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愛夫郎 第一章
漠海荒蕪,日照西沉,燦黃余暉落耀河面。那河,綿延數千萬里,直至天際,瑰麗艷紅!
段羽霏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衣袂飄搖,僅存她一人佇立在這片殘破的荒涼中,任憑那沁紅的土地,淹沒她的理智。淚眼蒙,她越想看清,卻益發模糊,只剩殘風鳴音,是她唯一能辨別的。
有聲嘆息淺淺散在風里,覆蓋住那載滿仇恨的金戈鐵馬,仍埋藏不了那份千愁萬緒。
而他,就站在那里,靜靜地宛若神祇,偉岸不可侵犯,任焜煒昀光灑落其上,襯托出身後全數榮耀。
他渾身浴血、翎箭數十嵌在寬大的背上,仍舊屹立不搖……
手里那只帕子,被捏得緊緊,是他最後的依戀,任憑蠻夷用力拉扯,仍舊未動搖分毫,彷佛就算只剩神魂,他還是守護住那只素帕……
她無處可躲,無力可逃,任飛沙走石穿透肌膚,浸婬在這片哀愁怨悔里;那赤色似焰的戰服上,迄今還正淌著滾燙的熱血,全是他英武的印記。
她多想尖叫,多想用力哭喊,卻像個被控制的傀儡,無法給他半點響應。
若不是那兩行清淚,冷若冰霜的面容上亦探不到任何思緒。
大漠、狂風,和她的淚交織在這血痕斑駁的時空之中。
許久,她顫抖抖的伸出手……但那副高大的軀體,卻隨之跪下,彷佛她的世界也一塊毀滅。
天地間所有鬼神,都靜靜地窺探這一幕光景;祂們無語,只是……靜默。
任憑這一景,穿越亙古,越過永恆的邊境,來到她的心里,一直一直——
「不要!不要——」她喊得掏心撕肺,淚如雨下。「說話!為什麼你總不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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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破黑暗,她從噩夢里醒了過來,驚魂未定地坐起身來,冷汗浸透衣衫。
「夢……是夢……」她話聲顫抖,淚眼蒙。「又是夢。」望著仍顫栗不止的雙手,她兩掌交握,緊緊的擱在心口上,力圖克制這份驚恐懼意。
她眼見那道殘陽里的身影消逝在朔風中,就連那抹欲留給某人的嘆息也遭無情卷走,僅將她留在血淋淋的戰地里,去承受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寒意直竄心底。
「為什麼?」她似乎還能感受得到那道殘影逝去的速度有多迅速,只差一點,她就能踫到他,或許也能體會得到他的意念,甚至是他的……想念。
至今不知歷經過多少回,那場夢、那個男人,那片荒漠惹紅她的眼,而她總在夜半時分轉醒,為那陌生男子哭得痛徹心扉,為他哀悼那已逝去的所有——可能是璀璨的生命,也許是墜落的首級,甚或是他孤寂的身影。
那一瞬息,她站在漠地中竟能感受到他在失去意識前,那最終的想念,無法被延續的某個想望。那身昂然不屈的傲骨,遭風沙侵蝕摧毀,可他卻像是在執著些什麼,掛念著些什麼,佇足在原地無怨無悔。
那一幕,教人看了多心痛,多絕望,以為作弄他的不僅是無常,還包括宿命。所以他不可抗拒地只能留在此處等候。她忘不了他英挺的身段遭到無情的對待,任長矛冷箭射穿胸膛,甚至尸首未全。
尸骸遍地血流如海,那是處永遠逃離不了的地獄,而他身陷其中。她多想知道他是否已得到解月兌,還是禁錮于那片漠地里,尚未掙月兌而出?
