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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收前男友 第三章

隔天,梁芝旗將兩個孩子托給毛秀忻照顧,前往學校。

同事們早就知道她出院,在外文系辦公室里辦了個小小慰問會,熱烈歡迎她回來。沒人當她是凶手,大家一致認為那是不幸的意外。

她重新熟悉環境,熟悉工作,因此想起一些事,但都是些機器操作、公文往返之類的瑣碎細節,對涉及的案件仍舊毫無記憶。

中午,她獨自到校內餐廳用餐,餐後她正想打電話給毛秀忻,問孩子的情況,背後忽然有人喚。

「芝旗,你出院了?」連志維驚喜地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

「嗯,昨天剛出院。」

她大哥認為是這男人害了她,一見他就破口大罵,除了她剛蘇醒時見過一面,他之後來探病都被擋在病房外。

「你怎麼不多休息幾天?你不是失憶嗎?」

「我在醫院休息得夠多了,反正記憶一時也不會恢復,有事做、接觸一些人的話,說不定反而會想起什麼。」

「說的也是。所以你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連志維緊盯著她。

她搖頭。

「把你牽扯進來,還害你受傷失憶,我不知道該怎麼道歉……」連志維一臉愁雲慘霧。「我沒想到小芬會找你談判,還發生意外,我得對小芬的死負責。」

「事情都發生了,你也別太自責了。」連志維眼眶浮腫,斯文的面孔極憔悴,顯然飽受煎熬,讓她心生同情。她什麼都不記得,是少了點良心的苛責,但想到一個青春年華的女孩失去生命,心情同樣沉重。

她猛然想起,事件的起因是感情問題,那她和他的關系是……

「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你有空嗎?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我下午還要工作。」

「晚上呢?」

「晚上有事。」

倘若她與連志維是情人,情況會更復雜,她懷疑言崇綱肯退讓。

「我很需要有人听我講講話,我們都是當事人,只有你能體會我的感覺。我可以把我們三個人之間的事講給你听,說不定你會想起一些事,甚至是當時的狀況,你就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她心弦一動。「那我找個時間——」

突然「砰」的一聲,一包外帶炸醬面重重用在她旁邊桌面上,她轉過頭,看見一副酷相的言崇綱。

「這位子沒人,不介意我坐下吧?」不待她同意,言崇綱徑自坐下。

「這位是?」連志維困惑地望向她。

「她的前男友,新學期開始會在本校法律系教課,請多指教。」言崇綱一身淺藍襯衫和長褲,悠閑而不失英挺,對照眼前頹靡沮喪的連志維,高下立分。

「現在只是朋友。」梁芝旗尷尬補充。他的態度一點都不像「前」男友,倒像逮著妻子紅杏出牆的丈夫。

「你好。」對方銳利的眼神讓連志維有點慌。「我是芝旗的……男朋友。」

她驚詫。「我們之前在交往嗎?」現在的她有了一對孩子,一個不請自來的前男友,她才從上一段三角戀月兌身,怎麼馬上又卷進同樣狀況?

「只差一點,要不是小芬不肯放手,我們早就在一起了。」連志維突然握住她的手。「芝旗,我愛你,雖然你全都不記得了,但我記得,你是愛我的。」

梁芝旗太錯愕,怔了下才慌忙抽回手。

「連先生,警方把你和芝旗當作嫌犯,你來找她,不怕被誤會有串供的嫌疑嗎?」言崇綱連眉頭都沒挑一下,盡管腦海里瞬間閃過將連志維那雙手打斷的野蠻念頭。

「我有不在場證明,那晚我回家陪我媽,警方已經還我清白了。」

「嗯,想必是令堂替你作證了。」

「還有幾個鄰居,他們那天也有看到我回家!」連志維聲音提高。「你是懷疑我媽作偽證嗎?」

「當然不是,純粹推測而已。」言崇綱漠然聳肩。

「我和芝旗沒做錯什麼,一切只是意外——」

「一個女孩死了,你確定你沒做錯什麼?」

「我沒有!是她糾纏我,我和芝旗都是無辜的!」

「你自認無辜,但你知道旁人怎麼看嗎?三角戀情的其中一方死了,另外兩個人若無其事地繼續交往,這兩個人要不是沒有神經,就是沒有良心,我今天在學校里听到的討論,都是後者——」

