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看招 第7章
結果,難得來墾丁一趟,舒忻宇看的不是什麼藍天大海美麗沙灘,而是飯店房間頂上的水晶燈,究竟用了多少片……
她欲哭無淚。
好不容易回台北,一路上,蔣呈禮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閃光閃很大,她在旁人眼光下不好意思,索性不理他,偏偏他大爺仍在她身後直繞,「小宇」、「小宇」地嚷個不停。
「你現在這樣好像從野獸變成了家畜……」舒忻宇受不了。
蔣呈禮不以為意,仍舊摟著她笑咪咪的。「喵∼∼」
「什麼跟什麼!」舒忻宇哭笑不得,只好任由他膩著,內心卻是萬般甜蜜,連走在回家路上看慣的風景都覺得特別不同。她抬手遮掩頭頂略遜墾丁一籌的艷陽,隱約看見公寓樓下有個身形高壯的男人徘徊,她咦了聲,睜眼細瞧。「呈禮,那個人……是不是嚴學長?」
「嗯?」蔣呈禮眉一挑,銳眸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男人身材健碩,短T下的膚色曬得古銅,臉上蓄著大把胡髯,像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流浪漢。他皺了皺眉。「嚴緯凡?」
這一喊,那人立即轉過身來,看見他們,臉色興奮得瞬間放光,整個人沖上前。「呈禮、小宇——」
「哇!」舒忻宇還不及反應,便被緊擰著眉的蔣呈禮擋在身後。
嚴緯凡毫不在意,笑意不減地望著睽違兩年不見的學弟妹,有種得救的喜悅。「求求你們收留我吧!」
這下,兩人異口同聲。「什麼?!」
「啊,洗了個澡,舒服多了。」嚴緯凡一邊走出浴室,一邊拿毛巾擦拭頭發。他體格高壯,蓄著平頭,一身皮膚曬得黑黑,他把蓄了三個多月的胡子剃除,露出一張精悍陽剛的臉,終于從流浪漢升格為……工地大叔。
「兩年沒回台灣,你們還是沒什麼變嘛!」他咧嘴一笑,看向舒忻宇。「不過,你倒是變得漂亮啦,以前看起來像個小伙子似的,現在可有女人味多了。」
「真的假的?!」舒忻宇詫異,粉白的膚色透出紅暈,對這意外的贊許有些驚喜。
蔣呈禮在旁看著,嘖一聲很不是滋味。
「你不是跑到亞馬遜去了?怎會突然回來?」
「我們那組團隊有人感染瘧疾,所以計劃暫時停擺,在他痊愈之前我有一段時間的假,但應該不會太久。」
嚴緯凡和蔣呈禮同是M大畢業,不過兩人方向不同,一個朝向商業,一個走向自然,嚴緯凡足跡因而踏遍大江南北,標準浪子一個,在這次回台之前,是受一個生物研究機關委托,進行亞馬遜雨林生態的拍攝工作。
「你想住這兒,沒門兒。」蔣呈禮一下子便看出他的打算,他不可能笨到接受一顆電燈泡卡在他跟忻宇之間,何況這顆燈泡瓦數還不小。
「欸,干麼這麼不近人情?以前不是都不介意?」嚴緯凡早習慣這學弟目中無人的態度,從大學時就是這樣。至于他為何能夠忍受到現在嘛……
「小宇,你人最好,不會舍得看學長我流落街頭吧?」
「嗄?」忽然被人扯住,舒忻宇一愣,對他的動手動腳無可奈何。「學長,你這動不動勾肩搭背的習慣還在啊?」
嚴緯凡哈哈大笑,果不其然看見蔣呈禮看似平靜的眼中冒出火光。
「小宇,別上他的當,他有的是錢,住得起旅館。」他聲音溫度驟降。「好了,放手。」
「嗯?」這顯而易見的佔有表現,跟大學時那種分明不爽,卻又不知該怎麼表達的樣子完全不同,嚴緯凡抬眉。「你們兩個,該不會……」
「啊,電話響了!」
