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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嬈舞娘 第二章

季雪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就在黃德原喪禮結束的第二天,黃家眾姊妹就火速邀集號稱是黃家尚存的三名長老,來到大宅院,說是要公平審查並分配黃德原的遺產。

大廳上除了上位的三張太師椅,下面兩排另各有四張椅子。三名超高齡的長老跋扈地霸佔住首位,余下的椅子則被黃家四姊妹和攙扶長老們前來的子孫輩給捷足先登。

季雪看到這陣仗,不禁怒從中來。她又沒做錯什麼,何以被人家當犯人一樣看待?

忽然腦海中浮現幾句話小不忍則亂大謀,退一步想,金銀財寶通四海……

從大前天開始,娘就一而再地對她耳提面命,要她無論如何都得為哥哥、弟弟們忍著點,務必把委屈往肚里吞,凡事顧全大局為要。

哼,她一輩子都完了,還要個大局做什麼?

不過慧妮說得對,她是應該忍,但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自己。人生路走到了這個岔口,她能做的都做了,總該為自己打算打算。

「我說六姨丈公啊,咱們可以開始了吧?」黃家眾姊妹以為官告不成了,只得另想這種法子以求狠狠修理季雪,好名正言順的把她掃出黃家大門。

「姨丈公?」季雪吃驚地問︰「原來你不姓黃?那你憑什麼插手管我黃家的家務事?」

「這個嘛……」老得眼皮快撐不開的六姨丈公,一臉茫然的左顧右盼。「我孫子說,來這里有炒米粉可以吃,沒說要管你家的家務事呀!」

「哎哎哎,不是這樣的,姨丈公,」黃大姊趕緊站起來加以糾正,「你該說黃家所有的長輩都已歸西,所以你來幫忙清理門戶,絕不讓亂七八糟的女人在這兒胡作非為,掏空黃家的產業,而且……」

「哎呀,太長了,我不要說,我不管,我要吃炒米粉!」老人孩子性,六姨丈公竟當場要起脾氣,一副沒吃到炒米粉不肯罷休的樣子。

「姨丈公乖哦,我現在馬上叫人去炒米粉給你吃。」黃三姊看情形不對,也忙著加入勸說行列。「不過呢,你得先把昨兒個交代你的事情解決掉。」

「不要,不給我米粉吃,啥事也別想談。」六姨丈公把腳舉到太師椅上,兩手環抱,頭枕著膝蓋,嘴唇氣呼呼地翹得半天高。

這可麻煩了,三名勉強算得上長老的,就屬他和黃家的淵源最深,輩份最高,若不搞定他,今兒個豈不沒戲唱了?

黃家四姊妹你看我我看你,一陣手足無措,卻見慧妮捧著一只托盤進廳,上頭不就放著一盤肉絲、香菇炒米粉嗎?

「夫人,」慧妮矯捷地從黃大姊面前穿過,繞經黃三姊,把米粉遞予季雪。「剛炒好的,還熱騰騰。」

「很好。」這小妮子果真聰明伶俐,季雪賞給她一朵會心嘉許的美麗笑容。

拉攏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乃兵家必勝的要訣。「去吩咐廚子,再多炒點,請大家一起吃。慢著,我看快晌午了,不如擺下宴席,人家遠來是客,總不好意思叫他們餓著肚子幫咱們處理家務。」

「奴婢即刻就去吩咐。」

接過盤子的季雪舉步搖曳生姿地踱到六姨丈公面前。「姨丈公肚子餓餓哦?來,我喂您吃。」拉過板凳,她開始動筷喂著露出開心笑容的他。

「還是你最孝順,你叫什麼名字?」六姨丈公耳不聰目不明,記性在這幾年更是一落千丈。

「我叫雪,是小原子剛娶的媳婦兒。大姑、二姑她們不喜歡我,就想拐弄您一起來欺負我,我好可憐哦。」

「喂,專心喂你的米粉,不要乘機嚼舌根。」黃三姊粗聲粗氣地喝止她。

「小聲點,我跟新媳婦兒講話,你淨插個什麼嘴,沒分寸。」和滿臉皺紋的老太婆比起來,當然是季雪可愛多了。六姨丈公是愈看她愈覺得惹人疼惜,兩人聊得好投契,不知不覺就把兒孫們再三叮嚀他的重大任務給忘得一干二淨。

「大姊,快想想辦法呀,再這樣下去,我們還來不及清算她,就已經自己先灰頭土臉了。」

「我能有什麼辦法可想?」可以想的她都想過了呀。

「稟夫人。」看守大門的家丁倉卒闖了進來,「門口來了位官差,說是請您到衙門一趟。」

衙門?!