「別說了。」梁芝旗惱怒地輕聲打斷。他非得這麼扒開人家傷口,讓人家血淋淋地再痛一回嗎?連志維啞口無言的痛心表情讓她不忍。「我先走了。」她起身離開。

「芝旗!」連志維想追,被言崇綱攔住。

「你別再接近她,她失憶了,你和你們過去的一切全都一筆勾銷,現在她需要的是我。」語畢,他追出餐廳去。

梁芝旗大步走,走出餐廳,走過湖畔樹林。她急步走,不想停。BBS.QUNLIAO.COM

「芝旗!」

後頭傳來言崇綱的呼喚聲,她不理,越走越快,呼吸急促,胸口隱隱疼痛,直到手臂自後被拉住。

「芝旗,你要去哪兒——」

「別踫我!」她猛然用開他。「你為什麼對他說那種話?你看不出他很痛苦嗎,為什麼還說他?」

「我只是說出事實——」

「你只是不甘心我和別人交往!」

言崇綱抿唇,注視著她氣得泛紅的雙眸。

「我沒答應和你結婚,至少讓步答應你來看孩子,可是你不能硬要一切都順你的意!我們分手四年,我當然會有新的朋友、新的感情,你不能抹煞我的人生!就算我不記得了,但它確實存在啊……」忽然,她眼前一黑。「我胸口痛……」

言崇綱立刻抱著她到走廊坐下。「別說話,深呼吸。」他抱住她,讓她偎在他胸前,輕撫她背要她照做,幾分鐘後疼痛緩解,但仍然暈眩無力。

「你的身體還沒恢復,不該這麼激動。」

「是你太過分了。」她余忿未消。

「的確,你沒說錯,我是不甘心,你不該變成這樣……」他低語:「你不該失憶,身體里不該有鋼釘,不該這麼虛弱,走幾分鐘就差點暈倒……」那懦弱男人的愛只是口號,他實在該賞他一拳。

他很氣憤,氣憤那男人讓她受傷,氣憤自己在她最需要他時不在她身邊,只能于事無補地懊悔。

她沉默了。他的懷抱溫暖而堅實,她從他壓抑的言語感覺到他的感情,她是他珍貴的責任,在他懷中像鎖在安全的牢籠里,她有些怦然但也有些遲疑——這樣束縛的感情,是她要的嗎?

她輕輕掙月兌他。「那……以前的我是怎樣的?」

「個性隨和,好像什麼也不在意,身手非常敏捷。我們曾經在柔道場上交手,你是第一個賞我過肩摔的女人。」

她睜大黑眸。「怎麼可能?」他高她一個頭耶。

「每次回想那一幕,我也懷疑是夢。」他指向不遠處。「你看那邊。」

梁芝旗依言望去。這一帶對她而言全然陌生,但一排社團教室落入她眼底時,一扇漆了黑白條紋的怪門吸引住她,它有些眼熟。

「看見那扇斑馬門了嗎?那是柔道社的教室,我們就在那里認識的。」他拉她走過去。

「那時剛開學,柔道社在招募員,你陪同學過來,她想加入,但你不想,只是來看看。

他從門口踏墊下模出鑰匙,開門進去。「進來看看,也許你會想起些什麼。」

「我為什麼不想加入?」暑假期間,社團教室沒人來,東西都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因為你很強,學校社團對你而言就像幼兒園。」

「我講過這種話?」太狂了吧?

