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情人 第九章
何瑞鱗走進「原鄉」咖啡屋,曾秀儀已端坐在僻靜的角落等著他。
他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開門見山的問道︰「你找我有什麼目的?」
曾秀儀原先就不知道該以何種態度面對他,他的冷漠更教她不知所措。
「瑞鱗,我……」她欲言又止,最後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我今天是來道歉的,為我以前對你的不公平而道歉,我們上一代的思恩怨怨不該由你來負責,我不該把怨恨遷怒到你身上,-
我只遺憾我太晚才想通這個道理。」
她一臉祈求諒解的看著他,他響應的卻是毫不動容、面無表情的一張臉。
「如果我早知道,你今天約我來此的目的只是想做這些毫無意義的『懺悔』,我絕不會浪費時間白跑這一趟。」他嘲諷的說道。
「我是真心誠意的。」她急切的表白。
他無趣的搖頭︰「我不需要,仟悔又能挽回什麼?」
她無力的說道︰「我知道挽不回任何東西,但至少我比較能心安理得。」
「是嗎?」他以刺探的眼神看她︰「然後呢?如果你真的得到了我的諒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樣呢?」
曾秀儀一時無法理解他的話中的意思。
他自問自答︰「我知道何氏企業正漸漸陷入谷底,你是不是冀望以我目前的雄厚財力來幫助『何氏『重振雄風?這是不是你肯降尊縴貴來向我『仟悔』的原因?」
「我確實希望你能拉『何氏』一把,但事情並不像你想象的一樣。」她急切的解釋︰「你是你父親唯一僅剩的孩子,『何氏』原本就應該屬于你。」
「我父親從來不舍得給我任何東西,尤其在我什麼都有了以後,我更不希罕他的任何東西。」他冷冷的說道。
曾秀儀啞聲道︰「不要這樣,你們畢竟是父子……」
他反駁︰「他對我根本沒有感情。」
「他有的。」曾秀儀臉上有著深切的自責︰「以前,他只是礙于我的關系而疏遠你,現在,他內疚得不知該以何種態度面對你。自從上回跟你見過面後,他一直顯得好沮喪,我知道,他常常想起你。」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心巳堅若金石,但她的話卻仍在他平靜的心湖里掀起漣漪。
但,他又有些矛盾,或許他們只是存心想利用他,再一次無情的傷害他。
他強調的道︰「他當然沮喪,因為知道我不拿錢幫助『何氏』。」
「瑞麟,你可以不對『何氏,伸出援手,你可以眼睜睜的看著『何氏』倒閉。」她激動的握住他的手︰「但我求你試著諒解我們,不要盡把我們想成是有目的的接近你,我們只是……只是想要彌補對你的虧欠。」
是嗎?
他真的是反應過度了嗎?
仟悔、彌補、虧欠……已經來不及挽回什麼,但至少比什麼都沒有的好,不是嗎7「秋玲死後,我改變很多,看透了許多人世間的事情。」她輕聲說道︰「人生在世短短數十載,還有什麼好爭,好計較的呢?」
她的眼角泛著淚光︰「我常常想起秋玲,她是個善良、討人喜歡的女孩,心胸開朗,我記得她是家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真心接納你的人,你們就像親姊弟一樣接近,當時我甚至因此而責罵過她。」
她的聲音有些埂咽︰「可是她依然我行我素,事事護著你,她說你根本是最無辜的一個,她要盡力彌補我們其它人對你的不公平,我……我發現自己甚至比不上自己的女兒來得成熟。
「失去她是我心頭最大的遺憾。」她輕拭去淚水︰「而祈求你的諒解是我目前最大的心願,我知道秋玲一定很想看到我們和好相處,她會支持我的。」
她的話,她真誠得不容人懷疑的神情,震碎了他一貫的冷漠。
「我也常常想起秋玲,我甚至願意放棄目前所有的財富,只求她能死而復生。」他緩和了語氣,他的神情間流露出深深的感情。
他們兩人在此刻心靈是相通的,因共同懷念秋玲而拉近了距離。
「說出了這些話,我的心情輕松了好多。」她給了他一個不太確定的笑容︰「知道要你真心諒解我們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或許……永遠也不能,但我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他緩緩的點頭︰「或許時間真能沖淡一切怨恨以及……心靈上的創傷。」
「謝謝你肯平靜的听我說出心里的話,我走了。」她起身,懇切的看著他︰「瑞麟,我希望當你有空時,回家看看……給我和你爸爸一點彌補的機會。」
