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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夜光曲 第二章

暗夜迷離。

杳無人跡的小巷,街燈一閃一滅,飄搖不定。遠遠地,傳來巡街警車的鳴笛,和幾聲微弱的狗吠貓嗚,增添了幾分夜的清冷氣息。

葉殊大口灌飲手中的威士忌,一身狼狽。已是半醉的他,神智雖然還算清醒,腳步卻已顯得跟艙。

「葉殊,對不起,我私底下調查過了,寧晨星她……不但和雜志社的人私下接觸過,而且還有金錢上的往來。那天你們在餐廳里之所以會被偷拍,就是她暗中安排搞的鬼。」

「不。我不相信。」他猛力搖著頭,仿佛只要夠用力,就能將丑陋的事實一並甩月兌抹煞。

「她花了很多心血和時間調查你,就連那個派對相遇,也是她精心安排過的。」

不,晨星不會這麼對我的,她愛我,她是愛我的!

「我愛你,傻瓜,我當然愛你呀!」

「葉殊,那個女人遠比我們想像的精明、更工於心計,她不但找人調查你的行蹤、喜好,還投你所好設計出一個角色,為的只是要讓你死心塌地愛上她。」

克衍的話、晨星的耳語,同時在耳邊交錯盤旋,混亂他的理智和思考能力。一邊是他最信任的至交好友,另一邊則是他深愛的女人,他不知道該相信誰?又能夠相信誰?

「看看這些資料!你清醒一點吧。為了成名、為了爭取到更多演出機會,她會不計任何代價。她不愛你,她愛的是你的名氣、你在娛樂圈的影響力,你只不過是她攀往成名路上的一顆棋子!」

雙眼盯著克衍遞上的轉帳資料、她和狗仔隊記者會面的照片,鐵證如山呀……有那麼一瞬,他寧願自己瞎了、聾了,再也看不見听不見,那麼,或許他就可以免去這種心碎痛苦的感覺。

一切都是假的。愛、那些耳鬢廝磨的纏綿情話、還有許多兩人共同計畫的未來。一切都是虛構。

為什麼?為了要掙得名氣,提升知名度,她竟然不惜利用了他!她怎麼可以這麼做?不但辜負他的信任,更親手毀去他們之間的愛。

愛?哈,多麼可笑的字眼!

「寶貝,媽咪愛你,對不起。」

二十年前的記憶片段突然洶涌回溯。

寶藍旗袍、緞面高跟鞋、那雙甩月兌他的手、匆匆轉身離開的背影……六歲的他,穿著單薄的睡衣,茫然無依地徘徊在深夜大街上,迎面而來的刺眼車燈和撕心的痛,是記憶的最後畫面。

「Shit!我忘了我忘了我早就忘記你了!」他抱著頭,表情痛苦地低咆,想要將過去的陰影自腦海中驅逐。

因為不想再經歷一次被所愛的人拋棄的痛苦,他始終沒有真正愛過誰,直到遇見晨星。他相信自己找到了真愛,找到那顆點亮他黑暗夜空的閃亮星星,搞了半天,原來他捧在手心上,一心一意以為的「真愛」,不過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沒有誰能永遠陪伴著另一個人,是他太過天真,以為自己終於找到破解童年魔咒的解方,沒想到竟是將自己推入更深一層的地獄!

葉殊不悅地瞪著空空如也的酒瓶,狠狠咒罵一聲,隨手將空酒瓶往上拋扔,玻璃瓶碎裂成響亮的噪音,回蕩在夜半長街上。

他放任自己仰倒在馬路中央,咧嘴放聲大笑,卻不自覺地笑出了眼淚。

哈,葉殊呀葉殊,沒想到經過了漫長的二十年,你卻一點長進也沒有,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再度淪落街頭。

寂靜的深夜,忽然飄送來一陣似遠又近的歌聲,女聲清唱低而輕柔,婉轉如詩,好听極了。

哪里傳來這麼動人的歌聲?葉殊甩甩頭,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側耳傾听,他彷佛著魔似地站了起來,循著歌聲來源,模索著前進,最後來到狹窄小巷後的一扇門外。

歌聲伴隨著陣陣香味傳來,一旁的毛玻璃上,映照出長發女郎的美麗剪影,看她的動作,似乎正忙著切洗作菜。

他隨地倚坐窗玻璃下,閉上眼靜靜聆听,原本翻騰喧擾的情緒,竟奇異地慢慢被平撫。

長發女郎的歌聲,有一種迷惑人心卻又使人寧定的奇異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歌聲嘎然中止。他掙扎起身,著急地張望,窗玻璃上卻已不見女郎的身影,一股悵然的情緒油然而生。

