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嬌娘 第六章
晨光自窗欞空隙透入屋內,驅走了暗夜的昏沉。
唐凜霜悠悠醒轉,神智兀自有些迷糊,只覺得四肢百骸陣陣酸痛,胸口沉甸甸的,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壓住了。
略一定神,他發覺自己身在竹屋里,懷中還多了一個人,而他的手甚至緊緊環住了那人。
他驚愕之下,連忙松手,匆匆起身推開了對方。
「哎呦!」
睡夢中突然被推下床,溫暖兒痛呼一聲,猛然驚醒,揉著踫疼了的半邊,慢慢地站了起來。
她將披散的青絲攏至右肩,噘起了小嘴,嬌嗔道︰「人家好心好意的照顧了你一個晚上,結果你一醒來就推我,未免太過分了吧!」
「誰準你進竹林的?」他沉著臉,冷冷地望著她。
「我……我自己從湖的另外一邊游過來的。」她以指輕輕梳弄著長發,有些心虛地補充道︰「雖然我不該偷偷跑進竹林,可是如果不是我來了,只舊你現在還躺在外面發高燒呢!」
「那是我的事,不必你管。」他不領情地哼了一聲。
「我管都已經管了,不然你要怎樣嘛?而且昨晚是你自己硬拉著我,不讓我離開,害我不得不在你身邊睡了一夜。人家是女孩子耶!我都沒計較你佔我便宜了,你居然還對人家凶!」說到後來,素淨的俏臉忍不住微微泛紅。
聞言,他不由得回想起剛醒來時的情形。
確確實實是他將她抱在懷里,他兀自能感覺到她遺留的溫暖與柔軟,他的衣服上也還留著淡淡余香。
當那清甜的香味滲入鼻端時,他不禁微微一怔,但隨即收斂心神,漠然道︰「你現在可以走了。」
表面看來,他似乎對她說的話無動于衷,只有他自己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手中殘存的觸感提醒了他昨夜的事,縱使他因發燒而神智不清,但對自己做出的事情並非全然無知。
依稀記得,夢境里,他伸出了手,竭力想留住母親,每一聲呼喚都在祈求她的哀憐︰當他感覺自己將母親緊緊摟在懷里時,他終于能安然入睡。
沒想到,那給予他安眠的人竟是……
他素來以冷傲的姿態睥睨一切,寧可孑然一身,也不願讓人窺見他的內心,更從不在人前示弱,未料如今竟讓一名女子見到了他狼狽不堪的模樣!
然而,細看她的神情,既沒有同情憐憫,也沒有鄙夷或不屑,或許……他昨晚並沒有泄漏太多不該有的情緒。
「你就只有這句話嗎?人家辛辛苦苦把你從外頭搬進屋里,又是換衣服、又是抹身子的忙了好久,你總該說一聲謝謝吧?」彎彎的月眉輕輕揚起,燦亮的水眸流轉著盈盈秋波。
他又是一怔,默不作聲地別過臉,但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為了她雙眼里所蘊含的異樣情緒。
那眸光太過熱切,教他不自禁的想避開。
「喂,你別不說話呀,唐凜──噢!好痛!」她嬌嗔跺足,腳尖卻陡然傳來一陣痛楚,疼得她差點掉眼淚。
听到這聲痛呼,他將目光轉回,只見她坐上了一旁的椅子,彎著腰,微微拉高了裙擺,露出一雙縴巧的果足。
見狀,他立刻轉頭。
但是即使只是匆匆一瞥,他仍發現那雙雪白的玉足上傷痕累累,腳尖隱隱滲出了殷紅。
「討厭,流血了啦……」她撫著右腳腳尖,小臉皺成一團。
「你的腳怎麼了?」話一出口,他猛地一愣。
他向來不在意別人的死活,不管她的腳是否流血,那都是她的事,為何現在會開口問她?