他也跟著推椅而起,緩緩的點頭︰「或許過兩天,等我目前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我會到『何氏』去了解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曾秀儀差點忍不住喜極而泣的沖動,或許要立即彌補和他之間這麼許多年來的隔閡實屬不易,但至少這是一個開端。
「我確定是公司內部有人在搞鬼。」何瑞麟放下研究已久的各項復雜的資料文件,斬釘截鐵的說道。
何天元恍然大悟的點頭︰「照你剛剛的分析,這確實是事情的關鍵,我要徹查公司內部上上下下的每個員工,務必找出『這個吃里扒外的家伙。」
「先別聲張。」何瑞鱗勸道︰「在沒有掌握到確實證據前,你這麼做無異是打草驚蛇,反而給那個陰謀者湮滅證據,更謹慎行事的機會。」
「那麼我該怎麼辦?」何天元問道。
「提防你身邊的每一個人,只相信自己。」他強調的接著道︰「暫時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你最親近、最信任的人。」
何天元訝異的問︰「你該不是在懷疑你阿姨吧?」
「我相信她不會,我只是擔心別人由她那里得知了這件事,例如廖苑茹、高建斌。」他輕挑眉峰。
「你懷疑他們?」
「現在所有比較親近你的人,能參與公司內部決策的人都有嫌疑,總之,這件事愈少人知道,我們愈能掌握先機。」
「你說得對。」何天元贊同的點頭。
「現在開始,你做的任何決策都在心里留個底,不要真的全然信任任何人,剩下的交給我,我會有辦法讓他露出狐狸尾巴。」何瑞解眼中有抹堅定而自信的神采。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看到你,我真的發現自己老了。」何天元緊盯著兒子瞧,感嘆道︰「我真以你為榮。」
何瑞麟不知自己該做何反應,最近,他為了找出「何氏」內部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常和父親聚會商討,他們父子之間發展出一種親近卻客套,彼此尊重的關系,他偶爾說出較親密的話語,反而會令何瑞膀產生一種不自然的感覺。
或許,因為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嘗過親情的滋味,但他卻無法克制的發現,他挺喜歡這種「新鮮」的滋味。
何天元輕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回家吃頓飯,我打電話要你阿姨多做些菜。」
「不了。」他婉轉拒絕︰「我晚上還有個飯局。」
「那只好下回了。」何天元只得說。
何瑞麟剛步出父親的辦公室,便看見迎面而來的高建斌。
「晦,瑞麟,你最近可來得真勤。」高建斌皮笑肉不笑的盯著他看。
何瑞麟從來沒有喜歡過高建斌這個人。秋玲嫁給他後,她曾帶他到美國和他見過一次面,那次的會面,他更對高建斌留下一個不甚良好的印象,只是當時秋玲一副沉醉在愛河中的幸福模樣,使他不敢多說些什麼。
現在,秋玲死了,他更沒有理由對高建斌和顏悅色。
「你是不是和爸在商討什麼大事?」高建斌以刺探的口吻問道。
何瑞麟故作一臉的茫然︰「我爸會有什麼大事需要商討?」
「你還不知道嗎?」高額斌小心翼翼的說道︰「最近公司在營運上出了-些狀況。」
何瑞麟布下餌︰「我覺得問題不太大嘛,只是短缺了一筆對我來說不算大的周轉金。」
高建斌過份熱衷的附和︰「我也覺得問題不大,體會幫忙嗎?」
他幾乎听得見高建斌松口氣的喘息聲。
「當然。」他緩緩的點頭︰「我不是那麼絕情的人,無論怎麼我畢竟姓何,況且以我目前的財力,這筆錢對我來說也是九牛一毛。」
「是啊,你簡直成了商業界中的傳奇了。」高建斌示好的輕拍了拍他的肩。
他強忍住甩開他手的沖動,聳了聳肩︰「努力加幸運而已。」
高建斌沉吟的說道︰「以你現在的財勢,一定不把『何氏』看在眼里吧?」
「你是在怕將來我會跟你爭奪家產?」他眼中有絲嘲諷。
高建斌不做正面反駁,只是輕笑道︰「我相信你根本不把「何氏」擺在眼里,它對你是可有可無,對我而言卻是所有精神的寄托之處。」
何瑞麟冷冷的笑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畢竟不姓何。」
高建斌臉色微變︰「這幾年來,我一直對『何氏』盡心盡力,對岳父、岳母盡心侍奉,我為的不是別的,只是因為對秋玲的愛,我甘願終身不另娶,甘願永遠留在何家。」
何瑞磷幾乎忍不住為他精湛的演技鼓掌,他那一番冠冕,堂皇、令人動容的告白或許真能瞞騙別人,但他何瑞鱗卻打從心底的不相信。
他冷冷的逼視著高建斌,眼中滿是對他輕視及懷疑︰「如果你真如自己宣稱的那麼愛秋玲,她又怎麼會因你的背肺毀滅自己呢?」
高建斌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緊聲反駁︰「你怎可以信口開河,用這種惡毒的謊言來中傷我呢!