「喂!你鬼鬼祟祟的窩在這里干嘛?」幾名街頭混混打扮的亞裔少年,惡聲惡氣地將他團團圍住。

葉殊緩緩抬頭,露出了連帽外套下的金發碧眼,不發一語。

少年們一見是個外國人,你看我我看你,表情霎時又添上幾分敵意。

「哼哼,原來就是你這個不知死活的變態金毛仔,每天晚上闖到我們地盤上來偷窺小夜,這下子總算讓我們給逮個正著吧!兄弟們,該不該給他點顏色瞧瞧?」領頭的朝左右問。

「那還用說!不然我們『小夜親衛隊』的名號是叫假的嗎?」

「不要廢話了啦,先開扁再說!」

幾名少年紛紛附和。

葉殊這時才注意到斗大林立的中國字招牌。原來,他竟不知不覺走到中國城了。哈,真諷刺,他究竟想到這里來尋找什麼?另一個讓他遍體鱗傷的寧晨星嗎?他不可自抑地仰天狂笑,笑聲中盡是無法言喻的苦楚。

「哇,阿杰,這個金毛仔在笑什麼?他是不是腦袋秀逗啦?」

「管他秀不秀逗,先狠狠海扁他一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來騷擾小夜!」

「對對!順便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油水可撈,這家伙一身名牌,八成是個大凱子,這回咱們賺到了!」

少年們摩拳擦掌一擁而上,你架右手我架左手,中間一個則是主力打手,十指扳得喀啦喀啦響,幾記重拳朝葉殊月復部直揮過去,出手毫不留情。

面對拳打腳踢,葉殊完全放棄反抗,甚至哼也不哼一聲,只是一逕大笑。

「阿杰、小五,是你們嗎?」

屋內傳出的問話聲,讓少年們一致停止了動作。

意識逐漸模糊的葉殊甩了甩頭,認出那個熟悉的聲音。是她!剛才那個在窗邊唱歌的女郎。

「糟糕!要是被小夜看到我們在扁人,她一定又要沒收消夜了。快!快把這家伙丟到別的地方!」領頭少年一改剛才威風凜凜的模樣,略帶慌張地說,其他人也有志一同地加入「毀尸滅跡」行列。

怪了,女郎的聲音如此溫柔可人,應該不是什麼凶神惡煞之流,為什麼這些街頭混混一听見她的說話就馬上停手?葉殊勉強撐起沉重的眼皮,視線中多了一道白色的婷娘身影。

「你們教訓夠了吧?」見他們拖著一名陌生人,夜光嘆口氣,猜出事情大概。

「沒、沒有啦!」少年們連忙同聲否認,「不是你想的那樣啦,這個人喝醉了在發酒瘋,我們怕吵醒你和老爹,就想說把他趕到別的地方……」

夜光不理會少年們七嘴八舌的辯解,探問躺在地上的陌生人︰「嘿,你還好嗎?」一看清楚陌生人的長相,還有那雙讓人無法錯認、如大海般的碧藍眼眸,她不覺怔楞半晌。

是他!他怎麼會來到中國城?

要命的暈眩和疼痛之中,葉殊只感覺到她的發絲輕輕觸及臉龐,還伴隨著幾不可聞的淡淡花香。

別走,留下來陪我,唱歌給我听,不要走!他伸出手想捕捉住那個溫柔的聲音,聲音卻仿佛離他愈來愈遙遠……

「啊。」及時握住他垂下的手,有那麼一刻,她還以為他正要開口對她說些什麼……天候已漸有涼意,他身上又有傷,若是放任他躺在大街上自生自滅,他很有可能會感冒的。「阿杰、小五,幫我把他扶進屋里。」

「小夜,這人是酒鬼耶,怎麼可以讓他進屋睡,不行不行,太危險了!」少年們群起抗議。

「意思就是不幫嘍?唔,那好吧。」她露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對了,忘記告訴你們,我剛剛正在準備消夜,是咖哩豬肉湯面喔,我還在想,如果有人肯幫我的忙,我就招待他一碗特大碗的,看來,我只好自己解決那碗湯面啦。」

咖哩豬肉湯面!那可是小夜的拿手招牌菜之一耶!香噴噴的炸里肌肉配上青菜、香蔥和美味湯頭,而且還是特大碗的,哇塞!光是想像就讓人忍不住流了滿地口水!