舊疾因這場夢又開始發作,教她擰緊眉痛得渾身顫抖,額間薄汗沁出,但她的心緒仍停留在那詭異的夢境內,與那孤寂的身影一同翻滾掙扎。
迄今,她還未能得到解月兌,仍備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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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騰喧鬧的夜、華貴燦爛的府邸,誰人不貪得現下美景?墮落在紙醉金迷里,恨不得夜夜笙歌。人人皆縱情于物欲情念的漩渦中。
一雙冷眼,她笑看天下人,更笑自己一同翻滾在這俗世中,未能幸免。
嘆口氣,她再也無心賞玩樓台下的街景,身旁琉璃燈火襯得她更加美麗動人,無須任何點綴,她的美貌渾然天成像極了天庭仙子,只消一眼就教人傾心。
然而,這樣的絕麗不夠真實,太過飄渺讓人畏懼,因她的眼底,探不到半點戀塵的蹤影。她的美麗讓人想據為己有,即便她眼中帶著那抹不容旁人忽視的冷漠,卻也未影響她的絕色。
貴為皇上眼前紅人晉王爺之女,世人對她無不極盡諂媚討好,為的是名是利,甚或是她的美麗,只可惜對她無用,她從不將富貴浮金放在眼底,更遑論那些虛情假意。
段羽霏捧起茶碗,輕輕吹去氤氳的水氣,細細品嘗清茶的甘醇滋味。她人如其名,想飛卻也終究無力展翅……若她真有雙翅膀,恐怕也是飛不回該去的地方,注定留在這里苦無生趣。
「好看吧?」段碔拾級而上,他已年過五十,但歲月並未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痕跡,依然不減當年風采。
「爹。」她福了福身,恭敬順從。
「免了,這里沒有別人。」他在她身邊坐下,態度嚴肅冷峻。
「怎麼有空了,您不陪皇上嗎?」她雖問著,但卻毫無表情。
「總得給個喘息的余地,況且朝野非我一人獨大的局面,不怕找不到人作陪。」他口氣冷淡,陳述事實。
段碔以冷漠的眼神注視著女兒。她是個一命換一命的孩子,她的出生奪去了妻子的生命。他無法原諒她,然而再怨也不過如此,畢竟她身上流著自己和最愛女人的血,再恨也不願見她孤孑無依,所以他給了她一切,可卻未曾讓她嘗到父女間該有的親情。
段羽霏眼中的冷,猶如段碔心底的冰,兩人都很有默契的以這種方式相處。或許她是愛著段碔的,但就另方面來說,她是怨著的,但其中佔的情愫誰多誰少,她也從未探究,因為她無法報答他什麼,唯有做段碔人人稱羨的女兒,才能撫慰自己奪走母親的事實,而她的存在,只為了這如此可悲的現實。
她斟杯茶給段碔。「喝些茶吧,這味道也許您會喜歡。」冷凝的眼、霜寒的語氣,他們之間一向如此冷清,彷佛天地之間,他們是最親近也是最疏遠的人。
「亞晉沒來嗎?」
「沒有。」
「他說他會來的。」段羽霏毫無半點反應。
這段皇上御賜的姻緣,並未讓她心動。她將一切激烈的情緒全遺落在前世了。
她習慣平靜,也喜歡冷寂的自己,更明白死沉的心湖,注定這生不會激起任何漣漪。
有個溫文爾雅的男子走了上來,他的笑容如春風拂面般溫柔。
「來晚了。」甫站定,他向兩人問候,態度從容不迫。
「來了就好,我這才在想你怎麼還未來,嘴里正念著,你人就到。」段碔笑開來,不見先前和女兒獨處時的冷漠。
「被事情耽擱住,方才剛交代完底下人,便趕著來這兒。」
那些話,顏亞晉向段碔說,更是對段羽霏解釋。雖然她只是冷淡地看著他,但顏亞晉卻已經感到十分開心。
自皇上賜婚迄今,已過兩個冬季,他終究探究不到她的所思所念……若非他的身分特殊,無法長久伴在她身邊,這樁婚事也不會一拖再拖,至今近乎無聲無息。
顏亞晉希望用自己的方式感動她,而絕非是欽點的皇命難違。如果她肯點頭,他會毫不猶豫地將她迎進府里藏著、寵著。
「今年燈會比以往熱鬧。」顏亞晉望了樓台底下一片火紅的景象,心里暗嘆自己存在對于段羽霏來說,好似可有可無,讓人不免心灰意冷。
「現下日子一天比一天安穩,百姓當然過得好。」段碔相當滿意這個準賢婿,說是乘龍快婿也不為過。「邊關若非有你舍生忘死的守護,恐怕安逸的生活也難維持。」
身負朝廷重任,顏亞晉肩負「車騎將軍」職餃,身分僅次于三公。普天下蒼生百姓的安危,維系在自個兒掌心,他怎能輕易表現出兒女情長?