「謊言?」何瑞麟眼中有著憤怒的火花︰「或許我爸、阿姨不了解內情,但你別忘了我跟秋玲是無所不談的,即使我們相隔遙遠,但我仍然是她唯一能傾吐心事的人。」
高建斌矢口否認︰「不管你以為自己究竟了解什麼不為人知的內情,那絕對是個天大的誤會。」
「我愛秋玲。」他低沉、沙啞、充滿感情的接著道︰「我永遠愛她,她將是我今生唯一、永遠的妻子,即使她己離我而去……n「是嗎?」他以充滿懷疑的眼神看著高建斌。
高建斌一臉堅定的表示︰「時間能證明一切。」
「沒錯。」何瑞麟別有用意的說道︰「你可以欺騙所有人,卻無法欺騙自己。」
話畢,他轉身就欲離去,他不想再多面對高建斌那張虛偽、作假的臉。
但,高建斌又攔住他,急切的問︰「你不會因為自己對我的誤會及偏見,在爸媽面前造我是非吧?」
「不會。」何瑞麟肯定的告訴他︰「如果你真如自己宣稱的愛秋玲,如果你真如自己宣稱的忠于何家,只要你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何氏』總有一天會是你的。」
一向整齊、莊嚴的辦公室,而今被妝點成極有氣氛、極有情調的晚宴會場。
何瑞鱗高舉著晶瑩剔透的高腳杯,以宏量的聲音宣布︰「今晚是我來到『大新』以後,第一次舉行的公司內部聚會,我趁此機會,感謝各位同仁對公司的盡心奉獻,敬大家!」
大家紛紛舉杯互敬。
葉宜庭充滿驕傲的看著身旁的何瑞麟,他一番誠懇、得體的話將會場的氣氛掀至高潮,也同時使他贏得了更多同仁的心。
在他的示意下,高價聘請而來的一流樂團開始奏起悠柔的舞曲,很多『舞林高手』不自禁的用腳尖跟著樂聲打起拍子,顯得躍躍欲試。
「陪我開舞。」
他柔聲命令,葉宜庭欣然應允。
何瑞麟輕柔親密的擁著她,她仰著臉羞怯的對他微笑,他響應的是個教人怦然心動的笑容。
葉宜庭彷佛是回到了尋覓已久的避風港灣,他溫暖的懷抱是那麼安全、適意,令她依戀不已。
直到——她突然接到采娟、以成專注的視線,她才有如大夢初醒般的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他人眼光注目的焦點。
她違反意志的想輕推開他一些,和他保持較遠一點的距離,但他卻霸道的不肯合作。
「很多人在看。」她輕聲抗議。
「別多心,好好享受這個美好的夜晚吧。」他輕笑著安撫她。
她的意志原本已不夠堅定,而在他的帶領和示意下,其它人紛紛結伴加入舞他,她也就不再那麼覺得不自在。
她有些自嘲的想,在他的懷里,她實在沒有太大的克制力。
「我請你跳舞?」傅之敬故意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口吻。
葉采娟搖頭。
「拜托,你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別那麼一個勁的緊盯著何瑞麟瞧,彷佛想把他看穿似的。」
他的調侃換來采娟的一個白眼。
「我不是故意取笑你,只是忍不住想給你一個忠告,你再這麼公開、肆無忌憚的表現出對何瑞麟的興趣,不到晚宴結束,恐怕全公司的同仁沒有一個會不知道你對他的單戀。」他輕轉著酒杯,淡然的說道。
葉采娟惱羞成怒的瞪著他︰「你答應過要幫我的,可是根本什麼忙也沒幫上!」
他試過,可是何瑞麟卻不知是有意或無意的,總不肯給她半點機會。
其實,以自私的觀點來說,何瑞麟的反應是他所樂于見到的。
「你有沒有辦法要他來邀請我跳舞?」她祈求的看著他。
他沒有辦法。
何瑞麟是個太有主見的人,更何況,此刻擁著葉宜庭共舞的他,顯然正「樂不思蜀」。
「或許,他待會會來邀請你的。」他模稜兩可的說道,不忍心再潑她冷水。
「我以為姊姊不喜歡他的……」采娟的視線緊盯著宜庭那比平時更柔和、更煥發的漂亮臉孔。
趙怡君的視線緊盯著邱以成,而他全副的注意力卻明顯的擺在舞池里的葉宜庭和何瑞磷身上。
不僅她知道,其實有不少好事之徒正密切的注意著邱以成,而他也毫不掩飾的表現出他的郁悶。
趙怡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緊張的整了整她為今晚而特別新買的套裝,走向邱以成。
「副理。」她遲疑的一笑︰「你怎麼不跳舞呢?」
他漫不經心的搖頭︰「沒興致。」
「這種場合,你應該盡興的玩。」她慫恿道︰「一定有很多女同事等著你邀請她們跳舞。」
他眼中出現了面對她時常有的不耐,口氣不善的說道︰「別煩我,去找別人請你跳舞。
她的心被刺了一下,月兌口而出︰「我不是為我自己,只是希望你表現得正常點,別讓那些好事之徒有嚼舌根的機會。」
他看著她漲紅的小臉,緩緩的點頭︰「或許你是對的。」
他放下酒杯,起身走向她。
趙怡君的心猛然狂跳,和邱以成共舞?