驚訝的並不只是他,溫暖兒比他更驚訝,但驚訝歸驚訝,她心中卻暗暗歡喜。
「還不都是因為你!」她嘟著小嘴,委屈地望著他,「人家為了方便游泳,所以打赤腳。後來看到你突然倒地,而且還發燒昏迷,我心里一著急,夾不及穿鞋就趕著把你搬到竹屋里,結果就變成現在這樣啦。」
「那你現在為何不穿?」他斜眼掃過她赤果的腳掌。
這句話似乎僅是隨口一問,但對于他而言,卻又是一次意料外的問話。
她臉上一紅,囁嚅道︰「因為……我忘了帶鞋……」
听到這樣的答案,他不由得呆了一下,但隨即恢復原先的冷淡,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走吧,我不追究你擅闖竹林,但是你不許把昨晚的事宣揚出去。」
「我都變成這樣了,你還要趕我走?!」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他這麼不近人情。
討厭,他昨晚昏迷的時候多惹人憐愛呀!結果一醒來就全變了樣……
「出去。」他劍眉一軒,傲然昂首。
「走就走!」
雖然她已經知道自己喜歡他,昨晚還想著要扭轉他對她的印象,用真心融化他,可是溫暖兒畢竟是溫暖兒,要她被人頤指氣使卻默默忍下,或者像小媳婦般無怨無悔地承受一切折磨,等待有一天意中人會幡然悔悟,那是不可能的……
她噘起紅唇,起身放下裙擺,一轉身,頭一甩,長長的發絲掃過他的臉,又回眸瞪了他一眼,這才挺直背脊走了出去。
望著從床邊延伸到門口的血跡,莫名的煩躁涌上唐凜霜的心頭,冰封的容顏悄悄地出現了裂痕。
溫暖兒強忍著腳上的痛楚,悶不吭聲地快步走出竹屋。
出了門口,她再也忍耐不住,放慢了腳步,走一步就罵一句,氣沖沖地走向湖邊。
「臭唐凜霜!爛唐凜霜!硬石頭!大冰塊!人家好心好意對你,你卻一點表示也沒有……哼!如果我再繼續喜歡你的話,我就不姓溫!」
她嘟嘟噥噥地罵著,腳卻越來越痛,每走一步就疼得倒抽一口氣,而且越走越慢,走沒幾步還得停下來休息一下,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湖邊。
正要下水,她猛然想起昨天帶來的那件水靠還留在竹屋里。
想要回去拿嘛,她一來怕疼,二來也不想向唐凜霜低頭。但如果不回去拿,現在穿的衣服一下水就會變重,只怕她游不到一半就會變成水鬼;即使僥幸沒淹死,安全上岸,她也不能穿著濕答答的衣服進城,那模樣實在太丟人!
她嘆口氣,選了一顆大石頭坐下。
唉,看來她只好在這里坐到唐凜霜回去,而她的腳也不疼了,然後再回竹屋去拿水靠。
可是,肚子好餓喔……她昨天午飯、晚飯都沒吃,現在都快餓扁了!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捧了湖水來喝,好歹勝過什麼都沒得吃,而且還能順便解解渴。
這時,她忽然听到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立刻驚訝地轉頭。
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正朝她奔來,長長的馬鬃隨著馬蹄起落而飄揚,馬上還坐著一道挺拔的身影。
她定楮一看,那人竟是唐凜霜。
那馬來得好快,不過一眨眼工夫,已經奔到了溫暖兒面前,唐凜霜拉住韁繩,白馬昂首嘶鳴,隨即止步。
「上來。」他神色漠然地挑眉,朝她伸出了手。
「你叫我上去我就上去,你以為我是什麼呀?」她昂起下巴,不馴地瞪著此刻的他,不再是昨晚的狼狽模樣,不但重新梳好了頭發,戴上白玉冠,其余衣飾也煥然一新,他慣用的銀色軟劍也已扣回了腰上。
騎在馬上的他顯得英姿颯爽,若非他的臉色尚嫌蒼白,她的腳又陣陣抽痛,或許她會以為昨天的事全都只是作夢而已。
「你如果想讓那雙腳廢了,就盡管逞強吧。」他冷冷地說完,掉轉馬頭,準備離開。
「等等!」怕他真的就那樣走了,她連忙起身喚住她。
雖然這樣有些沒骨氣,可是要講骨氣也得看時候,好比現在,他既然大發慈悲要載她回去,她又何必自討苦吃呢!