季雪胸口一下滿漲,揣想又有倒霉事上門了。

黃家姊妹聞言則是一片欣然,料定眼中釘很快就可以拔除。

???

這補快倒也奇怪,不是說帶她到縣府衙門,怎地才出了左東街就拐到西郊來?

季雪狐疑地瞅著走在前頭的補快,咦,最近補快都時興做平民裝束,不穿制服的嗎?

她原本心里坦蕩蕩的,忖想自己既沒害人,也沒謀財,料想縣太爺找她去,大約只是例行的做個筆錄,但這會兒卻不免惴惴難安。

「請。」那人指著前面一棟屋宇,要她自行進去。

「縣太爺到底找我做什麼,為何這樣神秘兮兮的?」她一個婦道人家,要是在這有什麼不測,天皇老子都救不了。

「放心,帶你到這兒問話,只是不想走漏風聲,引起不必要的揣測。」補快話一說完就逕自離開,留下她立在原地裹足不前。

這是間看似十分雅致的屋子,庭院中花木扶疏,落英紛飛,地面上鋪的小石子,一個個圓滾滾的像鵝蛋一樣,天棚牆壁都婊了桑皮紙,木柵小窗上也糊著相當名貴的綠色蟬翼紗。

她在雲夢鎮住了十幾年,從未到過這兒,也沒听說縣太爺購置了這麼一間漂亮房子。黃德原才入土,縣太爺就急急忙忙把她叫了來,意欲何為呢?

季雪對自己的長相雖感到驕傲,卻也很憂慮。常言道︰寡婦門前多是非。她娉婷出塵的容貌在鎮上是數一數二,及笑後,家里成天都有川流不息的媒婆來說媒。但沒想到她娘精挑細算的結果是,害她小小年紀就成了舞娘,怨吶!

「季雪,為何站在門外遲遲不肯進來?」從屋里頭傳出一聲冷喝。

既來之則安之,橫豎她已經夠背的了,還有什麼好怕的。當下心頭打橫,她一腳跨進門檻——

「你叫季雪?」堂上高坐著的不是縣內的縣太爺,而是一名相貌俊美異常的陌生男子。

該名男子兩側各垂手靜立了兩名大漢,其中一個就是方才領她前來的「捕快」。他不是先走了嗎?那又是什麼時候,怎麼進來的?

「是的。」季雪見他們五人雖是相貌堂堂,一派威儀的模樣,但身上既沒穿官服,行為又詭秘,更加覺得惶惑不已,不過,因緣際會下的大場面她也見過數回,這樣還嚇不倒她。「敢問您是……」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只要照實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陌生男子說話時,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美得不可思議的臉龐。

季雪冷哼一聲道︰「你不告訴我是誰,就什麼都別想問。」以為她是被唬大的嗎?從第一任丈夫死于洞房花燭夜那天起,她到衙門就跟進廚房一樣頻繁,見的官一個比一個大。盡管眾人在她面前仍維持著客客氣氣的假面具,但她心知肚明,背地里誰不說她是謀害親夫的壞女人。

「放肆,跟欽差大人說話竟敢如此狂妄無禮!」立于下方的大胡子一語既畢,長臂朝前就想揮過來。

「慢。」陌生男子只低聲一句話,就制止了他的悍戾。

噢,原來是代天巡狩來著呢!敢情是黃家姊姊們攔轎告了她一狀?

「笑話,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什麼叫狂妄?」季雪怒意盈然地睇向陌生男子,只見他黑不見底的晶瞳閃爍了下,緊抿的雙唇餃著一抹嗤笑。

「你似乎已經知道,本官傳你到此的目的?」說話時他神色一逕嚴厲地鎖著她的翦翦秋瞳,像是企圖從她明媚的星芒中瞧出蛛絲馬跡。

「除了‘謀財害命’,難道你還能有什麼新鮮的罪名加諸于我?」她無畏無懼地仰起頭,悲涼地直視眼前神秘的欽差。

如的直截了當,換來眾人一陣愕然。

「那麼,你究竟有沒有呢?」欽差的眼神莫名地躊躇了起來。

「既是要問我的罪,相信你一定有什麼證據,這樣吧,不如由民婦自己發問,請問你們這次找到了什麼新的借口好來栽贓我,以便治我死罪?」

「大膽刁婦。」大胡子又發作了。

「有真憑實據就殺了我,否則就放我回去,不必使這種卑鄙的恐嚇伎倆。」季雪亢對這一切已厭煩透頂,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是豁出去了。