「是你同學說的,她把你夸得非常強,你要她別講,她越講個不停。」

「所以你就出面教訓我?」太囂張了,難怪讓人看不順眼。

「我沒出聲——」

「但心里不以為然?」

他勾唇,不否認。「社長和大家商量一下,決定柔道社不能給兩個學妹看扁了,派段數最高的我和你較量。其實是好玩性質的過招,沒想到……」

「一世英名就付諸流水了?」那應該是相當震撼的情景,可惜她一點也記不得。「然後我們就在一起了?不對——」男人輸給女人的當下只會惱羞成怒,她思考他的性格。「你不服氣,約我下次繼續比?」

他領首。「我們之後又打了好幾次,我逼你不準手下留情,你也照做了。」

「結果?」

「當然還是輸給你。」一次又一次地輸,最後,連心也輸給她。

「天哪!我以為我會放水。」梁芝旗難以將他口中神勇的女孩和自己聯想起來。

她打量這間小教室,被櫥櫃旁的一幀照片吸引住。照片是一群人的大合照,言崇綱站在後排,她在他身邊,笑容燦爛。

她對照片里的地點和人物全無印象。她逐一審視照片細節,尋找任何能勾起記憶的蛛絲馬跡,卻很失望。

她明明面對著自己的過去,卻什麼也不記得。

失憶以來,她努力保持樂觀,此刻卻不由得彷徨,她會一輩子都這樣嗎?

言崇綱望著她。她發絲垂散,露出一角白皙耳朵,夏季喧鬧的光影在她眸底融成一片柔暈,他凝視她,仿佛跌入那瑩澈的寧靜里。

最初吸引他的,就是她這恬淡氣質,不躁不急,永遠氣定神閑。不論他向她挑戰多少次,不論她打敗他多少次,她從無驕色,仿佛毫不在意。他越是急躁求勝,她越是從容,在她的超然之前,他的執著變得無聊可笑。

于是,當他察覺她對自己有好感,出于一種幼稚的沖動,某次又輸給她後,他吻了她——倘若無法在競技中贏她,他想在別的地方征服她。

他們的關系從此改變。

其實他是佩服她的,不單在柔道,還有她對勝負淡然的氣度,她徹底折服他,但越見她雲淡風輕,他越想搗毀那平靜。後來他才明白,這些孩子氣的念頭和破壞、征服無關,他只是不甘他與她都動了心,而她依然平淡如水,仿佛唯有他為了心動的感覺而患得患失。

梁芝旗怔怔凝望照片許久,終于放棄了,迷惘地望向他。

「這照片里面有我,但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你只是偶爾過來這里,當然沒什麼印象,不必急著回想,慢慢來。」此刻的她脆弱無助,讓他被憐惜的情緒窒住心房。

她轉頭,看見窗台,雙眸乍亮。「我好像……記得這里。」

「記得什麼?」

「也不是記得具體的事情,是一種感覺。」

窗台剛好夠一個人坐在上頭,她輕撫它上過藍漆的斑駁表面。「這里好像發生過很重要的事……」

身畔的言崇綱發出一個嗆到似的聲音。她看向他,他依舊板著冷淡的撲克臉,清清喉嚨。

「嗯……這里確實是發生過一些事。」鏡片後的眼眸閃著古怪的光芒。

「什麼事?」

「你想不起來?」

「想得起來還需要問你嗎?」

「你想知道?」

「當然!」也許是關鍵性的大事,有助于她恢復記憶。

他推了下眼鏡,冷靜道:「我們的第一次就發生在這里。」

他們的第一次……她俏臉瞬間紅透,好尷尬,糗斃了。「暖……原來我們的初吻就在這里。」

她鴕鳥地找個不那麼臉紅心跳的解釋。

這回他不客氣地笑出聲,嘲諷道:「最好是初吻。」

「不然是什麼?」她還嘴硬,不想承認。天哪!窗外不遠就是足球場,就算在夜里,四面八方都可能有視線,她怎麼可能和他……就在這里……

「你看起來文靜保守,交往後才發現你的大膽。老實說,我喜歡你這種表里不一的落差。」他唇畔笑意隱隱帶著得意,可惡得迷人。

「我才不可能那樣!反正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你胡說八道我也沒辦法分辨。」她兩腮火燙,急急轉移話題。「倒是你堅持吉安和美美是你的小孩,還沒有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確定要我解釋?等會兒我講了,你又不信,說我胡說八道。」