他微微一哂,明白自己並非段碔所言那般。撇上輝煌功績、戰袍下的血肉之軀,也不過是介凡夫俗子,一樣有情有欲、會愛會恨……不是無堅不摧,也絕非聖賢。
顏亞晉心里清楚,為何自己願意將生死置之度外,馳騁在沙場上,只因為這里有他值得用命守護的人,否則他不會甘心一次次在鬼門關前游走,徘徊來去。
「只是僥幸罷了。」顏亞晉笑容略略苦澀。
因為這里有她,所以他以性命相守,那句擱在心底,盼望擁有她後半生的話,顏亞晉始終不敢開口詢問,怕是听見心傷的回答,教自己情何以堪?
段碔朗聲大笑。「賢婿真是太謙虛!」
「王爺,亞晉還找來朋友一道賞燈,這回要是沒他幫忙,恐怕還要遲些時候赴約。」
「應該的、應該的!人多才熱鬧,待會兒我叫底下人備些小菜點心,款待你的好友。」段碔作風不拘小節,相當好客。
「妳不介意吧?」顏亞晉轉頭問著段羽霏,一雙眼不舍的流轉著。
「無妨。」
見她一貫冷淡,顏亞晉倒不怎麼放心上。她一向如此,而他也習慣了。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拾級而上,每一步都顯得那樣踏實,那麼從容。
來人一身暗色錦衣,將他精壯的身段包裹得完美。劍眉星目、沉穩的氣息,凝聚在剛毅的臉龐里,顯然歷經許多滄桑。
站定腳步,男人淡掃一眼,迎向眾人的目光,懾人的氣勢銳不可擋。
一瞬間,段羽霏以為自己又跌入夢中,佇立在那片腥紅無情,宛若地獄的茫茫大漠里……
那股排山倒海的悲憤,隨著她的呼吸之間,從體內深處涌入四肢,教她動彈不得,無路可逃、無處可躲,進退兩難。
樓台之上,燈火熠熠,綴成白晝,令人神迷。
「羽霏,妳怎麼了?」她的不對勁讓顏亞晉感到困惑,他從沒見過她那張冷淡卻又姣美的面容中,泄漏出如此激動的情緒。
段羽霏沒說話,那雙含冰的眼定定地鎖著眼前昂然魁梧的男子,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她的眼中就已有對方的存在,如鋼刀般刻印在她的眼中、她的心版,甚是她的神魂之中。
「在下尹蒼奧。」站在她面前,男子恭謹地朝她抱拳問候。
段羽霏握緊雙手,那低迷沉穩的嗓音彷佛在耳邊吐出,輕輕地撫過她的面頰,但卻令她震蕩。
他看著她,火熱的眸在心里將她的容顏,刻了一筆又一筆,每一筆都包含他的熱烈、他的眷戀、他的渴望,以及他至死不渝的信念。
他曾經在生死輪回里找尋她的身影,也在紅塵俗世中尋求她的芳蹤。以為今生又如同前世,又要抱憾終老一生,還打算將希望寄托在下個輪回里。怎知,百年間歲月的洪流里翻滾著,在這生終于能夠見到她一面了。
五百多年……已經過了五百多年了啊——
尹蒼奧壓抑不住激動的洶涌情緒,他仍舊是百年以前,那個雖披掛上陣,卻滿心眷戀她的大將軍……而她還是不是那個只為他而笑的羽兒?
段羽霏微啟紅唇,然而卻說不出半句話。
他像極了她夢中那個不肯屈服的男人,如此偉岸昂藏,而那似火的眼眸,正緊緊地瞅著她。
她不由自主地回望著他,眸眼掃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一點一滴的,心底塵封已久的冰霜開始融化。
她瞥見那英勇剛毅的臉龐上那條淡紫色的傷疤,從左頰自嘴邊,盡管無損他的俊儔,但卻讓段羽霏心頭緊了緊,幾乎糾結了起來。
兩人如此相視,猶如光陰靜止,在尹蒼奧心底,一切都回到數百年前那段初相識的日子里。
她微微收回目光,卻在轉移的片刻中,看見足以讓自己震驚的事實。
一條圍繞在他頸項上的疤……讓段羽霏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是他!真的是他!她夢中那個佇立在大漠,至死都不曾倒下的戰士。突地,段羽霏按住唇瓣,背脊竄上一股刺痛,身後那道舊疾如同火燒般,不斷蝕咬著她的理智,讓她疼得不由自主地微縮身軀。
「羽兒,怎麼了?」段碔未曾看過她如此失態,整個人就像是被抽掉神魂。
「沒……沒什麼。」段羽霏強忍住背上的痛楚,她不明白,為何在見到他的同時,背後那兩道像胎記又似傷痕的印記,會在此刻像火一般灼燒起來?
