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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離二分之一 第二章

映陽穿越偌大的庭院,空氣里彌漫著青草香混著不知名的花香迎面拂來,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這個坐落在陽明山上的馬家宅邸比他想像中的美麗多了,宏偉的建築在艷陽下閃閃奪目。

佣人領著映陽來到堂皇的大門前,輕叩著門板。

大門立即開啟,一位帶著慈祥笑靨的中年婦女出門迎接,一旁的佣人提著映陽的行李,越過兩人逕自上樓。

「快進來,外頭好熱呀!」慈祥的中年婦女流露著關切的雙眼看著映陽說,一面伸出厚實的雙手拉著他進門。「少爺吩咐要好好照顧你的,你有什麼問題找我就行了。哎呀,我又忘了自我介紹,人老了記性就差了,你以後叫我陳媽就行了。」

映陽微笑著點點頭。

陳媽接著食指一旁高瘦的中年男子,笑著介紹,「這位是霍管家,這屋里大小事,找他就行了。還有,這位是……」

映陽一再點頭,面對這種滿是熱誠與關切的目光,感到有些不自在。

「你比我想像中還高。少爺說你叫月曜是吧?是名字嗎?」陳媽煩著映陽上樓,口中不斷地發問

「不,不是名字,我的名字叫映陽。映照的映,陽光的陽。」陳媽的熱忱其實讓他挺窩心的,很少有人會關心的問著他的一切。

「映陽?」陳媽聞言轉頭瞧了瞧映陽標致的容顏,搖了搖頭說︰「這個名字不適合你。」一個女孩子卻有個男性化的名字。

映陽笑了笑,並沒有回答。「映陽」是個好名字,至少在他眼中是如此。

伸手打開房門,陳媽笑著說︰「你看看喜不喜歡,我先走了。」

映陽朝她點個頭,「謝謝。」

「別客氣。你可是我看過最投緣的娃兒!」陳媽笑著合上門。

映陽呆立了一陣,陳媽剛剛稱他「娃兒」?不會吧?他打開衣櫥,一面鏡子清晰地反映著他的身影。他並不矮,然而在近一百九十公分高的馬允陽身邊,一百七十五公分高的他是顯得有些嬌小。

望著鏡中這張白淨的臉蛋,半是嫵媚的顏,映陽搖了搖頭,合上衣櫃。如果映紅仍活著,必定是嬌媚動人吧!他輕嘆了一口氣,陳媽會有誤解,也是理所當然。

收回錯綜的思緒,映陽打量起這偌大的房間。雅致的裝璜與高雅的寢具,將房內襯托得典雅;透明的落地窗灑進亮晃晃的陽光,窗外青山翠綠。

映陽不由得推開窗,駐足在陽台上。微風徐來,夾雜著不知名的花草香襲上面頰。陽光暖暖照耀,或許是山上吧,沒有城市里的悶熱。映陽靜靜地享受著這清新的感受。

馬家比他想像中更廣大,樓下是大片柔軟的草坪,遠方在陽光照射下,隱約可見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在山的更高處,飄浮著朵朵白雲。映陽仔細地欣賞著,任由微風輕撫著發絲。

門上傳來一陣輕敲聲,映陽低應。

允陽推開門,看著佇立在陽台的映陽,語氣淡淡地問︰「還喜歡吧?」

「很漂亮,真的。」映陽轉過身,輕笑著應道。或許在這樣的微風吹拂下,想要冷漠絕情是有些困難。

「喜歡就好。」

映陽對他點點頭,「謝謝。」

風輕拂過允陽的發絲,他低聲問︰「陳媽沒羅唆些什麼吧?」

映陽搖搖頭,「她是個好人。」

允陽露齒一笑,「也許吧。」他伸手撥開長發,走到陽台站在他身旁,倚著欄桿,靜靜地感受著屬于風和山的脈動,屬于青草和天空的呢喃;陽光閃閃,白雲輕輕,天空是澄靜的藍。

「你是在這里長大的?」映陽的聲音淡淡響起。

「不是。」允陽凝視著遠處的青山,緩緩地說︰「爸媽死後,馬家的企業眼看就要垮合了,這時我們遇到了火的父親,他收養了我們,並扶持馬家的企業。」

「所以你決定效忠八堯集團?」

「可以這麼說吧。」

遠眺青山,靜賞這一切,允陽任萬般思緒涌上腦海。已經好久了,他不再憶起稚幼的點滴,那樣倉皇失措、痛心疾首的過往,那樣無助無依的傷痛。這是否就是-所說不願回顧的記憶?