「你誠實交代原因,合理的話,我當然會相信。」

「我一向誠實。」言崇綱按住她雙肩,兩人面對面,他嚴肅的視線直望入她眼底。他俯近她,她瞬間心跳戰栗,感覺他強硬而誘人的氣息從她唇上滑過。

「因為……你迷戀我。」

梁芝旗錯愕。「這算什麼合理解釋?」听起來只是他很自戀又厚臉皮的聲明

「迷戀的意思是:失去理智、非要不可的愛。」他嗓音更為低沉。「你不喜歡我的個性,但你無法抗拒我。我的外型是你喜歡的那一型,你就像挑食的人,遇到喜愛的食物……以上都是你親口說過的話。除了我,你對其他男人沒興趣。」

「我當時一定是喝醉了。」她兩頰熱辣。她不可能說這種肉麻話

「我確定你很清醒。」

「否則就是你記錯了。」

「就算我說的讓你難以接受,你也不能拒絕承認它是事實。」

「好吧,就算你說的是事實,結果我們還是分手了,是不是事實並不重要。」太窘了,她不能想象自己親口說迷戀他,說她失去理智、非要他不可……

他目光閃動,摘下眼鏡,黝黑眼眸更顯銳光逼人。梁芝旗以為他打算好好「開導」她一番,昂起臉正準備迎戰,他低下頭,唇正好印上她的。

她傻住,感覺他輕柔地吮吻她,緩慢廝磨。他陽剛的氣味燙著她的唇,她全身竄過一陣愉悅麻顫除了貼緊的唇,他沒有一根手指踫到她,她卻真切感覺到他寬廣的胸膛,有力的手臂。她想踫觸更貼近他,想弄亂他發絲,撫模他臉龐,他身上的熱度燒灼她,讓她焦躁空虛……

吻只持續了幾秒,他強迫自己從她甜蜜的氣味里退開,冷靜地注視她。

「你做什麼?」她瞪他,假裝這個吻沒有讓她陶醉,渾然不覺她兩腮動人的嫣紅全被一覽無余。

「既然你對事實不屑一顧,我就協助你認清它。你可以從這個吻和我告訴你的話去比對,自己去確認『事實』是什麼。」他微勾唇。「不必急著給我答案,好好想清楚吧!」

不需要想,梁芝旗很清楚,他用一個吻就證明了,她確實被他吸引。

或許正如他所說的,他是她偏好的類型,有她無法抗拒的魅力,但她還沒弄清楚分手的癥結,倘若他們為了孩子而急著在一起,最後重蹈覆轍而分開,對孩子是有害無益。

何況,連志維又該如何?听起來她與他有一段進行式的感情,她雖然不記得了,也不能棄他不顧她很煩惱,言崇綱倒是泰然自若,當晚還是來陪她和孩子吃晚飯。

飯後,他在騎樓下檢查她的老機車。她住院期間,機車留在校園內風吹日曬,積了不少灰塵,他檢查機車性能,順便為它清理。

梁芝旗待在租書店里,听毛秀忻聊過去的事,吉安和美美吃著冰淇淋。

聊沒多久,毛秀忻進廚房端了幾碗冰涼的綠豆湯出來,笑眯眯對小男孩道:「吉安,你爸爸洗車很辛苦,你端綠豆湯給他喝,好嗎?」

梁芝旗了解她是想制造父子相處的機會,向她投以感激的眼神,毛秀忻對她眨眨眼。

小吉安听了,一臉不情願,拖拖拉拉了半晌才端起綠豆湯,走出門外。

言崇綱剛洗完機車,正在水龍頭下洗抹布,一只細小的胳臂伸到他面前。

「給你。」吉安將綠豆湯放在機車踏墊上,轉身就要進屋。

「回來。」言崇綱沉聲道:「端東西給長輩時,要雙手奉上。」

經過梁芝旗解釋,兒子不得不接受他們是父子的事實,卻改采視若無睹的消極抵抗,晚餐時一句話也沒對他說,當他是空氣。

而他一見到這桀驁不馴的小子,就想提出種種規矩來管束他。言崇綱告訴自己,這是因為兒子太需要好好管教,但他內心深處有另一種不文明的聲音,類似雄性生物的競爭意識,他想要這只小猴子明白誰是老大,徹底佩服他、服從他。