而且,難得他主動示好……唔,好吧,示好是她自己認為的,他肯定不是這樣想,但總是一個接近他的機會,如果她不好好把握的話,那可真是個傻瓜。
眼看他正低頭瞧來,她趕緊伸出手,甜甜地笑道︰「唐凜霜,你拉我一把吧,我的腳好痛,沒辦法踏馬蹬。」
他握住她溫軟的小手,用力一拉,輕輕松松便將她拉上了馬,讓她坐在自己身前,一等她坐好,他便收回了手。
「唐凜霜,你這次怎麼這麼好心?」她回頭堂著他,雙眸盈滿笑意。
「我從不受人恩惠。」面無表情地說完,他低喝一聲,策馬奔向竹林。
她把頭調回前方,嘻嘻一笑。
雖然他對昨天的事連一句謝謝也沒有,可是她知道,他終究還是放在心上了,要不然他剛剛不會那樣說。倚靠在他胸前,她決定收回剛才的決定,繼續喜歡他。呵,反正不姓溫,她可以改姓唐!
白馬神駿非凡,溫暖兒只听到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身子卻不覺得顛簸,竟是又快又穩,偌大的一片竹林霎時便到了盡頭。
竹林外的守衛遠遠看到唐凜霜和一名姑娘共乘,都張口結舌,驚得呆了。
他們呆住的原因並非竹林里平空冒出了個姑娘,而是他們高傲孤僻的主子居然願意和人共乘,讓那姑娘騎他最心愛的坐騎──雲蹤。
雲蹤是大少在他弱冠時送他的禮物,對他深具意義,平常他連讓人踫一踫都不肯了,更遑論讓人騎它。
正因如此,他們才驚訝的連行禮都忘了,眼睜睜的看白馬絕塵而去。
離開了竹林,上了官道,白馬跑得更加平穩了,仿佛知道主人身體不適,所以加意體貼。
沿著官道奔進城里,回到唐門,門前的守衛看見三少的馬上居然載了個姑娘,同樣嚇了一大跳,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如果不是唐凜霜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只怕他們還會繼續呆愣下去。
勒住馬,唐凜霜沉聲道︰「下去。」
「我也想下去呀,可是我腳痛,自己下不去。」溫暖兒側過身子,抬起頭,一臉無辜望著他。
他挑了挑眉,提起她的後領,隨手便要將她丟下馬,誰知有了上次被他命人扔出去的經驗,她早就已經在留心他的神色,一看見他挑眉,立刻猜到他有所動作,連忙反手攀住他的手臂,讓他不得不停下。
「喂,你三不五時就摔我一次,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啦?」她嗔惱地橫了他一眼,噘嘴道︰「你就當是做做好事,扶我下馬嘛!」
「放手就放手,可是你不能再摔我喔!」她慢慢放開了他的手臂,但還是目不轉楮地盯著他,以防他突然動作。
溫暖兒不知道的是,如果唐凜霜真的想把她丟下去,她就算盯得再緊也來不及反應。然而他僅僅是瞟了她一眼,便逕自躍下了馬。
「過去扶她。」他看向一名守衛,面無表情地下令。
那守衛听到他的命令,趕緊快步上前。
她原本想堅持只讓唐凜霜扶她,但是轉念一想,現在時機未到,如果逼得太緊反而會壞事,所以乖乖的讓那守衛扶她下馬。
一等她下馬,唐凜霜立刻命人將心愛的坐騎牽回馬廄,要馬夫仔細照顧。
趁著他在叮囑僕役的時候,她走到他身邊,輕聲央求︰「唐凜霜,你再做一件好事,幫忙背我回去好不好?我的腳真的好痛好痛,走不了那麼遠的路。」
她說得大膽,一旁的馬夫卻嚇白了臉,生怕三少會翻臉。
「不要得寸進尺。」唐凜霜沉下臉,神色間猶如籠罩了一層寒冰。
「哎呀,說說而已嘛,又不是一定要你背。」她吐了吐舌頭,淘氣地朝他扮了個可愛的鬼臉,瞥眼間正巧看到大門內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當即喜孜孜地招手喚道︰「喂,傅楷杰,你過來一下。」
