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定花砌 第五章
宛若在寒酷渾濁的湖水中掙扎許久,卻怎麼也擺月兌不掉致命的水草,緩緩地抓住她的踝、她的腿、她的身軀,緊纏住她的頸子,讓她強烈渴望著空氣,卻又喝進更多嗆鼻的湖水……
不死,她絕對不死!怎能甘心讓蕭明郎那伙人殺了她?怎能甘心?!
宮櫻甯咬著牙、強烈的疼痛在胸臆中猛然地爆出一聲劇響,她猛喘了口氣,雙眼明睜朝上抓著空氣,一瞬間以為自己已到了陰間。
「你醒了。」君應陽由案前抬起頭,緩緩地走到她的床前,表面雖然平靜,黝黑深邃的眸中卻藏不住欣喜濃厚的關心。
宮櫻甯瞪著他喘息,確信這里應該不是陰間,沒道理她人死了,眼前出現的卻不是牛頭馬面。
「我……」她的喉頭好乾,微弱粗嘎的聲音不似發自于她,她撫了撫額間的冷汗,「我沒死…」
「你是沒死,但也相去不遠。」看著她醒來,他無法形容心底的撼動有多麼深切,深得令他無法置信。
「你高燒昏迷七天了,連書院里的大夫也沒把你救活的把握,幸虧你命大,還是讓你活過來了。」
「七天!」宮櫻甯喃喃地重復一次。溺水的記憶仍如此鮮明,怎麼已經過了七天?她瞅著他半晌,才緩緩地問道︰「這次又是你救了我?」
「不是。」君應陽搖了搖頭,「我不曉得是誰救了你,當我發現時,你人就已經在岸上了,見你昏迷、氣息微弱,我才緊急找來大夫為你治療。」
「不是你救我的?」那會是誰?宮櫻甯確信蕭明郎那群人不可能丟她人湖又救了她,那麼,會有誰在救了她後又不通報院里的人,只將她放在岸邊等人發現?
她驀然驚喘一聲,霍地抓住君應陽的袖子。「常愈、常愈他……」
「他也活著。」
他的回答頗令她驚訝,但她寧可听到這樣的消息。
「他和你都是同時被救上岸的,但他醒得比你早些,對于是誰出手救你們,他同樣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還活著、他還活著。」官櫻甯松了一口氣,頹然地倒向枕墊。她真該慶幸她和常愈兩個都沒死,若真賠上了誰的命,任誰也不甘心。「想殺我們的人,是蕭明郎和張伯業,他們命人把我們丟進湖底。」
「我知道」听著她心里第一個擔心的人竟然是別的男人,一股莫名的酸意竄上君應陽的胸口,啃蝕著他的心。
「現在已經沒事了,現在你只需將身子養好,不用再管他們的事了。」
「不用再管?他們企圖殺了我和常愈,我怎能坐視不理?」官櫻甯氣憤地想起身,卻被他阻止,她不服地瞪著他,眼里燃著熊熊的火苗。「我絕不會姑息他們!不將他們抓到官府治罪,難不成以後等著有第二個我和常愈遭到他們的毒手?」
「不必了,他們兩個已經死了。」君應陽淡淡地說道。
「死了?!」宮櫻甯怔了下,無法確信那兩個加害他們的畜生,居然已經先他們兩個死了?「他們怎麼死的?
「下山途中遭人劫殺;一行八個人,沒有一個人幸免。」君應陽話里稍做保留,不跟她提起八個人死狀奇慘無比,斷肢殘臂的血腥味引來了山中的野獸啃食,當書院里的人去撿拾尸首的時候,沒一個人的肢體是完整的。
沒有人幸存?她該笑這是報應嗎?可是……听到這樣的消息,她連高興也高興不起來。宮櫻甯打了個冷顫,還是難以接受這個消息。
「別再想了,既然他們已經死了,你還是好好休養,等身子好了,就下山回蘇家吧。」君應陽瞅著她蒼白的臉孔,明白他非得讓她離開書院不可;蕭明郎貪她美色,差點害她死于非命;這次她逃過一劫,但下次呢?