听見鈴響,舒忻宇跑開去接電話,剩下兩個男人對坐餐桌。嚴緯凡一臉不可思議地模了模下巴。「真沒想到……我以為小宇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
「什麼意思?」
「喂喂,幾年不見,犯得著用這種殺人眼神瞪我嗎?」他嘖了聲,故作一臉害怕。「你這小子真是轉性了,以前從沒看過你這麼在乎別人感受……」喔不,是有,但對象僅限為「她」。「她啊,喜歡你不是嗎?」
「這我知道。」他嘴角一勾,直到這一刻,表情才轉好了些。
「她一面喜歡你,一面又不想跟你變成這種關系,大學的時候我叫她告白,她不願意,我問她為什麼?你對她特別是眾所皆知的事,她說她知道,但這種特別隨時都有可能會消失,尤其那個人是你。」講到這,嚴緯凡嘆了口氣。「我是不知道她到底喜歡上你哪一點啦,不過既然都在一起了,就多給她一點信心吧!」
蔣呈禮沒說話,可眼神在這一刻轉暗。嚴緯凡這席話就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刺入他胸口,他避無可避,被切實而不留情地刨出了自己一直刻意忽略的事實——
「我確實不知道。」
「嗯?」
蔣呈禮沉默了,可疑問始終在他心底徘徊。他確實不知道……忻宇究竟喜歡他哪里。
自小眾星拱月,旁人的愛啊喜歡什麼的他早已習慣,因此得知忻宇喜歡他的時候,他並不覺得奇怪,甚至視為理所當然,但現在仔細一想,她其實一直都在抗拒他。
明明喜歡他,喜歡到要哭出來的程度,可說要和她交往的時候,她卻拒絕了,還說唯獨跟他不想變成這種關系……思及這一切,他內心蒙上陰影。
即使不想承認,可嚴緯凡的話還是對他造成不小的影響。
見學弟臉色不對,嚴緯凡撇了撇嘴。「好啦,不談這個,倒是你,有沒打算加入我們這個Team?」
蔣呈禮抬眉,對學長忽來的邀約不解,示意他繼續說。
「我們那伙伴染了病,也不知道何時會好,經費有限,我跟他們說我回台灣也許找得到人加入……這案子拍了兩年了,我不想再拖下去。你啊,這些年老拍些商業攝影,也該膩了吧?你人像是拍得不錯,但我知道,你真正拍得好的是景物。」
大學時,他在一次成果展上見到這小子所拍的街景照,那是一幀破舊傾頹的老屋上攀滿了翠綠葛藤,開著粉色花朵的照片,畫面寧靜和諧,兩種沖突的事物融合得那般自然,美得懾人心魄。那時他一見,驚為天人,決定死都要跟這小子認識——
後來他才發現,他的作品跟他的人一樣,一樣地沖突,也一樣地諧和。他看似冷淡,對任何人事物都不感興趣,但掌鏡時散發出的熱情卻又教人不容忽視,而傲視天下、從不把他人觀感放在心里的他,卻只在乎一個女孩,她的喜怒哀樂。
「這是個不錯的機會,我一直很想拉你進來,考慮看看吧!」
蔣呈禮抿唇不語,像是陷入思考。良久,他回道︰「我會考慮。」
沒直接拒絕就表示他有興趣,嚴緯凡勾了勾唇。「安心吧,不會去太久的,了不起半年。」
半年……咀嚼著這個數字,蔣呈禮想起自己當初受聘于廣告公司之前,也不是完全沒有這樣的機會,只是不知哪個人大嘴把這事傳了出去,然後,小宇跑來問他︰「听說你要去國外,是真的嗎?」
那時候的她,刻意問得輕快,但聲音和眼神幾乎都在顫抖,好似他點個頭,下一秒她就會直接哭出來一樣。
他記得自己愣了很久,然後一笑,下意識回答︰「沒有啊,你從哪兒听來的?听錯了吧?」
于是,她的表情像是安心了。
回想起來,他也不明白自己當初究竟是著了什麼魔,只是很自然地不想看見她憂郁悲傷的臉,也不想就這麼離開她。
「呈禮,剛有個叫蔡友博的打來,就那天在攝影棚問我有沒興趣當Model的,他、他問我考慮得如何了……」舒忻宇回來,搔了搔頭,一臉茫然。「奇怪,我記得我不是拒絕了?」還考慮個什麼?