「你呢?你為什麼會待在七曜門?」

「我?為什麼會待在七曜門?」映陽低下頭,嘗試拼湊腦中破碎的回憶。「好久了,記不清楚。爸爸死後,媽媽把我們帶到公園,然後她就走了。」

映陽閉上眼楮,依稀能感受得到那種淒楚。雷聲隆隆,閃電陣陣,公園里沒有別人,映紅哭著要找媽媽。

「我們找不到媽媽,只好沿著來時路走回家。回到家後我們發現……」說到這里,映陽腦中浮現一片黑暗,一片他怎麼也掙月兌不出的黑暗。家,不再是溫暖的地方。陡地,一大片殷紅的血在記憶里蔓延開來,耳際似乎又響走隆隆雷聲……映陽不自覺地戰栗著。

允陽發現映陽的臉色一片慘白。該死的!這會是他不願記起的回憶嗎?

他不假思索地伸手輕按映陽的肩,關切地問︰「你還好吧?」

映陽恍若未聞的輕喃︰「媽媽……在家里自殺了……」

「映陽!」允陽加大音量,試圖喚醒陷在過往記憶中的映陽,他實在不該問的。

映陽突地回過神,嘴角揚起一抹勉強的微笑,「我沒事。之後,我和映紅被送進了舅舅家,也就是七曜門。」

「你真的沒事?」允陽有些擔心的問。

「真的沒事。」眨了眨眼,映陽淡淡地說。

面對這樣的映陽,允陽陡然升起一股憐惜的感受。該死的!他怎會憐惜這個白痴呢?都怪這里的風太輕,才教人心思混亂。

風吹得允陽的長發飛散,映陽的心思隨著發絲飄得好遠好遠。

允陽拍了拍他的肩,「我帶你去看工作室。」

映陽輕點一下頭,跟在他身後回到房里。伸手關上落地窗,窗外陽光閃閃,清風徐徐,天仍是湛藍,雲很輕很輕……

###

映陽隨著允陽沿著綠蔭下的小徑,朝矗立在不遠處的建築物走去。湛藍的屋頂及雪白的牆伴著翠綠的樹蔭,在陽光下顯得典雅雍容。

繞過低矮的灌木叢,甜甜的花香飄蕩在空氣中。映陽的目光停駐在左方的一座湖上,清澈的湖水倒映著蔚藍的蒼穹,清風徐來,泛起陣陣漣漪,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好漂亮!」映陽不自覺地發出贊嘆聲。