「你又要逼我回去?」宮櫻甯抬眼睨他,「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就見不得我留在書院?是束修嗎?要的話我做工還你,做多久都行!」
「這根本不是束修的問題!你非要我把所有事全講明嗎?」
君應陽低咒了幾聲,嘴角抿得死緊。「蘇念學,你還想瞞多久?你根本就是個女兒身,怎麼能留在全是男子的書院里?你憑恃著一點小聰明,一心想應舉取仕,可你有沒有想過入科場要驗身檢查,你又怎麼通得過會試的驗身?」
「我不是……」
宮櫻甯的反駁全都消失在他掀起薄被的舉止中,她瞪著自己光果的雙足,駭然地明了他已識穿了她的一切!
「瞧瞧你自個兒腳背上的舊傷,腳骨曾被打斷過,足見你曾經纏過足,有這雙腳在,甭想瞞過任何人。」君應陽抿了抿嘴,瞪著她雙唇發白的模樣。「如果這樣還不夠,大夫可以證明你的脈象是女子獨有,把你救回來時,你的衣裳全是我換的,你又怎麼解釋緊裹在胸上的布檔?’」
「你……」宮櫻甯嚅了嚅唇,難以置信的怒意狂卷進她的情緒。「你居然月兌了我的衣裳?!」
「這書院全是男子,難不成再讓其他男人看光你的身子?」君應陽威脅地靠近她,黑眸如幽冥中升起的兩團冥火。
「你的相貌騙不了任何人,畫院里滿是覬覦你女相的塾生;只有你自己呆呆的還認為偽裝成男子就會沒事,事實上不論男女,像蕭明郎那樣偏好男色的衣冠禽獸在書院里還有不少,而他只是個先例。」
宮櫻甯無語地回瞪他,對于他剖露的真實無話可說。
「我一直等著你看清現實,自動求去,然而就算特別把你安置在回雲居里,以防你在修身閣遭受騷擾,可還是發生了這種事。」君應陽咬了咬牙,絲毫未覺自己已流露了太多超乎師生之間的情誼。「你說,我能不請你離開嗎?」
宮櫻甯不覺地緊握著拳好克制全身的顫抖,雖然裹著暖被,她還是覺得好冷,恍若剛從湖水的冰寒中起身,隨即又讓他的話給逼進了更森冷的雪地。
她咬著牙,細若蚊吶的嗓音自齒間傳出。「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嗎?早在蕭明郎試圖侵犯我的時候.我早就明白了。」
「既然明白,為何我叫你走,你還不走?」
「我無法走;走了,我無處可去。」
「你可以回蘇府,走上你該走的路子」君應陽冷冷地說道。
「我沒辦法回蘇府!」宮櫻甯忍不住地大吼,
一雙凌厲中卻隱藏哀戚的水瞳直瞅住了他。「因為,我不是蘇念學。」
她叫宮櫻甯,並非真正的蘇念學她只是個頗富才學的蘇家丫鬟,幫主子考過了府試,被強迫換上男裝跟著蘇念學到書院念書,孰知蘇念學半途逃走,她只好佯稱蘇念學,在書院里等著她的同伴將主子帶回來。
若真攆她回去,她根本無法回蘇府對蘇老夫人交代,只得淪落街頭;若留她下來,他成天得擔心那此圍繞在她身上不懷好意的眼光……
情況怎麼瞧,她都得走,就算幫她找個居處先定居下來也好,反正她就是不能留在書院里,等著第二個蕭明郎出現;可又要將她安置在哪里?放任一個毫無謀生能力的弱女子在市井中求生活,他又怎麼忍心?
頭痛啊!他狠不下心攆她走,她留在書院又讓他膽戰心驚,他該如何是好?
君應陽瞪住書案失神,初次發覺讓不讓她走的簡單問題居然讓他想了好幾天。卻始終無法作出一個正確的抉斷。其實,換做他人,他根本連想都不會去想,只因對象是她,一旦作好攆她走的決定,他的私心卻告訴他——他舍不得。
蘇念學……不,宮櫻甯身上有股氣節,有著自我的原則、不輕易與人妥協;這一點不僅于在女子身上沒有,就連世下的土大夫,也少有人能如她那般固執。她的氣節恍若出身高貴,卻不因環境而低頭;而他欣賞她的氣節。
總該有個抉斷的時候了。顛倒陰陽本是違常,再怎麼不舍,她也不能留;況已近日內他必須離開書院一段時間,等他一走,難不成讓軟弱成性的常愈來幫她抵擋那些不肖之輩?