吉安瞪著他。「奉上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要用雙手拿東西給人家。」

「喔。」瞭了,他轉身又要進屋。

「回來。」

吉安又轉回頭,臉色很臭,口氣很差。「干麼啦?」

「說話的態度也不能這樣,要有禮貌。」瞥見屋里的梁芝旗和女兒擔心地望著他們,仿佛他隨時可能動手打人,言崇綱肇眉,不予理會。他不想如父親那般使用打罵教育。

「你還不是說話沒禮貌,很凶。」

「我是嚴肅,不是沒禮貌,因為我在教你規矩——」

「你什麼都不會,怎麼教我?」吉安曖昧一笑。「媽媽說你是教授,她說很聰明的人才可以當教授,可是你昨天被我騙,笨死了。」

他沉住氣。「你和我見面才多久,怎麼知道我會什麼?」

「你看起來就什麼都不會。」吉安打量他。「我會很多東西!我會柔道、踢足球、講英文,還會種花,我在日本的家的院子都是我種的花!」

「嗯,你會不少。」小家伙過于驕傲了,眼楮閃亮的神氣模樣倒是很可愛。

「那你會什麼?」

「不多,只是剛好你會的,我也會。」見小男孩幾乎站到騎樓外,他道:「你站進來,外面車很多。」他伸手拉孩子。

「你會講英文?」吉安避開他的手,一臉懷疑,改以日文道:「你連日語都不會說。」

「誰說我不會?」他也回敬日語,發音準確,嚇了小男孩一跳。「我在國外念書,當然會英文,還會德文。」

「德文是什麼?」從沒听過的東西,讓吉安有點敬畏。

「是語言的一種。世界上有很多語言,你只會三種,我比你多一種,都不算多,我在德國念書的朋友,就會七種語言。」

「也才七種嘛……」吉安嘟囔,氣勢頓時消了,忽又振奮。「可是我會柔道!日本的爸爸有教我,媽媽去日本玩的時候也有教我,她說我比爸爸還厲害!」他擺了幾個架式,跩兮兮道:「你會柔道嗎?」

「我學過幾年,也不是很懂——」

「哈哈,你不會!」小男孩馬上不客氣地嘲笑。

「但我只輸過一個人——你媽媽。」

吉安倒抽口氣,正義的小食指再度指向他鼻尖。「你騙人!」

「不能听到你不喜歡的事,就說對方騙人,這樣很不禮貌,這樣指著人也不好。」言崇綱暗暗好笑,母子倆在這方面倒是很像。

「你才不會柔道,你只是想讓我覺得你很厲害!」

「我是很厲害,不然怎麼能當你爸爸?」脾氣不佳的他還按捺得住,自己都佩服自己。生出這個性子跟他南轅北轍的小孩,也算另一種厲害。

「你厚臉皮!」

「彼此彼此。」看兒子邊講話邊走動,都站到馬路上了,言崇綱伸手拉他。「車很多,你別站在這里。

「我不信你會柔道!你和我比比看——」吉安正在下戰帖,背後的馬路忽然響起一陣尖銳的煞車聲,他回頭,被一片白花花的車頭燈光閃花眼,什麼也看不見。

言崇綱卻看清來車是一輛急轉彎的黑色廂型車,直沖小男孩而來。他一把抱住兒子,機車被車輛擦撞而倒下,撞到他肩膀,他順勢抱著孩子往騎樓內滾,廂型車加速逃逸,瞬間不見蹤影。

他爬起身,始終將兒子護在懷里,背後跟著傳來驚呼,腳步聲急急奔來。

「吉安!」梁芝旗沖到父子倆身邊,她抱過兒子,吉安嚇呆了,臉色慘白。她連聲問:「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傷?」

她不過是轉頭和毛秀忻講了幾句話,怎麼就差點發生車禍?