好個個性剛烈的女子。五個男子,十顆眼珠子齊望著她,無不驚嘆連連。

「你看看這上頭寫的可有造假?」欽差要侍衛將黃家姊妹遞上的狀子拿給季雪。

上面詳細列出季雪嫁到黃家之前,從叢家得到了多少好處,之後又收取黃家多少聘金,並根據這兩點推論出,她必是個唯利是圖、不擇手段的壞女人,要求官爺同意她們代替黃德原把這壞媳婦給休了。

季雪看完狀子,直覺可笑。「男女婚事,憑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縱有收取暴利又與我何干?」

「哼,你一個舞娘,也憑媒妁之言嫁娶?」欽差眼中閃過冷光,嘴角輕佻的揚起。

「沒錯,卷著細軟和相好的恩客私奔,的確比較符合我卑微的身份,可,很不幸,本姑娘就是被劉媒婆和自己的娘親一害再害,才淪落到這個地步。」

「難道你敢說嫁這兩任丈夫,沒有一點不可告人的私心?」欽差譏諷中帶著玩味的笑容掩去,換上來的是炯炯審視的眼神。

「他們一個病入膏肓,一個垂垂老矣,民女不明白,這樣的婚姻,除了衣食無虞,尚有什麼可以冀望的。」

據她所言,似乎句句皆合情合理,但為什麼居主位兼任欽差的五皇子就是覺得不對勁?

「但這兩人前後同時在新婚之夜暴斃,能不啟人疑竇?你又怎能月兌去謀害親夫之嫌?」他兩眼緊盯著她,企圖在她猶豫的轉瞬間逮出些什麼。

這兩個問題的確叫季雪不知如何回覆。算她倒霉不行嗎?或者老天爺有意跟她過不去也是個理由呀!

「要一個惡運連連的女人,證明她的不幸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不是太荒謬、太殘忍了一點?」這些當官的都是干什麼吃的,重大刑案不去審查,淨跟自己這種無辜弱女子周旋個沒完沒了。

「好,三天之內我會搜齊所有的證據,還你一個清白,或,治你于死罪。」欽差話一說完,兩名手下立即打開大門,示意她可以走了。

季雪雙手抱胸,低低側過半邊俏臉,忿忿地睨向他。

「當真是官大學問大?無憑無據就可以把善良百姓提到這兒盤問個沒完,一待興頭過了,只擺擺手,連交代也不必給?」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和他們一樣吃飽沒事干,專門找碴的?

「非也,除了這紙狀子,令夫出殯那天我在大街上見過你,當時你表情木然,眼中一滴淚水也無。」

「那又怎樣?」她不明白這又構成了哪一條罪該萬死的律法。

「你還有臉問,一個死了丈夫的女人,臉上居然毫無哀傷之意,你這分明是……」

「是什麼?」怒火被激到沸點了,季雪顧不得官民身份天差地遠,竟卯起來扯開嗓門跟他辯,「假使你十七歲就被迫娶一個年紀足足比你大四倍的老太婆,而她在新婚之夜因貪杯豪飲斷送了老命,還害你成為眾矢之的,差點吃上謀財害命的官司,你還會傷心,還哭得出來嗎?」

「大人?」四名侍從連忙請示,是不是要用強硬的手段讓季雪收斂她的伶牙俐嘴。

欽差揮了下手,要他們稍安勿躁。「照你所言,這樁婚事你果真是在百般不願之下接受的?」他不明白自己為何下意識地,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听她親口道出,連續兩樁婚姻都是遭脅迫而應允的。

「當然。」她淒惶道︰「若非我娘收了人家的聘禮,我寧可一死,也不願嫁入黃家。」

「噢?這麼說,你是一個視錢財如糞土的貞節烈女嘍?」

雪一怔,被他這尖銳的問題逼問得心虛了起來。是或不是呢?她從沒問過自己當初沒抵死不從,是否心存著僥幸的歹念?

「普天之下,誰不愛錢?容民女這樣說吧,錢當然是一大誘因,但我不會拿自己終身的幸福當賭注。」她嘆了口氣,反詰道︰「敢問,如果今天我只是個奇貌不揚的無鹽女,這些指控還會降臨在我身上嗎?」

欽差沒有回答她,因為他也正在思忖這個可能性。一個美艷不可方物的女人,加上兩樁過度巧合的命案,難免予人案情錯縱復雜的聯想。

???