「喔,我跟他說你還在想。」這蔡友博果真不是省油的燈,居然搞得到他家里號碼。
蔣呈禮收回方才走遠了的思緒,笑了笑。「我那時不是說了,你可以試試看,而且拍你的人會是我?」
「是沒錯啦……但我是完全外行耶,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超不上相的。」她吐舌。
「叫小宇當Model?哪個人這麼慧眼識英雄?」
見學長一臉興致勃勃地問起,舒忻宇無奈地解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結果嚴緯凡听了,先是一愣,最後大聲叫好。「哈哈哈!不錯啊,听起來滿有意思的,負責掌鏡的人是呈禮吧?既然這樣還有什麼大問題?」
「可是……」真的可以嗎?她……適合嗎?
「又不是拍個照你這輩子就要走這條路了,當作一次難得經驗嘗試看看也不賴啊,也許意外適合,你就可以從每天跟數字為伍的單調生活中解月兌了。」嚴緯凡翻了翻白眼。「叫我每天面對那堆枯燥無味的報表,不如殺死我算了!」
「她喜歡數字,而且要拍也僅只這一次,我不打算讓她走這一行。」
蔣呈禮直接回答,嚴緯凡听了,嘖嘖兩聲。「還沒結婚就把人家當成你的所有物啦?小心這種男人很快就會被拋棄喔!」
「學長!」
「哈哈!好啦,不打擾你們倆恩愛,我看啊,我還是早點模模鼻子,去找個肯收留我的地方實際一點!」
逮到機會,蔣呈禮唇角惡意地勾起。「何不去找你的‘嚴太太’?兩年不見了,夫妻倆該有不少話要說吧?」
「你……這……」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終于扳回一城,蔣呈禮內心暢快了些,畢竟他就是不喜歡小宇跟別的男人太親匿,管那人有沒死會。「慢走,不送。」
「不用你說我也會走的啦!」嚴緯凡受不了,離去之際不忘故意提醒。「小宇,等你哪天想甩了他的時候千萬不要客氣,知道嗎?」
「不會有那一天的,你作夢去吧!」
「呃……」見兩人到了門要關上的最後一秒也要吵,舒忻宇好不尷尬,尤其看見蔣呈禮的臉色因學長不怕死的挑釁而透出強烈不快,不禁噗哧一笑。「你跟學長還是沒變。」
他嘖了一聲。「我只覺得他好煩。」
舒忻宇哈哈笑,下一秒,卻有股極大的力道纏住她的腰,她唉一聲,拐倒在蔣呈禮腿上。「你干麼?」
「沒事。」他環住她,像個渴求溫暖的孩子,將額頭抵在她的心口,感受她越來越快的心跳。他一向倚靠直覺生存,如今一時面對太多需要思考的事,他思緒紛亂,需要靜心。
「哪,小宇,如果我不在了怎麼辦?」
他突如其來冒出這麼一句,舒忻宇怔了。「不在,你要去哪?」
「隨便,也許是國外之類的……」
喜歡上攝影這件事,在他的人生中始終是個意外。
他的作品以人像為主,他覺得人們在鏡頭前面刻意掩飾自己的樣子很有趣,可實際上,相較于人物的多變及虛假,他反而喜歡景物那種亙古不變的平靜。
一如很久很久以前,使她感動的那幀照片。
先前他已錯失了一次機會,這一次……他不知道。
「可能會去很久喔,半年一年的。」
「這……」
舒忻宇怔著。蔣呈禮的天外飛來一筆,喚起了她多年前的回憶。
那一年,畢業在即,她偶然自同學口中得知他可能會出國的消息,一時心慌,沒多考慮便跑去問他。當時呈禮說她听錯了,可後來,她才從嚴學長那兒得知,是呈禮自己拒絕了那份邀約。
他有他的考量——舒忻宇這樣告訴自己,一直沒有將那個理由放在心上,可直到這一刻,他這樣問她,她才恍然大悟,也許那時候,他拒絕,是為了她……
真的嗎?她真的可以……這麼想嗎?