她徹夜未歸,傅楷杰擔心得半死,正要出門去找她,听到她的聲音,連忙一個箭步沖上前。
他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她,就怕她有什麼閃失,發現她裙擺沾有血跡,立刻關心地問︰「你受傷了嗎?」
「對呀,我的腳受傷了,好痛喔!」她皺著眉,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我走不動了,你背我回去好不好?再不回去上藥的話,我的腳肯定完蛋了!」
她的腳傷當然沒那麼嚴重,不過既然要扮可憐,自然要夸張一些。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他搖搖頭,背轉身子,半蹲了下來,「上來吧,我背你回去上藥。」
「你真好!」她歡呼一聲,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讓他背起了她。
生在武將世家,溫暖兒原本對禮法就看得十分粗疏,加上她是家族里唯一且最小的女孩,上頭七個哥哥、八個表哥及一堆堂兄的年紀都大了她一大截,因此她向來備受寵愛,撒嬌耍賴樣樣都來。
溫傅兩家交情深厚,數十年來比鄰而居,傅楷杰從小看著她長大,雖然常常被她欺壓,但是對她而言實在跟親哥哥沒什麼兩樣,因此她心中對他並無男女之分。更何況她從小走累了、玩累了就要哥哥們背她,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時唐凜霜既然不肯,她也就理所當然的叫傅楷杰背。
然而,看在唐凜霜眼里,一切卻不是那麼回事。
他一直默不作聲的冷眼旁觀,對溫暖兒大膽的言行頗不以為然。但是當她笑盈盈地撲到傅楷杰背上時,他竟覺得這情景有些礙眼,就像在竹屋看到她留下的血跡時一般,莫名的感到一絲煩躁。
雖然心中異樣,唐凜霜的神色依舊冷峻,絲毫不泄漏半點情緒,只在傅楷杰背起溫暖兒的時候,微微皺了皺眉,但這動作一瞬即逝,快的難以察覺。
「凜霜,我先帶暖兒進去,回頭再找你喝茶。」傅楷杰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便背著溫暖兒定進了大門。
漠然地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唐凜霜將韁繩將給馬夫,旋身步入門內。
傅楷杰將溫暖兒背回她的房間後,便喚了一名婢女為她上藥。
雖然她不避男女之嫌,但是她的傷處較為私密,他多少有點顧忌,就怕這麼一模,她那一大票兄長更有理由向他逼婚。
哼,以為他不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嗎?這個婚約純粹是因為他的親爹和溫家的那票男人都舍不得她遠嫁,所以住在隔壁的他才會倒楣中選。
溫家的男人逼他娶也就算了,畢竟舍不得女兒和妹妹是人之常情,可是連他的親爹也出賣他,這就太過分了!
別說暖兒平常就吃定他,讓他一點男子漢的威風也沒有,就算她沒欺壓他,但他們就像親兄妹一樣,世上有哥哥娶妹妹的道理嗎?他光是想就忍不住要起雞皮疙瘩。
他打了個冷顫,眼光轉向溫暖兒,她已經上好了藥,也穿上了鞋襪,正坐在桌前吃飯,為她上藥的婢女也已經退下了。
「你昨晚到哪去了?我差點被你嚇死!萬一你出了事,我怎麼跟你爹和你哥哥交代?到時候只怕連我爹都不會放過我。」
她慢條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又喝了口湯,漫不在乎地微微一笑,「我這不就回來了嗎?其實我也沒去哪,只不過是在雙鏡湖湖邊的竹林里待了一晚罷了。」
傅楷杰剛喝了一口茶想順順氣,听到她的話,差點嗆到!