君應陽思忖地拉了拉連接到她房里的搖鈴,決意在今晚跟她說明他不再留她,至于後面的事,他端看她的情況而反應。但鈴搖過了許久,她始終沒出現,他神經一緊,迅速地奔至她的房間,生怕幾天時間不到,她又出了什麼意外。
「櫻——蘇念學!」君應陽略急的目光掃過她稍嫌凌亂的廂房,卻始終沒見著她的人,腦間閃過她先前兩次的情況,他也顧不得夜深人靜,翻遍了她平時能去的地方,愈找愈心焦,直到……書齋邊角閣樓上隱約的微弱燭火被他發現。
「你……」見她縮著身子,裹著好幾條毯子半掩燭火,背著他不曉得在讀些什麼東西,君應陽狠狠地松了口氣,有股想掐死她的沖動。「夜深露重,這麼晚的時間,怎麼不回你房里?」
「啊?」宮櫻甯沉溺于書海中的頭腦恍若大夢初醒,莫名其妙地目瞪他,「這書院有規定,三更半夜不可以來書閣找書看?」
原本被驚嚇的心經過幾天的平撫,才慢慢恢復,她想,既然自己沒別的路走,就待在書院好好念書,至于未來會如何就交給上天安排了。
「只有你例外。」若是尋常生員,他會為那個人的冬夜苦學所感動;但換做是她,他只會當她又不知被怎麼了。
「這是歧視。」宮櫻甯抿了抿嘴,將毯子又裹得更緊了些。「今兒個劉夫子在堂上說的判例有些問題,我來找歷朝針對這種官案的判例記載。」
「不能明天找嗎?」真是氣死他,她也說過她考舉是幫蘇念學的忙,壓根沒想過做官;既不做官,熬夜翻判例做啥?
「沒把我的疑問弄清楚,懸著那兒怎麼就睡不著覺,我當然想弄懂。」宮櫻甯突然眉間一皺,朝上仰著頭睨他。「你說只有我不準半夜來書閣找書看,難不成你也認為女孩子家連看點書都不成?」
「求學雖好,但你也太不顧你自身的安全。」君應陽蹙起眉,發覺她的圓瞳在柔和的燭光下更顯盈柔,朱唇微噘,怎麼看都像個女的;為何其他人貪她的美色,就是沒想到她是個女的?「倘若來的人不是我,見你一人單獨在此,你說你這次又要怎麼自救?」她差點被人殺掉,卻仍學不了乖!
宮櫻甯揚了揚眉,「那我就慶幸來的人是你啦。」
「宮櫻甯!」
「哎,說他們這群人不念書,倒也是真的;求學得靠夫子在後頭抽一鞭子才肯動一步,你瞧瞧這書閣里有泰半的書全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就明白我在這地方會有多安全。」宮櫻甯直想嘆息,心想他是否真將她當成呆子了;連這點道理都想不懂,她又怎麼幫人考試?
「凡事總會有意外。」他本知她伶牙俐齒,可當她再也瞞不住他的時候,對他濃厚的敵意也卸了下來,但說話開始變得沒大沒小,令他不知該高興,還是氣得封住她的嘴巴。「你半夜跑到這兒夜讀,我安不下心。
宮櫻甯聳了聳肩,將目光移回她的書本上。
「讓你最安心的法子,我可不想听。」還不是舊話重提?只消她一離開書院,
他的心就可以安到地府去了。
「你真想讓我趕你出書院?」她的防線褪下後,另一個讓他發覺的是她的任性。「或許你聰穎過人,性子也變得隨意,總想不到我刻意為你的安危下了多少功夫,讓你等著真正的蘇念學一來,你能全身而退,偏偏你卻沒當一回事,恣意妄為地以為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是啊,有你可以賴著,我擔什麼心?」不提倒好,一提她反而懷疑他到底是在幫她,還是在害她了。「現在全書院的生員全當我是你的……知己,你哪知道被人用誤解的眼光看著,我有多難受。」
「讓人誤解你,總比被人再度侵犯好。」君應陽毫不否認他刻意地在生徒間替造錯誤的氛圍,只要他一天是山長,就不會有人還有膽子親近宮櫻甯,他犧牲自己的清譽為了她好,她卻為這點小事執意怪罪他。
宮櫻甯說不過他,頹然地揉了揉眉。「你怎麼說怎麼好,等蘇念學那個大渾蛋來了,我們兩個再也不必為誰的事情煩心,遇上這種事,我頭痛死了,這書院根本就不是什麼清淨之地,連念個書都有閑言閑語。」
君應陽擰眉,瞅著她不堪其擾的面容,緩緩地在她面前蹲下,灼灼眼光直視著她。假使蘇家少爺回來了,你也帶著他回到蘇府,接下來你會怎麼做?」
「當然是讓他去別的書院念書啊,老夫人一心要他取仕,怎麼可能因為他逃走一次就罷手?」
「然後你又必須再度假扮男裝陪著他念書,直到他考上個官才行?」該不會她連這點都想不通吧?