和他如此親密,她能不昏倒?
她根本連舞步都還會踏錯,更談不上優美的舞姿,她會不會踩到他的腳?會不會出丑……其實,她考慮太多了……邱以成只是經過她身旁,走向別的女人。
失望之情立即籠罩住她。
「嗨,采娟。」
「嗨。」采娟對邱以成強額一笑。
邱以成邀請道︰「跳舞?」
「好。」采娟和他滑進舞池,不去理會一直守在她身邊的傅之敬。
采娟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姊姊和何瑞麟︰「你和姐姐到底有沒有進展?」
「她根本沒有給我多少機會。」他的聲音中有著怒氣︰「最主要的是何瑞麟從中破壞。」
「什麼意思?」采娟不解的看著他。
「他百般跟我作對,我懷疑他故意跟我爭奪宜庭。」邱以成指控道。
采娟急切的反駁︰「他不會,瑞麟不是那種人。」
「看來,連你也倒向他那邊了。」他苦笑。
「我喜歡他,很認真的。」采娟大方的承認︰「我跟你一個立場,我也不希望瑞鱗和我姊姊之間有什麼。」
邱以成給了她一個友善的笑容︰「看來,我們的目標雖不相同,但目的卻是一致的。」
何瑞鱗那多情的眼光,幾乎要將她給催眠了。
葉宜庭無法強迫自己將眼光自他身上移開。
他溫柔卻堅決的將她更擁緊了些,她幾乎要深陷在他編織出的夢幻之網而無法自拔。
在僅存的最後一絲理智尚未喪失前,她輕聲建議︰「我們休息一下,別跳了?」
他立即應允。輕扶著她的手肘下了舞池,直接帶她往門口走。
為了怕引起更多人的注意,葉宜庭只好強忍住疑惑,跟著他往外走。一來到走廊,她立即出聲問道︰「你要帶我去哪?」
「我迫切想跟你獨處。」他的嗓音低沉而性感。
葉宜庭臉紅心跳,輕聲埋怨︰「你真的一點也不怕別人說閑話?」
「萬一我克制不住當眾吻你,豈不引起更大的閑話?」他邪氣的一笑,更增添了他的性感。
他凝視著她的眼中有兩簇跳躍的火花,那令她害怕,卻同時帶給她一種異樣的興奮感受。
他專注而多情的眼光,使她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完美、出眾,獨一無二。
她想念他的吻,甚至開始期待他溫熱的唇……她知道這個念頭非常大膽,她應該抗拒它、試圖阻止他的沖動,但卻發現自己根本力不從心。
她知道已無法打破他所加諸在她身上的魔咒,她深深的為他陶醉。
幾乎像是等了一輩子,他終于緩慢而輕柔的吻上了她,那美好的感覺令她差點忍不住的申吟出聲。
他的大手緊摟著她,他漸漸加深了這個吻,深入而火熱的吻她……她的柔美緊緊貼著他寬厚的背肌、她的心在悸動,她的血液正澎湃奔流……她無法克制的以同等的熱情回吻他……她不確定是什麼聲音打破了她和何瑞鱗之間夢般的魔咒,只知道何瑞鱗突然的結束了這個吻。
當她終于稍微平復了過于激動的情緒,才知道打斷他們的是采娟驚訝的喘息聲,以及邱以成憤怒的低咒。
葉宜庭的心猛然揪緊,但她卻尚未能完全的自激情中恢復,只能無措的看著采娟狂奔而去,還有承受著邱以成指控、責備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