「如果……你想去的話,就去啊。」
即使不舍,即使寂寞,那也是他的前途,何況多年前,無論原因為何,他已經留下來,她應該要覺得滿足了。「是學長剛剛問你的嗎?我覺得不錯啊,難得機會,不去……很可惜吧?」
蔣呈禮抬眸,墨色的眼靜靜睇望著她,看不出情緒,卻令舒忻宇冷不防打了個顫。不行,千萬不能被他看出她在逞強……
「而且那是你自己應該決定的事,不用問我啦。」
「是嗎?」她好豁達。
他斂下眸光,收緊了力道,感覺她在他懷中,明明很近,卻又覺得遙遠。「小宇……」
「嗯?」
你究竟,為什麼喜歡我?
這不是舒忻宇第一次來攝影棚,卻是第一次忐忑不安地踏進來。
過去她也曾有一、兩次機會參觀攝影棚,或是替蔣呈禮跑跑腿之類的,所以工作人員看到她並不意外,直到她被介紹給業主,所有人才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她就是他們今天要拍的對象?
「她就是小蔡推薦的Model?」業主將她從頭到腳盯看了一遍,點點頭。「OK,先拍個幾張試試吧!」
接著她被推入化妝間,化妝師發型師造型師一擁而上,在她臉上、發上、身上大做文章。這一次LoungeBar的Case,對方要的是一種冷艷疏離的性感,舒忻宇長相本就清秀,經由化妝師的巧手抹上眼影及假睫毛,戴上長假發,女人味馬上三級跳——當然,前提是她得先閉嘴才行。
「這、這件衣服會不會太露了一點啊?!」看見造型師拿來的一件小洋裝,舒忻宇瞪直了眼。「這哪是衣服,根本是破布嘛!」
造型師翻了個白眼。他與蔣呈禮合作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純」的對象。「你是哪來的菜鳥啊?這是業主指定的造型,你穿就是,要挑工作回家挑,來了這里就認命!」他轉頭,向另一個化妝師道︰「親愛的,幫我把鞋子拿過來。」
舒忻宇只好不自在地將那件低胸露背的高衩洋裝硬是套上去,造型師看了看,蹙著細眉嗯了一會兒,手指一彈。「好,把內褲月兌了。」
「什……什麼?!」
「把內褲月兌了,你想想等一下要擺的Pose,這內褲的痕跡都出來了,能見人嗎?!」
舒忻宇快暈倒了,洋裝已經是低胸的,想當然不可能讓她穿,她罩杯又不大,為了做出效果,造型師硬是拿膠帶給她貼過來又貼過去,弄得她很想死,結果現在居然連內褲都要月兌?!「你干脆叫我果奔算了……」
「行啊,配合度這麼低,淪落到那地步也是遲早的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月兌就月兌!」
她被他那個不屑眼神給氣到,完全忘了自己根本沒打算走這一行的事,見她月兌下內褲,造型師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行了,出去給蔣大攝影師看看吧!」
一提到蔣呈禮的名字,舒忻宇心口撲通了下。這陣子,他們同住一個屋檐下,名義上交往了,生米也煮成了熟飯,但他最近的表現……卻很奇怪。
只要兩人在同一個空間里,舒忻宇便能察覺他的視線如影隨形,他像無時無刻都在看著她,沒一秒放松,可當她回頭,問他「干麼?」時,他卻又不言不語,怪里怪氣得連她也跟著發毛起來……
就像現在。
一出休息室,她馬上便意識到蔣呈禮投射過來的目光。前一秒,他還在與業主交談,溝通等下要拍攝的方向,接著低頭檢視器材,然而一听見她走出來的聲音,他便迅雷般地抬頭望了過來。
他幽深的凝視令舒忻宇險些心悸,像是有人在平靜的池水里扔下一枚石子,他眼神顫動,瞅得她胸口一陣發熱,感覺里外都被他直直看透。
「我的功夫不錯吧?」造型師一臉得意地炫耀成果,卻也不忘調侃。「不過小蔡究竟是打哪兒找來這株幼苗的?連叫她月兌個內褲都在那兒扭扭捏捏的……」
「哇哇哇!」要阻止已來不及,舒忻宇一下子熱了臉,急忙揪住根本擋不住太多的裙擺,果不其然看到蔣呈禮的目光放在她的「」之上……