「什麼?」允陽停下腳步,不解的看著他。

「倒影真清晰,好像有另外一個我在湖底。」映陽站在湖畔,出神的凝望著水里的倒影。

「別看了,走吧。」允陽扯了扯他的衣袖,逕自往前走。映陽說話的神情直教他擔心。

「好。」映陽不舍地望著湖里倒影最後一跟,隨即舉步跟上。

允陽打開大門,映入眼簾的是空蕩蕩的大廳,華麗的水晶燈在潔白的天花板上顯得孤單,大廳中唯一醒目的是用大理石砌成的旋轉梯。

「樓下是工作室,樓上是展覽室。上來吧。」

他們來到二樓,推開宏麗的大門,從室內流泄的柔和光彩讓映陽不禁停下腳步。

透明的玻璃櫥窗里閃耀著屬于允陽的夢想,光線在這屋內運用得極恰當,夢幻似的光彩讓人恍若置身在五彩繽紛的稜鏡中。映陽眨了眨眼,方才踏進屋內。

他睜著欽慕的雙眼,目光緊盯著櫥窗內別致的作品,所有的冷漠與防備在絢麗的琉璃中消失無蹤。屬于馬家獨特的亮麗色澤,在適度的調配下,顯得異常的綺麗。

「你的配色很美。」映陽不禁月兌口稱贊。

「謝謝。」允阻淡淡的道謝。

貼著玻璃櫥窗,映陽不禁有些失神,整個人恍若陷入那流泄的光彩中——那不屬于他的色澤,不屬于他的冷漠。

究竟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害怕這樣五彩繽紛的色澤,開始背叛內心的綺麗夢想?所有記憶在腦中流轉,但映陽尋不出一個答案。他目光茫然地望著櫥窗里的琉璃,下意識環著雙臂努力思索。

允陽注意到映陽又開始恍惚了,這讓他不禁深鎖眉頭,心中浮現幾許不悅,隱隱還有一份擔心。這個呆瓜不會又被展覽室的冷氣凍昏了吧?多虧剛才心情還不錯,這會兒又被一個瀕臨凍死邊緣的呆瓜破壞了。

允陽一面埋怨著,一面月兌下薄外套覆在映陽肩上,聲音沙啞地說︰「穿上,我不要有人凍死在這里。」

映陽陡地回過神來,伸手按住外套,眨了眨眼楮,有些遲疑地說︰「可是……我不會冷啊!」

「不會冷?」允陽不悅的揚聲問。混帳東西!不冷還裝可憐!

「呃,也不是,我……」其實也有些冷啦!映陽一手接著衣服,在他的不悅下顯得萬分低能。

「什麼是不是?」

「我……」雙手緊抓著外套,在允陽冷漠的詢問下,映陽心中浮起一股寒意。目光在幾番流轉後,猛然停駐在展覽室中央閃亮的展示櫃上。

他睜著驚奇的雙眼,不顧允陽犀利的目光,直奔向展覽櫃。玻璃櫥窗內那樣燦爛奪目的光彩,直教人難以置信。

那是一個八卦形的琉璃,每一卦中流泄著屬于本身的色彩。青翠盎然的「艮」,澄清湛藍的「坎」,金光閃耀的「震」,古意深沉的「坤」,夢幻綺麗的「巽」,紅焰肄意的「離」,以及……

映陽瞪著雙眼,臉上淨是不可思議的表情。屬于天的「干」卦,是深幽無邊的漆黑,是殷紅無際的血紅,是深沉愁緒的海藍。

他不覺地呢喃︰「這究竟是……」

望著映陽專注凝視琉璃的可愛模樣,允陽訕訕地答道︰「原本是要調黑色的,不過……」他聳了聳肩,沒有把話說完。

「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映陽連聲稱贊。很特殊的黑,是他一直想找尋的黑,在夢中一再出現的黑。

允陽並未答腔,逕自靠著玻璃窗,再次打量這作品。

同是琉璃創作者,同樣享有瑜亮之才的肯定,映陽卻不得不承認這個作品所帶來的震撼,一如承認允陽在用色上高明。

「你是怎麼調的?」

「這不是調出來的。」允陽盯著作品,淡淡地應道︰「只要是關于八堯集團的創作,總會有特殊的色澤。即使是平凡的作品,也會有屬于他們個人的風格。」

「個人的風格?」映陽反覆看著漆黑的深幽。

迷茫中,似乎有一道遙遠的聲音,一樣渺茫深幽的訴說。漆黑中殷紅的血漬,帶著血罪的黑,帶著偏離的罪,反反覆覆地縈繞……

你忘了嗎?你怎麼能忘記?是你!

「不要!」映陽猛然捂住耳朵,臉色泛白,整個人搖搖欲墜的。

允陽再次皺眉,伸手扶住映陽。「你沒事吧?」

這個白痴不會是凍昏了吧?允陽伸手輕觸他的額,沒有發燒,可是他怎麼抖得這麼厲害?

「喂!喂!」允陽再度低吼。映陽陷入茫然的頻率實在太高了,前一分鐘還好好的,怎麼一轉眼又呆滯了?

