,妳怎麼可以笑話人家?」鄭昕雅不依,臉上卻是高興得很。
「我听玉秋說妳還在畫廊當助理。」鄭信淵又開口。「她很擔心妳,如果妳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在公司替妳安排一個職位,公司里有不少年輕有為的人才,妳也多點機會認識認識。」
「就是啊,言歡,妳看妳淵叔對妳多好!」葉玉秋笑著附和。「妳老是待在那家小畫廊也不是辦法,不如听妳淵叔的話到『冠邦』上班,到時候他一定會幫妳物色一名杰出的對象!」
她的工作有什麼不好?她不想結婚又有什麼不對?
方言歡只覺一陣惱怒,故意忽視母親對她使的眼色。
「謝謝淵叔關心。」她擠出微笑。「我目前還不想換工作,也沒打算嫁人。」
此語一出,她接收到鄭信淵一個「不識抬舉」的眼神,又看見母親惱怒又不方便發作的表情,至于鄭昕雅,她根本沒在听,只是頻頻望向門口,期待心上人出現。
客廳內頓時一陣尷尬的寂靜,誰也沒再開口,如果可以的話,方言歡只想立刻走人。
那該死的什麼特助怎麼還不出現?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終于忍受不了,方言歡使出尿遁的老方法。
她起身離開客廳,沒往洗手間的方向,卻往廚房走去。
這棟豪華的大房子里,她唯一喜歡的地方就是廚房,以前住在這里的時候,她便經常往廚房跑,因此跟廚子混得很熟。
說起來,鄭家廚子還是她的廚藝啟蒙師父。
「哈,陳叔。」她走進廚房,面帶笑容。
「丫頭!」正在忙碌的中年廚子看見她,笑得眼楮都瞇了起來。「妳來啦!真是,這麼久沒看到,妳倒是愈來愈標致了!」
「陳叔,你愈來愈像彌勒佛了!」方言歡玩笑地拍拍陳叔的圓肚子,開始探頭探腦。「今天煮什麼好料給我們吃?」
「到時候妳就知道啦,都是我的拿手──別偷吃!」陳叔作勢要打她的手,但方言歡仍是偷到了一塊排骨,吃得津津有味。
「不能怪我,陳叔做的菜太香了啦!」
兩人正有說有笑,一名佣人進來通知︰「客人到了,大家都已經移到飯廳,先生說過一會兒就可以開始上菜。」
人來了?「陳叔,未來駙馬爺到了,我要出去接客啦!」
「妳這丫頭!亂七八糟地說什麼?真是口沒遮攔!」
在陳叔的笑罵中,方言歡離開廚房,走上通往飯廳的走道。
她慢吞吞地拖著腳步,想到鄭家父女就提不起勁,至于那個準駙馬爺就更不用說,根本與她毫無關聯。
快到飯廳入口時,一陣談話聲傳來──
「爸,你別拉著祁大哥談公事,現在不是他的上班時間。」
姓齊嗎?方言歡猜測。
「好好好,就听妳的,我們不談公事就是了,大伙兒先坐下吧,東禹,你坐到這邊來。」
「好的,董事長。」
方言歡驟然止步,臉色在瞬間刷白,再也听不見另一個字。
那個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不是「齊」,而是「祁」……
是他,祁東禹,他就是鄭信淵的得力助手,鄭昕雅看上的準夫婿……
也就是跟她在一起好幾個月的男人。
方言歡靠著牆,全身力氣像是突然被抽空。
老天的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
她怎麼會那麼蠢?
早該發現的……早該發現的……從那個慈善義賣的晚宴上,她就該質疑他為何也在那里,可是她沒有,她完全被迷得昏了頭,一心只想將自己給他……
她想尖叫、想大笑,可是喉嚨像是被扼住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麼扯的巧合,恐怕連寫小說的小呂都編不出來……
「言歡,妳怎麼躲在這里?大家都在等妳。」葉玉秋出現在走道上,滿臉斥責,但是走近之後眉頭皺了起來。「妳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要是真把原因說出來,不知道母親會有什麼反應?
看著硬逼自己來吃飯的母親,方言歡心中竟浮現一種近乎惡意的想法。
但她終究只說︰「沒什麼,只是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有點貧血。」
葉玉秋不疑有他。「那快來吧,我們馬上就開飯了。」
「好。」方言歡站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
堅強一點,她告訴自己。不過是一頓飯,她應付得來,沒有問題的。
她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撐起最自信的笑容,走進飯廳。
「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飯廳內正在傾听鄭昕雅說話的男人身子明顯一震,轉過身來。
那對漆黑的眼楮飛速閃過好幾種令人費解的情緒,最後,再度歸于深沈無波,如莫測的深井。
第一次遇到他時,她看見的就是這樣難以捉模的眼眸。
他會怎麼做?