他看著她羞憤欲死的模樣輕笑。「oK,開工吧。」
攝影師一下指令,全場開始動作,全黑色的布景內擺著一把鋪上雪白毛毯的豹紋古典扶手椅,蔣呈禮調整好相機的位置,跟她說︰「躺在那里。」
舒忻宇全無經驗,呆著。「怎麼躺?」
造型師看不過去。「你不是看過企劃書了?就照那樣子躺啊!」
舒忻宇只好喔一聲躺下去,這下造型師更抓狂。「你以為你是尸體躺棺材啊?!側躺、側躺!大腿交疊,性感一點,眼神要媚……拜托,你弄個死魚眼給我們干麼?!」
老天,想不到連個「躺」都有這麼大的學問,舒忻宇用盡各種方式「躺」,偏偏就是「躺」不對,加上穿得太少,又不習慣面對鏡頭,她肢體僵硬,表情麻木得跟埃及的人面獅身像有得拚。不過她應該要叫人面「失身」像吧,哈哈……
蔣呈禮開口。「小宇,不要緊張。」
「我、我知道啊……」
「看著我。」他擱下相機,雙眼直視她。他眼神透著力度,替代鏡頭,緊緊捉著她不放。「你想像一下,現在你在一間酒吧,你醉了,躺在那兒,看著人們來去,覺得無聊……」
他低醇的嗓音仿佛帶著魔力,催眠她。對,她現在在一間酒吧,她喝了酒,她醉了……
下一秒,蔣呈禮頗無奈的聲音傳來。「我知道你喝醉了會睡著,但你不用喝得這麼醉好嗎?」
「喔。」想像太過,她還以為自己真的醉了,卻是醉在他迷人的嗓音下。
舒忻宇重拾心神,放空自己,盡力依隨他的指令走,蔣呈禮墨黑的眼緊瞅著她的一舉一動,看見她的肢體終于放松地伸展,嘴角不禁揚開一抹笑。「嗯,就是這樣,做得很好。你很美,小宇。你知道嗎?你是這里唯一的女王……我的女王……」
他的贊美輕柔得像一首詩,又重重地震蕩舒忻宇心坎。
她心房顫動,呼吸困難,感覺自己在他毫不保留的注視下幾乎要蒸發。過去這半個月,他都是用這樣的眼神,在她背後緊緊盯著她不放嗎?
她想像著,烏眸盈潤,眼神迷離,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不自覺透露出一股媚態。她抿了抿唇,嘴唇熱燙得渴望親吻,她瑩白的膚在刺目的燈光下泛出一層醺人粉色。許多人以為攝影師只需要會拍照就好,事實上,他們要懂得掌控,懂得如何引導出連Model本身都不知道的一面,並且捕捉那一瞬間,才是真正的功夫。
一旁的工作人員目不轉楮地看著這一幕,不禁贊嘆。「說真的,我還真沒看過蔣大攝影師搞不定的女人。」
這句話有如尖刺一般瞬間扎入舒忻宇的腦中。她一僵,分明知道自己不該在意,卻還是難以自制。蔣呈禮捕捉到了她瞬間的恍神,神情因而變得嚴峻。「你在想什麼?!」
他大喝,震懾了舒忻宇。「現在,你只能看著我!知不知道?!」
攝影棚內鴉雀無聲,極少人見識過蔣大攝影師發飆的樣子,即使真被惹火了,他聲音也是輕輕冷冷的,唯獨這刻,他像座爆發火山,聲量近乎咆哮。「看著我、想著我、听著我……現在,我只許你這麼做!」
憑什麼!
舒忻宇惱了,眼瞳內綻出火光,像一種無言挑釁。
他霸道得只準她看他想他听他,那他呢?
可她的惱火僅只這瞬間,因為他正瞅著她,一瞬未瞬,目光炙燙得仿佛在說︰對,他就是這樣,只看著她、想著她、听著她……
蔣呈禮拿起相機。
快門響起的聲音伴隨著閃光燈起落,攝影棚內除此之外沒有多余雜音。
「你很美。」他的相機有如他真正的眼,他以此追逐著眼前羽化了的戀人,贊美既性感又甜蜜。「非常美,你美得讓我瘋狂。」
舒忻宇咽了下口水,喉頭一熱,她像是醉在他灼熱視線下,整個人像歡愛過一遍,無力地慵懶躺臥。兩人分明隔著一段距離,沒有觸踫,她卻覺得自己每一個毛細孔都像被他悉心撫過。
于是,她再也听不見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人。
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