該死的家伙!允陽下意識把他攬進溫暖的胸膛。

緊抓著外套神游的映陽被他這個舉動嚇愣了,瞪著不解的雙跟,疑惑地看著允陽,埋在外套下的臉蛋顯得可憐兮兮的。

「裝什麼可憐兮兮的!我對男人沒興趣。不想凍死就乖乖別動。」混帳!這個展覽室非有空調不可,這白痴終究得忍耐。

輕觸著允陽厚實的胸膛,映陽冰冷的手指靜靜地摩挲,很舒服!過于半晌,他淡淡地說︰「可不可以讓我見見天?」

「為什麼?」允陽粗聲的問。這個白痴非得用那不安分的手指極度暖昧的摩挲嗎?

「我想做出那樣的色彩,那是我一直想尋找的顏色。見到他,或許可以……」映陽低語。

琉璃反映出個人的風格,擁有血罪般色彩的天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他很想知道。

「那是沒有用的,你見不到天的。」允陽斬釘截鐵的說。

「為什麼?」映陽抬起頭問。

「因為我們也找不到他。」允陽蹙著眉,下意識又朝那櫥窗內流泄的光彩望去。

是的,八堯集團找不到浪跡天涯的天,找不到可以阻止整個集團崩潰的天。

「你怎麼啦?」映陽見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不禁關切地問,並伸手想試試他的體溫,卻被他猛然一抓,緊抱在懷里。

「抱歉。」閉著眼,允陽腦中一片混亂,硬是摟住懷中的身軀,低下頭將臉埋在映陽的發絲里。

天殺的該死!為什麼找不到天?為什麼?

抱著懷中的映陽,允陽感到一份特殊的心安,一時忘了自己所摟的人是誰;而被他的舉動嚇著的映陽,則是睜著無辜的雙眼,有些不知所措。

閉上雙眼,允陽試著平復情緒,任映陽發上淡淡的香味緩緩鑽進鼻端。奇怪,摟著一個時常恍恍惚惚的傻瓜,他居然會感到心安?這是怎麼回事?摟著一個男人,他竟會感到心安?等等,摟著一個男人?

允陽沉著一張臉,猛然拉開彼此的距離。天殺的該死!這個白痴竟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被男人摟著居然不掙扎!」允陽氣憤的低吼。

「可是……」映陽不解。剛剛他明明說不想凍死就別動,為什麼現在又要凶他?真是奇怪的人。

允陽盯著他,雙唇緊抿不說話。

「這個作品會展出嗎?」映陽指著玻璃櫥窗內的作品,小心冀冀地問。

「會。」不能適應映陽可憐兮兮的樣子,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被這不男不女的家伙弄得精神分裂。

「我們用八堯和七曜做主題好嗎?」映陽小聲的提議,目光仍流連在櫥窗內的作品上。

「為什麼?」

「你說過的,只要和八堯有關,色彩就會特別美。」

「也好。」允陽漫不經心撥弄著長發。這次的展覽,火投注了相當大的期望,只是每當念起垂危的集團,他的心緒便一片混亂。為什麼摟著映陽竟會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該不會連他也凍昏了吧?

「太好了!」映陽聞言露齒一笑。

他要努力做出那樣的黑,那樣的紅,也許可以藉此想起一些塵封已久的記憶,縱使是再痛楚的記憶,終究也要想起。

清脆的敲門聲響起,陳媽打開門,笑道︰「少爺,映陽小姐,喝下午茶了。」

小姐?映陽和允陽先是一愣,幾乎同時喊︰「陳媽!」

「你們倆可真有默契啊!快來快來,別愣在那里啊!」

「陳媽,我——」映陽沒機會說完話,就被陳媽一把拖著走出房門。

「你的手也太冷了,沒凍著吧?」看了看映陽身上的外套,陳媽笑得更開心,「我就說嘛!你比那個黎什麼璇的好看多了。少爺是我一手帶大的,一看就知道他欣賞的一定是你嘛!你盡管放心好了。」