在雲夢鎮住了三天,左長風覷空飽覽青山秀水,林泉寺觀,只因邊防的守將傳來消息,指突厥公主已經入關,不久即可到達此地。

不必再兼程趕路,衛王爺一行人對他又愛理不理,他干脆到處吃喝玩樂,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從大華寺品了兩次茶回來後,見一群大內高手行蹤鬼鬼祟祟,經一番探查才曉得,原來衛王爺閑得發慌,竟管起小老百姓的芝麻鳥事。

「你們也太過份了,這種事居然連知會我一聲都沒有。」左長風一進門就鼓脹著腮幫子,一跌進太師椅,雙眼像要噴出火來。

「你是奉命來接人的,只要把這件事辦好,其余的就不勞費心了。」回話的是讓他數度吃癟的木子青。

「是啊,我倒忘了,衛王爺是替皇上出來探訪民情的欽差,難怪可以假公濟私,藉審案之名,遂一己私欲。」

「你最好把話說清楚。」雖然木子青外表俊朗飄逸,但發怒時厲眉暗斂,星芒橫掃的模樣還頗嚇人的。

左長風倒抽一口涼氣,連咽了幾口唾沫,才支吾地解釋,「難道……不是嗎?若非那個叫季雪的女人擁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衛……衛王爺會……對這案子那麼有興趣?」用膝蓋想也知道,衛王爺這醉翁之意,三歲小孩也看得出來。「是又如何,不覺得你管得太多了?」

木子青似笑非笑,看透一切的譏誚表情讓左長風更加冒火。

「你是裝胡涂還是真笨,咱們這趟北行的目的是什麼?衛王爺怎可以把精神花在別的女人身上,須知突厥公主再要不了一、兩天就到雲夢鎮了,我命令你嚴格監控五皇子的行動,要有半點差錯,唯你是問。」

「你命令我?」木子青帶笑的臉笑得更加得意,但隱隱含著一股冷冽。

「不可以嗎?」左長風極受不了他這張俊俏得過份的臉,沖動地想伸手揍他兩舉。「我堂堂一品大臣,難道指使不了你這個三品的護衛?」

「放肆!」大門陡地開啟,他眼中的「衛王爺」赫然立于門外。「大膽逆臣,竟敢以下犯上,口出狂言。」語畢,「唰」地拔出腰際的佩刀,架在左長風頸子上。

「不是、不是,我不是在說您,我是……」左長風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冷汗直流。

「退下。」

這聲冷喝讓在場所有的人瞬間噤聲。

怎麼會,一定是他听錯了,發號施令的人不應該是那個玩世不恭的討厭鬼呀!

「意外嗎?」俊美的木子青刻意綻出一朵連男人看了都不自覺酥麻的笑靨,嘲弄左長風。

「你你你……啊!」大胡子龐度手中的長刀猛地一揮,正好削去他堪堪突出手指頭的指甲。

「再敢無狀直指衛王爺的尊容,莫怪我將你整只手掌取走。」

龐度想是四名護衛當中的頭頭,話多、脾氣也大,完全沒把左長風這個堂堂尚書放在眼里。

「衛王爺原來是你,不是他。」嗟!害他白白尊敬這大胡子二十幾天。「可這一路上坐在轎子里的都是他,不是你呀!」

「我喜歡騎馬不行嗎?」木子青——李衛用一指功,把左長風戳回太師椅上坐好。「怪只能怪你有眼無珠。」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衛王爺你也長得太……」

「不準批評我的長相。」從小到大李衛就以擁有一張缺乏剛毅,不夠剽悍的臉感到遺憾。這次出京,他就是蓄意不表明身份,看看左尚書能不能從他的氣韻、威儀猜出個八、九分。誰知結果還是令他大失所望。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一下子適應不過來。」唉!左長風一個頭兩個大,不曉得五皇子心胸狹窄與否,會不會藉機修理他一頓?回程尚有個把月的時間,他豈不是要過著水深火熱的悲慘日子。

「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適應的。」李衛話題一轉,「查出突厥公主不等我們前去迎接,就急著率眾南下的目的。」

「她……不就是為了要和衛王爺成親才來的嗎?」

「事情如果真是那麼單純,我就不必千里跋涉,跟著到這兒來了。」李衛目光一黯,卓爾的五官變得酷冷如霜。

左長風眼皮一顫,「據報突厥公主兩天後就到雲夢鎮了,到時……」

「不,她比我們早一步已到達雲夢鎮。」他的消息比左尚書還要靈通。

「真的……難道就是那個涉嫌謀財害命的寡婦?!」此言一出,不僅左長風自己,連李衛和他的隨護俱是一驚。

「衛王爺?」龐度的震愕猶甚眾人。

「放心,是不是她,我們很快就會查出來的。」李衛揚起薄唇,莫測高深的黑瞳凜然一閃,其中寒氣森森,令人毛骨悚栗。

???