「你……你居然跑到凜霜的禁地去?!那些守衛沒為難你嗎?」思及先前在門口的情形,他又匆匆追問︰「你是和凜霜一起回來的嗎?難道你昨晚就是和他在一起?你們有沒有發生什麼事?他有沒有對你怎樣?你是怎麼受傷的?還有……」
「停──」听他像連珠炮似的問個沒完,她趕緊喊停,神色輕松地笑睨他,調侃道︰「你一口氣問這麼多問題,要我怎麼回答?」
「不管怎樣,你把昨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清楚就對了。」
「我本來就要告訴你呀!說完以後,我還有事想請你幫幫我呢!」大大的眼楮骨碌碌地一轉,神氣透著精靈古怪。
他心中一凜,戒備地問︰「你又要我幫你什麼?」
「哎呀,你別這樣看著我嘛,這一回我可不是要整你,也不是要你做什麼不好的事。」她嘻嘻一笑,又道︰「這件事關系著我的終身幸福,跟你也有切身關系,你幫我就是在幫你自己,一點也不吃虧。」
「你到底想要我幫你什麼?」她的說辭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請你當軍師,幫我追求唐凜霜。你是他的好朋友,一定知道怎樣才可以讓他喜歡我。」
「你要追求凜霜?!」傅楷杰差點沒昏倒,這實在太荒謬了!
「對呀,有必要那麼驚訝嗎?」她皺了皺俏鼻,覺得他小題大作。
「這該不會是你新想出來的報仇辦法吧?」
「當然不是!我像是會拿這種事報仇的人嗎?」她噘著嘴,大聲抗議。
「你是認真的?」他瞪大了眼,著實感到不可思議。
「再認真不過了!」
「可是你之前……」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她打斷他的話,正色問︰「一句話,你幫還是不幫?」
「我幫不上忙呀!」他雙手一攤,聳了聳肩,「我和凜霜認識了七年,從來沒听他說過有關女人的事,也從來沒見過他和哪個姑娘走得比較近,如果真的要說,那最接近他的就只有他的貼身婢女殘夏了。可是殘夏只是他的婢女,不能算數,何況他多半獨來獨往,也沒讓殘夏跟著。」
「唉,我還以為你多少知道一些呢。」溫暖兒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
「凜霜人如其名,不管對任何人都是冷冷淡淡的,你喜歡上他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听我的勸,別對他動心比較好。」
「呵,沒關系,我叫暖兒,不正好融化冷冰冰的霜嗎?」她不以為意地微微一笑,眼里充滿了信心。
知道改變不了她的決定,他嘆口氣,無奈地搖頭,轉移話題道︰「你把昨晚的事情說一說吧。」
她將事情概略的簡述一遍,但省略了竹林里的對話,以及他夢中的囈語。
冷冷清清。推開房門,一陣寒意襲上唐凜霜心頭,他站在門口,怔怔地望入房里。雖然是白晝,屋內卻昏昏暗暗的,微啟的門扉引入幾許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孤零零地映在地上,窗紙透出竹影森森,整個房間彌漫著寂寥與蕭索。
明明是夏日,屋外紅日高掛,熾熱的陽光遍灑四方,然而,獨自站在房間里,他竟沒來由的覺得冷。
或許,這是因為陽光從來照不進他心里……
就像這間被竹影籠罩的房間,不論春夏秋冬,始終幽冷寂靜,他的心也被冰霜掩蓋,即使在人群里,他依然孤獨。
不願讓孤獨選擇他,于是,他寧可自己選擇孤獨。
然而,打開房門,陽光終能透入,但覆在他心上的冰霜卻找不到融化的理由。
當他選擇了孤獨,就注定只能與冷寂為伍。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隨著歲月的流逝,他漸漸習慣了冰冷,再也沒有感覺,因為不知道溫暖就不會覺得冷──如同不知道有人陪在身旁的感覺,就不會明白孤獨的寂寞。
他早已遺忘了溫暖,遺忘了陪伴,因此他感覺不到心頭的寒冷,也感覺不到寂寞;然而,現在他竟重新記起……
多久了?
似乎自從母親死後,他的手握住的就只有冷冰冰的兵器,但經過昨晚與今日,他手上卻留下了人的溫暖。
這溫暖終究只是一時的吧?
他依然會再度遺忘,繼續傲立在他孤獨冰冷的天地里。
掩上門扉,掩去陽光,他昂首跨入幽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