「不是啦!陳媽,你誤會了。」映陽試圖解釋。

「難道你不喜歡少爺?」不待映陽開口回答,陳媽逕自往下說︰「那孩子脾氣不好,不過很有責任感的。」

「不是的,陳媽,映陽是——」允陽話尚未說完,同樣被陳媽打斷。

「少爺,我看人不會錯的。那個黎璇啊!千金大小姐-個,如果不是火都出面了,根本就是……映陽小姐就不一樣,看起來就討人喜歡。」陳媽一面說一面拉著兩個人進主屋。

映陽一臉無奈的看著滔滔不絕的陳媽,始終找不到解釋的機會。

天啊!有人憑第一眼來判定好壞的嗎?更夸張的是,她連他的性別都搞錯了,居然想將兩個男人湊成一對。

###

坐在餐桌前,允陽不耐煩地望著笑容滿面的陳媽,靜待著遲遲不見蹤跡的映陽。

喝下午茶時,陳媽口若懸河地向映陽推銷他,以及熱心地介紹些無聊事,讓他們倆連插話的余地也沒有的慘狀,可能影響到映陽吃晚飯的意願。

該死!映陽沒事長得不男不女干嘛?難不成他前世矢志成為傾城佳麗,顛倒眾生?真是天殺的該死!允陽心中咒罵著。

「少爺,不是我要說你,別老是擺著一張臭臉,難怪人家怕你。」陳媽抱怨道。

「陳媽!」允陽不耐煩地喊,「映陽他——」

「她又怎麼樣啦?人長得標致,又有禮貌,沒有大小姐架子……」陳媽一連念了一串優點,直教允陽張口結舌,搖頭不已。

「不是這樣的,你听我說。」允陽趁她喘口氣時插話。

「又來了!」陳媽瞪著雙眼,有些不悅。這孩子也真是的,居然懷疑起她看人的準確度。映陽比他以前那些鶯鶯燕燕好太多了,更別提那個什麼財團未婚妻了!

「陳媽,映陽是男人!」允陽抬高音量的剎那映陽正好推們而入,霎時眾人的眼光全集中在映陽身上。

「怎麼啦?」映陽盡量表現出冷漠的樣子。他思索許久,最後決定只要冷漠的與人保持距離,就可以避開下午的事了。所以再度下樓時,映陽努力調整情緒。

「沒什麼,允陽又在亂講話了。」陳媽應道。細細打量著映陽,人家只不過是身材差了一點,少爺居然說她是男人。

「我說他是男人。」允陽重復道。

「別介意!少爺是開玩笑的。」陳媽連忙笑著解釋。少爺實在太沒禮貌了!她在心里嘀咕著。

「那不是玩笑,」映陽邊坐下邊說,「我真的是男人。」

「什麼?」廳內僕人們聞言面面相覷,陳媽更是不可思議的驚呼出聲。

映陽那張完美的容顏,嬌媚的模樣,柔亮的黑發,任誰也不敢相信映陽居然是個男人。

「你沒開玩笑吧?」天啊!這麼漂亮的娃兒,居然會是個男人!

映陽搖頭,允陽滿是笑意的看著陳媽驚詫的模樣。

「這怎麼可能?」陳媽仍是不敢相信的說。

「我和妹妹是孿生兄妹,我與妹妹面容相似。」就在映陽說話的同時,僕人們開始上湯了。

「你們長得很像?」

「很像很像。」映陽用湯匙攪弄著熱湯說道。

陳媽突然高興的一擊掌,「那就好了!」

「什麼好了?」允陽和映陽同時抬起頭,異口同聲地問。

「把你妹妹介紹給少爺呀!」陳媽眉開眼笑地說。

允陽打量著坐在對面臉色凝重的映陽,難道陳媽看不出來映陽面色奇糟無比嗎?