美食當前,少年們各個面露難色。

仔細想想,反正他們一夥人都睡三樓,二樓還有老爹坐鎮,就算有什麼動靜,隨時可以第一時間沖下樓保護小夜。更何況,這金發酒鬼擺明已經成了一攤爛泥,諒他也沒辦法搞怪。

少年們你看我、我看你,立刻爭先恐後地變節投降。

「我搬我搬!」

「還是我來吧!」

「哎喲都給我閃遠點,我一根指頭就可以搞定了啦!」

一陣爭吵喧嘩聲中,葉殊被少年們抬送入屋,夜光笑咪咪尾隨在後,關上了「蘭亭」的後門。

不要走!

葉殊霍地自夢中驚醒,睜眼環顧四周,唱歌的女郎、黑發少年們早已不知所蹤,只有身旁一盞古銅立燈陪伴著他,散發出昏黃溫暖的光。

他試著坐起身,全身的肌肉關節發出疼痛的抗議。「Shit!」他低聲咒罵,依然搞不清楚自己此刻置身何處。

「嗨,你醒了?」夜光端了三亞溫開水走進房間,見他清醒,關切地趨前問︰「頭還痛不痛?」

廢話!他支著隱隱發疼的額際,繃著一張俊臉,不答反問︰「是你救了我?這是什麼鬼地方?」

她遞上一杯水。「這里是中國城的『蘭亭餐館』。我叫夜光,寧夜光。」他看起來非常的……冷酷,一臉「你只要乖乖回答我的問題,其它廢話少說」的傲慢表情。真是可惜哪,這麼好看的眉眼。

「寧夜光……」他仰頭咕嚕嚕一飲而盡,仿佛杯中的不是水,而是可以醉人的烈酒。有一個宇,觸動了他心中最不堪的傷口。這個姓並下常見,會是巧合嗎?

「寧?」

「對。」她頓停了一會,決定據實以告︰「寧晨星……是我的姊姊。」

姊姊?他從沒听過晨星提起任何有關家人的事,更遑論是她還有個年紀相仿的妹妹……看來,愛情的確會盲目人的心志,他此刻才發現,自己對晨星的了解,簡直少得可憐。

仔細一看,她和晨星長得並不相像。一頭幾乎及腰的黑直長發,細致的五官脂粉末施,更顯素淨白皙,散發出恬適寧雅的氣質……

她的引入之處,在於一種彷若空谷幽蘭的單純之美,和晨星恣意盛放的冶艷美截然不同。

「剛才唱歌的人……是你?」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對那歌聲念念不忘。

唱歌?她側頭想想,明白他所指何事,笑意在眼角眉梢泛開。「嗯。我喜歡唱歌,尤其是煮菜的時候。比方說,下面的時候,哼完一首『BlueMoon』,再把面條撈起來,就會煮得軟硬適中恰到好處。這招很好用喔,下次你也可以試試看。」

用貓王的「BlueMoon已取決面條的軟硬?這還是他第一次听見這麼新奇的烹飪秘訣。一不小心牽動傷處,他忍不住齜牙咧嘴。

「你還好吧?我已經替你上過藥了,傷勢不重,不過還是要好好休養兩三天才行。」夜光一臉歉意,「真對不起,最近常有偷窺狂在附近徘徊,阿杰和小五他們一定是把你誤認是他,才會出手這麼重,你別怪他們。」

「一點小傷,死不了的。」的傷,怎麼比得過寧晨星帶給他的椎心情傷!他斂起笑,空氣仿佛隨他臉上的表情在瞬間凝結起來。「我要定了。」

咦?她說錯話了嗎?怎麼才一眨眼他又板起臉來了?「我……」原本想趁機探問晨星的近況,但是……眼前的氣氛似乎不太適合閑話家常。

「有話就說,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可惡!心痛也就算了,他居然還一並頭痛、手痛、胸痛、腳痛,再這樣沒完沒了的痛下去,包準他還沒回到家躺平就會先橫尸街頭。

「呃,我和晨星很久沒見過面了,不知道她最近好嗎?如果你不介意,可不可以幫我帶句話給她,告訴她,『蘭亭』還是她的家,隨時歡迎她回來看看……啊!」發現那雙湛藍眼瞳正近在咫尺,遺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像是一汪大海要將人淹沒,夜光不由得掩嘴驚呼。

他想做什麼?她緊張地往後退了一步,他卻隨之跟進,一退一進之間,她被逼到牆角,縮成一朵含苞小花。

「你……你怎麼了?」糟糕!這人舉止異常,該不會是……撞壞腦袋了吧?