「還好吧?」尹蒼奧彎子看著她,顯得擔憂。
這幕看在顏亞晉眼底,頗不是滋味。尹蒼奧鮮少對女人表示得如此友好,說是關心也不足為過。
「我很好。」段羽霏端起茶碗,藉以掩飾臉上的苦楚。但那兩道印記越來越灼熱,就像是要燃起火似的將她焚燒殆盡。
尹蒼奧在顏亞晉身旁坐了下來,兩眼瞬也不瞬直盯著她。已經不知有多久,他都忘了擁她入懷的滋味,到底是何等程度的醉人?
他的懷抱為了她因此而空蕩百年,為了追尋一個在心版上抹不去痕跡的女人,他甘願背負百年輪回里的每個記憶,不管是生、是死、是痛、是傷,也不願喝下孟婆湯,將她忘記。
她一如百年前般美麗,然而不同的是,五百年後再見之時,她已有婚約……
這就是所謂的有緣無分?尹蒼奧的心里百味雜陳。
「蒼奧?」顏亞晉喚著出神的他。
「嗯?」回過神,他告訴自己別再輕易沉淪在她的美麗里。
「王爺和你說話呢。」他蹙眉,不解今晚好友的失神。
「王爺,真對不住。」火熱的眼在離開她的容貌後,恢復一貫的冷峻。
盯著他如刀刻出的堅毅五官,段碔明白他是難得一見的英才。一身傲氣渾然天成,不愧為朝野中最剽悍的「驃騎將軍」,手握五十萬兵權、權傾一時,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坊間人人都說我朝驃騎將軍英勇威猛,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和顏亞晉斯文溫和的容貌相比,尹蒼奧多了份世間男子少有的霸氣與傲氣,是將相之貌,頗有王者風範。
「坊間傳說,不足為信。」尹蒼奧沒將段碔的話听進耳里。他看盡多少朝代變化,興衰迭起,物換星移的更迭辛酸,讓他的一雙眼都瞧冷了。
見到他,段碔就有如見到自己年輕的模樣,也曾是這般高傲不羈……可段碔殊不知他的傲然、他的不凡、他的氣度,全都是數百年點滴攢起。他帶著生生世世的記憶,自這一世擺渡到下一世,直到尋覓到她,才能靠岸停泊。
「尹蒼奧的名氣,對蠻夷而言,說是聞風喪膽也不足為過。」顏亞晉對他也是相當折服。
說起奮勇殺敵,尹蒼奧的輝煌戰績是道不盡的,他宛若生來就該是活在沙場上的猛將,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顏亞晉看著好友,突然感到汗顏。他們倆年紀相當,但尹蒼奧的才能是遠遠凌駕于他之上。
為什麼曾經平靜無波瀾的心,會在此刻見到他後,而澎湃不已?段羽霏無解,或許早在夢見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為他動了情。
察覺到那道緊緊跟隨的視線,尹蒼奧予以回望,雖然對方在與他交集之際,飛快地閃過,但他仍然知道她盯著自己好些時候了。
當初只是耳聞顏亞晉對他述說她過人的容貌,听著他對她的愛慕之情,然而尹蒼奧從沒想過,原來自己苦苦追尋的人,竟然近在咫尺,還是好友的未婚妻子。
尹蒼奧只是對她投以淺笑,不改灼人的目光。顏亞晉觀察著兩人之間的氣氛,心里有幾分揣測,雖不是很確定,卻也同樣不願事實如自身所想那般殘酷。
是的,這兩人對他而言相同重要,更不願意失去其中一人。
「妳是不是背痛又犯了?」顏亞晉看到她冷淡的眼眸中帶著一絲強壓的苦楚,不免為她擔憂。
「翁主的背有傷著過?」尹蒼奧收緊眉,顏亞晉的話意外引起他的不快。
「說也怪哉,小女背上自小就有兩道似刀痕的胎記,偶爾會莫名犯起毛病。」段碔說道,在外人面前沒私下的無情。
「看大夫沒?」尹蒼奧一雙眼緊盯她,像是她的痛也出現在他身上似的,表情很僵。
「沒用的,就連朝內的御醫也束手無策,是天生的。」顏亞晉搖頭,段碔找遍了天下名醫,但就是沒人有法子。
「就算是重金禮聘,也是屢試屢敗。」說也矛盾,明明是她奪走發妻的生命,然而當她疼得爬不下床時,段碔一顆心也揪得緊緊,總是掙扎在愛與恨之間,抽不開身。
「沒那麼嚴重。」段羽霏否認,紅唇泛白。
每當她夢見那片荒漠里那名男子,背上的印記便熱烈地灼燒開來。如今他的出現,讓本沒那麼輕易發作的痛,一下子來得又急又猛烈。
「與生俱來的?」望著她的眼,尹蒼奧陷入沉思里。
段羽霏的視線投向那雙深潭似的眼眸,背上的痛感彷佛稍稍和緩。
尹蒼奧不知怎地,覺得她背上的傷似乎與自己月兌不了干系。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任何荒唐事都有可能發生。但他更怕留在她身上的,是一道印記,被詛咒的痕跡!