「陳媽。」允陽出聲提醒。

「又怎麼了?」陳媽沒好氣地說。少爺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愛插嘴。

「妹妹已經去世八年了。」映陽淡淡地說。

沉默霎時彌漫整個廳中,允陽第一次讀著屬于映陽的落寞與感傷。到底是相依為命的孿生妹妹,每當想起另一張相似的容顏,卻再也見不著,對映陽來說也是種折磨吧!

過了好半晌,終于有人打破這沉重的氣氛。

「真抱歉!」陳媽擔心地道著歉。

「沒關系。」映陽淡淡地回應。撤下湯盤,上桌的是香香的大蒜面包,陣陣蒜香飄蕩在空氣中。

「真的很抱歉!」陳媽再一次真誠地說。

「沒關系。」映陽一手撐著額頭,他的聲音雖是平淡的,但對于過去的一切,他始終無法心平氣和的面對。

「映陽,我想這一次的合作,就以你說的用八堯及七曜作為主題。」允陽轉移話題。

映陽沉默地點點頭。

「好,那由你負責七曜。」允陽雙眉微蹙地說。映陽的情況似乎不是很好,隱隱有些呆滯。

「嗯。」映陽再次點頭。

「你沒事吧?」允陽略提高聲音的問。

映陽低下頭揉著餐巾,努力平復情緒,深深呼吸地放空思賭,許久後,才冷冷地應道︰「沒事。」

此時開始送上一道道的主萊,廳內的氣氛十分凝重。有好幾次,映陽壓抑著想逃出餐廳的意念,只是低垂著頭,凍結腦中所有雜念。他知道陳媽不是故意的,只是對于映紅,一切都是混亂的。

突然,肩上多了一份關心的重量,他抬起頭,迎上陳媽愧疚的眼眸。

「對不起,孩子。」映陽搖了搖頭,語音沙啞地說︰「不是你的錯,真的。」

陳媽揉揉他的發,輕拍他的肩,「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想要先離席,我不會介意的。」她不忍這個孩子強忍傷心,映陽是善解人意的,她只消一眼就明白了。

映陽抬起頭,感激地看著陳媽,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倏然起身離去。

目送映陽的背影,允陽皺著眉,沉默地吃著晚餐。一種淡淡的包容與關心靜靜地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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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破曉,金黃色的陽光灑進落地窗,映陽揉著惺忪的睡眼,撐著昏沉沉的腦袋,掙扎著坐起身。一整個晚上輾轉難眠,任由思緒四處游走,試圖找回失去的記憶,但仍是徒勞無功。

他呆坐床沿,任發絲飄落眼前,眼前是由大片玻璃外涌進的陽光,所有東西恍如鍍金般,在金黃色的陽光下如夢似幻。他一手按在太陽穴上忍住頭疼,起身梳洗。

梳洗完畢,映陽走到窗前推開落地窗,在微風吹拂下佇立陽台。天氣沒有昨日的熾熱,風中嗅得出微濕的青草香。他深吸一口氣,一面揉著昏沉沉的腦袋,一面整理著一夜不安的思緒。

人的思緒是很難捉模的,越是想要念起的往事越是不堪回首,越是傷痛刻骨越容易在歲月洪流中沖逝。是否總在潛意識中抹去那些痛心疾首的故事,以保護自己完整的活下去?只是失落了其實的回憶,活著的又真的會是完整的生命嗎?-

叮嚀他別多想,是害怕他在恢復記憶後會崩潰到無法覆返的境地嗎?為什麼在記憶中拼湊不出映紅出事的因果?只有震耳的雷聲及滂沱的大雨,在濃得化不開的漆黑中蔓延。

在每一次欲探知回憶的意念浮起,更強烈的恐懼便如潮水般涌現,在陷入茫然與歇斯底里中,抽拔不出完整的心,是沒有勇氣面對塵封的過去,還是下意識保護著殘缺的情?映陽揉著想疼了的頭,任清風吹拂。

八年來的日子,除了恍恍惚惚之外,映陽找不出更好的字眼來形容。除了這張標致的容顏,對于其他的,他腦中淨是一片空白。甚至是頸上的方巾,究竟是長久以來的習慣抑或是其他因素所致?在系上的剎那,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心情?映陽在腦中劃下一個又一個的問號。幾番伸手想解開方巾,卻又被另一個嚴厲的聲音所制止。這樣的八年,活著的是怎樣的自己?