「永遠不許你在我面前提到寧晨星,不許!」刻意壓低的嗓門,依然掩蓋不了他眉宇間的濃烈恨意。

夜光不由得露出疑惑的表情。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前幾天不是才在電視上看見他召開記者會,親自公開兩人的戀人關系嗎?連日來的報章雜志也大肆報導這段戀情,怎麼一會兒工夫又風雲變色了?演藝圈果然是瞬息萬變啊。

「我不懂。」

「哼,你當然不懂,你怎麼可能會懂!」猛力一拳捶上了水泥牆。

「啊!痛不痛?」她忍不住拉下他的手掌輕輕呵撫。天哪,都發紅了,一定很痛吧。「你……一定很痛苦吧?」她仰起小臉,對上了他深鎖的眉心。

雖然她對事情的緣由曲折一無所悉,但她看得出來,這個人若不是打從心底深愛著晨星,就不會懷有如此強烈的恨意。

愛與恨,往往是一體兩面呀。

她的溫柔踫觸,讓葉殊霎時屏住了呼吸,忘記思考。然而也只是短短一瞬,怒氣和恨意又同時涌現,盲目了他的理智。

他伸出手,指尖繞卷過她的如緞黑發,又順勢滑下她細致的臉龐,使勁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我很好奇,把男人玩弄於股掌間,是什麼樣的感覺?」

好痛!夜光強迫自己調整紊亂的呼息,無畏地直視他的烈火雙瞳。「我不是晨星。」安安靜靜地,只是提醒,不帶一點指責意味。

「哦?」她的話,讓某種模糊的想法掠過心頭,撲滅他的怒火。葉殊眯細了雙眼,專注打量起眼前的女人,一個完美的復仇計畫逐漸醞釀成形……沒錯,他要利用這個女人賭上一賭!「我要跟你談一個交易。」

交易?「我只是個餐館女侍,拿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和你做交易。」在他如此貼近的無言注視下,夜光沒來由地感到心慌意亂。他在想什麼?這個男人翻臉像翻書一樣,眼瞳又深邃如海,實在教人猜不出他心中流轉的思緒。

「你當然有。」他深沉的眼眸將她牢豐盯在原地動彈不得,一字一句都仿佛挾帶著不可測的意圖,「你。我要你,還有你的聲音。」

我的……聲音?好奇怪,原來聲音也可以論價出售的嗎?她垂頭沉思,鼓起勇氣問︰「如果……我不答應呢?」就算下明白他提出交易的目的為何,但她至少能確定一點——眼前這個男人,絕對說到做到,不管要花多少時間和代價。

「你會答應的。」他自信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教人膽寒的陰鷥。「除非……你想看寧晨星的演藝之路一蹶不振,身敗名裂,永遠翻不了身!」

拎著一只簡便的隨身行囊,夜光依循地址,如約尋來格林威治村。

五層樓高的紅磚建築前,只見戴棒球帽和墨鏡的他大——高坐台階,睥睨的姿態,彷如旁若無人。

「你會答應的。」她忽然又記起他那晚的宣言,和一臉仿佛永遠化解不開的陰郁。

「血濃於水,你是寧晨星的親妹妹,自然不會想看到她在演藝圈多年來的努力一瞬間化為烏有吧?還有,不要懷疑我做不做得到,也別想測試我的耐心,我現在就要你的回答!」

「你遲到了。」懶洋洋的說話聲自帽沿下竄出。哼,日正當中的,他居然為了等這個女人,像個傻瓜似的在自家台階上悶坐了十幾分鐘,真不曉得自己哪里有病!

「對不起,這一區我下熟,轉地鐵和問路都多花了點時間。」她拭去一額細汗。直到現在,她還是不知道自己這個「自投羅網」的決定是對是錯,但是……既來之則安之,也許,她真能替晨星做點什麼吧。

「你的東西……」他狐疑一瞥,「就這些?」女人出門不是一向大包小包的嗎?怎麼她似乎特別與眾不同?