「那胎記,像是鳥兒被折了對翅。」段碔淡淡地說,記憶彷佛跌進她甫出世時的光陰,以為一切是蒼天眷顧,孰料是一場戲弄,妻子的離世就此將他推離幸福。
「羽霏……」尹蒼奧喃喃低念,在嘴里反復回味她已重生的名字。
百年以前,她是只為他垂翼在身邊的鳥兒;百年之後,她是只被折翅的鳥兒,不再展翅翱翔。同樣的是,他們又再度重逢。
段羽霏臉蛋驀地羞紅,渾身僵直,不明白他究竟有何本事,總令她心猿意馬。
即便面對顏亞晉幾近熱切並且毫不克制的愛戀目光,她也不曾動搖,怎奈那男人不經意的一瞥,便能讓她顫抖得無以復加,而那種激蕩的情緒,並非是畏懼,而是一種很陌生的感受……像是一種渴望、一種哀求……
尹蒼奧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模樣。那樣的表情,已經有很久很久都沒見到了。每當她對自己露出那樣的神態,他就明白自己影響了她、動搖了她、甚至是在撩撥了她的理智。
他是懂她的,即便在百年之後,亦是如此。
按著心口,段羽霏試著閃躲他的視線,更想叫他別再看她,那會讓她像生病一般,渾身不對勁。她無法動彈,困難地咽下唾沫,忽地感到吐納極為不順。
「蒼奧?」顏亞晉喚他,為他不避諱的眼神而眉頭深鎖。他從未見過尹蒼奧冰冷的眼眸有過如此火熱的溫度。
他抽掉灼人的視線,對上顏亞晉的眸,一如往常冰冷。「怎麼?」
「你今晚總是出神。」他淺笑,可心里百味雜陳。不知自己從中穿針引線,讓他們倆相識,是對是錯?
尹蒼奧挑眉,最後又將眼光擱回段羽霏身上。「失態了。」
「尹將軍,小女天性冷淡,如有不周到的地方,望將軍海涵。」就連段碔也察覺到尹蒼奧不尋常的心緒。
「我覺得羽翁主相當面善。」尹蒼奧這話讓段羽霏詫異,燦亮美眸里寫滿了驚異。
「將軍何出此言?」
「有些人,總讓人似曾相識。」尹蒼奧話說得又緩又慢,就怕自己的話她有半點錯過。
此話一出,在場三人全然不知該有何舉動。
顏亞晉是不可置信,段碔則是錯愕得無法回神,而段羽霏以為自己會因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席話而停止呼吸。
顏亞晉面有慍色,強忍壓抑。
「尹蒼奧,你是不是累了?」這家伙怎能如此莽撞?羽霏可是他未過門的妻,更是他一見便愛上的女人!
「大將軍說笑,小女何德何能。」一國名將,卻在此刻流露兒女情長,段碔也有幾分吃驚。
段羽霏表情木然,更不明白彼此不過初次見面,他便說這些荒唐的話,究竟有何意圖﹖縱然兩人已在夢中相遇,他也不該這般魯莽。
尹蒼奧的眸光閃過一絲讓人捉模不定的光輝。
「有一天,你們會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