宮櫻甯聞言怔了下,懊惱地咬牙。「若真這樣,那也沒辦法,別告訴我全天下的書院皆是這里的模樣,下次可會換我半途夜逃的。」
她不知自己的模樣瞧進他眼里,有份嬌俏的微嗔,君應陽咧了咧嘴,黑眸逐漸變得柔和。「逃了以後呢?一個單身的姑娘家,你又能做些什麼?」
「那……」宮櫻甯抿了抿唇,實在很難再有當初走投無路時,毅然決定去當丫鬟的沖勁了。「就找個人養我吧。」這是最下下之策。
「你打算找誰養你?」呵,以她固執的個性,她說得出,別人倒不一定敢要。
「就你如何?」宮櫻甯勾起一抹好笑,抖了抖她手中的書頁。「方才我來查判例,順道發覺了一點好玩的東西。如果我沒想錯的話,這書應該是你君家買賣細目。這上頭有著商號、馬幫、米行、布行、書肆和私家的瓷窯,概括算起米君家月入數十萬兩有余,所以照理說,多收留我這個丫鬟,也不成問題吧?」
「君家並不缺丫鬟。」她居然膽大到偷看他的帳簿,還在他面前毛遂自薦。
「真的不缺?」噢,就知道差事不會來得這麼容易,她得加把勁才成,有個能讀能寫又機靈的丫鬟在身邊,好過使喚十幾個不識大字的下人,不是嗎?」換句話說,養她一個足以低三個用,他不用她就是他笨了。
「我可不希望當我要叫人的時候,卻發覺她躲在我的書齋偷看帳冊。」莫名地,他就是想笑,倘若她的語氣不是如此認真,他真的會大笑出聲。
「你隨手擺在這兒,剛好被我翻到,怎能算偷看?」宮櫻甯不服地月兌他,卻覺得他的嘴角彎得好詭異。
君應陽淺笑,瞅著她發亮的雙眸。「收你不成問題,但你真決心離開蘇家,改留在君家做事?」他若真丟她回去,恐怕君家的每個兄弟都會頭疼至極。
「沒啊,不過是有備無患。」宮櫻甯眨了眨眼,「若是我帶了蘇念學回去,我怎麼知道我會不會再被老夫人強迫,陪那個大呆子去念書?凡事給自己留個後路總不會錯;若說服不了老夫人,我當然只得另謀出路。」
她頓了下,傾身專注地盯著他的眼楮,「我若在蘇家待不下去,你會收我吧?」只要他答應,她就不用再花腦筋去想其他辦法了。
他且笑不語,半天不給她任何答覆。
「不收?」這麼笑是什麼意思?宮櫻甯高高地揚起眉和他對望半晌,有些氣惱地努了努嘴。「算了,總是有人有眼無珠,把難得的人材往外推;憑我宮櫻甯的頭腦,還怕餓死嗎?大不了故意去應舉,想個辦法過了驗身那一關,蒙上了,有個官做,沒蒙上,也有免費的牢飯可吃。」
她這是在激他,君應陽的心里十分明白。他勾著唇,瞅視著她氣質自成的俏容,他難以想像她換上了丫鬟的衣裝,又是什麼模樣。「為什麼你就不能認份點,想一個適合你身份的事情?」
「什麼叫‘認份’我不懂。」
從小她就沒有認份過,到了蘇家,最多在老夫人面前裝乖,老夫人視她如己出,也沒真讓她受到半點身為下人的苦。「我想做你家的丫鬟,就已經很認份了,不然你還希望我做什麼?」
「譬如……」君應陽很故意地停了下,明白每次他話若沒說盡,依她的好奇心篤定豎起耳朵專心听,這法子他屢試不爽。「幫你自個兒找個婆家,這樣你也不需再想著往後如何獨自過活,不是嗎?」
「你當我傻了?」找婆家?哈!不好笑;誰敢要她就是自找苦頭吃。
「以你的年紀.論及婚嫁已算過晚。」正常女子及笄就許了人家,哪像她滿腦子只想著念書取仕。