「這位是方言歡,內人的孩子,我的繼女兒。」鄭信淵的聲音響起。
鄭昕雅跟著解釋︰「言歡姊是跟她爸爸姓,她沒跟我們住在一起,很多人都不知道她跟我們的關系,祁大哥一定很驚訝我還有個姊姊吧?」
「是有點訝異。」他朝她走來,伸出手。「敝姓祁,方小姐,幸會。」
是了,這種情況下,當然得裝做不認識,總不能讓人知道他們的關系吧。
一股澀意涌上喉頭,方言歡也回應以禮。
「很高興見到你,祁先生。」
兩人的手相握,禮貌而冰冷。
這是方言歡這輩子吃得最煎熬的一頓飯。
長長的餐桌上,鄭信淵坐主位,她母親和鄭昕雅分別坐他兩旁,祁東禹坐在鄭昕雅旁邊,也就是她的正對面。
但方言歡只是文靜地垂首吃飯,沒看他,也沒看其他任何人。
桌上全是陳叔做出來的美饌佳肴,但此時嘗起來,是苦的。
是因為昕雅的關系嗎,所以他最近開始疏遠她?
呵,她還以為是自己多心,太愛胡思亂想。
這也難怪,昕雅嬌柔、漂亮,氣質又好,任何男人都會動心,何況她又是堂堂「冠邦」集團董事長的掌上明珠,只要娶了她當上駙馬爺,就等于得到了鄭家的大半權勢。
她知道他有多麼想爬到這個企業金字塔的頂峰。
誰會想到,她不久前的一句戲言,竟然會有成真的一天,她該得意自己未卜先知嗎?
可是為什麼,胸口那麼難受……
她訝異自己還能保持唇角上揚,真該有人頒座奧斯卡金像獎給她,以慰勞她已經僵硬的臉部肌肉。
方言歡逼自己繼續進食,任由談話聲有一句沒一句地掠過耳際。
「祁大哥,多吃點,別客氣,我前天晚上帶給你的宵夜就是同一個廚子做的,他的手藝很不錯。」
原來當她打了好幾通電話卻找不到他時,他正和昕雅享用著宵夜。
「祁特助,我們昕雅啊,對你真是用了心的,我嫁到鄭家這麼多年,頭一次見她進廚房跟廚子討論菜色。」
母親把好繼母的角色扮演得真贊……
「秋姨,妳別把這事說出來嘛……」
「東禹,我這女兒連對我都沒那麼好,說起來我都有點嫉妒了。」鄭信淵哈哈笑。
「爸!」
「承蒙鄭小姐錯愛,實在愧不敢當。」
方言歡的筷子頓了頓,隨即嘲笑自己。都什麼時候了,還讓那低沈的嗓音激起胸口的悸動,也不看看場合?
「祁特助,听外子說,你目前仍單身?」
「是的,夫人。」
即使不看母親,她也能猜出她臉上正展露出當家女主人的尊貴微笑。
「我知道外子平時總是專注在公事上,對一些細瑣的問題難免疏忽,昕雅呢,臉皮又薄,有些事問不出口,我這個當後媽的向來把她當親生女兒看,難免關心過度,要是問了什麼不該問的事,還請祁特助多包涵。」
「夫人請說。」
「我看祁特助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知道有沒有認真交往的女性朋友?」
方言歡的心提了起來,只覺得他的沈默似乎有一世紀那麼長。
「沒有。」
簡短的兩個字,無情地把她打入冰窖。
她渾身的血液涼透。
沒有。
他說「沒有」……
可是那難道不是事實?他們本來就算不上認真交往,充其量,不過是還算談得來的伴,不談感情的伴……
她究竟還期望些什麼?
方言歡輕輕地放下碗筷,木然地坐著,其他人還說了什麼,她再也听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這場永恆的酷刑,終于結束。
不等僕人收完餐具,方言歡便用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擠出微笑,向東道主道謝,然後離開。
幸好沒人留她,真是幸好……
她走出鄭宅大門時,如此想著。
然而方言歡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後不到十分鐘,另一名受邀的客人,也借口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