吉安呆怔,低頭看見衣服上有血,哇一聲地哭出來。

隨後趕出來的毛秀忻驚道:「言先生,你流血了!」

「不要緊。」言崇綱只覺額頭和肩膀劇痛,他雙手有擦傷,左邊衣袖染血。

「別哭,媽媽馬上帶你去醫院。」梁芝旗抱緊發抖的小男孩,萬分心疼,孩子的爸卻很冷靜。

「他沒受傷,不必上醫院。」他將孩子抱得很緊,很肯定小男孩最多受到震蕩,受傷流血的是他。「吉安,你什麼地方受傷,自己看一下,告訴媽媽。」

「好痛,好痛……」吉安哭不停。他怕血,見到血就慌了。

「哪里痛?」見兒子伏在母親肩頭,哭得驚天動地,言崇綱不耐煩了。「你好好說話,哭什麼?男孩子不準哭——]

「你夠了沒有?」梁芝旗生氣了。「他差點被車撞到,嚇壞了又受傷了,當然會害怕!孩子在你身邊,你沒好好照顧他,還怪他哭?」

「我告訴過他不能接近馬路,是他不听話——」

「他不听話,你就放任他嗎?你這個爸爸不是很會要求他不準怎樣嗎?還是你只會逞爸爸的威風,嘴上說要管,其實根本沒把心思放小孩身上?」小男孩的哭聲讓梁芝旗心煩意亂,沒心情多說,抱著孩子進屋去。

言崇綱立在原地,臉色鐵青。她一連串的數落,沒給他辯解的機會,但他自覺盡力了,他沒做錯,不需要辯解什麼。

毛秀忻打圓場。「小孩受傷,當媽媽的總是會心急,芝旗不是有意的,等等和她說清楚就沒事了。你也進來處理傷口吧,你臉上有血……」

「不必了。」他草草抹掉臉上血跡,扶起機車。「我回去再處理就好。請你轉告芝旗,我先回去了。」

梁芝旗抱著兒子上樓,美美緊跟在後。回到家中,她一面哄小男孩,換掉他沾血的衣物,一面檢查他身上哪里受傷。

但她越檢查越困惑,小男孩毫發無損,卻還是哭鬧喊痛。

「吉安,你哪里痛?」

「這里……」小手指著頭側。

梁芝旗撥開他頭發檢查,頭皮上只有個指甲大的小小紅印,連破皮都沒有,她輕按傷處。「只有這里痛?]

見小男孩點頭,她安心了,看他還委屈兮兮地含著眼淚,忍不住好笑。「別哭了,只是撞到頭,揉一揉就好了。」

「哥哥怕痛,很愛哭。」美美細聲發表意見。

「你亂講,我不愛哭吉安漲紅臉。

「好,你不愛哭,你只是一直流眼淚而已。」梁芝旗笑著摟摟小男孩。「馬路上很危險,以後要小心。」

「我很小心啊!我沒有靠近馬路。」

「你站在馬路旁邊,叔叔拉你,你不進來。」哥哥的話與她目睹的不符,美美很老實地出聲反應。

她訝異。「美美,你看到爸爸——看到叔叔拉哥哥?」

美美肯定地點頭,豎起兩根手指。「叔叔拉他兩次。」

梁芝旗瞧向吉安,他悻悻地承認。「我站在馬路旁邊,又沒有跑很遠,他硬要拉我,我不喜歡他拉我,就躲開了。」

所以言崇綱不是放任孩子置身險境,他曾試著保護他,是吉安不听話。真正受傷的是他,但她一看孩子大哭,就認定是他的錯。

她好愧疚。他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辯解?這個心高氣傲的大男人,應該是受不得半點誤解,當場大聲駁斥她,為何他什麼也不講,讓她先安撫孩子——

他知道她著急,先讓她檢查孩子傷勢,那他自己呢?他把自己放在她對孩子的關心之後,他和她一樣,都是先顧及小孩,是她錯怪他了……

想到他身上都是血,她心慌了。他恐怕傷得不輕,她得去看看他的傷勢。

「你們待在這里,我下樓——」她交代完兩個孩子,匆匆走到門口。毛秀忻正好上樓來。

「芝旗,言先生說他先走了。」

「走了?」他生氣了嗎?

「他說機車有些地方撞凹了,他會盡快送修,明天你還是搭公交車上班吧!」

「嗯,我知道了……」

他就這麼走了?什麼也沒說,也沒有發火,臨走前甚至還惦記著她的機車……

她歉疚著,也困惑。他是氣得不想理她了?或是強勢獨斷的他,也有體貼容忍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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