黃家姊妹原先期待看一場好戲,料想季雪即使沒有被判處重刑,至少也會遭重打數十個大板,以茲懲戒。

不意不到一個時辰,她就毫發未傷地返回黃家,繼續當她的黃夫人,現在的官爺是愈來愈不認真辦案了。

一個家容不得兩個女主人,更何況還一口氣涌進來四個牛鬼蛇神般,不懷好意的婆娘,再外加一個神秘的欽差,季雪表面上雖不動聲色,內心其實已是油煎火燒,痛苦得不知如何是好。

澡堂內氤氳的水氣松馳不了她已緊繃了好幾天的心緒。她跨出大型浴盆,赤足踩在梨花木板上,慧妮立刻張開手中的布巾,為她拭去身上的水珠,順手摘下她斜斜插在發髻的羊脂白玉簪,讓她盤旋于頭頂的青絲傾瀉而下。

好美!

慧妮忍不住贊嘆,欽羨的眼中有妒火漫燃。

一個歷經兩任半死不活的丈夫蹂躪過的女人,怎能依然保持如此明艷可人的豐采。

她作夢也想不到,站在她面前這個聲名狼藉的寡婦,仍有一副與處子無異的冰肌玉膚。

「我來。」接過半月形的篦子,季雪把長發撥到前面,緩緩梳理。驀地,透過菱花鏡,她仿佛瞥見頭頂上方,從天撒落一把細碎的泥塵。「慧妮?」

「噓,別張揚。」慧妮將布巾一丟,轉身追趕出去。

驚駭得花容失色的季雪,倉皇倚在窗前,朝漆黑如墨的庭園張望。是黃家姊妹因明的擺布不了她,想來暗的?

誰知暗夜中伸出兩只長臂,從後邊一下摟向她的胸前,「啊!」驚魂未定的她緊接著失聲驚呼。

身後的人呼吸微喘,吮住她香肩的唇,溫潤而熾熱。她感覺內心最深處,未被觸及的那一片柔軟給猛力踫撞了下。

這殺千刀的采花賊,鐵定是黃家姊妹找來欲損毀她的名節,好得個借口把她掃地出門。

她很快收拾好方才的意亂情迷,急抽一口氣上來,準備大聲叫喚來人。

「嗯!」不想那采花盜卻倏地含住她的唇,吸光她口中所有的氣息。「驚動了旁人可不好哦。」

「是你?」是那個自稱是欽差的臭男人,房內的燭火雖讓慧妮吹熄了,但她仍記得他與眾不同、格外輕柔的嗓音。偶然被激起的情潮快速消退,季雪感覺到身後另一扇未攏緊的窗戶正涌進颼冷的夜風,吹得她四肢發寒。

「記性不壞,想我嗎?」李衛不安份的雙手開始挑逗她劇烈起伏的酥胸。

「你這是什麼意思?」前一刻還指控她謀害親夫,下一刻就來調戲玷辱她,這算什麼欽差?「快放開我,慧妮很快就會回來的。」

「不會的,我的手下會陪她多玩幾回貓捉老鼠的游戲。」他用兩指挑起她的,緩緩搓揉後便伸展五指包復住整個豐盈,用力撫弄。「果然非常生澀,可見你那兩位倒霉的丈夫,都沒能品嘗到這可口來自西疆的素蘭馨香。」

她痛苦地彎下腰身,哀求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謅什麼,求你快放開我,倘使你只是想尋歡買醉,請到怡紅樓去,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女人。」

「哪種女人?」他明知故問,目的只是想讓她難堪罷了。

季雪雙目半闔,眼淚自兩鬢滾淌而下。「我們無冤無仇,何必非逼我走上絕路?」

「黃夫人言重了,本官只是一番好意,前來排遣你的寂寞,把眼楮張開,看著我,告訴我,如果今晚我沒來,午夜夢回時,你最狂野的夢境里是不是像現在這樣纏綿艷婬,放浪形骸?」「住口!」季雪兩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肘,咬牙切齒道︰「我沒有什麼狂野的夢境,就算有,那出現的主角也不會是你。放手!」

「那麼是誰?說!」他的手勁一下加大,疼痛忽地由胸口傳至腦門,可憐的她一張粉女敕的小臉慘白如紙。

「沒有,沒有任何人,你放手、放手!」控制不住憤恨的情緒,她一咬牙,頭顱朝窗框使勁撞去。

「嘿,你別……」李衛惶然的捧住她的小臉,那汩汩流淌的血注,正劃過她額前,沿著鼻管來到美麗的唇辦,暈化于絨毛微顫的鎖骨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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