就這樣,他任由思緒在微風中幾番回轉,找尋不到停歇的角落。

不知過了多久,映陽甩甩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走進房里,關上落地窗。瞥見桌上的時鐘,已是八點二十二分,他解開衣扣,無暇思索緊覆胸口的白布條,迅速換上長袖襯衫,匆忙地下樓吃早餐。

餐廳里,剛上桌的姜餅淋著香甜的楓糖漿,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女乃香,鋪著潔白餐巾的長桌彼端看不見允陽的身影,映陽不禁疑惑地望著忙碌的陳媽。

啜飲一口牛女乃,映陽忍不住問︰「陳媽,馬允陽呢?」

「少爺吩咐別吵醒你,他說等你休息夠了,再過去他的工作室。你不要緊吧?」陳媽關切地問。

「不要緊的。」映陽連忙牽動嘴角露出微笑,他不希望讓陳媽內疚。

「真的?」陳媽有些懷疑的問。映陽的臉色看起來一點也不好。

「只是單純的頭痛而已。」映陽忙著解釋。

「是昨天沒睡好嗎?」

映陽搖搖頭,叉起一塊姜餅送入口中。

「要不要多休息一下,晚點再工作?」陳媽盈滿關心的雙眼看著映陽說。

「真的沒關系。」映陽邊說邊揉著額頭,「我希望早點工作,做出好作品給映紅當作紀念。」

拿起杯子輕啜一口牛女乃,映陽的眸中有著淡淡的諒解。「我總要學會面對映紅的死,只是時間問題。」

「映陽……」

「我想不起來映紅死時的情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或許接觸這些問題的刺激,可以幫助我恢復記憶,這很重要。」映陽淺笑道。

「可是……」有些事情遺忘了比較好。這一句話陳媽放在心里沒有說出口。

「我明白有些事遺忘了比較好,可是我不能就這樣理所當然地忘了映紅,她是我的妹妹啊!」叉起一塊姜餅,映陽盯著上面的楓糖漿說。

「你很愛她吧?」

「嗯。」映陽笑著點頭。

「即使記憶混淆,也不會後悔?」陳媽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不後悔。」映陽篤定地笑道。

「即使會讓所有愛你的人傷心,你也不在乎?」陳媽追問。這孩子硬逼著自己是不行的。

看著陳媽一副擔心的模樣,映陽並未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朝她一笑,將杯中的牛女乃喝光,隨即起身離去。

窗外不知何時飄來一大片厚重的雲層,陽光隱沒,雨似乎就要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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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陽輕揉著疼痛的頭,試著在踏過滿是青草香的小徑中找尋放松思緒與減輕頭痛的方法,然而天是沉重的陰霾,空氣中有著陣陣沉郁壓著胸口,今他的頭更加疼痛。

繞過低矮的灌木叢,映陽疲憊的雙眸猛然被動蕩的湖面吸引,扶著疼痛萬分的頭,他不自覺地坐在湖畔休息。

天是沉沉的灰色,映在湖面是一片灰沉沉的蒼穹。風有些強了,吹得湖面漣漪陣陣;兩側的樹影是一片深沉的黑影,在湖面上婆娑舞動著。

映陽茫然地低下頭,看著湖面隱隱浮現著一張痛楚的容顏,一雙淒楚疲憊的眼,一臉無奈與滄桑。

巨大的雷聲響徹雲霄,雨浙瀝嘩拉地降下,湖面驟然變成一片灰茫,在層層波浪攪動中,埋沒了那雙淒楚的眼,一層又一層的黑暗,吞噬了那張無奈的容顏。

他眼前是一片混亂,思緒是一片漆黑。

「不,不要!」映陽倏然低吼著起身,匆忙追趕著茫茫的湖水。

他踏著湖水,雙眼一片迷茫,低下腰,伸手觸模那張茫茫的倒影。為什麼?為什麼觸模不到那張容顏?為什麼影像越來越模糊?