「以我的年紀,我還不想提早害死人,損自己的陰德。」宮櫻甯撇著唇,意態闌珊地將帳冊交回給他。「世人輕賤女子的價值,連孔夫子都說過女子無才便是德;聰明的女子沒人敢要,而足夠聰明的姑娘也不會想嫁,若真以為自己找到了婆家便後顧無憂,那是笑話。」
「你何需如此悲觀?」
「是不是悲觀,我想你比我心里有數。」宮櫻甯懶懶地掩嘴打了個呵欠,扭了扭發酸的頸子。「夜深了,我的判例也查完了,如果你只是想找個人跟你閑聊的話,可否等到明天再說?」
「當你不想回答我的問題時,你總是故意找個理由溜走。」君應陽極淺地笑道,手臂卻故意撐住了書牆,不讓她有逃走的機會。「你還沒說清楚,為什麼你不願嫁人,除了怕你的夫婿無法接受你的聰明,應該還有其他的理由。」
宮櫻甯朝天翻了個白眼,暗問自己他今晚怎麼會這麼無聊?她要不要嫁又干他何事?她猛呼一口氣,干脆將她腦子里的東西一次跟他說清楚。
「不想嫁,是心態問題;無法嫁,是現實作祟。如今世上講究門當戶對,以我的出身,最多配個長工就很了不起了;但真嫁了,長工能和我論詩對策嗎?話不投機,他不被我氣死,我會被他嘔死,何苦來哉?
「若有天你真找到了你的知心人,然他也不嫌棄你的出身,你仍不嫁?」君應陽總覺她話說得過滿,雖然有理,但太過消極。
「我只相信天下會有適合我的男子,但我不一定遇得上他。」宮櫻甯回得很簡單,看他的手臂仍擋著路,她默嘆了一聲。「哎,我可以回房睡了吧?你徹夜長談不打緊,我倒會累得睡到日上三竿仍未醒。」
「睡過頭又如何?」
「最多又被夫子添上一筆嘍,還能怎地?」有完沒完啊他!
「倘若我讓你明天可以睡上一天,你會留下來嗎?」
「不會。」宮櫻甯板著一張臉。「閑言閑語可以當沒听見,但你故意又多上這麼一條,不是故意讓我的日子更不好過?」早知道來書院是她苦難生活的開始,她說什麼也不會來這一趟。
「我決定讓你明天離開書院。」君應陽活調雖輕,造成的後果卻十分驚人。
「呃?!可你不是同意過我,等到……」
「不需等,都過了這麼久沒看到人,我猜蘇念學是不會到了。」
宮櫻甯咬著牙,「你故意跟我兜了半天圈子,原來是打算攆我走啊?」若非如此,他剛才又何必問她一堆往後生計的事情?
君應陽淡淡地揚眉,「這是為了你好,你待在書院,只會出更多事情。」
「為我好?你壓根兒就是為了你自個兒好,所以才反悔,攆我出書院!」宮櫻甯直覺火氣由胸間往上冒。慘了,沒想過這一天來得這麼早,他提早攆她出去,她這下聯想法子找出路都嫌慢了。
「或許是。不過,近日內我將離開書院一段時間,你一個人留在這里,你怎麼防範那些人?」他明白她誤會他了,可他出不急著解釋清楚。
「你要走?」這樣她倒可以理解,但離開這里,她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我就不能留下來嗎?能防的人我盡量防,最起碼,我還能等著帶蘇家少爺回蘇府去。」
「你也可以不必回蘇府了。」想也明白,她怎麼都不可能回去。
「不留書院、不回蘇府,難不成你要養我?」宮櫻甯氣得口不擇言。
「沒錯。」君應陽若有所思的眼眸直瞅著她的眸子,作下決定。「我養你。」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