「嗯。收拾得很匆忙,我只帶了一些必備用品和幾件換洗衣物。」

真正情況是︰一听說她要休息一段時間並且暫時搬到別的地方住,老爹和小夥子們全都卯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強力慰留。拗不過他們的柔情攻勢,她只好趁沒人注意時偷偷溜出門。唉,想必這會兒「蘭亭」一定雞飛狗跳鬧翻天了吧?希望阿桔還鎮得住那群大小頑童。

巨掌一伸,劫去在縴瘦的她手中略顯沉重的提袋。「跟我進來。」

夜光楞了下,望著他的寬闊肩背。沒想到這個人外表看似霸道,其實還挺有紳士風度的嘛……回過神,趕緊快步跟上。

經過一樓的車庫空間,乘著老式雕花電梯一路上了二樓。

夜光好奇地四下張望,發現這里原來是一棟舊倉儲改建的房子,空間其大無比。室內,統一調性的裝潢和金屬、皮制家具,皆以黑白為主色,造型簡單,視覺效果卻極強烈的現代風格,可以看出主人的品味不俗。

「你就睡這里。」大手一指,行李順勢滑落在地,毫下客氣。哼,不過是寧晨星的妹妹,沒必要對她太好。

黑色真皮沙發大刺刺地展現風華,看上去雖然舒適,卻不是安眠的好地方。看來,他是有意刁難了……算了,反正打從一開始,她就沒對自己即將面對的處境抱持太大期望。「嗯,我知道了。」

葉殊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驚詫。這個寧夜光,未免太听話了點。不過,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嗎?她愈是柔順,就愈容易掌控,計畫也愈能如願進行,為什麼他反而隱約有種失望的感覺?

他期待她有什麼樣的反應?激烈反抗,還是二話不說走人?是因為心底那股無用的罪惡感作祟,潛意識不想讓她攪進這一團感情亂局嗎?

他暗暗握緊拳頭。媽的,去他的罪惡感!是寧晨星背叛、欺騙了他,他要讓她徹徹底底的後侮!

「我……應該做什麼事?」看這房子收拾得乾淨整齊,應該是有專門負責的清潔婦在打掃,但她總不能整天窩在沙發上什麼事也下做吧?找點事情做,時間也比較好打發。

「什麼也不必做。乖乖待在這里,不許亂跑。」她單純的面容,竟讓他腦海中又一陣思緒翻攪。可惡!他今天是怎麼了?居然會為了這個女人三番兩次質疑起自己的決定!「只要你照著我的話做,寧晨星就能繼續在演藝圖苟延殘喘下去。」強硬的語氣,不但要說服她,也要說服自己。

這人……打算把她當成一條听命行事的看門狗嗎?「葉先生,我——」

「叫我葉殊。」他朗眉輕挑,打斷她的話,顯然很不滿意這個稱呼。

「葉殊。」她依言改口,「我相信你是個信守承諾的君子,但是,這種凡事都不明確的狀態實在讓我很不安,也許你可以告訴我……你、你在做什麼?」

他突然靠她靠得好近,大掌盤據在她腰上,碧藍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像是浪潮迎面撲來,讓她有種幾乎站不住腳的暈眩感。

君子?哈!他就讓她見識一下什麼叫做「君子」!他順勢欺近,薄唇輕輕搔弄著她紅熱的耳垂,沿著如雲鬢發,落在她散發著淡淡花香的黑發問……打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想這麼做了。胸臆問充塞著她的獨特香味,啊,原來是茉莉花香。

好一朵單純嬌美的清香萊莉。

他向下尋找到她的紅唇,輕輕地啄舐、探索,流連忘返,像在品嘗某種得之不易的珍饉點心。

他……他在做什麼?酡紅泛上雙頰,夜光的心跳漸次失速。「你……不該這麼做的。」不穩的語調連半點說服力也無。

「我勸你最好不要隨便亂動。」葉殊附在她耳際呢噥警告。「你應該知道,男人的生理構造和女人不大一樣,你愈動,愈容易讓我產生非分之想,我可不是什麼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夜光一听,馬上嚇得連掙扎也下敢。以往身邊有老爹和阿桔的周全保護,要應付店里那些偶爾出現的色迷迷客人或許還綽綽有余,但是眼前這個難以捉模的男人、這種令人臉紅心跳的狀況,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天哪,或許她這回做了一個很糟糕的決定!

「你……打算要我留在這里多久?」

多久?他聞言笑了,笑得邪佞卻迷人,醇厚低嗓在她耳邊掠下一句︰「看我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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