好多好多的水花,好多好多的漣漪,那雙哀怨的眼眸究竟失落在哪片湖水中?映陽忙亂地撈著沁涼的湖水,卻怎麼也觸不到那張容顏。

那張像極了自己的容顏,會不會有映紅失落的消息?映紅究竟在哪里?在哪里?

「映紅!」映陽陡地放聲嘶吼,哀戚的聲音在湖面蕩漾。

雷聲狂妄地嘶吼,大雨狂浪地傾泄。映陽濕透的襯衫緊貼著身體,同樣被雨打濕的短發貼在額上臉上淨是豆大的雨點。淒厲的呼喊中,是淚眼迷蒙的疲憊。

為什麼腦中是一片混亂?為什麼糾結不清的是倉皇的思緒?映紅在哪里?無數的問號在映陽混亂的腦中纏繞。

雨勢越來越大,除了自己反反覆覆的聲音,映陽听不到任何聲響。眼前偶爾是一片波動的湖水,偶爾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漆黑,滲著殷紅的血,滔滔涌現。灰白的天在仰身俯身中反覆交錯;肆虐的暴雨,濺起高高低低的水花,早巳分不清衣上的是雨是水。

映陽拼命地拍打著湖水,漫無目的地游走,昏沉的腦袋隱隱作痛。狂風吹著映陽單薄的身子,令他全身不禁戰栗起來。

透骨的冰涼輕觸著滾燙的額,是這樣陰慘雪白的臉,這樣無助飄忽的眼。

現實和回憶在波動的湖水中交錯迷離。誰?又是誰?誰?又和誰?

為什麼思緒如此混亂?為什麼頭痛欲裂?又為什麼雷聲好大,雨勢好強,風好冷?映陽頹然坐在湖中。

狂風暴雨一陣又一陣,一陣又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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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陽頂著傾盆大雨奔回主屋,陳媽忙著吩咐僕人遞宋毛巾。

「快把頭發擦干,看看這麼長的頭發全濕透了,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沒辦法,我走到院中才下雨的。」允陽笑了笑說。

「我看你還是先把襯衫換下來再說。」隨著允陽進房的陳媽,連忙從衣櫥里拿出干淨的襯衫。

允陽听話地月兌下濕透的襯衫,用毛巾擦拭著微濕的胸膛,再穿上襯衫。

「頭發也應該吹干。」陳媽看著他兀自滴著水的長發,沒一會兒又弄濕了衣煩,忍不住提醒。

「不用了,陳媽。這頭發擦擦就干了。」

「你這孩子,感冒了怎麼辦?」

「不會啦。」允陽笑著摟住佯裝生氣的陳媽。「對了,陳媽,映陽還沒醒嗎?」

「映陽到工作室去了,你沒遇到嗎?」陳媽蹬大了眼,詫異地說,接著看了時鐘一眼,「他出去十多分鐘了,那孩子不會迷路吧?他人還不太舒服呢。」

允陽聞言一臉的不悅,那個白痴又迷路了!在公司迷路也就算了,連家里也會迷路,那家伙的智商不會趨近于零吧?混帳!

他立刻掉過頭奔出房門,無暇去思索心中的擔心是從何而來。

他在滂沱大雨中狂奔,試著找出任何映陽可能駐足的地方。一連串咒罵伴著些許牽念,允陽搜尋著每一片花叢。天殺的該死!那白痴不會去找他妹妹了吧?這個意念在腦中一閃而過,允陽的心猛然一驚。

湖!映陽在湖那邊!允陽繞過灌木叢,在波動的湖中發現那熟悉的身影。

天殺的該死!允陽咒罵地踏著湖水,拉起那已然昏厥的身軀。

映陽的四肢出奇的冰冷,額頭卻滾燙得過火。「混帳!」允陽罵出聲,抱起映陽的身體,滿是不悅地嘀咕者奔回主屋,大聲地吩咐僕人去請醫生。因擔心而引起的憤怒在深鎖的眉中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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